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诰封恭人
袁瑤和霍榷相對坐在青油車裏,靜默得讓人壓抑,袁瑤出聲打破兩人間的沉默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霍榷深吸一氣後方點點頭,“怕是老太太知道,是誰做的了。”
“若是二爺想……”袁瑤後頭的話被霍榷掩回嘴裏了。
霍榷知道她要說什麽,搖搖頭,“只你和孩子平安便夠了,那些個……只當是和我有緣無分罷了。”
說到孩子兩字時,霍榷眼中有那麽一瞬失神了。
袁瑤無聲嘆了一氣,心說:“到底心裏還是在意的。”
回到漱墨閣,兩人略做梳洗剛要歇下,就聽田嬷嬷來回,說霍榮找。
霍榷又匆匆更衣往前院去了。
府裏各位爺在外院都有書房,且都是重地,無召不得近。
其中以霍榮的書房為重中之重,日夜有府內侍衛巡守着。
霍榮的書房就叫倥偬閣,霍榷到時正見霍榮的幕僚清客們正往外走,見着是霍榷,皆拱手稱霍榷一聲世兄。
這些人雖因落魄而投靠的鎮遠府,可霍榷卻知他們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到底也不會怠慢了去,一一回禮這才進倥偬閣去。
房中只霍榮一人坐于茕茕燭火之下,不茍言笑,莊嚴威武。
霍榷上前見禮,瞥見一折子,知霍榮召他來定是因着這折子了。
果不其然,等霍榷長揖過後,霍榮就将那本奏折丢給他看了。
霍榷鄭重其事翻開,勿用細看,就那手潦草不端的字體,便知道這是霍杙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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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還不明白霍榮給他看霍杙的折子到底是什麽用意,看完霍榷立時明白了。
霍杙竟然上折參他別有居心,意圖給國賊翻案。
而霍杙口中的國賊正是袁瑤的父親——袁胤。
沒錯,他正有此意,這事兒霍榷在暗中已籌備多時,明天他便打算上谏陳表。
看完折子合上,霍榷未做言語,只看着霍榮。
“當年這案子,你以為就沒人想過為袁大人沉冤昭雪嗎?”霍榮說這話時,緩和而平靜不見半分起伏,令霍榷一時也拿不準他的意思了。
只頓了一下,霍榮又接着道:“可那些人,不過是讓袁大人靈前再添了冤屈枉死罷了。”
這些霍榷在查找當年的人和物時,便知曉了,兇險種種他比誰都清楚。
霍榮從暗格取出一份文書和一份記錄來,推倒霍榷面前,“此人是當年給袁大人驗屍的仵作。”
霍榷接過文書,一看大驚。
袁瑤的父親竟然并非如載檔案中所寫,畏罪自缢的,竟然是他殺。
“這人如今……”不待霍榷說完,霍榮便道:“死了。”
霍榷知道希望不大,可還是止不住失望了。
也由此可見,這份至關重要的記錄,也是得來不易的。
霍榮已起身,“如今君心愈發難測了,你此舉不成功便成仁,鎮遠府不能坐陪着你賭,你大哥這折子是我讓他寫的。”
雖說聖人有雲:“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
霍榷此番雖是仁義正氣之舉,可唯有他自己知道,到底還是私心多些的,就因他心愛的女子。
故而他不能去苛求父親的全力支持,父親到底還是一家之主,父親的責任可不只是他一個兒子而已。
霍榷明白的霍榮的苦心,小心将文書折疊藏入衣襟中,告退出了倥偬閣,就往自己的書房去,獨自思慮權衡一番後,當即修書一封讓鄭爽連夜送給韓塬海,罷了才回漱墨閣。
只見袁瑤拿着件只是雛形的小抹腹,歪在坑上眯着了。
聽青素說,袁瑤一直不願睡去,非要等他回來。
霍榷懂袁瑤,她這是在擔心剛又失去一個孩子的他。
霍榷輕輕抽出袁瑤手中的小抹腹,上頭繡的是五毒圖,看那針線霍榷笑了,小聲道:“你們姨奶奶的針線到底沒見進益過了,這五毒繡得兇煞有餘,鮮活不足。”
青素維護道:“二爺不知道,這五毒圖姨奶奶繡了數十幅都不滿意的,說,五毒本就是以兇禦兇,她繡得越兇,以後愈能辟邪,保護她的孩子不受邪氣毒物所害,健康長成。”
聽罷,霍榷一愣,再見袁瑤指頭上點點傷痕,一時覺得鼻內酸得緊,不禁埋首近了她。
袁瑤方被觸碰就醒了過來,見是霍榷不用多問便知他在不安,伸手抱住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妾身七歲那年,我娘曾又懷過一個孩子,可最後還是沒能出世,妾身很傷心。我娘卻說,兒女是父母前世的債,孩子沒能出世,只能說前世欠下他的債少了,只足以讓他曾經來過,債清了他便走了,再投下一家去了。”
霍榷慢慢擡頭,眼睛微微通紅,看着袁瑤的小腹。
袁瑤伸手去拉過他的手來,輕輕放在自己不足四月的小腹上,笑道:“感覺到了嗎?這孩子可是二爺和妾身的大債主,每天夢裏他都跟妾身說,不把債一一讨回他絕不幹休。”
霍榷知道袁瑤這是變着法子地想讓他寬心,一時也不去想其他了,笑着傾身吻在她額上。
雖說嫁他已多時了,可親昵之事到底還少,袁瑤不覺帶腮連耳紅了個遍,緊忙到處找她方才還捏在手裏的小抹腹掩飾,“可瞧見妾身給小讨債的抹腹了?”
知她難為情了,可霍榷卻不放過你,一把把她抱起,就往碧紗櫥裏去。
早便退到正堂屋的青素和宮嬷嬷都低頭笑了,幫他們掩上槅扇,落下層層帷幔。
袁瑤身上的衣裳被霍榷一件件剔去,漸見了裏頭蝶花的亵衣。
而伏在她身上的霍榷吹拂而來微涼氣息,撩撥得luo露在外的頸項起陣陣激靈。
袁瑤緊忙扯緊衣襟,她并非不願和霍榷行雲雨之事,只是她擔心孩子,“二爺,還是別了,會傷着孩子。”
霍榷卻谑戲着隔衣輕咬她因有孕而日漸豐盈的胸前,“我問過太醫了,如今已經不妨事了,只小心些便罷了。”
袁瑤雙頰頓時又熏上一層緋紅。
碧紗櫥裏,燭火漸熄,只餘鴛鴦帳的晃動,與投影在窗上搖曳着的竹影,相映成趣……
次日早起,袁瑤伺候着霍榷更衣。
霍榷只不過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沒早朝的資格,且袁家的事他已籌備妥當只欠東風,故而今日便不用早早地出門去,陪了袁瑤用早飯。
袁瑤進食依舊是艱難的,有一點味兒都不行,昨日還能吃下去的東西,今兒再吃又不成了。
看袁瑤這情形可愁煞了霍榷,幸好蘇嬷嬷和尚嬷嬷都是廚藝了得的人,每日不重樣的輪番上,到底把袁瑤如今這刁鑽的胃口給侍候好了。
等袁瑤把最後一口蛋凍給吃了後,霍榷這才松了一口氣,“前些時候瞧着還好些,今兒怎麽越發嚴重了,再往後怎麽得了,還有大半年的。”
蘇嬷嬷邊收拾這小炕桌,便笑道:“二爺這就不知道的,就頭三四個月折騰人些,過去了就好了。沒聽那些歌謠唱的嗎?正月懷胎在娘家,好比露水上了身,雖說不知影和信,大米白飲不思吞。二月懷胎在娘身,行坐走路無精神,兩手做活莫得勁,腳趴手軟腦殼昏。三月懷胎在娘身,時時刻刻象病人,口裏無味心煩悶,酸甜苦辣都難吞。四月懷胎在娘身,黃皮寡瘦病沉沉,呼吸喘氣口難忍,千金重擔壓上身。五月情胎在娘身,早晚不願出房門,整天只想床上困,煮飯挑水萬不能。六月懷胎在娘身,上坡下坎不敢行,心想坡上走一陣,睡在床上難起身。”
霍榷聽着覺着有道理,“看來過了三月四月便好些了。那再往後呢?”
蘇嬷嬷便接着念道:“七月懷胎在娘身,縫衣補褲搞不成,冬天雪大又怕冷,總怕孩兒冷交心。八月懷胎在娘身,想吃好食也不能,心想上街把館進,身上銀錢無半分。九月懷胎在娘身,親戚有事去不成,心想娘家去探親,又恐孩兒路上生。十月懷胎要臨盆,兒在肚內打翻身,娘昏兒活奔生命,千辛萬苦兒降生。下地一尺零五寸,空起雙手見母親,穿戴二字無半分,紗線就未帶一根。一年四季辛苦掙,為兒為女忙不停,不分暑熱和寒冷,睡半夜來起五更。父母為兒盡責任,為了兒女操碎心,為兒受過切迫景,為女度過困難情。父母辛勞難數清,父母恩情比海深,為人第一要孝順,奉勸各位記在心。”
霍榷默了須臾,嘆道:“殚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
袁瑤卻笑道:“不養兒不懂父母恩。如今妾身懷胎才明白人常說的,十月胎恩重,一生報答輕。”罷了,袁瑤又想起袁父袁母來,不禁觸動了心腸,“最是無奈……子欲養而親不待。”
霍榷把她擁入懷中,道:“往後我定親自教導我們的孩子,不期望他日後能有多大的作為,只盼他孝心可嘉就成。”
送了霍榷出門,袁瑤便往楓紅院去給王姮請安。
從王姮那裏知道,春雨自昨夜後,今早被擡成姨娘,搬回岸汀苑獨住休養。
聽說這是霍老太君的意思,算是補償了。
下人都道,春雨是個沒福氣的。
而沒了孩子的春雨,人如槁木死灰,了無生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