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溫柔的密網
長久而壓抑的安靜，我們一直沒有等到橙子的答複，一聲短促的哨聲，我們身後響起笨拙而密集的腳步聲，胖火雞嘎嘎地跑來越過我們的時候還友好地啄了啄我們的睡衣。
我突然意識到要發生什麽，沖了出去，橙子騎着胖火雞正浮在半空。
橙子看着遠方，臉色冷得像冰，夜風将她的長發纏繞，她飄渺得好像要飛仙，她的聲音在風中單薄得好像随時會消散，她用那毫無感情的聲線說：“她們很快就會發現不是了。”
首領婆婆看到我，發出驚恐的怪叫。
橙子回頭，正好與我視線對上，那時候我有一種錯覺，好像我将永遠失去她。
胖火雞飛得正歡快，速度快得讓我想殺之洩憤，橙子對我微微一笑，用口型對我說：“保重。”
那一刻對她的懷疑都被這簡單的兩個字打消，這個人只可能是橙子，再不能是別人。
我轉身朝狐貍喊道：“跟上她！”
狐貍昂着頭：“我應該說過，我不會飛。”
首領婆婆朝我撲來，聲音尖利得好像厲鬼：“你怎麽會是黑頭發？”
我一晃閃過她，朝橙子的方向跑去，在我身邊穿行的是金色的麥穗，與地雲經過的土地連成一片，我不住懊悔我怎麽會什麽都沒帶，如果我帶了魚鳔路燈，火焰花瞬間就能把我帶上去。
麥穗在我身邊瘋狂地生長，轉眼将我淹沒，身後是葉子和狐貍的呼喚聲，我被瘋長的草木牽絆，全身撲倒在地，手掌擦過地面留下火辣辣的疼痛，頭頂的麥穗長過了頭，麥粒撐破麥穗如暴雨般傾灑下來，我在這暴雨中看到的是近乎瘋狂的生命欲望。
我從地裏爬起來，手裏是一把染血的麥粒，它們在我手中瘋狂的扭動，這裏的種子瘋狂過了頭，我将染着血的麥粒往空中一灑，喊道：“給我爆炸！”
新綠的麥葉從地裏長出來将我捧到半空中，無數的麥粒在我手中彙集。我站在輕薄好似綢緞的麥葉上，瘋狂地往天空中抛灑種子，從麥葉中再次長出新的葉片将我帶得更高。
狐貍跳上來：“停下！它們狂化了有危險。”
我瞪它一眼，又一把麥粒灑出去，周圍跳動的麥子個頭越來越大，顏色越來越透明，個個茲茲喳喳地竊笑，不計後果地膨脹。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聽到火雞的嘎嘎聲，我快追上橙子了。
“我去找過你！”我喊道。
火雞的聲音消失了，可是我卻感覺到橙子的氣息就在旁邊，我停下來，在我腳下是由層層疊疊的麥葉彙成的森林，四周跳動的麥子好像狂歡節升空的氣球，在我身邊砰地爆炸，變成無數白色的絮狀物漂浮在空中，越聚越多，好像一張溫柔的密網将我們籠罩。
我在這如槍響般的爆炸聲中喊道：“畢業第一年，我去成都出差，我去過你的高中，那天下着大雪，我看到了你講過的那棵桑樹，四周的樹木都光禿禿的，只有它還在開花，開的花像燈籠那樣紅。”
我看不到橙子，但她行動的軌跡在我心中劃過了一條鮮明的細線，我朝右轉了一步，将又一把染血的種子灑出去，接着說：“第二年是老大結婚，她整個網絡通緝你，我又去了一次成都，在桑樹下埋了一張請柬。”
又一聲爆炸聲，比之前的都要響亮，在籠罩了整個天空的白色密網中，橙子穿着紅色的長袍朝我看來。
“去年老大生寶寶，我給她帶了一籃桑葚，老大很喜歡，寶寶也很喜歡。”我将手掌收攏，攏成拳頭，白色密網往裏收縮，我和橙子好像被捕捉的獵物，在密網中漸漸靠攏。
橙子終于開口說話：“那今年呢，你為什麽來？”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确定她跑不掉然後說道：“今年芹菜回來了，我覺得她應該也會喜歡。”
橙子溫順地被我拉着，繼續問道：“明年呢？”
我扯了根頭發把我和她的手綁到一起，打了個蝴蝶結，欣賞一番說道：“明年啊？我想想，明年葉子該結婚了。”
橙子順着我的目光看了眼被我打成疙瘩狀的蝴蝶結，皺着眉頭把它解開又重新打上，呼了口氣，突然咆哮道：“你說句想我了所以特地來找我能死嗎能死嗎能死嗎？”
我跟着她對嚎：“你敢就這麽跑路我拍死你信不信！”
身旁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白色密網外的麥子已經不再是飄空的氣球，每一個都膨脹到熱氣球大小，朝我們圍了過來。
橙子将我拉上火雞，我抱住橙子的腰，胖火雞以九十度往上飛跑，熱氣球大小的麥子追着我們而來。
橙子繼續咆哮：“你做了什麽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我直接貼在她耳朵旁邊吼她：“我給了它們我的血！讓它們把你炸出來！”
“我們會被炸飛的！你瘋了！讓它們停下來！”情況緊急，橙子也不講連詞了，将我丢到前面。
“我不知道怎麽讓它們停下來！”我坐在前面回喊，緊緊地抱住胖火雞的脖子，頭頂是遙遠的星空，身後是正祭出高塔和狂化的麥子打架的橙子，麥子茲茲喳喳竊笑的聲音從下方傳來，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我好像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它是那樣真實而我正生活其中。
我沒有回頭看也能猜測出腳下正滾動的塵埃，在這塵埃中直沖上來的是狐貍的呼嘯聲，藍色暴雨直接砸了下來，我們被直接從半空中砸了下去，狂化的麥子也被砸中，天空中好像下起一場隕石雨。
狐貍跳起來接住我們，當我們落地的時候，田野又恢複了平靜，唯有倒地的麥稈能證明剛剛的混亂。
“你到底在想什麽！”狐貍和橙子同時朝我咆哮。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學着芹菜笑了笑：“呵呵。”
“你差點被你自己害死了！”兩個聲音又同時響了起來，狐貍和橙子對看一眼，各自嫌棄地後退了一步。
“不是有你們兩個在的嘛。”我讨好地笑笑：“對吧對吧。”
橙子恨恨地叫了一聲：“不要把我和它扯在一起！”
狐貍微微眯着眼：“你當然沒資格和我相提并論。”
我假裝沒聽到，往回走去：“哎呀，好困，回去睡覺了。”
狐貍說它和橙子認識已經五百年，五百年不是世交就是世仇，這屬于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我可管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