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記憶
“所以江舟就這麽走了?你就這樣嫁給了劉星野?從此以後再也沒回過家?”接到我的電話,蘇米提了一打藍帶,下了班就趕過來,一邊往肚子裏灌一邊聽我回憶四年前的一切。
我點點頭。
“海露!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幾瓶啤酒下肚,她雙頰微紅,已有幾分醺然醉意。“為什麽劉星野要處心積慮擠跨尹氏?又為什麽對你提出結婚作為放過尹氏的條件?還有江舟!尹叔叔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麽?你真的相信江舟會因為這種荒唐的理由丢下你一個人去美國?你比我更清楚,江舟那個人,一身傲骨,不願做的事,就算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也絕不會妥協!”
“大概是因為他無法面對我,更無法面對他自己吧!”我呷了一口啤酒,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應該說他從頭到尾都明白我和他從來就不應該有開始。”
蘇米大惑不解。
“還記得畢業旅行那晚袁月月說的那個在當地流傳了很久的鬼故事嗎?記得我曾經告訴你,你和大家都回旅館後,我和江舟穿過一簾瀑布,越過百合山谷,夜訪白色城堡的事嗎?”
“記得是記得……可說實話,我一直以為那是……”蘇米垂下眼睛。
“白日做夢?”我笑得凄涼。“我也希望是……”
“那一晚,江舟的行為舉止十分奇怪……好像,他一早就知道那條通向白色城堡的路,對白色城堡裏的一切也頗為熟悉……而那一晚,白色城堡裏,劉星野的言談也很奇怪……當時,我雖然猜到劉星野一定和故事裏的人有某種聯系,卻猜不到,連江舟也是故事裏的人!”
蘇米整個人都處在一種不可思議的震驚中。
雲朵仿佛披上了金輝,姍姍地靠近湖面。我望着天空,繼續說:“江舟他,應該就是十幾年前白色城堡火災裏幸存的小男孩!雖然中間得曲折不得而知,卻因為某種機緣巧合,被我爸爸收養,做了我哥哥。”
“有什麽依據?”蘇米大驚失色,強做鎮定。
“就在我和劉星野結婚後不久,有一次我路過劉星野書房時,房門沒有關緊,我從門縫裏看見他在窗前對着一張舊的發黃的照片發呆。照片裏是一個小男孩坐在白色城堡前的樣子。而那個小男孩……和江舟小時候神似極了,就連胳膊上的那個長長的傷疤都一模一樣……”
“那……那又怎樣?”蘇米的舌頭打了結。
“如果我沒猜錯,尹氏企業和白色城堡的沒落有着脫不了的關系。”我咬了咬唇,直到感到嘴邊滲出血。“青阿姨曾在信裏告訴我,我爸年輕時剛剛掌管尹氏企業,年輕氣盛,因為一時意氣,做錯過一件事……”
“你是說……”蘇米捂住嘴巴,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我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我淡然說。
“那劉星野呢?他又是誰?”蘇米的聲音變了調。
“你說呢?”我淡淡一笑。“其實我也不能确定。總之,他是為了報仇而來的。設計讓尹氏企業陷入困境,逼我和他結婚都是他早就計劃好的一部分……為了要回尹家欠他的債!”
“太可怕了,這太可怕了……”蘇米一疊連聲地喊:“這太荒謬了,太荒謬了!一定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如果不是該多好……”我仰起脖子,大笑不絕。四年來,每個不眠之夜,我都一個人在窗前垂淚,不停地問自己這句話。如果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該多好?明早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我和江舟仍手牽手走在星星湖畔柳絮紛飛的那條路上,一直走一直走,沒有盡頭……
“我以為這些年你過得很好……沒想到……”蘇米看向我的眼光充滿了深深的同情和悲憫。“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以後?”我自嘲地笑了,一口氣喝完大半罐啤酒,丢下蘇米,徑自走出操場。“海露,海露,你等等我!你去哪兒?”身後傳來她急切的呼喊。我卻置若罔聞,跄跄踉踉地向前走。蘇米見攔不住我,只好緊跟着我。
星星湖畔,那一棵棵垂柳仍一如既往的婀娜多姿,夕陽的餘晖灑落在湖面上一片金黃。
我跌倒在小木橋邊上的一棵柳樹下。蘇米連忙過來扶我。我推開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漆掉了大半、早已看不清面目、又破又舊的瓷娃娃。只能依稀看出是個頭發微微豎着、穿着藍色大T恤的男孩。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把他緊緊地、緊緊地貼在胸口。
“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喃喃地自言自語。蘇米見我這般着了魔似的瘋癫模樣,也不再攔我,只在一旁默默地嘆氣。
“再見……再見……今後我們,永不再見……”我輕輕撫摸瓷娃娃,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在黑黝黝的泥土裏挖了一個坑,把他放了進去。然後雙手捧起泥土,一點一點撒在他身上,眼睜睜地看着他慢慢地被泥土掩蓋,直到連頭發也再看不見。
帶着五分的醉意,撥通了劉星野的電話。
“真的要我做BG的接班人嗎?”
“我做的任何一個決定都經過深思熟慮,以公司的利益為前提。你該相信我!工作是工作,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我不會把工作和私人恩怨混為一談。BG的企業文化是什麽,難道這你都不明白?”他的聲音沉穩而平和。
“也許你是對的。如果每個人都因為太多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事所以望而卻步止步不前……那麽,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任何人的改變和進步!”
“你想明白了?”語氣裏有一絲欣喜。
“總有一些人,要勇敢地向前走,帶給別人方向,帶給別人希望。”我說。
“哈!”笑聲裏帶着十分的滿意。“明天一早我就通知後勤部,把你的辦公室搬到五十一層來!”
“我有一個要求。”我慢慢地說。
“嗯?”他說。
“把裏拉調離庫管部!”
“不管職位多高,權利多大,都不可以因為一己之私濫用職權!”他的語氣嚴肅而有威懾力:“更何況,即使你幫了一個裏拉,其他那些和裏拉面臨着同樣困境的員工該怎麽辦?”
我若有所思地挂了電話
“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蘇米溫柔地挽起我的胳膊。
天邊的金色漸漸褪去,豔紅色染紅了半邊天。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望着漣漪點點的湖水,望着天邊的夕陽,望着無邊無際、廣袤無垠的天際的遠方,雙手輕輕而握,微微潮濕的泥土從指間手心一點一點滑落。忽地想起兒時玩《仙劍》時游戲裏的那首小詩。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既然無緣,何需誓言。
昨日種種,似水無痕。
今夕明夕,君已陌路。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