第22章 [VIP]
連漪去年分手, 最焦慮的不是她,而是她媽。
這些年袁燕不在連漪身邊,對這個女兒也知之甚少,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 特別是在小兒子出生後, 她都快忘了這個跟着前夫的女兒了。
她對她是有愧疚的。
當年她再婚沒有将女兒帶過去,是因為男方介意她有那麽大一個孩子。
不過她也是有打算的, 沒有帶女兒走還有一方面原因是因為戶口,另一方面原因則是因為京市的房子。
房子首付是她和前夫一塊出的, 當然不能便宜了前夫,但要是打官司也就鬧得太難看了, 她當時的情況也不适合打官司,索性将房子過戶到了孩子名下。
因此,她雖然有愧疚,但她覺得自己也是為連漪殚精竭慮過的,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她媽。
這些年連漪媽和現任丈夫感情逐漸穩定,小兒子也大了, 她終于想到要回來管管這個大女兒了。
可連漪今年二十五六, 不是那個五六歲任她擺布的小姑娘了。
她想要連漪去南方工作,被連漪一口回絕。
不想去南方工作, 那嫁到南方來也是好的嘛。連漪媽還是尋思自己身邊那些老姐妹有誰兒子是還沒結婚的,工作不錯,長得也還不錯的,她一個一個問過去, 還真找着一個。
連漪的工作仍是朝九晚六, 加班到□□點才下班。
她媽以前不見得幾個月會聯系她一次, 這兩個月頻頻來找她, 昨天又說要到京市了,問她有沒有時間中午出來吃個飯。
連漪說沒有時間,她媽便說那她來她公司看她。
連漪心梗了一瞬,問她:“在哪吃飯?”
她媽倒很體諒地說:“就在你公司附近吧,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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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漪當她媽心血來潮,便也只打算去走個過場。她穿得很簡單,一件黑色的短袖上衣,一條淺色牛仔褲,因為室內空調冷,她還帶了一件長袖外套。
她訂的飯店便是之前去過幾次的粵菜館。
中午人流量大,餐館裏坐滿了人,連漪照着位置找過去,發現除了她媽和一個阿姨,還有一個陌生男人在場,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只有他身邊有一個空位了。
連漪一進門幾雙眼睛齊刷刷盯着她,坐在裏面的最富态的那一位也就是她媽了。
她輕輕颔首,道:“媽,阿姨,中午好。”
“噢唷!”那位阿姨大聲道:“袁燕啊,你姑娘這麽水靈的啊,我還以為哪個仙女進來了呢!”
連漪:“……”
她尴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笑,在空位處坐下。
連漪媽自得地說:“我女兒和我年輕的時候啊,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
“那可不,”見連漪落座,那位阿姨又道:“連漪啊,我和你媽媽是老朋友,你叫我趙姨就好,我給你介紹一下啊,坐你旁邊的是我的兒子,叫許年,剛剛從英國回來,是英國大學的教授呢。”
連漪将目光落在坐在自己身側的這位男士身上,他約莫三十來歲,收拾得很幹淨利落,舉止間也保持着一種禮貌的社交距離。
許年朝她微笑道:“你好,我是許年。”
連漪也點頭淡淡笑了一下,“連漪。”
“我媽和你媽媽是好朋友,我經常聽她們提起你,你以前是在英國留過學對嗎?”許年溫和地問。
連漪:“不是留學,只是做過一段時間交換生。”
“哦,這樣啊。”許年點點頭,繼續溫言細語地問她:“你是碩士吧?”
“對。”
“燕湖大學是嗎?”
“是的。”
“你現在是在哪裏工作呢?”
他問題太多,連漪心裏皺眉,面上不動聲色地笑着說:“私企。”
“以你的學歷去國內任何一所高校應該都不難吧,為什麽會在私企工作呢?”說完,他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些冒犯,道:“我沒有瞧不起私企的意思,只是單純有些好奇。”
連漪雙手交握,手肘搭在桌上,她很放松地想了想,道:“嗯,說好聽一點是為了理想,說直白一點是因為工資高。”
倒沒想到她會說的這麽直白,許年先是訝然,然後真實地笑了起來,“你這個理由讓我無從辯駁。”
服務員将茶水端上來,許年主動起身拎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連漪仍舊客氣道。
他們說話的時候,兩位媽媽也在竊竊私語。
見他們不聊了,許年媽媽道:“我看你們兩個蠻聊得來的嘛,要不要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連漪媽也跟着說:“你們年輕人在外面多交個朋友多條路,留個電話以後好聯系。”
連漪:“……”
許年看了連漪一眼,眼裏也有些無奈,“我們加一下微信?”
連漪只想吃完這頓飯趕緊走人了,她道:“我掃你。”
她的幹脆讓許年誤會了,他拿出手機來給她掃,又多看了她幾眼。
“我家許年啊,今年二十九了,他一心都在搞學術上,這麽多年了,也沒談過幾個女朋友,眼看就要奔三了,我這心裏啊,別提多着急了!”許年媽媽大聲和連漪媽說。
連漪媽接腔道:“我家連漪不也一樣,她今年二十六了,就一心在工作上,我說啊,女孩子到了年齡還是要結婚生子,要是到了三十歲再生小孩,那都太晚了。”
連漪:“……”她有點反胃了。
兩位一唱一和,撮合之心溢于言表。
連漪點完添加好友後的手指轉向發微信給助教——“小何,打個電話給我。”
小何問:“連老師,怎麽了?”
“逃個飯局,你就說有急事找我。”
不到兩分鐘,連漪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通電話,小何在那邊大聲道:“連漪老師,你現在在哪啊?”
“怎麽了?”
“是這樣的,主管說現在要開個會,你能趕回來嗎,挺急的,馬上就要開會了!”
“好,我馬上回來。”
“可以了嗎?”小何小聲說。
連漪:“嗯,謝謝。”
她挂了電話,起身道:“不好意思,公司突然有點急事,我得回去了,對不起,媽,阿姨,今天這頓飯我買單。”
“什麽事啊,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嗎?”袁燕不高興了。
連漪平靜道:“是的,現在就要回去,急事。”
她其實不是那麽好脾氣的人,只是很多時候都懶得和人争執。
袁燕今天算是踩到她的尾巴了。
什麽是相親,委婉點是适齡男女青年以結婚為目的的見面,說直白點就是長輩催婚催育。她覺得她媽這人挺逗的,十幾年都沒和她打過幾個照面,一出現就想管她結不結婚生不生小孩。
她配嗎?配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嗎?
許年媽也愣了一愣,問她:“不吃了再走嗎?”
連漪拎起包說:“不吃了。”
袁燕面子上過不去,“你把飯吃了再走嘛,什麽公司,中午飯也不讓人吃,我說你不如到南邊來,到你關叔叔公司來……”
“媽,”連漪站定,平靜地說:“我不像你,不靠男人也能過得很好。”
說完,她挽着自己的衣服走了。
她這句話戳了袁燕肺管子,袁燕蹭地站了起來,怒不可遏道:“你什麽意思?”
許年媽拉住連漪媽道:“孩子工作忙,算了,吃飯什麽時候都能吃。”
她又看許年,對許年使眼色道:“快去看看。”
許年拿了手機緊跟着跑出去。
“連漪,”他追上去抓住她肩膀。
連漪輕喘了一口氣,回頭道:“怎麽了?”
“你手機沒拿。”許年将手機遞給連漪。
連漪接過手機道:“謝謝。”
“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媽今天是安排我們……我剛從英國回來,以為只是普通吃個飯。”
連漪挽了一下頭發,平複了心情,她說:“和你沒關系,是我情緒不好。”
“我還從來沒見過和你一樣直接的女孩子。”許年忍不住笑道。
“我不喜歡委曲求全。”連漪說。
“我也是。”許年抿唇笑了一下,指着旁邊的甜品店道:“既然不吃飯,帶點甜品回公司吃吧。”
連漪對視上他的眼睛,他眼睛裏沒有別的神色,只是單純地向她提個建議。
連漪回到公司,小何正吃完飯回來,撞見她,關切地問:“連漪老師,沒事了吧?”
“沒事,對了,這是剛買的甜品,你拿去吃吧。”
“好。”小何拿了一個奶油面包。
連漪将整個袋子都遞給了她,“都是你的。”
“啊?連漪老師,這家甜品店很貴的诶,你都不吃嗎?”
“不了,給你買的,我點外賣。”
小何疑惑道:“連漪老師,你不是去吃飯的嗎?”
“沒吃。”
“噢。”小何點點頭,不多問了。
許年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和他媽抱怨招呼不打一聲就安排這種事。
他媽理直氣壯:“要是和你說了,你還能來吃這個飯?”
許年嘆氣:“您叫我來,我敢不來嗎?”
“算你識相,今天你袁阿姨的女兒,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挺有主見的女孩。”許年說。
他媽也點頭附和,不過角度和他不一樣,他媽說:“就是事業心太重了,這種女人不顧家的!”
許年沉默了一會,問:“事業心好,不好嗎?”
“男孩子事業心好當然好啦,但女孩子是要照顧家庭的啦,你們都去工作,以後小孩誰帶啊,我給你們帶啊?你還是要找老實文靜的女孩子,太獨立的不行的啦。”
“您又要求對方家庭好,學歷高,工作好,又要求性格好,脾氣好,還不能獨立,哪有這種人?”
“哎唷,我可是為你着想的呢,許年,我可不許你去找那種外國女人,他們都亂得很的,你就乖乖的,老老實實給我在國內成家立業,不要想着翅膀硬了就可以到處飛了……”
許年按住了額頭,将目光投向窗外,視野內,客機從天上飛過,劃過長長一道白行。
——
飛機應當已經快到那邊了。
工作的時候連漪腦子裏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話。
沈思晏走的第二天,連漪便開始想他。
他走之前那兩天幾乎黏在她家裏,每天早上親親她,比鬧鐘還準時地叫醒她去上班了。
明明不愛吃甜食,羊角包都會吃得苦大仇深,第二天依然會說:“我要和你吃一樣的。”
在飯點的時候連漪也想起了他。她點了一份粵菜,可帶血絲的白切雞同事都接受不了,她便不由地想起沈思晏會眼睛亮亮地和她說“好鮮啊”。
只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少了一個人,竟然開始不習慣了。
在他離開的第十三個小時,連漪打開微信看消息,沒有沈思晏的回信。
他們之間有十幾個小時的時差,或許飛機延誤,還沒有落地。
連漪如此想到。
不愉快的事不再去想,她吃過中飯又午休了會,沈思晏回了消息給她,還有一個未接的視頻通話。
他說下飛機了,正在去集訓地的路上。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他那邊應該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連漪問他:睡了嗎?
沈思晏秒回她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說:時差倒不過來
連漪笑他:哪有一下飛機就能把時差倒過來的,你以為是飛新加坡啊。
沈思晏睡不着,其實不是因為時差,而是因為飛機的意外事故。
今晚的飛機遇上氣流,猛烈的颠簸持續了半個小時之久,飛機裏東西撞成一片,強烈的下墜感和失重感引得尖叫四起,有人緊拉着安全帶索求真主保佑,飛機窗外的夜黢黑得猶如黑洞,他當時冷汗從後脖頸冒出來,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怕再也回不去。
好在劇烈颠簸漸漸緩和,飛機逐漸平穩,最後順利降落在機場。
如今落了地,腳下也仍像踩不着地似的。
沈思晏那邊好一會都沒有回應,過了那麽五六分鐘,連漪收到了他發過來的一小段視頻。
鏡頭照着他的胸口到領口位置,戴着黑色手表的手腕出現在畫面中,他拿出一盒火柴,劃亮了一根,連漪正好奇他想幹什麽,下一秒,他手心攤開,火柴消失,一朵嬌豔的玫瑰落在他手心裏,像是憑空而來,又被他緊緊攥在手裏。
連漪不自覺地笑起來,她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屏幕,仿佛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
連漪回複他:“我也變個魔術,你打開行李箱看一下。”
走前一天,沈思晏将行李箱提到了她那邊,連漪還給他清點了一遍行李。
她的信息讓沈思晏高興起來,他将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打開一眼看到了一個深色的袋子。
他拎了拎,袋子還頗重。
他拉開袋子拉鏈,沒想到袋子還有一個大開口,口子一開,東西噼裏啪啦掉在床上,散落了一床。
有散裝的小包茶葉,一個便攜的可以充電的熱水杯,新毛巾,還有有大罐小罐的藥,褪黑素,維生素……連防曬霜她都補充到了。
褪黑素上還貼了标簽,(失眠可使用一片)。
他彎起眼睛笑了。
包裏的東西還沒有倒完,他又倒出了眼罩,眼藥水,創口貼,最後還有一個拉鏈夾層,他拉開拉鏈,摸出來一個紅色的福袋一樣的小東西,摸起來還是硬的。他拉開袋子上的小繩,将東西倒在手心,定睛一看,忽地愣住,這竟是一塊純金的凸面佛像,刻着“平安”兩個字。
如鐘杵撞擊梵鐘,沉默的回響在他心頭滌蕩,觸及靈魂。
佛像裝在護身符裏,是用來庇佑平安的。
或許只是巧合,又或許他真的在冥冥中被庇護,所以才能平安降落在大洋彼岸。
他從不信玄學,但在這一刻,他開始相信冥冥中真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當這種東西可預測時被稱為概率,不可預測時又被稱為命運。
否則如何解釋,在他人生每一個跌宕時刻,她都出現在他身邊。
袋子裏的東西沾染了她常用香水味,他輕嗅着,只覺得腳踩到了實地,靈魂安定,連心口都被填滿了。
收到沈思晏發來的一條語音,連漪将語音轉文字,沈思晏說的是:我好愛你啊。
她将手機音量調小,将聲筒放在耳邊,沈思晏的聲音在她耳側重複了一遍:“我好愛你啊。”
他鄭重其事。
她嘴角向下一抿,沒有抿住,上揚着,不可否認的愉悅。
少年的愛或許如鏡花水月,但在鄭重其事的那一刻,也應當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作者攜箱箱祝各位觀衆老爺七夕節快樂!評論前十發七夕節紅包,祝大家脫單致富走向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