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38擔憂成真(六)
宮中的形勢在有人暗中推波助瀾之下愈發的嚴峻了,危機經常是猝不及防地來襲,霍榷漸感力不從心。
霍榷原本如冠玉般溫潤的臉龐蒙上了灰的疲倦,眼下的青越發的明顯了,他雖沒說,可袁瑤也知道不管是前朝、後宮,還是府裏,沒一處讓他省心的。
這首當其沖的就是韓施巧的安危。
袁瑤遞給霍榷一盞新沏的紫筍茶。
霍榷接過道謝,掀開茶碗蓋,一時茶香縷縷,如雲蒸霞蔚。
再看茶湯清冽,一層沉在碗底的嫩芽葉,如春染池水,堪比碧螺春的鮮嫩如生。
呷上一口,味甘而潔,鮮活清新,頓覺驅了寒意,散了疲乏。
《茶經》有雲:“茶性發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遇十分之茶,茶只八分 。”
可見這水十分重要,而今日這茶,不管是茶還是水,都是堪稱完美的。
霍榷不由想問:“這茶,你是用何種水泡制的?”
不知為何袁瑤微微顯了思念,“是娘娘去年到三清觀滴露泉接的泉水。”
霍榷也一時默然,靜靜地品着茶水,和袁瑤一起陷入了回憶。
約一盞茶後,霍榷才道:“皇上有意借娘娘攪亂後宮一池春水,縱然千般謹慎萬般小心也防不勝防。”
袁瑤想了會,“若是娘娘不在宮中了呢?”其實她心中一直有個念頭,她反複權衡了許久。
霍榷微微詫異,“讓娘娘出宮?”随即又搖頭了,“談何容易。”
這一入宮,若無旨意,多少宮人便是至死都未能走出宮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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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瑤卻道:“有一人可讓娘娘出宮。”
“誰?”
“太後。”
袁瑤的答案很是出人意料,但被霍榷立時否決了,“不可能,你忘了,太後也姓王。”
袁瑤卻道:“正因如此,也只有太後能帶娘娘出宮暫避。”
“怎麽講?”霍榷還是不明白。
袁瑤不答反問道:“太後為何要出宮?”
“因和皇上政見不同。”說完,霍榷有些明白袁瑤的意思了。
袁瑤點頭,“太後一意要出宮,無非就是讓人站出來聲援她。可如今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鬥得難分難舍,就算是太後的娘家南陽伯也一時顧及不到她了。太後這般孤零零,冷清清地出宮,面上多少都有些難堪的。倘若有人此時站出來和她一道出宮,太後那裏會不允的?”
聽袁瑤這一席話,霍榷有撥開雲霧之感,“沒錯。”說辦就辦,霍榷立刻便整裝離開。
在青素給他披鬥篷時,霍榷又道:“想來你也該離開南山寺了,可娘娘出宮少不得身邊還要有懂得提點的人,旁的人我都不放心,唯有你,你便暫且在寺中再住些時日吧。”
袁瑤應道:“這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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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二,沖蛇煞西,宜嫁娶、祈福、開市、交易、開光、出行、入宅、遷徙、動土、破土、移柩、安葬、除服、成服;忌安床、伐木、納畜。
太後鳳駕出宮,到南山寺為國祈福。
然,讓袁瑤和霍榷有些意外的是,随行的除了韓施巧,竟然周祺敏也跟來了。
由此可見,她倒還有幾分精明,留在宮中也不能順勢出頭,不如暫時避開,免遭無辜被牽連。
南山寺全寺戒嚴,無召不得入。
衆僧尼恭候在山門前,等候太後的鳳駕。
也幸得今日是多日大雪後的晴天,雖寒意略濃,卻是難得的冬日暖陽分外融融。
袁瑤非南山寺的僧尼,沒有接駕的資格,但早早便起了的袁瑤,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讓青素拿來新作的對襟水田比甲,找出芙蓉色的寬袖立領的中衣,加上蜜合色的馬面裙。
青素還為袁瑤準備了繡花鞋,袁瑤卻換了寺裏的羅漢鞋。
打開鏡盒,細細地将一頭青絲高绾在頭頂束成發髻,別上一支烏木的松鶴長簪。
這一身還真讓袁瑤有了幾分道家的仙風神采。
青素調笑道:“姑娘這般精神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姑娘這是要去會情郎呢。”
袁瑤回頭佯怒瞪青素,“招打,再胡說,小心我捶你。”
青素掩嘴咯咯地笑了好一會。
袁瑤這般精心打扮,展現最好的一面,無非是不想韓施巧因她的落魄而感傷罷了。
從早,袁瑤便站在廊檐下張望,寺中一改往日的清淨,可再熱鬧卻也波及不到她這幽僻的精舍來。
可眼看着過了午,夕暮黃昏将至,卻還是未見人來。
青素将新裝了炭火的手爐給了袁瑤,又将袁瑤身上的鬥篷攏了攏,勸道:“姑娘你已經站了一日了,回吧,奴婢代你望着,絕不眨眼錯過了。”
袁瑤知道韓施巧進宮後,有多身不由己,所以哪怕是空等一日她也不會怪韓施巧的。
“看來今日是不會召見我了,你同我一道進屋吧。”袁瑤動動冷硬麻木的雙腿,依依不舍地擡頭再望了眼大敞的院門。
韓施巧終于不負袁瑤的等待,就在袁瑤要進屋子時,一位內監走了進,宣袁瑤觐見。
袁瑤主仆激動得握住了彼此的手,迫不及待便想跟那位公公走,可久站的雙腿冷硬,想擡步卻生生跪在了地上。
“姑娘。”青素心疼得很,想要查看袁瑤的膝蓋,卻被袁瑤抓住了手。
袁瑤搖頭道:“我不礙事。娘娘宣召,不可怠慢。”一路強忍着痛,在青素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跟着那內監走。
太後住在一花堂,韓施巧住的是一木閣,周祺敏則在一草齋,這三處精舍取名出自,“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袁瑤所居住的精舍則是一笑軒。
如今要進入這三處精舍,可謂過五關斬六将,一關一關的身份、來處和來意被一一盤問清楚。
來到一木閣前,還有宮娥要上前搜身,此時在閣內走出一位女官來,“不可對袁姑娘無禮。”
斥退宮娥後,這位女官對袁瑤十分之禮遇道:“袁姑娘快請,娘娘可念你多時了。”
袁瑤解下鬥篷給青素,道:“青素你留下。”稍稍斂衽,後又道:“有勞這位姑姑指引了。”
“姑娘請。”女官做邀請手勢,引袁瑤進閣內。
一木閣面闊五間,正間是佛堂,一尊寶相莊嚴的金佛在正中,下首是墨黑的三足古銅鼎,兩旁是錾金彜和琉璃海。
地上是卍字紋的蒲團,再往下便是兩列柞榛木直背的交椅。
“姑娘這邊請。”女官将袁瑤向東次間引去。
只見地上鋪了紅氈,臨窗的炕前擺的是象鼻三足的大火籠,炭火通紅,暖意陣陣。
炕上也鋪了猩紅的毛氈,銀狐的皮毛袱子搭在青緞的靠背上,同色的大毛坐褥兩旁圓形的小炕幾,幾上各一白玉的美人觚,內置含苞梅花一枝。
韓施巧便正坐在那炕上,黑紗尖棕帽,整套赤金嵌鴿血石的花開如意的頭面,身上是對衿五彩織金遍地石榴百子的短襦,蓮青的鳳襕妝花的皮裙,手上是嵌水玉的赤金護甲套,映襯得她皇妃的端莊雍容不言而喻。
可在見到袁瑤的那一刻,韓施巧卻卸下了那份氣派,又成了袁瑤所熟悉的表姐。
“民女袁瑤參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袁瑤盈盈行禮,可也就屈膝一半便被韓施巧撲來抱住了,嘤嘤低泣着喚,“瑤哥兒,瑤哥兒……”
久別重逢的韓施巧稍稍平靜了心緒後才離了袁瑤的肩頭,從頭到腳将袁瑤查看了一番,“怎麽穿得這般單薄。”說着取了件滾白狐大毛邊绛紫金絲纏翼鳳紋的鬥篷來給袁瑤披上。
一看便知是禦賜的東西,袁瑤忙拒絕道:“這可使不得,給了我你如何向皇上交待。”
韓施巧卻不以為然,“他從不吝給我這些,且如今……”說着感傷又重了幾分,“我也只有這些個東西了。”邊說邊将袁瑤拉到炕上一同坐,“苦了你了。我娘她……唉。”
袁瑤卻是不敢和她同坐的,不能因這輕率無知之舉,而讓韓施巧陷入危機,“娘娘,今時不同往日了,您還是讓民女……”
“什麽狗屁娘娘,不過是別人的棋子罷了。”韓施巧忽然憤慨道。
一種因無知而被人蒙騙利用之後的憤慨。
袁瑤也才發現,屋裏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就連方才的女官也不知何時就退了出去。
“一直因自己心另有所屬而覺得愧對他所給的寵愛,我真是蠢到家了,被人利用了還滿心愧疚。”韓施巧自嘲道。
袁瑤擡手捂住她的嘴,“娘娘,這話可不能随便說。”
輕輕拉下袁瑤的手,韓施巧苦笑道:“沒事的,外頭有肖姑姑守着,她是婉貴妃身邊最信得過的人。”
袁瑤謹慎地問道:“婉貴妃?”
韓施巧拔了指上的護甲套,這才覺得自在,再為袁瑤沏茶一杯,“就是鎮遠侯的長女。”
袁瑤恍然,點點頭。
韓施巧又懊悔不已道:“進了宮我才知道人性的虛僞,人心的險惡。我只後悔當初沒聽你的話自戕。”
“娘娘莫急,宮中到底發生了何事?”袁瑤輕聲呵護道,“你慢慢說來,我也好幫着想想。”
韓施巧緩緩擡眼看向牆上的壁挂,目光有些失神,更多的是心有餘悸。
“我從沒想過能母儀天下的人,竟有這般深沉的城府,那麽險惡的用心,可面上卻是眉目可親的。
在我剛進宮時,她便在我身邊埋下了萃芝這個禍根,為了權力她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明知小公主禁忌何香,可還是用了何香,就為了栽贓陷害于我。幸好我留了心眼,并未告訴過任何人我也同樣碰不得聞不得何香……”
韓施巧将自己從進宮到如今的一切都細細告訴了袁瑤。
袁瑤思忖良久後,十分之肯定道:“聽你這般說來,對小公主下毒的并非是皇後。”
“不是她,那會誰?”韓施巧忽然更害怕了。
如今後宮滿城風雨兩敗俱傷就因下毒而起的,可這人如今還藏在幕後無人知曉,太可怕了。
韓施巧将聲音壓低了,“難道是皇上?”
袁瑤搖頭,“我雖沒證據,也沒不知這人動機為何,可我敢肯定下毒的是德嫔。”
“王谂?”韓施巧是真沒想到,可她相信袁瑤的臆斷,“皇後是她堂姐,她可是皇後一手扶持起來的,怎麽會是她!”
“你以後小心防着她些。”
韓施巧點頭。
就在表姊妹兩說着體己話時,有一人形跡可疑地潛入了袁瑤的一笑軒,危機因此而現。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星期一,按例休更一日,謝謝親們的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