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寒冬的訪客
張偉的父母從國外歸來,蘇岩在這裏只是一個小蘿蔔頭,于是乖乖的站一旁吃東西,不去參與陌生的圈子。
等中午酒席散了,蘇岩才找到張偉,準備告辭離去。
張偉忙拉住他進了一個包間,松了松累贅的領帶,疲憊地看在椅背上說:“別急着走,跟你說個正事。我今天真忙,我長話短說開門見山吧,你心裏給個價位,要多少錢才願意将蔬菜水果的壟斷權賣給我,我不是要吞掉你的權利,只是希望在C市範圍裏,你不要将蔬菜水果賣給第三方,菜市場的小攤位和水果鋪不能擴張。”
蘇岩聞言認真起來,仔細分析張偉的一字一句。
“我想你也懂,而且我也看出來了,你一直在小心避讓惹人注目。你現在賣的蔬菜和最早賣的蔬菜品質有很大區別是不是?你這麽做沒錯,但就沖你蔬菜好吃這一點也會惹同行嫉妒。現在我也不瞞你,你到底年輕,想得不夠周全,我去年幫你解決了大大小小的麻煩起碼二十個。”張偉比劃一個數字,蘇岩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麽這麽平靜……我都做好很多準備了,沒抱僥幸心理,不管我怎麽賣都會惹人注意,但我也要賺錢,只能硬着頭皮堅持。以前猜測過是不是有人背後幫我,但就是想不出來。呵呵,我沒什麽做生意的天賦,讓你見笑了。”
張偉微笑:“什麽天賦不天賦,跌慘了跌多了就懂了!你別看我現在小有成就風風光光,我這人打小好強,又倔。不樂意順着父母的安排接受他們的産業。所以早早入了商場,跌跌撞撞不知多少回,我做過建材,做過煤礦,做過服裝,做過IT,這些行業聽着多熱門啊,但我就被跌慘了,我爸背後發愁我沒有做生意的天賦,将來家業可怎麽辦。後來我消停了很久,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才決定做餐飲。托你的福,開業一年,收效還不錯,就算非典那段慘淡時期也沒有跌慘我。”
“恭喜,那是你自己的本事。”
張偉搖頭,掏出煙叼着,含糊道:“很多人說去大飯店吃的是排場,裏頭大廚子做的飯菜還不如外頭的小破館子。這話在我這裏行不通,贏得就是回頭客,人家沖着美味來的,民以食為天,什麽年頭都少不了嘴饞的人。我馬上會動工擴建,提高飯店的檔次,所以我就想買斷你。有什麽要求你可以提出來一并寫在合約上,互相能接受的就成。”
要是以前,蘇岩肯定不會答應,但現在他欠了張偉一個人情,而且他心心念念的兩百萬可以湊齊了。
若是上輩子,他肯定不敢答應,害怕被人欺騙。但現在他倒是想得開,就算窮成乞丐,也好過心裏的絕望。
“我答應你,但我只能先簽約兩年。”
張偉以為他是抱着試探的心理,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兩年就兩年,成交。”
兩年後,他會離開C市,那些生意絕對沒法做了。
解決了兩百萬的資金問題,蘇岩的負擔小了一大截。
舒繼業那頭給了确切消息,等确定非典完全過去,他的團隊就會來到國內,那時候已經是年底的寒冬了。
到了十一月,天氣急速轉冷。
快七十人的教室,為了躲避冷風從早到晚關着窗戶,外頭的人猛然走進去,那個味道不是一般的痛苦。
感冒的人呈倍數增多,上課時,寧靜的教室除了老師的講課聲,還有沒完沒了的咳嗽聲、擤鼻涕的聲音。
蘇岩對這些噪音特別敏感,但總不能讓別人不咳嗽,不擤鼻涕,他只能忍着,以前下課老不愛出去玩,現在一下課就往外跑,尤愛吹冷風。他也不走遠,就站在走廊裏,趴在欄杆邊張望樓下的風景。
“你天天在這裏看什麽?”梁奎不止一次問他。
蘇岩實話實說:“吐口氣。”
“誰信,外頭這麽冷,大夥都不樂意出來了,你倒是天天往外跑,是不是看到什麽美女了?”梁奎斜着眼看他,陰陽怪氣地擡高美女二字。
蘇岩好笑道:“教室有股怪味,呆長了難受。”
“啊,你這麽一說還真是,一幫子爺們哪能沒有味,再說現在冷天,以前不邋遢的開始邋遢了,以前邋遢的更邋遢了。連越越都邋遢了,哎,那孩子真懶啊,每天早晨喊他起床比登天還難,讓他勤換衣服洗衣服他不肯動,非典還沒過去,這樣可不好。他每天穿得像個粽子還是感冒了,吃藥不見好。”
蘇岩皺眉,秦越都感冒半個月了不見好,教室裏的咳嗽大軍就有他的強勁力量。
第二天蘇岩的保溫瓶的最底層多了一份冰糖雪梨湯,大早晨帶過來送到秦越手上,秦越一愣,望着蘇岩揭開一層一層的盒子,不由問他:“這是幹啥?帶飯我吃?不會吧,我吃了早餐哦,很飽了。”秦越受驚道,随後笑說:“要不幫我留到中午再吃?徐阿姨的手藝好,我也嘴饞啊,最近天天被傻表哥拖去吃川菜,吃了我一身的火,便秘得厲害,真擔心會不會長痔瘡。”
梁奎聞聲撲過來:“蘇岩你給越越帶飯?那我的了?你不能這麽偏心啊!”
林強湊熱鬧,一邊啃着早餐肉包子一邊插足:“還有我的了”
蘇岩揮開多餘人士,小心将盛裝得很滿滿的冰糖雪梨湯端出來,裏面只有幾片雪梨,其他基本是湯水。
“早晨徐阿姨蒸出來的,她說用蒸的比用炖的效果好,但你感冒時間太長,一兩次肯定難好,堅持多喝幾次才有用。現在還很熱,你快喝了,冷了就糟蹋了。”
秦越瞪大雙眼,愣了半天才盯着蘇岩說:“你特意給我弄的?”
“可以這麽說。”蘇岩順手偷吃了一個肉丸子,腮幫子鼓囊囊。
林強照葫蘆畫瓢連偷了兩個,梁奎拍他一下:“還讓不讓人吃中飯了?”
林強嬉笑:“怕什麽,我吃光了才好,正好你可以拖着蘇岩去外頭上館子。”
蘇岩趕緊蓋好蓋子,不給人偷了。
秦越一口氣喝了大半甜甜地湯水,舒坦地舔着嘴唇嘆道:“真好喝!以前在家裏,我媽也給我炖。哈哈,沒想到如今在外頭還有朋友這麽關心我,蘇岩你真是那啥,就我傻表哥說的,外冷內熱啊,太善良了,太體貼了,太賢惠了,太……”
梁奎打斷他:“我不關心你?每天早晨喊你起床!你連內褲和襪子都是我洗的!”
秦越輕咳,扭捏道:“你別這麽大聲音行不行,其他人聽到太丢我的面子了。”
蘇岩提着保溫瓶回位,擺擺手道:“記得喝完了給我洗幹淨再還來。”
“遵命!”
接連兩天秦越都在享受蘇岩帶來的冰糖雪梨湯,喝着喝着還真給喝好了。其他咳嗽大軍見這麽有效,紛紛效仿。
“蘇岩,我要是咳嗽了,你給我湯喝不?”梁奎在秦越美滋滋喝湯時酸溜溜的問。
蘇岩一句:“你身強體健不容易生病,生病也就一兩天的事,小題大做。”将梁奎打發了,梁奎心裏拔涼拔涼的,秦越見勢不妙,忙附送一個安慰:“表哥別這樣,你說我和蘇岩才認識多久?他對我這麽關心,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對不?”
梁奎仔細一想覺得太對了,再怎麽說,蘇岩跟他的關系,肯定比秦越鐵!
“他就是這麽一說而已,你要病了,他肯定關心你。你不是最了解他嗎?外冷內熱。你看看他身邊的幾個朋友,他對誰不關心?”
“我。”梁奎接話。
秦越才入嘴的糖水頓時噴了,他恨鐵不成鋼道:“你這是不知足。記得十一時你感冒了,我們都出去玩,就他留在家裏照顧你,雖然當時他說想在家裏休息,但其實就是特意看護你。那天中午你睡糊塗了,也是他催你起來吃藥的。不然你還指望表弟我?我才懶得管你死活。”秦越摳摳鼻孔,紙巾一擦,随手一丢,動作那叫一個利索。
梁奎嫌惡的退了兩步,不過他心情好,這會兒不想數落秦越,認真回憶那天生病的事,還真像秦越說的那樣。他越想越滿意,臉上情不自禁浮出笑容了,秦越瞧得仔細,本想出言鄙視鄙視這傻帽,但見梁奎的臉色忽然一變,笑容驟失,換了一張蒼白陰郁的表情,秦越納悶:“怎麽你還想不開?”
梁奎擺頭,心不在焉的走開了。
想到那天就想到了那天的夢,這段日子好不容易将它忘記,現在又浮上了心頭,不僅僅是夢,還有那份刻骨的感覺。
他回了座位,直問蘇岩:“你的平安符了?貼身帶着嗎?給我看看。”
正在寫作業的蘇岩微頓,蹙眉道:“你又怎麽了?平安符我帶着,很貼身,不方便給你看。”
梁奎立馬撲過去:“看看!你塞內褲裏我也要看!”
蘇岩猝不及防被推倒牆上,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掏出脖子上的紅線,拽出了平安符:“我挂着。”
梁奎松口氣,放開了蘇岩,獨自坐着發呆。
“……”蘇岩見他這模樣大約猜到什麽,他想不出更好的說辭,選擇閉嘴。
梁奎為了那個夢困惑且不安,蘇岩無法了解他在夢裏的情況和感受,但可見對梁奎影響很大。
蘇岩更不明白,為什麽梁奎會做那樣的夢,明明是他的前世……如今的他都沒有夢到過曾經,梁奎居然夢到了。
難道,這也是緣分?
這事被迫擱進了梁奎心裏抹除不掉,不管他多麽開心多麽無憂無慮,但那個夢裏的景象總是冷不丁的重現一下。有時候考試正專心解題,腦中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夢,完全無法設防。
蘇岩學會看他臉色了,只要梁奎陡然一下不開心了,絕對就是想起了那事,蘇岩卻從不多問,梁奎也不說。
進入十二月,國家宣布非典時期徹底過去,國際上也紛紛解禁,逐漸恢複往日熱鬧景象。
舒繼業的團隊安然在A市落定,蘇岩獨自去A市與他會面,兩人簽訂了合同。與舒繼業的生意搭上線,蘇岩琢磨着菜市場的生意是不是可以停止了,菜臺子為期一年的合約即将到期,正好可以終止。水果店卻是三年合約,這時候終止,除非轉租。而且那些生意他是無所謂,徐阿姨卻等于失業了。
十二月寒冬,對每天必然早起的高中生是莫大的折磨。
班上很多人都生了凍瘡,梁奎和秦越就是其中兩人,而且很嚴重。
梁奎望着自己醜陋的蘿蔔手很是傻眼,他不可置信道:“這才蹊跷了,我在北方十幾年沒長過這玩意,而且去年高一我也沒有爛手,為什麽今年爛成這樣?”他一邊說一邊痛苦的上藥,還特別想撓一撓,但看着滿目蒼夷的手背,無所适從。
蘇岩一下看出症結:“你是不是用熱水洗衣服?”
“恩,洗澡時一塊洗,但就裏頭的衣服,外面的都丢洗衣機了,都怪越越那混蛋,他懶得抽筋,髒活全丢我了。”
“一會熱一會冷最容易爛手,不要緊,天氣轉暖就沒事了,擦藥沒什麽用,這東西生命力強悍。”
梁奎哭笑不得,雙手又腫又僵硬,打籃球都成了折磨。
“凍瘡最好夏天用芝麻花根治,不然以後每年都會複發。”
“你別吓我。”梁奎橫眉。
“秦越的十個指頭都爛光了,他都沒哼一聲,你就別計較了。”
“他當然不敢哼,他每天窩在被子裏,純粹懶出來的!”
蘇岩答非所問:“聖誕節快到了。”
“嗯?對,明天就是平安夜,要不我們幾個明天晚自習後出去吃一餐?”
蘇岩望着窗外呼嘯的寒風,許久道:“問問秦越的意思。”
秦越那頭猶豫不決,不知道在矛盾什麽。
梁奎見他一直瞄着手機,于是笑說:“是不是你女朋友要來?”
“……不是。”秦越忙搖頭:“沒有女朋友,說好了,平安夜出去聚會。”
第二天,整個學校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暧昧又躁動,說不出的味。
蘇岩和梁奎兩大帥哥毫不例外收到一些暧昧的巧克力,但巧克力比不上聚餐的誘惑。
晚自習結束,梁奎帶着二人直奔夜店,吃喝玩樂瘋了一夜,早晨五點才一起回到蘇岩的家。
秦越體質最不好,外頭又冷,這會兒已經一句話都不想說,僵頭僵腦地跟着麻木行動。梁奎舉着手機在樓梯上照明,走到蘇岩家門口時,門前明顯蹲着一個黑影,梁奎吓一跳,沉聲道:“誰?”
那黑影本來埋着頭,聞聲慢慢站起身,沉默許久,他才出聲:“越越?”
腦袋犯暈的秦越猶如雷擊,頃刻間清醒,“你怎麽來了?”
那聲音沙啞又憤怒:“我給你短信了說要過來,你故意躲着我是不是?”
“關文”梁奎吃驚不已,沒想到還是熟人,是秦越的鄰居,他初中時的師兄。
“是我,我來找越越。”
“哦……越越你真是,朋友要過來怎麽讓人白等,現在這天氣能凍死人。”梁奎速速開門讓大夥進去,明亮的燈光下,關文的模樣很狼狽,主要是憔悴,顯然是凍得不輕,嘴唇都是白的。
“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咋樣?”
關文動動嘴唇,沉默的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