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北國

第55章

日子還在往前過。淩飛已經把老頭兒的生意收得差不多了，剩些小尾巴，總歸需要時間來斷幹淨。于是他更多的精力便投入到了自己的貿易公司上。

游戲是肯定不玩了的，一來再沒那麽多時間精力，二來什麽事情都有個倦怠期。他現在就想踏踏實實把公司幹出點兒成績，別總在收支平衡中徘徊，讓老頭兒坐在家裏下棋也安心。

和公司裏的員工們接觸多了，淩飛才發現人家現在工作聯系都用MSN，你要給人留個QQ號都不好意思打招呼。淩飛向來踩在潮流的風口浪尖上，自然也跟着申請一個，還把名片重新印過，讓副總經理分發到各主管手裏。公司本就不大，組織機構也十分扁平化，所以淩飛鼓勵大家有事情直接MSN自己。

當然我們都知道領導的慈祥對于下屬而言就是天邊的浮雲，大家都抱着“哪怕有佛光也普照不到我這裏”的良好心态，于是淩老板的MSN就像一塊荒漠，只堅韌生長着副總經理這一棵沙地之花。然後淩老板怒了，用淫威逼迫員工們每周用MSN向自己彙報工作，慢慢的，荒漠終于成長為綠洲，淩老板很欣慰。

有了MSN，QQ自然就用得少了。這天淩飛随手點開，就看見包子的留言：戳戳戳戳戳，這人還喘氣兒嗎？？？？

淩飛莞爾，敲鍵盤：托你的福，活着呢。

不想包子的回複瞬間就來了：可算看見活人了，最近忙啥呢？怎麽都不上線了？

淩飛：還能忙什麽，工作呗。

包子：[翻白眼]工作又不影響你挂QQ

淩飛：哦，我用MSN了。

包子：暈死，不早說，號給我。

淩飛：你也用？

包子：給我就對了。

淩飛：哦。

淩飛沒多想，就把賬號給對方了，結果五分鐘之後，本來已經暗下去的包子頭像忽然又亮起來。

包子：你MSN不在線？

淩飛：我上着QQ呢啊。

包子：……

包子：你就不能雙開嗎！

淩飛知道這是包子加自己了，連忙登陸MSN，結果好友列表裏亮着個新面孔：我是金子。

淩飛愣了半天，沒敢确定這到底是披着馬甲的包子還是光着膀子的大聖。

倒是那邊看他上線先說話了。

我是金子：好端端的換什麽MSN！

一個嘆號淩飛就有底了= =

淩飛：這個潮啊。

我是金子：屁，麻煩得要死，根本用不習慣！

淩飛：不好意思，我公司上班就用這個。

我是金子：在公司呢？

淩飛：廢話。

我是金子：挺好，知道幹正事兒了。

淩飛：別搶我爹的臺詞= =

我是金子：哈哈，最近怎麽樣？

淩飛：挺好的啊。

我是金子：沒了？

淩飛：瞧你這意思等着我彙報工作呢？

我是金子：嗯哼。

淩飛：過來。

我是金子：？

淩飛：你不離近點兒我怎麽彙報啊。

我是金子：哥來了[龇牙樂]

淩飛：踹飛！

我是金子：……

淩飛：呼，舒坦了。

我是金子：= =

淩飛沒問包子到底要他的MSN是因為包子想要還是金子想要，他怕問了多想。淩飛也沒問金雲海近來忙些什麽，他怕不小心就讓對方感覺出來自己還沒死心，還在惦記，那太丢人。所以兩個人其實依舊是扯淡，只不過戰場從QQ轉移到了MSN。

淩飛也想過自己那麽久沒上Q，金雲海如果真想他幹嘛不打電話，可想來想去都想不出理由，于是只能認為假定條件就是錯的，金雲海壓根兒沒想他。

再後來淩飛就阻止自己去思考任何問題了，自己給自己設問題然後傷自己，犯不上。他決定努力找回以前的自己，金雲海是個值得喜歡的人，只是，我喜歡你，與你無關。

金雲海雖然不打電話，可在MSN上出現得倒是相當勤。自從淩飛加了他，每次上線，那頭像必然亮着。淩飛也知道這不算稀奇，上班時間嘛，開機就自動登錄可以理解。可看着那彩色圖案和我是金子四個明晃晃大字，就覺着好像金雲海真在身邊，然後天天陪着自己開工，莫名的心裏就很踏實。

尤其是這人還時不時蹦過來兩句話。

我是金子：忙着呢？

淩飛：嗯。

我是金子：很忙？

淩飛：嗯。

我是金子：不至于吧，怎麽，籌備納斯達克上市呢？

淩飛：……

我是金子：你那邊兒現在多少度了？

淩飛：不知道，三十多吧。

我是金子：擦，還那麽熱哪。

淩飛：你又不在這邊，叫喚什麽。

我是金子：我是替你叫。

淩飛：別，我就喜歡這氣候，多出汗塑身。

我是金子：暈，你身材挺好了，不用再瘦。

淩飛：……

我是金子：真的，你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正好！

淩飛：你、去、死、吧！！！！

我是金子：行，回見哈。

以上，是二人标準的聊天模板，時間一長，每天早上不整這麽一出淩飛都快沒法開工了，要不說呢，習慣是魔鬼= =

不過這習慣也只持續了半個多月。

那是八月末的一天，熱帶氣壓光臨深圳，降雨從頭一天的晚上持續到第二天下午，依舊沒有停歇趨勢。潮濕的水汽在空氣中幾近飽和，仿佛一呼一吸裏都帶着水，淩飛坐在辦公室對着電腦發呆，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條魚了。

金雲海好像知道他無聊似的，及時發來慰問消息——

我是金子：嘛呢？

淩飛的元神一下子容光煥發，不過軀殼還是懶洋洋坐起來，又賴洋洋敲過去倆字兒——

淩飛：呆着。

我是金子：閑？

淩飛：下雨，懶，不想工作。

我是金子：我覺得前兩個字可以去掉。

淩飛：= =

我是金子：你那兒下雨啦？

淩飛：嗯。

我是金子：我這豔陽高照。

淩飛：你在金星。

我是金子：一邊兒去！

淩飛笑了，淺淺的。和金雲海唠嗑永遠是件高興的事兒，無論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只是偶爾，才會從這字裏行間清晰認識到兩個人的距離。南與北，連天都不是同一個了，這樣想想，高興就有點兒打折。

我是金子：對了，你和你那個結了婚的情兒怎麽樣了？沒又攪和到一起吧？

淩飛不知道金雲海哪根筋抽了忽然想起這個，但還是實話實說——

淩飛：沒，跟你身上學着了，死纏爛打太丢面兒，斷就幹幹淨淨。

我是金子：那就對了，誰離了誰活不了啊。

淩飛：嗯。

我是金子：然後現在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呗？

淩飛：你什麽時候改行做狗仔隊了= =

我是金子：別轉移話題！

淩飛：……

淩飛：多少年同學了，處對象處不好那就再做回朋友呗。

我是金子：你們真有意思。

淩飛：嗯？

我是金子：我跟沈銳就不行。

我是金子：我要再見了那小兔崽子尤其是跟那女的一起，我估計能報複社會。

淩飛：那你就別見呗，眼不見心不煩。

我是金子：嗯呢，我現在走路都挑着道兒的。

或許金雲海無心，或許是還放不下，但不管哪個，淩飛是真不想跟他聊沈銳。剛剛那句話收回，和金玉海唠嗑并不永遠是件高興的事兒。

我是金子：人呢？

淩飛：這裏這裏，我找資料呢。

我是金子：找資料幹嘛。

淩飛：等下要開會。

我是金子：你不是說你閑着呢？

淩飛：我可沒說，我只說我呆着呢。

我是金子：對啊。

淩飛：呆着等開會。

我是金子：靠！

關掉MSN，淩飛先給自己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找資料？找毛啊。找煙倒是真的，抽兩口，就沒那麽煩躁了。

那之後，淩飛重新申請了一個MSN賬號，并讓助理在公司內部組織員工大規模遷移，員工們對于老板的心血來潮已經适應，聽話的删除原來那個，加上新的這個，然後彙報工作一如既往。淩飛的MSN裏還是很熱鬧，只是再沒了一頭不會說話的熊。

——說話是一門藝術，淩飛想，就是給金雲海十個五百年，他也學不會。

沒了金子的世界是安靜的，可能有些乏味，但不去想，也就适應了。淩飛發現自己再達不到我喜歡你與你無關那種偉岸的境界，所以只好努力讓自己從“我喜歡你”中抽離出來。

換完MSN沒兩天，副總經理忽然在一次電話工作彙報中向淩飛提出了一個很有技術含量的問題：“BOSS，作為一家深圳公司的深圳籍老板，您為什麽要用一張遼寧移動手機卡？”

這個問題把淩飛難住了，因為自打回來到現在他從沒考慮過此問題。手機卡是在沈陽的時候扛不住金雲海念叨最終拿着身份證去辦的，金雲海跟着一起去的，于是兩個人還就138和158哪個吉利展開了毫無營養的辯論，最後用剪刀石頭布決定，聽淩飛的137。其實那是個挺不錯的號碼，有六有八，而且好記，所以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要把它換掉。但，既然回了深圳并且打算長住了自然要換回本地卡，這就好像到什麽地方唱什麽歌一樣，天經地義的，于是乎淩飛沒半點遲疑，當天下班之前就自己開車晃蕩出去頂着烈日把這事兒辦了。只是選號的時候莫名其妙選了158開頭。

自此，所有通訊設備統統升級完畢，淩飛發現，世界真的清淨了。

可死挺一個禮拜之後，淩飛發現，他還是喜歡熱鬧T T不過喜歡歸喜歡，淩飛自認不是個反複無常的人（請注意，這是他自認的和天地間任何人事物都毫無關系），所以他還是覺得應該堅守住。不過，偶爾上下舊MSN透個氣總可以吧？嗯，可以的！

淩飛發誓，他上舊號純粹是抱着試試看的心理，可當看見金雲海的留言像潮水般湧來，微妙的心悸還是一點點在身體裏升騰。

金雲海的留言沒啥內容，更談不上文采，無非就是人呢？死了？手機怎麽打不通一類。可淩飛看得津津有味，特有打電話讓秘書送來茶水瓜子兒的沖動。

不過淩飛的鼠标還沒拉到最底下，新的對話又蹦出來了。

我是金子：本人？

淩飛：嗯。

我是金子：操，你死哪兒去了！

淩飛：呃，號碼丢了，剛找回來。

淩飛也不知道自己幹嘛撒謊，反正金雲海一着火，他下意識就想捂臉= =

我是金子：那手機呢？也丢了？

淩飛：啊，對啊！

我是金子：所以連手機帶手機卡一起換新的了呗。

淩飛：那肯定啊，這年頭手機丢了找回的概率比中彩票還低。

我是金子：手機號。

淩飛：138XXXXXXXX

我是金子：我說新的！！！

淩飛：[流汗]等我看一下。

淩飛：158 XXXXXXXX

淩飛的號碼剛敲過去，電話就響了。速度之快，讓他驀地想起第一次給對方手機號那會兒，金雲海也是一個電話就飛過來了，他記得特別清，當時對方的第一句話是，喂什麽喂，我是金子。

“喂？”淩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愉快。

“喂什麽喂，換號不知道主動報告！”

淩飛愣住，眼底莫名發熱，恍惚間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人呢？不會手機也掉線吧？”金雲海聽起來在生氣，可又不是什麽大氣。

“我忘了。”淩飛忽然開口。

“這還能忘？你是壓根兒不準備告訴我吧。”

“不是。”

“什麽不是？”

“不是換號忘了告訴你，是我把你的手機號給忘了。”

“……”

淩飛點根煙，不緊不慢地吞雲吐霧。金雲海不說話，他也不催。這是個美好的時刻，虐人的感覺，飄飄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