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重華山冰芝藏金環慕州城唐柳遭禍殃(上)
第四十章 重華山冰芝藏金環 慕州城唐柳遭禍殃(上)
回至青羅峰後,兩人仍如常。
柳默每日亥時随桀風修行,白日在山間地裏整理菜地,研磨種法。
清漪則随雪爺爺修習陣法劍術,将從前荒廢的種種精要重又學來。每日亦灑掃庭院、照護院中花草、晚間陪伴柳默研墨寫字、讀書奏琴。
只是她總是想起在柳府所見唐素秀的模樣,日子越長,那緊蹙的眉頭與那手臂上的傷痕卻越是清晰可見。
柳默常見她忽然拎着澆花的水壺一動不動,或是書讀了一行便只呆望着那裏,知她心中難解那日所見之事。
他亦不知該以何言寬慰,只常常在此時與她說些別的事,讓她分散心神。
這日晚間,清漪輾轉難眠,三更過後,忽然悄悄起身穿了衣衫,輕輕開門出去。
至門外喚來青思,獨自乘了,直往慕州城而去。
來至慕州城,徑直入了柳府,來到海棠苑。
進得屋來再看唐素秀,她已抱着孩子睡着了。
細看她手臂上的傷痕,已好了一些,只是下一次又不知是什麽時候。
清漪呆望着她,不知這命運究竟為何會這樣可笑。
她前世已然是這樣的命運,今生為何還是這般,難道、真是自己害了她嗎?
若當年在芳華村,我未曾遇見她,她此時究竟是活着,還是已然轉世輪回?
既救了她,為何最後又是我害了她?
這世上果然有天命一說嗎?
若果然有天造命,我與她究竟是何冤孽?
又是誰安排了這樣無稽的命運?
縱然相公難逃那雷霆一劫,又為何非要她再受這樣的苦楚?
自己一腔執念只為那個願以生死相許之人,這難道也錯了嗎?
清漪此時亦不知自己究竟是為唐素秀的悲苦不值,還是為柳默百年難逃的一劫擔憂,只覺心中凄然悲憤,難以釋懷。
忽然一聲孩童的啼哭聲響起,唐素秀忙半側了身子去拍啼哭的柳安,恍惚間瞥見一個人影站在床頭,細看時,卻又并無一人,只當自己夜暗燈灰看花了眼。
清漪驚慌出得門來,心中猶自思緒起伏,難以平複。
略想了一回,便往芙蓉苑尋去,進得屋中,并不見柳占,又往春蘭苑去,那柳占果然在此。
清漪進來,尋見牆上佩劍,随即抽出劍來,刺向榻上柳占。
殺了他,解了唐素秀的孽障,一了百了。
劍已至柳占喉嚨,忽又停住。
他到底是柳默的骨肉親弟,自己這一劍下去,以後該如何與柳默相見?
想柳默平日行事,只怕他自己,亦無法刺下去。
清漪正自躊躇之間,那鐘氏忽然醒來,側頭看見一個陌生女子拿劍正指着柳占,那劍身映着月色寒光淩人,立時驚叫起來。
清漪便将劍轉而指向她,冷聲道:“別叫,再叫就殺了你!”
那鐘氏果然住了聲,只跪在床上,直磕頭求饒。
柳占已被驚醒,聞得此聲,知是清漪,吃了一驚,随即又鎮定下來,道:“二嫂,你這是?”
“你還認得我最好!”清漪哼道。
“豈敢不認。”柳占笑道。
清漪見他兀自這般無賴相,頓時豎起眉來,喝道:“柳占,你還要命嗎?”
柳占不知她此言何意,一時只是揣測,緩聲道:“不知柳占何處得罪了二嫂?”
又道:“二嫂與二哥忽然失蹤,柳占實是挂念。”
四下看了一回,問道:“二哥何在?”
“柳占,你不用假惺惺了!”清漪哼道,“我只問你,你可有對弟妹無禮?”
“這、夫妻之間有些争吵也是尋常之事,二嫂你多慮了。”柳占道。
清漪将劍直逼着他喉嚨,道:“你之所作所為,只當別人不知嗎?我今日便削下你一只耳來,叫你罔顧尊長教訓,全不知敬妻愛妻,行這禽獸勾當!”
說着便提起劍來,直削而下,柳占忙自床上滾落在地,此時見清漪怒氣滿面,劍下生風,知難以口舌搪塞,還是保全眼下要緊。
于是順勢便跪于地上,對清漪道:“二嫂、劍下留情、我以後改過便是!”
清漪見他如此,只哼道:“你?改過?連狗說這話都比你強些!今日必要你好好長長記性!”
說着又提劍砍來,直削柳占左耳。
柳占忙磕頭在地,口中只道:“柳占是真心改過,以後再不敢了!”
清漪卻手起劍落,斬下他扶于地上的右手上一個小指。
頓時鮮血濺出,月光之下,清晰可見。
清漪方憶起自己尚有畏血之症未除,一時亦怔住,忙自袖中放出銀針,刺向指尖。
柳占斷下一指,吃痛不過,嘴裏叫嚷着,以左手握住傷處,滾倒在地。
屋外自然有人聽見動靜前來探看,知是清漪在內,皆不敢言聲,又悄悄地退了去,只當不知。
那鐘氏見清漪果然下了痛手,在床上顫抖不止,已不能發一言。
清漪将劍回指向她,道:“你這個毒婦!這裏面也有你一份!”
那鐘氏欲開口求饒,卻只是顫抖,一字說不出。
“若你再敢以下欺上,不知悔改,今日柳占就是你的明日!”清漪道。
那鐘氏忙直點頭。
清漪回身望向柳占,那柳占不想她果然下得如此狠手,已然真心畏懼,此時只警惕地望着她。
“若非念你是相公手足,你哪還有命到今日!”清漪冷聲道,“今日只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若再有下次,斷不會輕易饒過!”
略一思忖,又道:“去告訴那芙蓉苑中的那個賤人,她也是一般!要敢再犯,先拿她試劍!”
柳占與鐘氏都忙又直磕頭。
清漪默然望了一回柳占,沉下聲音緩緩對他道:“你這麽想要柳府,如今柳府交給了你,你、都做了些什麽?!”
眼中怒起,揮起劍來,斬下柳占一縷頭發,道:“若再做有損柳府的事,下次掉的就不是頭發了!”
說着回身将劍抛向桌上花瓶,花瓶應聲碎落,碎片灑落一地。
柳占聞她此言,心中更是驚怕,俯身在地,只道:“柳占一定盡心!”
清漪便不再多言,出門而去。
想日後唐素秀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點吧,自己所能做的,也只能如此而已,心中對她的愧疚恐怕永遠也無法消除了。
出了柳府,至無人處乘了青思,仍回轉青羅峰。
且說柳默夜裏醒來,一摸枕邊,并無一人,忙起身尋時,只是不見,青思亦不知所蹤,心下自明,獨在院中坐等她回轉。
遠遠見青思白影,便回身至屋內,閉眼睡下。
清漪進得屋來,見他仍在睡中,便也輕輕躺于他身側。
默然一回,只覺心中悲楚難言,側過身來,将他擁住,一時有些哽咽。
柳默雖閉着眼睛,已然察覺,也不睜眼,只伸出手來,将她攬過。
清漪只當他在睡夢之中,便靜靜躺在他懷中,一時疲累,便沉沉睡去。
稍後幾日,清漪仍如常随雪爺爺修煉,做些家事。
柳默見她神色似乎緩和很多,亦不似前幾日常常發呆,心中自是寬慰。
如此過得半月,這日方入夜,清漪對柳默道:“我、想回慕州看看。”
柳默便也點點頭,道:“我與你同去便是。”
二人乘了青思,悄悄來至柳府。
清漪卻不去別處,徑直往海棠苑去。
到得苑中,二人隐身樹上,看唐素秀正坐在案前,抱着柳安,與他讀一本《三字經》。
柳安甚是乖巧,跟着唐素秀稚氣地念着。
他口齒尚不是非常清楚,有時候念得并不準确,唐素秀卻也很開心,說他念得很好。
稍時柳安說渴了,唐素秀便讓歡鵲倒了茶來,喂與他喝。
“夫人讀了這一回,也該歇歇了。”歡鵲道,“不如我陪二公子玩兒一回吧。”
“他只粘着我呢,你忙你的去吧。”唐素秀笑道。
“兒都跟娘親,就是夫人要辛苦了。”歡鵲便也笑道。
“只是陪他玩罷了,有什麽辛苦的。”唐素秀道。
歡鵲便也不再多言,自出門去了。
清漪在樹上看她,只覺面色紅潤了些,抱着柳安的樣子安然祥和,心中稍安。
柳默輕握她一手,道:“她如今過得很好,娘子可放心了。”
清漪對他點點頭,道:“既回來了,相公可要去別處看看嗎?”
“去看看嫂子和直兒吧。”柳默道。
二人便來至桃李苑中。
見柳直自在案上寫字,秦氏在燈下縫制一件衣衫,看大小長短,自然是柳直的了。
看了一回,二人仍悄悄出了柳府,回轉青羅峰。
此後清漪便常與柳默悄悄回柳府探望,只是未曾與各人照面。
亦悄悄去秦府看望過秦老夫人幾次,見她無恙,便亦悄悄出來。
那柳占仍然娶了第三房姨娘,但似乎确是收了些性子,不再見唐素秀有何傷痕,面色也舒展開來,秦氏柳直也都安好,方安下心來,漸漸地便來得少了。
這日柳默随桀風修行,忽然氣血逆行、自石上跌下。
清漪與他把過脈象,默然不語,又請了雪爺爺來,重新診過。
雪爺爺細細診看一回,對清漪道:“你所憂之事不假,桀風所修之術剛烈乖戾,與他之柔和清靜之氣不甚相容。”
“可有什麽法子嗎?”清漪道。
“世間之物,各有其格。”雪爺爺嘆道,“桀風與他雖同為人身,但氣性相逆,此是天生地就之事,人力難為。”
清漪一時無語。
半晌忖道:“那人間修為之人,可有得修仙真谛的嗎?”
“人間修仙之人,多不過學些張揚道術哄騙他人罷了,”雪爺爺道,“或者真有一二人修得正道,只是卻不知要到何處去尋了。”
清漪亦知他所言不假,此路亦是渺茫,一時不知如何。
柳默知她心事,只道:“雪爺爺既說有,慢慢再尋便是,娘子不必憂心。”
清漪忽緩緩開口,道:“聽說重華山頂有一株冰芝,已有一萬三千多年,若能……”
“不可!”雪爺爺驚道,“那冰芝乃天帝聖物,有三頭靈獸守護,個個身懷異能,別說是你們,就是桀風恐怕也……”
對清漪厲色道:“再休提此話!”
柳默聞得雪爺爺之言,亦是大驚,對清漪道:“娘子千萬不可犯險!”
清漪望着他,憂思上眉,道:“若無有此物,只怕相公你……”
“我且随桀風修習,有相沖之處便略去,或是想些法子化解,他修習有成,其法必有可取之處,我自會小心。”柳默安慰道。
“那你定要多加小心,不可太過。”清漪只好點頭道。
柳默見她不再堅持,暗暗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