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霓然狠狠提着一口氣穿過重重人群走出包廂。
舞池熱鬧得很,詭谲燈光落在中央瘋狂扭動的軀體上。
大廳裏人來人往。
沒了回包廂的興致,給陳玥發了消息,她無聊地翹着腿坐在吧臺前的高腳凳子上,點了杯不醉人的果酒輕抿,液體冰冰涼涼的,讓她身上的燥意去了幾分。
她頭發又多又蓬松,遮住側臉,也擋住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不遠處的兩個調酒員得了空開始小聲碎嘴。
“今天新來的那個小子進了沈霓然她們包廂吧?”
“好像是的,經理親自安排的。”
“呲…我要是有他那長相到哪不吃香啊,哪怕進娛樂圈當個花瓶也可以被人捧着,也不知他怎麽那麽想不開,偏偏到這裏來踩着自個兒尊嚴對人低聲下氣。”
“小聲點,我無意間聽到他和老板的談話,好像是他媽媽要做個大手術,急需一大筆錢。你想啊,來這的都是上流圈的有錢人,出手又闊綽,他要是随便得了哪位有錢人的喜歡…你懂的。”兩人對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也對,就憑着他那張臉,也确實輪不到旁人瞎操心。”其中一個調酒師語氣突然變得酸酸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被忙碌打斷。
躺着也被cue,沈霓然目光懶懶地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捏着玻璃杯的手指收緊,又輕輕在杯身上摩挲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腦海裏一字不落地浮現剛才兩人說的話,想到那張因為距離拉近而變得微醺的臉,她拿出手機翻了翻先前李導給她看過的劇本,低頭沉思。
正如那兩個調酒師所說,那少年确實長了一張天生的明星臉,就此放逐确實是可惜了。
沒一會兒,沈霓然熄滅手機屏幕,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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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她如此草率的決定會不會讓命運的齒輪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從沈霓然走後,包廂的氣氛就變得微妙。
陳玥關掉微信聊天界面,無語地背過身。
她很想要說幾句髒話,又生生壓了下去。
她擡頭看向齊宴那張帥得有些過分的臉,開始後悔。
早知道沈霓然像個紙老虎似的這般沒出息,她就自己上了,随之又想到那位大爺,她又默默斬斷了這點心思。
不過這麽活生生的一個大帥哥都送上門來了,沈霓然這家夥不碰好歹也可以欣賞欣賞解解饞啊,她半路跑什麽?居然還說不回來了。
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
香饽饽走了,包廂剩餘的人旁若無人地喝酒。
齊宴作為這次招徕準備的驚喜,其中不乏觊觎他那張臉的人,但想到沈霓然還沒放話,他們哪怕心癢難耐也只有先行作罷,瞅瞅情況再說。
而齊宴被推開後就一直垂着頭,單手放在大腿上緊緊地攥着,一個人孤零零地坐那。
衆人無不失望,總的來說,好好的興致硬是讓沈霓然以一己之力毀了個徹底。
過了一會兒,門吱嘎響起,齊宴動也沒動。
“齊宴,你跟我來。”經理站在門口朝他招手,表情嚴肅。
估計是知道他搞砸了來算賬的。
迎接着衆人眼神的洗禮,齊宴起身跟在經理身後,神情怏怏,像個鼓足了氣的皮球,遇到外力一下子就洩了。
經理一直帶着他出了招徕,然後又去車庫取了車,車子開出去好遠他才後知後覺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裏?”
“帶你過好日子去。”經理笑得很是暧昧,眼角的皺紋像一條條枯樹枝堆積在一起,滿臉驚喜。
雖然他早先就想過齊宴會很受歡迎,但他沒敢想就連沈霓然都會親自來找他。
果然長得好就是吃香。
他單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滿是肥肉的臉,不一會兒又弱弱地縮了回去。
好日子?
齊宴慌亂地抿了抿唇,他早就在別人的話語中先入為主給沈霓然下了個“色批”的定義,這會兒經理暧昧的口氣讓他很難不胡思亂想。
他很快又冷靜下來。
人總要邁出第一步去踏出舒适圈,從決定放下尊嚴取.悅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隐隐有了心理準備了。
約莫半個小時後,車子在中心商業街停下來,高樓大廈,人一瞬間就顯得渺小又脆弱。
“好了到了。”
剛下車就看到面前這棟樓上的巨型logo,齊宴錯愕。
呆滞地盯着那裏看了一秒、兩秒、三秒…
他本以為會被帶去某棟公寓,看來是他狹隘了。
商業大樓高高林立,像是要直挺挺地聳入雲端,其裝橫光是從外面看就很是氣派,玻璃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發光。
這正是沈氏集團旗下的分公司星光娛樂,沈霓然家的産業之一。
他帶他來這裏幹嘛?
齊宴心髒砰砰,他隐隐生出一絲猜測,但經歷的失望太多,他不敢胡亂做判斷。
“你去大廳裏等着,等會兒會有人來接應你,酒吧裏忙,我就先回去了。”經理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鼓勵。
強遏制住忐忑的心情,齊宴禮貌地點頭。
他在大廳忐忑地站了不到五分鐘就有人來了。
“你就是沈小姐介紹給我的齊宴吧。”女人高跟鞋踩得咚咚響,白色襯衣一絲不茍地塞進黑色包臀裙裏,傳統的職業女性打扮,氣場強勢逼人。
在交談中,Alin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以她的眼光來看,他的五官确實沒得挑,雖然乍一看還略帶青澀,但是現在的小女生們還就喜歡他這一款,有了超高的外形基礎,她有絕對的信心将他捧火。
Alin滿意地點頭,“你可以叫我Alin,如果等會兒的合約你沒有意見的話我以後就會是你的經紀人了。”
這下不必明說齊宴也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
他當初走投無路時做的決定讓他一腳踏進了深淵,讓人唾棄。本以為就此徹底走上絕境沒了轉圜,卻沒想到沈霓然會把他塞進星光娛樂,有了星光這樣頂尖娛樂公司的栽培,他一路會順暢很多。
盡管娛樂圈也是個水深火熱的地方,但眼下總歸是好過了一些。
Alin走後,室內只留他一人,齊宴坐在沙發上,長久緊繃着的情緒突然松懈,讓他有一種重獲新生的錯覺。
他拿着那份簽上他大名的合同久久無法回神。
說不清此刻是什麽感受,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掙紮着快要放棄了,卻突然就抓到了一棵救命草,讓一切都發生了逆轉。
他放不下又不得不放下的自尊,就這樣輕而易舉被人捧了起來。
可他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欠下的一切遲早都是要還的。
又是一年夏,齊宴這個名字雖算不得頂火但也開始頻繁出現。
外面太陽炙烤,熱氣撲面。
國貿商城四樓服裝區,中央空調徐徐工作,與窗外的烈烤形成兩個極端。
沈霓然推開門走出換衣間站在鏡子前,腰是腰腿是腿,深紅色的紗裙将她曼妙的身軀包裹,她身上有一種清然高貴的氣質,長相卻又偏明豔,簡直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一旁招待的促銷員都忍不住盯着她瞧,滿眼驚豔。
女人尚且都會為她着迷,更何況男人。
裙子是一字肩設計,她膚白勝雪,縱橫半邊鎖骨的青色紋身顯得格外明顯,為她增添了一抹別樣的風情。
“靠,我怎麽才發現你搞了個紋身啊?”陳玥看着鏡子前白得發光的大美人,目光遙遙地通過鏡子落在她的鎖骨上。看到那一團青色,她湊上前來扳過她的身子發出一陣驚呼。
她居然紋身了,而且看這樣子應該紋了有一段時間了吧。
也不怪她大驚小怪。
大家對這種紋身一直存在着一種偏見,特別是在自認為清高的有錢人眼中更是覺得不入流。
她倒是沒覺得紋個身有什麽高低貴賤之說,只是能在沈霓然這種家教頗嚴的上流家的大小姐身上看到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猝不及防被一陣扒拉,沈霓然對她這打擾到自己欣賞美貌的行為表示非常不滿,涼涼地開口道:“為藝術獻身。”
聽她這樣講了,陳玥湊近些看。
割線流暢,構圖巧妙,視覺沖擊力很強,這紋身果真真像個藝術品。
看得她也有些心癢癢了。
她調侃道:“說的還挺像那麽一回事,不過你爸沒打斷你的腿倒也真是神奇。”
“他哪有時間管我啊?”沈霓然摸了摸鎖骨,想起家裏那位板正的爺,“而且他就是有時間也不能以刻板的眼光剝奪人愛美的天性。”
“你這話說的在理。”陳玥轉身朝促銷員招手,大大方方地遞過去一張卡,活像個為美人一擲千金的大老板,“她身上的就不脫了,麻煩把她換下來的裙子包一下。”
她回過神抓着沈霓然的手,興致勃勃,“走吧。”
“去哪?”沈霓然不解,這才剛開始逛啊,這麽快就走?
“我也想滿足一下愛美的天性,為藝術獻身。”
一路驅車到沈霓然口中的那家紋身店,店面不大,牆面上爬滿了爬山虎,總體環境過于陰郁,一眼望去連個人都沒有,顯得過于寒碜。
她就在這破地方紋的?陳玥開始懷疑了。
“走吧。”沈霓然沒有理會她的複雜情緒,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
裏面光線昏暗,天花板偏低,一路的空氣都顯得壓抑又稀薄,穿過長廊往裏走才逐漸敞亮起來。
到達一間小屋子,敲了門沒人應,沈霓然徑直推開。
一眼望去盡是精細的紋身圖案和儀器。
除此之外,還有倆人。
一個裸着上身一動不動地趴在長條床上背對着她們,還有一個帶着手套拿着奇奇怪怪的工具在他背上搗鼓,不明所以的還以為他在剖屍。
沈霓然被這情形晃了下眼,目光不受控制游移。
躺着的這人身材還不錯,皮膚偏白,青筋從小腹處向腰側蔓延,偏瘦卻不會顯得羸弱,肌肉線條剛剛好,很容易就激起人各種各樣的欲.望。
“咦?今天這是什麽風把沈大小姐吹來了?”紋身師聽見聲響,轉頭見是她,收了工具笑吟吟地打招呼。
有了一次業務往來,還算是半熟。
趴着的男人聽見他口中的稱呼,心險些漏了一拍。
在帝都能被稱為沈大小姐的也就只有沈氏的那位小祖宗。
他悄悄擡起目光,霧蒙蒙地落在來人身上。
從上次酒吧以後他就很少見過沈霓然,雖然依舊能聽到這位大小姐的事跡。
但她出了名的潇灑快活,早就将他這個小透明遺忘在了某個犄角旮旯。
本四處打量的陳玥猝不及防看見齊宴也驚了下。
她當然還記得他,印象還深刻得不得了。
不過…他來紋…紋身?
想起他這一年的熒幕形象,陳玥砸砸嘴,不像啊不像。
要說這一年齊宴可不得了,憑借着那張頂級初戀臉,還有頂尖經紀人,身後又有星光娛樂加持,他自己也努力上進,僅僅一年時間他脫胎換骨,成功為娛樂圈注進新鮮血液。
她們剛剛逛的商業大樓外都還挂着他的人像廣告。
沈霓然沒陳玥那般驚詫,她表情平常,平淡到看起來像是對他沒什麽印象。
她漫不經心地朝紋身師指了指身旁的陳玥,然後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有生意給你做。”
“你們稍等,可以先坐一會兒,我這裏馬上就好了。”
空間太小,椅子就擺在他那張長條床前。
陳玥去了洗手間,沈霓然懶懶地坐着,屋子裏除了一堆器材實在是沒什麽看頭,她火辣辣的目光兜兜轉轉又落到赤/裸着半身的齊宴身上。
他沒戴眼鏡,整體風格看着成熟了一些,不得不說他的外形被公司包裝的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輕阖的雙眼下的睫毛…又長又密,讓人羨慕嫉妒,忍不住想伸手觸碰。
“你…”眼底的觸感一閃即逝,齊宴眨了下眼睛,又猛地睜開,睫翼像羽毛一般掃過她的指尖。
“這裏…”沒想到自己情不自禁動了手,沈霓然在齊宴淩亂的目光中淡定地退回身子。
她伸出青蔥的手指,無辜地眨眨眼,解釋自己鬼使神差的動作,“掉了根睫毛。”
一舉一動無形中撩人而不自知。
見他受驚,她徹底起了開玩笑的心思,再次湊近看着他的眼睛,狐貍眼眨了眨,她眼神茫然,又像是在認真思考。
她問:“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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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沈霓然: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齊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