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空蔚藍,一貧如洗。
沈霓然快要出公主塔大門的時候外邊還沒有幾個人。
可就是她一只腳将将踏出去,和煦的陽光堪堪落在她的腳尖,印上一點晃眼的白光。
不知從哪來的一堆人就跟一溜煙兒似的被人給放了出來,然後從遠處黑壓壓地擁過來。
聲勢浩大,她一瞬間覺得自己變得無比渺小,巨大的陰影頃刻之間就将她徹底籠罩。
她下意識側身躲避了一下。
正對面的街道,汽車鳴笛、金屬碰撞、嬰孩啼哭,熒幕上的新聞播報,各種聲音沸沸揚揚地交錯混合在一起。
沈霓然朝人群匆匆瞥去一眼。
圍堵過來的人,她們有的幾人一起拿着巨型應援條幅,有的舉着手機,神情興奮,嘴裏揚聲喊着于她而言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
她恍然大悟。
難怪,上面在錄節目。
今天來了不少明星。
除去篩選後可以上去作為觀衆的人,這些應該是那些沒那個好運的人了。
破音的嘶喊聲和不遠處五花八門的聲音融合在一起。
聒噪、刺耳,像是一把把無形的利器,将人耳膜刺穿。
瘋狂程度難以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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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門口的保安及時将人攔住,不然等那群人不長眼地蜂擁過來,她今天就不是沒站穩崴個腳那麽簡單了。
身前的保安快速散開,像一條人型隔離帶将人分離開來。沈霓然蹲着身子疼得差點生理落淚,她擰着眉揉了揉痛處,一時站不起來。
看着攔住自己的一個個高大的保安,那群人的氣勢總算下去了一截。但沒看見想見的人她們忍不住急躁的情緒,鬧嚷嚷地聚集在門口不肯走。
非常影響治安的行為。
看見這聲勢,路過的人都好奇地瞟兩眼然後快速離開。
這種情況之下一時沒有人注意到崴了腳的沈霓然,保安為她擋了一下後也忙着穩住那群人,此時分身乏術。
安保人手不夠,不留神就讓人鑽着空子靈活地溜了進去。
沈霓然這一下崴得狠,但緩一緩後也沒那麽痛了,只是這一番折騰額頭上難免沁出一層薄汗。
好在很快就有一批新的保安及時支援。
因着這麽一群人,公主塔門口跟個菜市場似的鬧嚷嚷一片,半天不得消停。
公主塔處于鬧市,帝都最繁華的地帶,人群聚集,這時一輛邁巴赫悄然駛過。
今天照例回了趟主宅,頂着顧父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顧凜在冷冰冰的氛圍下一言不發硬坐了半天,直到出來心情都還陰蟄着。
每次回家都這樣,卻又不得不回去走個過場。
別人的家是溫暖的港灣,他的家卻像是冰冷的牢籠,一年更比一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讓他在這種難言的壓抑下生出扭曲的人格。
他本不耐煩地轉頭望向窗外,視線漫不經心地從雜亂的人群草草掠過,卻突然頓住。
“停車。”
還沒待司機停穩他就迫不及待下了車。
背影頗有幾分急不可耐。
司機:“诶?”
…
腳腕的疼痛還沒完全散去,躁亂的人群好不容易被穩住,沈霓然一瘸一擺地走了幾步,沒想到走着走着就突然被人從後面攔腰抱了起來。
身體瞬間騰空。
陌生的手掌锢在她的腰間,像塊堅硬的烙鐵,她如驚弓之鳥,猝然擡頭就撞上顧凜瘦削的下颚。
那處瞬間紅了一塊。
他哼也不哼一聲,只是報仇似的沉着臉掐了掐她的細腰。
這力道,肯定青了。
沈霓然看見顧凜陰寒的臉,驚吓散去,大腦被腰間的疼痛覆蓋,她也不怵他了。
被猛地一掐,她情不自禁嘶了一聲,脾氣收不住,暴怒:“你有毛病嗎,是你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随後她掙紮着扭了扭身體,惡聲惡氣:“放我下來。”
顧凜化身木頭人,不聽不言不語,沉默地抱着她大步往前走。
手上力道卻分毫不減,還有收緊的趨勢,箍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遠處的司機愣愣地收回目光,嘴誇張到可以塞下一個球。
兩人很快就逃離人群,離得遠遠的。
顧凜不放手,沈霓然不死心,在他懷裏艱難地扭來扭去,卻猛地被他的動作吓得僵住。
只見他突然湊近,面目在她眼前噌地放大,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瓷白的臉上,像是有一條條小蟲子在上面緩慢地蠕動。
暧昧的距離,卻失了旖旎,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
再近一點他薄薄的唇瓣就要親密無間地貼合在她的肌膚上。
只是這樣一想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瞧見她驚吓的表情,顧凜嘴角扯起暗諷的幅度,然後面無表情地将嘴唇挪到她耳邊。
“如果你不想我現在在大庭廣衆之下壓着你做點什麽奇怪的事情,我勸你最好不要亂動,也不要試圖在這時候惹惱我。”
毫不掩飾的威脅。
說完他還恐吓似的再次掐了掐她的腰。
疼上加疼。
沈霓然處于弱勢,雖然心裏罵人,可身體卻是徹底不動了,跟條鹹魚似的僵住。
識時務者為俊傑。
畢竟在顧凜身上吃過虧,腦子記着呢。
說來也是一物克一物,她在旁人面前向來趾高氣揚,可每次一碰上顧凜,一看到他那張陰戾的臉和陰涔涔的眼神,她的神氣就瞬間洩了大半,不敢和他扯上什麽聯系。
畢竟被他這樣的人纏上了可真是猶如貼上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見她乖乖聽話,顧凜明顯情緒好轉,也不會動不動就掐她了。
半晌——
“你口袋裏是什麽?硌着我了。”
顧凜突然開口,說完仗着手長,就着抱着她的那只手大赤喇喇地伸進她的兜裏。
與此同時,她離他的距離就更近,更恰當的形容是她整個人像個挂件似的緊緊貼進他懷裏。
淡淡的煙草氣息混着凜冽的香水鋪天蓋地地鑽進鼻子裏。
她不适地皺眉,就要推開他。
口袋布料薄,顧凜的手隔着兩層薄薄的衣料,冰涼的手指時不時就碰上她的腰際。
軟軟的肉,溫溫熱熱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
沈霓然手僵住,差點沒一巴掌扇過去,她擡頭瞪大眼睛,眼睛裏染上一層薄紅。
另一邊沒被掐過的腰際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癢。
顧凜這個賤.人,知道什麽是要臉嗎!!!
“你…”
“沈霓然,你藏糖了?”
兩人同時開口,剛從牙縫吐出這幾個字,顧凜自己都一陣恍惚,塵封的記憶被喚醒。
設計講究的後花園,空氣中彌漫着玫瑰馥郁的芳香。
“沈霓然,你又藏糖了?”
“拿出來。”
花叢旁,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兒倔強地将手背在後面,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小少年,就是不肯交出手裏的東西。
身前同樣穿着講究的男孩兒沉着臉,他比她還矮一點,卻長着一張欺負人的臉。
他面色微愠,一點都不紳士地扯過她的手,然後一把奪走她手裏所有的糖果。
他剛将糖塞進自己兜裏,小女孩兒就委屈地張嘴哇哇大哭起來,露出幾個缺了門牙的、黑黑的牙洞。
“顧凜你個大壞蛋,我最讨厭你了。”丢下這句話她就哭着跑遠了。
留下小顧凜獨自站在原地,他捏着手裏的糖,念及她剛才的話,無措地看着她跑遠的背影,臉上依稀流露出一點淡淡的委屈。
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了。
顧凜抿了抿唇。
捏了捏掌心的硬糖。
他以這種語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霓然頗有一種自己不是藏糖而是藏人了的錯覺。
“藏你妹。”
被他不依不饒的架勢激起了幾分逆反的情緒,她口吐芬芳,用力抽出他的手。
連帶着躺在他手裏緊緊握着的幾顆糖。
是齊宴先前抓給她的。
沈霓然眼睛都氣紅了,可是此番受制于他,只能暗自咬牙,不能拿他怎樣。
畢竟顧凜這人臉皮厚到無敵了,任何髒話和拳頭落在他身上都跟玩兒似的,不痛不癢。
她只能咽下這口氣,在心底收集各種惡毒的詞彙罵他,因此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看着那幾顆硬糖時一閃而過的恍惚。
她還在想着如果有機會,她真想親手掐死他。
不知不覺費了一番勁抱着她走了一會兒,顧凜找了個地方将她放在長椅上,然後在她身旁坐下來。
身上的力道一松,沈霓然站起來就要走,卻又立馬被人攔腰勾了回來,然後撒手就不管了。
他不伸手束縛住她,卻也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顧凜靠着背椅似笑非笑地搓了搓手指,手裏還緊握着從她口袋裏順來的糖。他視線從她微擰的眉毛看到她自然上揚的嘴角,許是覺得她這幅惱羞成怒的樣子很有趣,眼裏蓄起一絲淺淺的愉悅。
馴服,一個充滿野性的美妙詞語。
她再肆意妄為又如何,他是眼光毒辣的獵者,手段也不遑多讓。
他享受那種馴服她的過程,像是一只活潑歡騰的小貓,在他手裏掙紮着,掙紮着…
不急…她遲早會乖順地待在他身邊的。
他腦海中瞬間腦補她乖順的模樣。
可那樣的她是不是少了幾分趣味?
他突然盯着地面陷入沉思,不過沒一會兒就像是想明白了,當着她的面若無其事地剝了顆從她兜裏掏出的糖塞進自己嘴裏,然後将剩下的幾顆無比珍視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沈霓然:…
見鬼了,居然會覺得他珍視這幾顆糖。
顧凜擡頭見她惡狠狠地盯着自己,他突然惡作劇似的将剝下的糖紙對折,然後重新塞回她的口袋。
沈霓然:…
該死的王 八蛋!她口袋是垃圾桶嗎?
那他吃的可不就是垃圾。
四舍五入他可不就是垃圾?
顧凜這個臭垃圾。
“你想幹什麽?直說吧。”沈霓然在心裏罵完人,終于開始想辦法抽身了。“我可沒這麽閑陪你在這裏曬太陽。”
顧凜不說話,仰頭閉着眼睛,腦袋悠閑地磕在椅背上,他嘴裏含着糖,時不時就能聽見硬糖碰上他牙齒的聲音。
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她乍然想起她上次踹了他一腳的事情,莫非是尋仇來了?
難怪,今天一直陰陽怪氣地纏着她不放。
沈霓然坐在長椅最邊上,在她思索的過程中,顧凜突然在她身旁躺下來,頭不容拒絕地磕在她的大腿上。
他一個大高個有些困難地容于長椅上,他的發絲很硬,紮在她腿上有些癢。
沈霓然想拍開他的腦袋,卻被他迅速锢住。
太陽光灑落在他臉上,上面難得的惬意在明晃晃的太陽光下無處遁形。
“我口渴了。”齊宴可能早就出來了,想到他找不到自己,沈霓然意識到自己得趕快擺脫顧凜了。
最主要還是她對于和顧凜這個死變态待在一起實在是渾身難受。
“我渴了。”
在她重複了一遍後顧凜終于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由下往上仰望着她。
非常死亡的角度,卻由于太陽在她頭頂鍍上了一層金光,她的發絲在空中飄零着,仿若畫本裏的女神。
難怪從學生時代開始就總是有一群傻子要死要活地非要粘上她。
顧凜輕嘆了口氣,眼中的情景美是美。
當然,如果她能不這麽聒噪就更好了…
“我腳都崴了,跑的話肯定是跑不過你的…當然,我就是不崴腳肯定也跑不過你。”她語氣軟了幾分。
沈霓然把他的頭從自己腿上擡起來,然後擡起腳拉下襪子給他看,果然紅了一片。
“你看,對面就有賣水的,我真的很渴,嘴唇都幹了。”
她微微垂頭,眼睛向上看他,這個表情恰到好處的服軟。
奈何她再如何扮可憐顧凜卻始終油鹽不進,只是盯着她的臉瞧,身體并沒有動,顯然是不相信她不逃跑的話。
見此行不通,沈霓然決定放大招。
臉這個東西,該厚的時候就得厚。
在顧凜質疑的的眸光中,她不着痕跡地湊近,狐貍眼眨了眨,眼眸中帶着三分困惑,三分狎弄,還有四分佯裝的猶豫。
她說:“顧凜,你這麽喜歡纏着我不放。”
“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說完她還皺了皺眉,俨然是自己都覺得說出的這話不靠譜。
可落在另一人耳中卻是全然不同的效果。
周圍的聲音頃刻失真,顧凜眼睛都不眨了,表情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沈霓然洩了口氣,挫敗地退回原地,鹹魚着不打算白費力氣了。
沒一會兒,看見他的動作後她來不及思索眼睛就立馬又亮了起來。
只見顧凜在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後終于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