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合一) [VIP] (1)
如同晴天霹靂, 沈思晏實實在在地懵了。
連漪沒有不依不饒,對上沈思晏慌亂的眼神,她低頭玩笑似地淺笑了一下, 沒有再窮追不休。
但她不再問, 不代表剛剛的事就沒有發生。
剛剛一瞬間, 沈思晏想了很多,甚至剖析了內心。
他從不是抱着得到她的目标來接近她的, 他起初靠近她,只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 還記不記得他……
可漸漸的,當他們抛開過去師生的身份平等地來往, 他從細節裏發現了她更真實的一面,她獨有一種有力度的溫柔和強大,一個人也能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進退有度,言談舉止從容不迫,這樣一種成熟的魅力, 像淺淺的鈎子勾住了一顆懵懂的心。
沉默良久, 沈思晏低聲坦白:“是啊。”
于是漸漸地,不敢承認的那份感情先于他的意識投射于他的行為, 他想見她,他想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他想……被她愛。
和沈思晏未經世事的忐忑和青澀相比,連漪處理這樣的情況顯然已得心應手。
她坦然道:“對不起, 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她直白的話足以打擊一個男人的自信, 但是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青年, 沒有經過感情的磋磨和社會的打磨, 眼睛裏還閃着光,還懷着對愛情的高尚性的期待。
被她戳穿了心思,他反而更加坦露:“可是你不是老師,我也不是學生,我有追求你的自由了,不是嗎?”
他直視她的眼睛,像初初學會捕獵的小雄獅子坦然無畏地站在另一頭更成熟的雌獅面前。
與他對視,連漪的眼眸裏沒有情愫,像平靜的湖面,半響,她輕叩桌面,玩味道:“你不是還叫我老師嗎?”
倒不想會被她揪住這一點尾巴,沈思晏抿了抿唇,說:“那我不叫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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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漪。”他直呼其名。
沒大沒小。連漪漫不經意地笑了。
她的笑“惹惱”了強作鎮定的沈思晏,他問:“你笑什麽?”
連漪反問他:“你喜歡我什麽?”
沈思晏放在桌下的手握緊了,一時沒有回答。
連漪不急不慢地又問了一遍:“你喜歡我什麽呀,沈思晏?”
沈思晏急促回答:“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連漪臉上笑容更深了,笑完她嘆了口氣,告訴他:“喜歡一定是有理由的,可能是容貌,可能是身材,可能是荷爾蒙,但是容顏會老去,身材會走形,沖動的多巴胺也會在生活雞毛倒竈小事裏消失,你又有什麽理由讓人信服你的喜歡是負責任的呢?”
喜歡怎麽會有理由?如果喜歡有理由,那失去那個理由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了?那喜歡的是到底是人還是理由本身?
沈思晏以她的邏輯推理下去,卻不覺得那種“有理由”的喜歡是真的喜歡。
他不贊同她的看法,但也并不打算反駁她,只是固執地看着她。
連漪的視線掃過他俊氣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淺色的唇……最後是她先閉上了眼睛。
說來好笑,真的是單身太久了,一個這麽小的小男生和她告白她都有點兒萌動了。
但正如年輕人飄忽不定的喜歡,她的這點萌動微不足道,與所謂愛意相隔勝遠。
所以她拒絕幹脆利落,絲毫的猶疑也沒有。
沈思晏卻并不因她的拒絕而感到沮喪,至少從這一天開始他能坦坦蕩蕩地追求她,他有了主動權,不用再被過去的關系所束縛,徒勞地看着她越走越遠。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孩提時代的非黑即白了,那天過後,連漪對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見到了便打個招呼,同行一段路,聊聊他的學習和工作情況,偶爾沈思晏請她吃午飯,如果沒有要緊的事,她也會赴約,不過順帶着會叫上小何或者關逸然。
——
七天一晃而過,關逸然在公司做了七天的打印工和跑腿小哥,蹭了七天的飯,熟練掌握了打印機的使用方法,還旁聽了幾堂考研課,最後拿着分毫未動的五千塊錢高高興興回家過節——中秋到了,公司也放假了。
中秋節前一天晚上,連漪的大伯母就催她過去拿新鮮菜。
往年連漪都會在大伯家過節,今年大伯母的娘家人都來了,連漪和他們不熟,平白尴尬,找了個理由說要加班,今年中秋就不在伯伯家過了。
說來時間真是過得快,她爸是去年年底病逝的,中秋的時候還一塊過了節。
不過那個節也沒過得多好。
當時連漪和前男友交往一年多,也到了能見家長的時候了,她家裏人也想見見對方,但是見面後,她爸不滿意男方比她小,工作還不穩定,大發了一場火,把連漪前男友吓得沙發還沒坐熱就跑了。
今年中秋,她爸走了,她和前男友也掰了,她也圓滿了自己小時候的心願——成了孤家寡人了。
小孩童年的夢想五花八門,通常都是美好的,而連漪小時候的夢想簡單而又現實,她只想一個人生活。
如今夢想成真,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
她爸走了後,大伯一家心疼她懂事,憐憫她遭遇,将她當作半個女兒。
她大伯是退伍兵,大伯母是文工團的,家裏一兒一女,大兒子在首都體育大學,小女兒還在上初中,都是跟在連漪後面長大的,比起和關逸然親近程度,連漪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更像是一家人。
為了避開出行高峰去大伯家,連漪一大早就開車出了門。
大伯家在附中的老學區裏,小區老但價格不菲,零三年的時候是五千多一平方,現在已經到了十幾萬一平方了,當時不到一百萬買下的房子,如今漲到上千萬了。
住着上千萬的房子,大伯一家生活卻很樸素。
大伯母娘家人住在郊區的村裏,種了些田還養了些雞鴨鵝,時不時就會送肉和蔬菜來,要是新鮮,大伯母都會叫連漪來拿一些回去吃。
大伯母娘家人和連漪不熟悉,但人都很好,開門一見到連漪就大聲道:“志軍,靜芳,大姑娘來了!”
連漪是小輩裏最大的,叫名字生疏,她又沒有小名,親戚便都叫她大姑娘。
對大伯母的家人連漪是随母親那邊稱呼,開門的是大伯母的姐姐,連漪臉上揚起笑,熱情道:“姨媽好。”
“哎!大姑娘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姨媽客氣地稱贊。
大伯從客廳走過來,看見了連漪手上拎着的保健品,臉立刻板了起來,“來就來,又帶什麽了!”
大伯是軍隊出身,一向是克己奉公的,連漪知道他的性格,沒有把他的嚴厲當真,還朝他笑道:“大伯中秋節好。”
姨媽打圓場:“志軍,過節呢,可不得帶禮來。”
姨媽接過連漪帶的禮,見都是一些人參,冬蟲夏草之類的名貴補藥,歡喜道:“大姑娘掙大錢有大本事,你和靜芳可享福了!”
大伯名叫連志軍,大伯母便是靜芳。
在廚房忙活的大伯母聞聲走出來,見着連漪,一疊聲道:“連漪,怎麽來得這麽早,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連漪笑着換了鞋。
在客廳盤着腿剝葡萄的堂妹聽見聲音就探着頭往門口瞅了,見着連漪走進來,她一躍而起躍,朝着她飛奔過來,大喊:“姐姐!”
大伯嚴厲,口頭禪就是“棒棍底下出孝子”,以往挨了打,連沁就離家出走,哭哭啼啼地往連漪家跑,堂姐幫她說幾句話,比她說十句都有用,久而久之,連漪就成了小堂妹的定海神針了。
看到連沁沒規矩的樣子,大伯斥責道:“大呼小叫的,像什麽樣!”
“略略略。”連沁做鬼臉。
連漪将包遞給連沁,先向客廳裏幾位不大熟的親戚點點頭打了招呼。
她環了一圈,沒見着連城,問連沁:“你哥呢?”
他們兄妹倆一向不對付,連沁滿不在乎道:“他說下個月有比賽,隊裏中秋要集訓,今天不回來了,他愛回來不回來,不回來正好!”
大伯母聽到了,輕拍了一下連沁的頭,“你晚上給你哥送月餅過去。”
“我不去!你們愛誰去誰去,我看見他就煩!”
聽了她的話,大伯冷斥她:“你天天不是煩這個就是煩那個,我看最煩的就是你。”
“對,就你最不煩!”連沁頂了回去,還生了氣,一甩手,跑回房間發火去了。
大伯母見了道:“連沁,要吃早飯了啊,”回頭又對連志軍責怪說:“大過節的,你兇她幹什麽?”
姨媽見了嘴快搭腔道:“小姑娘就是使性子,有個爹也不知道珍惜……”
她這話說到一半,看見一大家子都變了臉色,想起大姑娘家的事,噤了言,自打了一下嘴說:“瞧我這說的,我去廚房看看去。”
娘家人說錯了話,大伯母尴尬補救道:“連漪,你姨媽不是那個意思,你爸爸雖然走了,但你還有你大伯,你大伯就是你爹爹。”
“沒事,伯媽。”
大伯母知道她打小媽媽就不在身邊,不讓她叫伯母,說太生分了,要叫就叫伯媽。
伯母也好伯媽也好,都只是一個稱呼,叫得再親近也改變不了是兩家人的事實。
連漪心裏有數。
大伯在一旁沉聲道:“連漪,洗手吃飯了。”
如果說姨媽只是嘴快,那大伯母的媽媽,也就是連沁的外婆,那就是真的不會說話了。
連漪爸爸去世,因為是病逝,所以沒有大張旗鼓地辦葬禮,只通知了近緣親屬出席,大伯母的娘家那邊雖然得到了通知,但因為地方風俗,是不用到場的,因此對連漪爸爸去世的事他們也不知道詳細。
一頓早飯,連沁外婆就在追問連漪爸爸的事,是什麽時候病的,怎麽就突然惡化了,怎麽照顧的,喪事怎麽辦的,問得一家人胃口全無,連沁在一邊都聽不下去了,嘟嘟嚷囔道:“外婆,你問這麽多幹什麽啊。”
大伯難得沒有訓連沁說話沒大沒小。
其實沒有大伯一家想的那樣難過,連漪說起她爸的生前事已說得上是平靜。
她的父親生了她卻沒有盡到教養的義務,在母親離開後他沉迷于牌場賭場,煙酒聲色不歸家,連漪從小獨立,五歲開始就自己上學自己回家,小學時候每一年的家長會都是伯伯和伯母開的,上初中後連漪就再沒有叫家長開過家長會了。
曾經使她敏感自卑的家庭情況,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能坦然地和老師同學說出來了。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離開那個家。
不算愉快地吃完了一頓早飯,連漪便要走了,大伯給她拿了新鮮蔬菜還有清理幹淨的雞和鵝,大伯母還是想留她在家裏過節,連漪推拒說下個月有個講座要備講,得先回去了。
“姐姐開講座啦?是在哪呀?我能去看嗎?”連沁抱着她手臂問她。
連漪說有講座要準備當然是真的,她道:“在燕湖大學做考研講座,你現在聽了還沒什麽用。”
“哦。”連沁不愛學習,一聽還是什麽八竿子打不着的考研講座立馬偃旗息鼓。
大伯母叫連沁:“連沁,拿月餅,你姐正好順路送你去你哥那。”
“媽!我不去,我沒時間——”
“你有什麽事要忙呀,給你哥送盒月餅你都沒時間了?”
連沁急眼了,“我要學習,反正我不去我哥那,他們一群男的,煩都煩死了!”
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湊一窩,一貫沒個正形,連漪知道連沁心思,拍了拍她肩膀,朝大伯母道:“伯媽,我順路給連城捎過去吧。”
“也好,”大伯母拎着月餅盒走過來,“連漪,這盒月餅是蓮蓉蛋黃的,是給你的,知道你只吃這個,這盒五仁的,是連城的,你看看,一個紅色一個藍色,別混了。”
“好,伯媽,我知道的。”
将東西都拿好後,大伯母招呼連沁,“沁沁,幫你姐姐拿點東西下去。”
連沁這又勤快了,滿口應道:“好!”
連沁提着袋子,帆布鞋都沒穿進去,踩兩下就忙不疊地跑了。
“那丫頭……”大伯母看着她鼠竄的背影好氣又好笑。
她接着看向連漪,慈愛和善地道:“連漪,下次來家裏就不要帶禮,一家人總是這樣不好,你有時間就回伯伯和伯媽這裏來,想吃什麽也盡管打招呼,今天你姨媽他們是口無遮攔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沒事伯媽,不放在心上的。”
“我知道你這孩子打小就懂事……連漪,我還有件事,你伯伯不讓我問,但我還是想問問你,你去年和小林還好好的,是怎麽分手的呀?是因為你爸爸的事嗎?”
“不是,”連漪淡笑着搖了搖頭,“就是性格不合适,也還年輕,不着急。”
大伯母有些憂愁:“你可都二十六七了,哎,不過找對象啊,還是找你喜歡的,咱們家什麽都不差,你慢慢找也行,我們不催你的。”
“嗯,我知道伯媽的。”
見人久久不來,連沁探出頭催促:“電梯都來了,媽你別聊了,姐姐,走了!”
大伯母繼續說:“你穩重,我們是放心的,好了,下次可要來家裏吃飯。”
“好,我下次來打電話給伯媽,伯媽再見。”
“再見。”伯媽看着她走後才關上門。
連漪一進電梯,就見連沁長舒一口氣道:“可算出門了。”
連漪笑她:“你這麽想出門怎麽剛剛不答應去給你哥送月餅啊。”
“我只是想出門,不想跑那麽遠,連城他們學校太遠了,坐地鐵都要轉好幾個站呢,我就是不想在家裏呆着了,煩都煩死了……姐,今天我外婆他們那樣說話,你都不生氣的嗎?”小孩話題轉換飛快。
“我生氣什麽,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連漪笑笑。
連沁又想到了自己身上,覺得自己真命苦,“姐姐,你脾氣真好,不像我爸,一點就炸,我只要一呆在家裏他就不順眼,我哪招他惹他了!”
她這樣的煩惱卻是連漪從來沒有擁有過的,她揉了揉堂妹的腦袋,“告訴過你的,遇到不開心的事可以來找我。”
連沁踢了踢石頭,嘟嚷着說:“姐姐你太忙了,我都不好意思來打擾你,你一個星期都在上班,別人996,你都是997了。”
“有嗎?”
“是真的,那個姐夫,不是,前姐夫,也不對,反正就是那個林餘祐,他以前還和我說姐姐太忙了,陪他的時間都沒有……”
“他和你說過我太忙了嗎?”
“是真的,他還說你是997工作狂。”連沁皺着鼻子,很不爽。
她和她姐永遠是一邊的,姐姐分手後的前任就是她的敵人,糖衣炮彈也收買不了她,她賣起來沒一點負罪感。
“他倒從來沒和我說過。”
連漪眉頭微揚,有些意外在前任心裏她居然是這種形象,但她并不覺得要反省自己,不僅不反省,連漪還和連沁說:“你看,男人和感情都是會撒謊的,不會撒謊的只有自己的能力和錢。”
連沁立馬附和:“我贊同,姐,咱們以後就專心賺錢,有錢了就包百十來個小鮮肉,一天換一個男朋友。”
連漪被她的話逗樂了,告訴她:“想以後賺很多錢啊,現在先好好學習。”
聊到學習連沁就頭大。
到了車庫了,連沁将東西給連漪放進後備箱,高興地撒歡道:“姐,我去找我同學玩啦!”
“不要跑太遠了,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
看着連沁活力無限的背影,連漪嘴角上揚,不自覺地笑了笑。
在連沁這個年齡的時候,她大概從來沒有連沁這麽快樂過吧。
她現在看見連沁天真爛漫的樣子,都不由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不是身體老了,而是心态老了。
生活就是溫水煮青蛙,漸漸的好像對什麽都沒有欲望,對什麽都無所謂了。
事業,感情,家人。
一旦感覺不到上坡路了,那可能就是在下坡了。
連漪開車往首都體大去找連城,九點多,正是出行高峰,一路都是标紅的擁堵。
還沒到體大,連城的短信先過來了,上面就一句話:“姐,能來學校一趟不?”
連漪原是以為家裏告訴他給他送月餅來了,仔細一想覺得不太對。
連漪回撥了電話過去,連城接得倒快,幹笑道:“姐。”
“你又幹什麽了?”連漪問他。
“就是一點小事,哎,輔導員就是小題大做!”連城撓了撓頭,說:“你今天有時間能來一趟嗎,姐。”
“嗯,等着吧。”連漪說。
都說上了大學就沒有請家長這回事了,但連城是京市本地人,又是個刺頭,連漪都已經去過三回學校了,回回都是輔導員找。
連城是不敢和家裏說的,要讓他爸知道他大學還被找家長,腿都能打斷他的。
社會車輛不允許入校的,連漪将車停在校外,輕車熟路地往輔導員辦公室走。
連城在微信不停給連漪發磕頭小人,連漪問他:你這回又犯什麽事了?
連城哭慘道:我這回真的是冤枉的,我都不知道有那回事!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連城不說。
三樓輔導員辦公室常年是敞着門的,連漪敲了兩下門走進去,只見連城一米八幾的大個敞着腿和只□□一樣反坐在椅子在輔導員旁邊,一會扒拉本子一會扒拉筆,輔導員敲鍵盤,理也沒理他。
連漪一走進去連城立馬起身,眼巴巴看着她道:“姐。”
“可來了。”輔導員嘆了一口氣。
輔導員是個剛來學校一年多的理工碩士,研究生和連漪還是同校,就幾個月沒見,連漪覺得他發際線又往後退一點了。
“張老師,連城這回又做什麽了?”連漪看連城一眼。
輔導員立刻起身,将連城剛剛坐着的椅子拉正對連漪說:“你先坐。”
“您客氣。”連漪禮貌坐下。
輔導員也落座,摸着鼠标說:“我先找找連城的課表啊。”
他把連城課表拉出來,說:“連城這個學期一共十二門課,形勢與政策還有心理學這兩門,連城是一節課都沒有去上過,已經開學兩三個星期了,補也來不及了,這兩門課老師的意見是建議他大三重修。”
連城吱哇叫道:“老師我是冤枉的啊,我真的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兩門課,形勢與政策大一就上過了,我不知道大二這個課還要上啊,還有心理學不是選修嗎,我根本沒有選過這個課啊!”
輔導員沒理他,和連漪說:“咱們形勢與政策是每個學期都開的,心理學是班級選修,要是班上大批的人沒有去上這個課那是教學事故,但全班都只有連城一個沒有去上課,他這個理由是沒法信服的。”
連城仍不服氣,嘟嘟嚷嚷着說老師這是針對他。
連漪冷冷地看着連城,連城掙紮說:“我就是忘了有課,不至于要重修吧……”
“忘了有課?”連漪都氣笑了,指着他腦門道:“你怎麽不把你腦子也忘寝室裏?”
見連漪真發火了,連城縮着脖子趕緊求饒,輔導員也勸和,“這個事也不算大,連城下個學期重修學分就好,就是他得長點記性了。”
輔導員又拉着連漪做了半個小時家長工作,連漪走出辦公室門,只覺得顏面盡失,她揪住了連城耳朵,“連城,我看你還要臉不要臉,我這輩子都沒你一個學期挂過的課多。”
連城哎喲喲拽着耳朵,趕緊道:“那不至于姐,我課才挂兩門,你一輩子也不止兩年。”
連漪氣得又一腳踹了上去。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連城這臉皮已經是天下至尊了。
給他留點面子,連漪走出教學樓就放開了他,連城捂着被揪得通紅的耳朵還嬉皮笑臉。
“今天過節為什麽不回家吃飯?”連漪問他。
“我沒撒謊,我們是真的沒放假,隊裏集訓,你看我們輔導員今天都加班呢。”連城說。
“那你待會去哪吃飯?”
連城抱大腿,“我們下午才訓練,姐,中午帶我去外邊吃呗。”
“回家吃,這一個月我都不會去外面吃了。”連漪說。
“回我家啊?不行,我外婆他們真的煩死了。”他總算說了不想回家過節的實話。
連漪不搭理他,他又纏着連漪報了一路的館子名,都被連漪一一否決。
上了車,連漪說:“你不想回去,就去我那。”
連城問:“為啥不下館子?”
連漪被他纏得煩不勝煩,“前兩天才吃了不幹淨的,腸胃炎了。”
“啊?”連城緊張起來,“姐,你病了啊,怎麽不告訴我,我陪你去醫院啊。”
連漪白他一眼,“別,打住,用不着你逃課。”
“那有人陪你嗎?”連城還是覺得他姐怪可憐的。
連漪雞皮疙瘩掉一地,反問他:“你眼裏我就那麽慘了?”
“那誰陪你去醫院了啊,你男朋友啊?”連城哇哇叫。
“把安全帶系上,別像蚯蚓一樣扭來扭去。”連漪喝他。
“誰啊?說說呗。”一聊八卦連城就控制不住自己。
“和你有關系嗎?”連漪說。
“男的,肯定是男的!”連城篤定了,又問:“不是那個林什麽什麽吧?”
“不是。”
“哇靠姐,是不是又有人追你了,誰啊,做什麽的啊?”
“你煩不煩?”
“你不說我就煩你一路!”連城威脅。
連漪打着方向盤,無語道:“比你大,比你成熟。”
“我怎麽不成熟了?”連城先抗議了一句,又道:“比我大,難道比你小?”
連漪嗤笑一聲:“你覺得你成熟嗎?”
“那肯定,我這人可成熟了。”
“得了吧。”連漪懶得理他了。
“姐,說真的,是不是又是弟弟,話說那個林什麽也比你小,姐,你是不是真喜歡這種弟弟類型?”連城桀桀地笑。
說曹操曹操到,汽車顯示屏能微信互聯,跳出來一條微信消息,連城瞥見了給她點開。
“姐,沈思晏是誰啊,問你有沒有時間出去吃飯呢。”
“回複一下,有事電聯。”
“好。”連城伸出兩根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邊戳邊說:“開,車,中,電,話,聯,系。”
不一會沈思晏電話打了過來。
“喂,思晏。”連漪戴上藍牙耳機。
“在外面嗎?”沈思晏低啞的聲音問。
連漪一聽他聲音就問:“感冒了?”
沈思晏“嗯”一聲,聽起來好像委屈巴巴的,“空調吹得有點兒。”
連漪笑了一下:“挺大人了,吹個空調還吹感冒了。”
沈思晏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還好,就是喉嚨有點幹。”
“沒感冒就好,上次說正式請你吃頓飯的,今天中秋,你要是有空就過來一塊吃飯吧。”
“方便嗎?”
“有什麽方不方便的,來不來?”
“來!”
“好,到了打電話,我開車,先不說了。”
連漪挂了電話,連城炯炯地盯着她,“誰啊?”
“你說誰。”連漪扶着方向盤等紅綠燈。
“啊,就那個那個啊?我靠,姐,你肯定對他有意思,不然你不會叫人去家裏吃飯的,你這是欲擒故縱啊,姐。”連城走在吃瓜一線,像只興奮的大公猴一樣拍大腿。
連漪白他一眼:“有意思才請人吃飯?我對你沒意思,你甭去吃飯了,待會自個找個地兒下車吧。”
“別啊姐,那是情弟弟我是親弟弟,怎麽着也不能被撂半路上吧!”
連漪被他哕到了。
連城掐着嗓子道:“姐姐姐姐,你情弟弟都不像我,我只會心疼姐姐。”
“連城你惡不惡心?再叨叨一句你現在就給我下車。”
連城:“嘤——”
沈思晏在燕湖大學的人工智能實驗室,裏面的儀器複雜,線路交錯,空調開的最低溫,研究員都穿着長袖長褲加研究服,怕冷的裏面還加了毛絨衫。
挂了電話,沈思晏轉身推開實驗室的門。
這裏是小機房,裏面坐着三個人,一個滴眼藥水,一個揉着臉打哈欠,一個弓着背還在改代碼。
“熬一天了,今天就到這吧。”沈思晏掩上門說。
“就要進國賽了,曾老還等着驗收,今天不搞完不行啊兄弟。”打哈欠的兄弟困出眼淚來了。
“我熬不住了,我現在戴着眼鏡看屏幕都重影了。”滴眼液的兄弟擡着頭對着燈狂眨眼。
唯獨敲代碼的那個頭也不擡,“你們先走,我今天在實驗室過了。”
“別吧哥們,今天過節既然大家都不回去,一塊出去搞個飯吧。”
沈思晏先拒絕,“我就不了,今天有約了。”
“我靠,兄弟,約會啊,男的女的?”
對着三臉震驚,沈思晏淡定道:“和你們沒關系,你們走不走我都要走了。”
老三指着他,手抖了抖,“靠,叛徒。”
“金鼎軒,王府井,刷我的卡。”沈思晏從電腦包裏拿出個錢包,放了一張卡在桌上。
他收拾了電腦和電腦線,道:“我下午過來收尾,你們今天就不用來了。”
兄弟就不和他客氣了,拿了卡拍拍敲代碼那哥們肩膀道:“別搞了,走,吃王鼎軒去。”
那人笑,“你不是說今天不搞完不行嗎,你也叛變了。”
“沒辦法,晏總實在給的太多了~”
另一個說:“我這兩眼都快瞎了,又冷,真扛不住了,我就不去吃飯了,我回去睡一覺,你們要是下午來了,就叫我來,要是今天都不來,就別打我電話了,我回去睡兩小時。”
見大家都商量好了,沈思晏道:“好,那就這樣,我就先走了。”
“晏總你熬了兩個通宵了,別開車了啊。”哥們喊了一句。
沈思晏擺擺手,拉開門拎着包走了。
沈思晏在實驗室熬兩個通宵了,如果不是剛剛看到手機日程提醒,他連今天是中秋節都快忘了。
九月還是熱的時候,從實驗室走出去一股熱浪便撲面而來,冷熱交加,沈思晏站在門口打了個噴嚏。
“學長。”有人從他身後遞出一包紙巾。
沈思晏側身去看,是個陌生的女孩,她也穿着實驗室的研究服,揚着笑臉道:“實驗室的空調實在太冷了,大家都有點感冒了。”
沈思晏沒有接紙巾,他微笑,輕點了一下頭,不知道是禮節性地打個招呼還是在附和她說的冷。
“啊對,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袁小杉,是大賽生物科學組的,省賽的時候就在你們後面一組。”
沈思晏:“你好。”
“紙巾要嗎?”
“謝謝,不用。”
“哦,學長,你們現在實驗進度到哪了呀,有一代了嗎?”
沈思晏擡手看了眼手表,道:“不好意思,還有約,下次再聊。”
他淺淡的微微一笑,略一颔首,闊步走了。
女孩:“……”
沈思晏剛走,女孩後面就冒出來兩道身影,問:“小杉,問出點什麽來沒有?”
“沒有,這沈思晏也太高冷了吧,對我就說了三句話‘你好’,‘謝謝不用’,‘下次再聊’。”
“不愧是計算機學院院草,這大長腿好迷人。”
“別花癡了!想想辦法吧,我看他們在機房呆好幾天了,産品肯定已經有雛形了,在完善程序了,咱們得套出他們的硬件到底用的什麽技術支持!”
“萬一是人家自己研發的呢?”
“那咱們就挖人!”
不知道另一個團隊對他們虎視眈眈,沈思晏的心已經飛到了三環去了。他也不是高冷,只是聞到自己身上空調潮氣的味道,着急先回去換一身衣服。
——
連漪帶着連城這個免費勞力去逛了一圈超市,68一只的大閘蟹買了十二只,四十多一斤的多寶魚,新鮮的羊肉,加上大伯家給的菜,光是看後備箱的食材連城已經流哈喇子了。
連漪的廚房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連漪愛收集調料,只要出門旅游她就會去逛當地的調料市場,廚房裏有一整面櫃子都是專門收調料的。
廚房地方小,連城仍能自如地穿梭在連漪和廚房的夾縫中了,他做飯不行但颠勺行,洗個菜,刨個絲,擦個鍋,忙得不亦樂乎。
京醬肉絲,炒三丁,燒羊肉,小盅炖雞湯,醉鵝,大閘蟹,清蒸多寶魚,最後一個幹煸花菜。
連城監守自盜,端菜端着端着菜就少了,連漪解開圍裙走出來,見他直接上手撚菜,一巴掌揮他後腦勺上,“人還沒來,你把這菜吃成什麽樣了?”
連城腆着臉笑兩聲:“嘿嘿,姐,我給你恢複原狀。”他拉筷子把旁邊的菜填過來,大言不慚:“你看,這一點都看不出了。”
連漪拳頭硬了,還沒揍他,門鈴響了。
連城竄了起來,“我去開門!我去開門!”
連城是典型的體育生,寸頭,短袖連帽衫,短褲,球襪拉到腳踝上,一條腿戴護膝,一條腿貼着肌效貼,他把門一拉,氣勢洶洶往門口一站。
兩個男人在一個女人家門口相見,面面相觑,同時愣住。
一開門看見人,連城就一愣,連他這麽直男的人第一眼都覺得這人長得确實顯眼。
“你好,沈思晏。”沈思晏率先向連城自我介紹。
連城手臂還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