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谷常家很重視這門親事,特意找了媒人,帶足了禮,挑了一個好日子上門來提親。
兩家私下已經說好了,因此也只是走個過場,但看谷常對這件事重視,鄭慧慧和谷老五的也十分受用,對谷林也更滿意幾分。
借着媒人的嘴,兩家定了親的消息迅速頂替了陳土生和谷順意的親事成為了村子裏的熱門消息。
不過這次說酸話的人倒是不多,雖然谷常是秀才老爺,但谷林也并不是村民們認為的好女婿人選。
主要就是谷常現在還年輕,白小娥這個後娘早晚會有自己的孩子,俗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現在看不出來,等着白小娥生了自己的兒子,谷林這個小子就得靠邊站了。
別說過好日子了,估計就是給後娘生的弟弟當牛做馬的命。
也不怪大家會這麽想,主要是白小娥窮怕了,即使她男人掙的不少,也不肯多花一個子兒,衣服都是縫縫補補的,看着幹淨就行。
谷林又正是長個兒的時候,用白小娥的話,那是三天就竄一節,做衣服的速度趕不上他長個的速度,看着就不怎麽合身。
要麽是短一截,要麽是太長了,看着就像是撿了別人的剩落(lao,四聲)穿,白小娥都發愁的慌,咋給孩子做衣服做合适了。
長個嘛,谷林的飯量也是比之前多了一倍,還餓的特別快,可能中午剛吃完兩大碗飯,下午去學堂又餓了。
弄的別人還以為他吃不飽、穿不暖,後娘虐待他,親爹也不管呢。實際上他只是長個長的太快了而已。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被人在背後說閑話,酸的厲害。谷曉花一家現在都還是好多婦人嘴裏的騷坯子呢,就是因為鄭豐海家有錢啊。
說起鄭豐海一家,又不得不提起朱氏這一胎懷相艱難,這才六個月,就只能卧床休養了,鄭福山別說進山打獵了,天天守着朱氏都不敢錯眼睛。
他們住在大北山山腳,離着半山腰的裴半仙也不算太遠,因此鄭福山去請裴半仙也請了幾回。
裴半仙倒也是個好相處的,鄭福山去請,他便來,只是來了又不說朱氏到底怎麽樣,只說好好養着就是。
可是眼見着朱氏的肚子像是吹氣一樣鼓起來,六個月快要趕上別人生産時大小,鄭福山急的口舌生瘡,晚上睡覺都不敢睡踏實了。
有心想去鎮上請個大夫來看,但他又知道要是裴先生都看不出什麽毛病來,請了人來也是白搭,沒得還惹了裴先生不快,滿腹心思愁的他見天的消瘦了。
直到朱氏懷滿了七個月,這天裴半仙主動下了山,來了鄭福山家。
“先生突然前來可是有什麽事?”鄭福山感覺不太妙,眼下的青黑似乎也更加深了。
裴半仙摸着肩頭白狐貍的頭,“你家夫人這一胎孕有三子,越往後越艱難,恐有一屍四命的危險...”
“什麽?”鄭福山眼前一黑,身體晃動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先生可有法子救我夫人一命?”
“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裴半仙放下手,白狐貍伸了個懶腰,一雙狐眼盯着鄭福山。
“先生請說。”鄭福山握緊了拳頭,克制着顫抖。
“你夫人的身子骨不夠強,若是用催産藥,有可能撐不過去,便只能選擇...刨腹取子。”裴半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鄭福山,“若由我來動手,你夫人的性命肯定無虞,但腹中三子可就不好說了。”
“雖說七活八不活,但稚子嬌弱,比不得大人。”
鄭福山懵了,不管是夫人還是孩子,對他來說都重要,但現在他只能選一個,要麽是夫人,要麽是三個孩子...
如此艱巨的選擇讓鄭福山這樣鐵骨铮铮的漢子紅了眼眶,不自覺的蹲下身去,雙手捂住頭,“先生請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裴半仙也幹脆利落,不施加更多的壓力給這個前半生不得安寧的老實男人,“最佳動手時間是三天後的午時,在那之前你盡管想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腳下步子邁的并不大,卻幾步就消失無蹤。仿佛神怪小說裏的仙術——縮地成寸一樣,但鄭福山一點都沒看到,他滿腦子都是選妻還是選子。
眼前的黑暈過去,鄭福山頭腦清醒起來,他撐着自己的膝蓋站起來,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和阿柔已經有豐海這個孩子了,再多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但是沒有了阿柔,他這個家就徹底散了,阿柔當年那樣嬌柔矜貴一個小姐,嫁給他這二十年,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好不容易現在一家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
鄭福山抽了自己兩嘴巴,讓自己保持冷靜,鑽進廚房去給夫人熱點雞湯,雖說做不好飯,但熱熱湯還是沒問題的,多虧了慧寧這丫頭,每天都來做一鍋湯,半點都不油膩,這樣阿柔才能吃下點東西。
他熱好了湯,瞧着差不多到朱氏午睡醒來的時間,進屋去叫醒了朱氏,“夫人,起來喝口湯吧。”
朱氏原本就醒了,只是身子沉,懶洋洋的不想睜眼,頭也昏沉沉的,聽了鄭福山叫她,這才睜開眼,“福山,扶我一把。”
她的肚子太大了,對她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剛睡醒時又渾身沒有力氣,就連坐起來都得要人拉一把才行。
鄭福山孔武有力,一只手也能将她穩穩當當的抱起她,從她的肩下攔抱,緩慢平穩的将她扶起,等她坐穩了才松手,将雞湯喂到她唇邊,“溫的,喝一口吧。”
朱氏就着他的手喝了兩口,便推開了,用手帕壓了壓嘴角,“豐海又去打獵了?”
放下碗,鄭福山又倒了些水給朱氏,“嗯,這孩子的性子和咱爹有些像,心裏憋着股勁兒,練功練的勤不說,還總去打獵,幸好他自己知道分寸,不會往深山裏去。”
朱氏想起兒子小小年紀便不怎麽愛笑愛鬧的樣子,也是發愁,“我倒是希望他活潑一些,就像慧慧家的小六,活潑可愛的,多好。”
鄭福山順着她的話接,“你是想讓咱兒子和那孩子一樣話多吧?豐海的性子估計是難了,這話少的毛病也是随根兒的。”
“我瞧着豐海不論是長相、根骨還是性子,都有些像咱爹。”鄭福山仔細回憶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也可能是因為小時候被爹抱過吧,爹帶出來的孩子都和他老人家有點像的。”
包括他那個師兄,師兄自幼跟在父親身邊,比他這個做兒子的陪伴的時間都要長,只可惜師兄被遣回了封地,無诏不得回京,之後便沒了消息,也不知道是否還活着。
“福山是又想起了蜀山王?”朱氏嫁給鄭福山之時,他的師兄已經離開了上京,并未見過面,但鄭福山曾經提起過幾次,話裏話外是把蜀山王當成親兄長一般。
只是礙于宴氏這兩位疑心病中的帝王,他們鄭家從未主動聯系過這個異姓王,後來鄭家還是被新帝忌憚而慘遭不幸,這位蜀山王也沒有半點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樣遭了毒手。
蜀山偏遠窮苦,又有山匪橫行,去了這裏想要通一份信是極難的,所以他們斷了聯系也十分正常,朱氏和鄭福山都沒有想過能再找到這位師兄,更多的是懷念一下當初無憂無慮的生活。
“嗯,要是師兄還活着,他的孩子應該比咱家豐海稍大一些吧。”鄭福山心裏開始想念曾經的親人們,他的父親、母親、弟弟還有這位師兄。
朱氏看着他臉上流露出些微的悲傷,并沒有多想,只當是他又想起來曾經了,拍拍他的手,柔聲的安慰,“山哥,都過去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就比什麽都強了。”
鄭福山伸手抱住她,輕輕地撫摸她的發絲,“你說的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臉上是一片堅定,眼底還有些許不安的期盼。
慧寧臨近傍晚的時候帶了些酸味的點心來,鄭福山讓她陪着朱氏聊一會兒天,他去找一找進山打獵的豐海。
“大伯快去吧,這天就快黑了,路上小心。”慧寧答應了下來,她跟着朱氏學刺繡也有幾年了,兩個人關系也很親密,她有心逗朱氏開心,沒幾句話就讓朱氏露出了笑臉。
鄭福山仔細的看了一眼,出門時特意關好了院門,步伐堅定急切地向半山腰出發,到了地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想敲門,門便自己打開了。
他走進去,一襲青衫的白發男子躺在院子中的玉床上,“鄭将軍想清楚了?”
“我早就不是什麽将軍了,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獵戶,還請先生,救我夫人一命吧!”
裴半仙沒有看他,而是看着天空,雙眼的瞳孔中有淺淺的一層金色,他聽着鄭福山的話,嘴角的笑意便大,“三日後午時是最佳時間,在那之前,你需要準備好我需要的東西,單子在中廳的桌上。”
鄭福山很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然後從中廳拿了單子,“先生,告辭。”
“嗯。”白發男子摸着心愛的狐貍,等他走了之後才說了一句,“是不是很有趣?”
白狐貍添了一下他的臉,他安撫的摸了摸,“別着急,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