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劫後生妯娌聚野村戰中識曼珠定明溪（下）
第四十四章 劫後生妯娌聚野村 戰中識曼珠定明溪（下）
唐素秀見他二人交起手來，初時只是在旁呆看，忽擡眼望見崖上木屋內一點微弱的光芒，思忖一回，往那光芒處慢慢走去。
來至木屋所在，透過窗棂中散出的微光，見一個小院在前，院中種得各式花草，一張木桌，兩張木凳，擺放在院子一角。
屋門并未關，她走至門前，見清漪正坐于床榻邊上，雙手輕握着柳默一手。
柳默屍身靜靜躺于榻上，已換了一身幹幹淨淨的青色長衫，衣襟上栩栩繡着一朵纖長的淺紫花朵。
她走近屋內，清漪并未察覺。
唐素秀走至榻前，望着榻上柳默寧靜的臉龐，他嘴角一絲微笑尚在。
清漪忽見她在近前，默然望她一回，緩緩道：“我已将他安排好，他回來時自會有人與他為伴。你若要殺了我替唐家報仇，現在就可動手了。”
唐素秀卻并不答言，只轉頭靜靜地望着她，片刻緩聲道：“你不等他回來了嗎？”
清漪側頭望着榻上柳默，将他眉眼鼻唇細細看過一回，緩緩起身，對唐素秀微微笑道：“他若回來見了，只會傷心，不必等了。”
“你死了，他一樣會傷心。”唐素秀道。
“眼不曾見，總會好一些……”清漪嘆道。
“那紅衣女子殺了他，你不替他報仇嗎？”唐素秀道。
“若非我逆天妄行，怎會致禍唐家，害了你……”清漪望着她，緩緩道：“他既救了你，亦是他心之所願。只是……”
“只是什麽？”唐素秀道。
“她曾言不再謀你之心，不知可是真……”清漪道。
“自然是真，不然，我此時怎會在此地？”唐素秀道。
“那便好了。”清漪點頭道，“我便賠你一命。”
“好！”唐素秀點頭道，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光如冰。
“出去吧，別把這屋子弄髒了。”清漪道。
說着側頭深深望了一回榻上柳默，轉身走出木屋。
唐素秀跟在她身後，來至屋外一處林中。
清漪停下步來，回身對唐素秀道：“就在這裏了。”
“好。”唐素秀道。
将手中匕首舉起，望着清漪，緩聲道：“你若身死，便魂飛魄散，以後，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清漪默然望了她一回，嘆道：“你這一生，終究是因我而……他定能明白我……”
言罷，對唐素秀微微笑道：“希望以後你與安兒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
“你死了，我自會好的。”唐素秀道。
“那就好……”清漪點點頭，輕聲道。
對唐素秀伸出手來，道：“把匕首給我，我自己來吧。”
唐素秀卻直盯着她，道：“我在唐家已然殺了那個錦衣人，不在乎再多一個。”
清漪睜大眼睛望着她，片刻嘆道：“也罷，便由你。”
說着，便慢慢閉上了雙眼。
片刻，卻聽見唐素秀腳步聲向林外走去。
清漪睜開眼來，只見方才唐素秀手中那把匕首掉落在青草之上，她正往慢慢林外走着。
清漪在後叫她：“唐姑娘，你……”
唐素秀回身望着她，忽綻出一絲微笑，道：“就當你已還我了。”
說着快步走出，出得樹林，走下崖去。
唐素秀下得崖來，卻見一個瘦高的人影立于前面不遠處。
桀風轉過身來，對她道：“跟我走。”
“去哪兒？”唐素秀愕然道。
“去便是。”桀風道。
“那個紅衣姑娘呢？”唐素秀道，忽驚呼：“你、你把她……”
“我遲早會殺了她，且讓她多活幾日！”桀風哼道。
又對唐素秀道：“山中野獸兇狠，你若不怕，就別跟來。”
說着已踏步走出。
唐素秀便也跟在他身後走出。
次日，桀風出得洞去，稍時與清漪同來。
清漪見了唐素秀，道：“你可要回去嗎？”
“自然要回。”唐素秀道。
“如今、”清漪望了望她，頓道，“你、要回哪裏呢？”
“安兒随歡鵲回了她的家鄉，我便去那裏吧。”唐素秀道。
“也好。”清漪欣慰笑道。
忽想起一事，問道：“你可知大嫂與直兒在何處？”
“柳府之人當日皆被押在牢獄之中，只是此時、卻不知是否還在。”唐素秀道。
“我自會去尋得他們。”清漪點點頭道。
将手中一個藍色包袱遞給唐素秀，道：“這是相公離開柳家之時帶得的一些銀兩，如今我将它分成兩份，這一半你帶着，日後與安兒好好過活。”
“不必，我自會想辦法。”唐素秀搖頭道。
“撫養安兒，柳家本就責無旁貸，你拿着它，與安兒請了先生，好好教養他成人。”清漪道。
說着，拉過她手，将包袱放在她手上。
唐素秀便不再多言，只道：“多謝。”
“我今日便送你去吧。”清漪道。
唐素秀沉吟一回，緩聲道：“二公子他、什麽時候回來？”
“若無須過那終憶城，應不會太久。”清漪頓道。
唐素秀聽她言中之意，道：“可不必過終憶城嗎？”
“尋常人死後，便要經那終憶之城再入輪回，不可再返凡間。若……”說至此處，清漪卻頓住，眉間湧上一層深深的憂思，默然一回，只道：“走吧，我送你去。”
先出得洞來，對桀風道：“且讓青思多歇一回，借赤雪一用吧。”
桀風點點頭，喚來赤雪，清漪與唐素秀同乘，飛入雲中。
“這山中之事，斷不要與他人說起，否則只怕徒惹禍端。”清漪對唐素秀囑道。
“素秀明白。”唐素秀自是應允。
歡鵲家鄉在慕州荊野鎮陳家村，二人乘了赤雪，約一個時辰便已到得。
歡鵲正在院內與安兒洗衣，陡然見了唐素秀，歡喜無盡，一時又哭起來，忙叫周嬷嬷抱了安兒出來。
唐素秀見了安兒，顫着雙手，将他接過，緊緊抱在懷中，眼中已珠淚成鏈。
待她平靜下來，清漪方與她告辭，道：“日後必來探望，多多保重。”
唐素秀望着她，只道：“二公子若回來，就說、是素秀、對不住他……”
清漪只微笑點點頭，與她別過。
乘了赤雪，先至慕州牢獄，柳府之人大半皆已被賣去，大嫂與直兒亦已不在牢中，此時無處可尋，至柳府桃李苑，取了秦氏并直兒各一套衣衫，回轉青羅峰。
到得青羅峰，将衣衫交予桀風，桀風喚出瀚重，尋得二人所在，清漪便乘了赤雪趕往吉州。
到得吉州，在一處造紙作坊內尋到秦氏。
才幾個月不見，她容顏已憔悴不堪，似乎已老了十歲。
見了清漪，眼中落淚，言不成句。
清漪亦雙淚淋漓，又問她道：“直兒在何處？”
秦氏聞得她問，更是哭泣，道：“他、他亦在這作坊內、每日做些粗活。”
清漪抱過秦氏，安慰道：“我定會想法帶你們出去，你們且忍耐一段時日。”
與她依依而別。
出得作坊，細想一回，仍至慕州，進秦府拜見秦老夫人，央了她想法将秦氏與直兒買出。
清漪在吉州城外接了他二人，道：“慕州城已不可再回了，不如去陳家村與弟妹、安兒一處吧。”
秦氏亦點頭贊同。
清漪将秦氏直兒送至陳家村，唐素秀迎出，妯娌相見，皆是淚眼相望。
清漪将柳默所帶另一半銀兩留與秦氏，多加囑咐，方依依告別。
如此一回，已然過去數日，方回至青羅峰中。
推開門來，柳默正坐于屋內書案前，望着她微微笑着，道：“娘子，你回來了。”
清漪雙眼含淚，點點頭道：“是，你也回來了嗎？”
柳默走至她身前，清漪伸手去握他手，卻什麽也未曾抓到，方驚覺他已不再是一個人了。
再看榻上，柳默屍身靜靜地躺在那裏，蓮姨的千年寒冰之術在他周身閃着微微寒光。
“今日想做些什麽？”清漪對柳默魂魄道。
“要煩娘子幫我與新長的茄苗施一點肥力了。”柳默道。
“好，”清漪點頭道，“你與我同去吧，若我做得不對，你好教與我。”
“自然同去。”柳默亦點頭笑道。
清漪便換了一身尋常舊衣，提了腐肥，來至地中。
那塊茄苗方才出土不久，倒也青嫩可愛，清漪便依柳默所言，與苗土施上肥力。
“怎樣？還能受得嗎？”柳默在旁笑道。
“什麽？”清漪道。
“這味道可不太好。”柳默道。
“相公既受得，我自然亦受得。”清漪笑道，“這樣好肥，方得好菜呢。”
忽直起身來，默然望着柳默，道：“可惜，相公你、不能吃得我種的菜了……”
柳默上前輕輕将她擁住，清漪并覺不到一點點溫度重量，亦毫無自己無比熟悉的味道，然耳中他柔和的聲音卻一如從前，道：“我定會吃到的。”
清漪微微點頭，眉間卻憂思纏綿。
“放心，還有一百年這麽久，一定會有辦法的。”柳默輕聲道。
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将它忽地放出，緩聲道：“我定會找到法子，定會讓你平安渡過的！”
說罷，對柳默綻開笑顏。
柳默亦對她點頭微笑。
桀風仍是每日在青羅峰修煉，甚少出去尋覓異獸了。
這日，他修行罷了，騎了奇虎回至居處，忽見一個紅衣女子坐在溪邊大石之上，見了他來，起身對他揮手道：“我回來了！”
桀風見了她，沉聲道：“怎麽？想今日死？”
“那也得你殺得了我啊。”紅衣女子笑道。
見桀風騎在一頭斑斓大虎身上，眼中放出奕奕光彩來，道：“這虎真、不錯！”
又道：“你還有什麽奇獸，都給我看看吧！”
桀風只哼了一聲，躍下虎背，将奇虎收了，自往所居山洞洞口走去。
紅衣女子趕上他，道：“我叫紅蘿，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你反正要死，問也無用。”桀風道。
“那怎麽不見你動手？”紅蘿笑道。
“看來你是真想今日死了。”桀風道。
回過身來，掌上已運足勁力，向紅蘿猛地劈出。
紅蘿向後躍出數尺，搖頭啧道：“你氣性夠大的，怪道她不喜歡你卻喜歡別人。”
“你是真作死，便成全你！”桀風冷聲道。
雙掌運起，又飛身劈向紅蘿。
紅蘿仍閃身避開，道：“算我說錯啦，你先消消氣。”
桀風收起掌風，沉聲道：“既不想死，回來做什麽？”
“我已說了要還你，自然得跟着你啊。”紅蘿道。
“不必，你若識趣，就自行了斷罷了。”桀風哼道。
“那可不行，我才沒那麽傻。”紅蘿笑道，“要不，你教我怎麽捕獵奇獸，我就讓你打一掌消消氣。”
桀風不等她說完，已轉身進了山洞。
紅蘿欲跟進，桀風掌風卷至，只好退出，在外大聲道：“我就住這明溪溪邊林內，有空來串門啊。”
說罷，果然走進明溪溪邊一處林內。
那林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株豔紅的曼珠沙華，正烈烈盛開。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