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後生重見故人
天已白露,寒氣初透。
鴻雁南飛,草木謝華。
西風初起,天地間漸現蕭索。
只是與這漸漸濃厚的寒氣相比,更有一股逼人的肅殺之氣,籠罩着這幽深的青羅峰。
青羅峰遠離喧鬧繁華之地,雲深霧重,自古以來,流傳着一些引人向往的仙道傳說。不過此山巍峨高聳,道險難行,所以鮮有人至。
近日時有烏雲過境,寒風漸沉,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雪爺爺,這幾日風雲多變,是不是又到那個日子了?”清漪正坐在一顆平整的大石頭上整理剛剛收集來的花譜,各歸其位,一邊問起坐在不遠處擺棋的老人。
老人所坐之處,十米以外一棵高聳入雲的雪松挺拔巍立,樹幹足夠十數人環抱,像是生長已有千餘年了。
兩人皆沐享着溫暖的陽光。
“是啊,差不多了吧。”老人自顧擺着棋子,慢聲回答道。
“不知道這次,有多少人能平安度過呢?”清漪道。
“不是多少人,是多少魂,他們早就不是人了。”老人回道。
清漪停下整理的手,沉吟一回,又道:“雖然已經沒有了身體,可是他們仍然記得前世種種,和人也是一樣的。”
“既沒了身體,怎麽會和人一樣呢?你呀,是你還念念不忘做人吧。”老人笑道,“若非他們違背自己的承諾,有負于他人,又何至于此。這原本也是應該的。”
“也有道理。只是,這懲罰未免太過嚴厲了。”清漪嘆息道。
“既受了恩、必當報還。哪有只取不予的道理。若随性便可忘恩背信,更甚者使他人罹難,卻不嚴加責懲,豈非人人都可以随意了?”老人站起身來,道:“不擺了,擺了半天也乏了,我去找老朋友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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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喝酒?早點兒回來吧。”清漪知道勸也沒用,老人就這一點愛好。
“知道,你忙你的吧。”老人踏出兩步,又停住了腳步。
秋日斜照尚有暖意,綿延遠草青黃摻雜,到底是青色略勝些許,放眼幽林,依然青翠蔥茏,只是風過時的寒意,讓人陡覺已是秋意漸濃了。
老人忽然回頭問道:“這次出去,結果到底怎樣?”
清漪沉默片刻,輕聲道:“還是一樣。”
老人微微點頭,轉身徑直往南邊林中走去。
清漪把整理好的紙張都擺放整齊,打開《萬花集》,将新收集的花目按類別一一抄錄進去。抄錄完畢,重又收入袖中。一時無事,只呆呆地望着大石旁一棵半人高的绛石蘇。
這绛石蘇枝葉青翠,梗呈绛紫,花開時卻是淡雅的淺紫。
只是此花不似桃李,并不生長于人煙繁華之處,只在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略能一見。
一般一年開花一次。
只是這株卻有些奇怪,花時不定。
有時三年一次,有時十年不見花開。
绛石蘇旁,一盆矮木青翠碧綠,橢圓葉片,倒不見新奇之處。
是夜忽然雷鳴電閃,烏雲重重,間或耳聞得凄厲之聲。
“雪爺爺,開始了!”清漪被雷電驚醒,喊道。
“嗯。”雪爺爺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聲。
清漪大睜着雙眼,努力地讓目光透過這遮天黑暗。閃電之處,幾縷青煙霎時飄散。不論對這塵世、這命運是眷戀還是憎恨,這個魂魄,都将永遠消逝在這天地之間。
清漪不覺打了幾個寒顫。
“清漪,何必看它,你與他們終究還是不同的。”老人出聲安慰,看她仍是盯着那閃電之處,便掠至清漪處,道:“今日兇險,你與我同去避來吧。”
清漪只是不理,兀自張望。
老人便來拉她,道:“走了走了,這有什麽好看的。”
清漪忙回身将那株矮木收入袖中,張開一層仙靈防壁,罩住那株绛石蘇花。
今日風雨閃電之威恐怕極是猛烈,亦不敢張得太過,只堪堪罩住整個植株。
清漪随老人來至雪松下,不一時便風雨狂作,暴雨如注。
一道閃電再次劃破黑暗,雪爺爺兀自在前走着,清漪還不斷向閃電處張望。
忽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急急向着高聳的雪松奔來,只是山路荊棘橫卧,一路不停摔倒,此時也顧不得滿身泥水,只望着跑到這松下暫避風雨。漸漸跑得近了,看着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童,臉上布滿恐慌。
“蠢材,到這松下又有何用!”老人生氣道。
“看他還是個孩子,怎麽也要受此極刑?”清漪不解道。
“待我看看他的前世究竟如何。”老人說罷,自袖中取出一顆玄色丹丸,用力催動,只見金光閃動,卻是這孩童的前緣因果映照其中。
原來這孩童姓唐名奇,是何府一個下人,負責在何老爺書房當差。雖然年紀小些,只得十三歲,長相瘦弱,但甚是聰明謹慎,所以不只書房的差事,何老爺的大小巨細,幾乎都由他打理,比十個大人還周到。
若說唐奇為何來到何府,卻是因他前世受過這何老爺恩惠。前世唐奇家逢大難,得這何老爺援手,保得一家平安,是以許下來世報還之誓。
本來一切相安無事,誰知平地起了風波。
這何老爺的兒子甚是不成器,只為争一塊地,夥同七八個強人,至那農家鬧事,何老爺和唐奇前去阻止,這兒子也不知收斂,大打出手。
唐奇欲救那農家老頭,沒曾想失手将何老爺推落下馬,正撞在一顆大石上,幾番醫治無果,竟撒手去了。
報恩不成,反成仇怨。
雖然事出意外,但唐家人皆怪責于他,并将他驅趕出府。
唐奇流落在外,貧病交加,終抑郁而死。
然而,經此一段,若要再入輪回,須要化作孤魂游蕩百年。
百年後受雷電之刑,若能捱過,便可再入輪回,重開新生。
若捱不過,便灰飛煙滅,再無生機。
“這,這只是一個意外啊。”清漪感到這唐奇的遭遇實是無稽。
“難得看一次,倒看出戲來了。”老人亦是搖頭。
此時這唐奇已奔至樹下,松葉茂密,雨已難透,靠着雪松粗壯的樹幹,似乎感到有所傍依,便一氣坐下,不停喘息。
然而這樹下風雨雖減,雷電之威尚不曾消歇。
眼見一道閃電即将劈中唐奇,清漪忙扔出一顆小石,灌以法力,接住了這道閃電。
唐奇驚魂未定,卻也力竭難走,眼見這閃電劈下,正不知如何之時,卻忽然又消失了。
眼看黎明将至,不知今日是何結局。
“清漪,你怎麽……!這都是他的命,你不可插手!”老人急道。
“他原不該是這樣的命運吧。你也看到了,這只是個意外!”清漪辯駁道。
“什麽該不該的,你我所知本就有限,他有這樣的命運,怎知道不是因果循環?你這樣胡亂插手……”老人話還未說完,又一道閃電直劈而下,比先前一道更是猛烈,清漪已飛身出去,手上發力,紫色壁壘現出,硬接住了這一擊。
然而那雷電之力何其威猛,紫色壁壘瞬間破碎,老人忙将青光罩住她,發力急促,陣法未成,已紛紛碎去,那道閃電重重地擊在她身上。
清漪向後退出數步,勉強站定,咬了咬牙,道:“我不知天命究竟為何,只想做一點自己能做的事。”
她突然跌坐在地,想是剛才那一接,已承受了相當的力道,她捂着右臂,一時已不能起身了。
唐奇只見又一道閃電劈至頭頂,一道白影掠出,跌落在地,閃電也瞬間消失不見。正舒了一口氣,突然三道閃電直劈而下,兩道直奔唐奇,一道卻是劈向清漪。
老人急忙掠出,一把将清漪拽出,只是唐奇卻未能躲過。只聽見一聲凄厲綿長的慘叫之聲,青煙飛散,在大雨中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曙光乍現,風雨減其大勢,雷電消聲隐蹤。
大雨過後,滿山青翠,晨風習習,顯得異常平靜。
“我終究什麽都沒做到。”清漪嘆道。
“好了,該不該的都已經做了,由他去吧。”老人安慰道,“你也該去處理一下了,不然時間長了怕長不好。”
兩人回身向大石處走去,突聞得遠處人聲,二人忙又隐身至雪松後。
此時清漪臉色更加蒼白,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老人忙扶她坐好,欲助她調息。
“不用助我,我沒大礙的。這青羅峰向來無人,怎麽突然有這些人聲,有些蹊跷,你還是看看來人的情況吧。”清漪道。
“也好,你自己好生注意,這邊就交給我吧。”老人說罷便張望着遠處漸行漸近的一行人。
這邊清漪自行閉目調息不提。
這貿然出現的一行三人,約莫皆是弱冠之年,着武生長衫。頭發衣襟上多少都沾了些水跡,不過想是在某處躲過了昨夜的一場風雨,并不甚狼狽。
走在最前的一位着玄色長衫,前襟滾着金邊。嘴裏道:“裘兄,我們跟着你跑了這一路,昨晚那陣勢,差點沒把命搭在這兒,可是連那白狐貍的影子都沒見着!真是晦氣!”
“我眼見着它跑進這山裏來了,那身皮毛,雪白晶瑩,若就此放手,豈不可惜。誰想到進得山來,卻遍尋不到,反遇到這樣的鬼天氣!”應聲的是走在第三位的綠衫少年。
“山深林密,不知它躲在哪裏。我看這山陰氣深深,又兼崖高路險,平常人怕到不得,倒是靈物生長之地也未可知。”玄色長衫道。
“昨日若非呂兄援手,此刻怕已粉身碎骨,多謝了。”綠衫少年道。
“你我兄弟,何須客氣。”玄色長衫道。
中間那月白長衫的少年,衣衫上細細地繡着一枝疏梅,卻并不大言語。
走得幾步,玄衫少年道:“前面有塊大石,平整寬闊,不如先在那裏歇歇腳吧。”
“這麽大的雨,石上定然都是水,想必也沒法歇了。剛才我說了在洞中歇息,呂兄急性,非要趕着出來不是。”綠衫少年應道。
“那洞內又窄又小,我們這麽些人擠在裏面,實在是悶壞了。”玄色長衫的人道。
“無妨。兄長前些日子得了一塊極薄且韌的氈布,我如今正随身帶着,取出來鋪上便是了。”月白長衫的少年說道。
于是便取了氈布,鋪于那大石之上。
“你兄長常往邊界争戰,倒時時得些好物事。”綠衫少年道。
“只是略稀罕些罷了,算不得什麽。”月白長衫的少年微微笑道。
三位少年便在那大石之上坐了。
“這石頭這麽光滑,像是常有人在這裏似的。”玄色長衫道。
月白長衫的少年微微點了點頭,并沒說什麽。
綠衫少年面朝着雪松,玄衫少年居中,月白長衫的少年挨着绛石蘇一側。
清漪經了如此重擊,已不能維持那道防璧,紫色壁壘已然消失,绛石蘇花清晰可見。
林中樹木多有斷折的,樹下野草野花之株亦多仆倒在地,甚至有連根拔起,葉散土撒的。
然這绛石蘇卻仍然挺拔伸展,點點雨珠,襯得它越發青翠怡人。只是一側的長莖已經劈開,搖搖欲斷。
月白長衫的少年忽然起身來,四下裏尋了一圈,找到一根纖細光滑的樹枝,又自自身衣衫上撕下一縷布片,将這将折未折的莖條細細地紮好。
這邊雪松後面,老人忙回頭去看,“這年輕人,毛手毛腳的,瞎操什麽心哪!清漪,你怎麽樣?痛不痛?”
清漪的臉色已經回複了一絲血色,額上汗珠也已不見了。她睜開眼,輕聲道:“雪爺爺,小點聲,我沒事。”
“你的胳膊,沒事嗎?”老人道。
清漪緩緩動了動右邊的胳膊,道:“嗯,有點,不過比先前好多了。”
老人“咦”了一聲,微微點點頭,道:“看來,他接得還不錯。”
“他?誰?”清漪不解道。
“喏,那個年輕人,他接的。”老人向外努努嘴。
清漪向外挪了幾步,看到外面大石上坐了一黑一綠兩個少年。一個着月白長衫的少年,正在绛石蘇旁,将一縷布片紮在受傷的莖條上。
他紮得很輕、很慢,清漪幾乎沒感覺到痛。
少年細心地紮好後,又坐回原來的地方。
“柳弟,一棵花兒而已,長在這種深山,又沒人看它,你何必費事。”綠衫少年道。
“閑着也是無事,只是随手紮了一下。”月白長衫的少年側過臉說道。
見他轉過臉來,眉眼似曾相識。清漪一時怔在那裏,手腳微微發顫。
“昨夜這般風雨,這花除了這莖條,仍然這樣挺拔舒展,想來也是有些氣節的。只是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花,你們可識得這花嗎?”月白長衫的少年向其他二人問道。
二人皆搖頭,只道不曾見過。
綠衫少年遞給月白長衫少年一個酒壺:“喝一點兒吧,驅驅寒。”月白長衫少年起身走近,接了過來,喝了一口,遞給了中間的玄衫少年。
這邊清漪清楚地看到了一張清癯幹淨的臉,眉骨清晰,眼眸深邃,臉頰瘦削,唇色微白,清晰、真切、又如此熟悉……
一時間只覺氣血翻騰,方才壓下的閃電雷擊之傷複又翻出,比先時更是猛烈,難以自抑,倒在雪松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過章 天涯何處尋
秋日高挂,一夜風雨過後,山木更顯青翠。重重密林,冉冉芳草,擁着滿山靜谧。
突然一陣狂風掠過,林木深處跳出來一只斑斓猛虎,落在雪松不遠處,四肢健壯、大尾橫掃、呼吸之間風起風落。
這虎回頭張望,一個瘦高的身影也随之落定,細眼清眸,嘴角挂着一絲桀骜,輕輕拍拍虎頭,向坐在樹下的老人招呼道:“喲,老頭兒,這麽悠閑。”
“你來了。”老人回頭看看他,“什麽悠閑,有這麽個搗蛋的丫頭,悠閑得了?”老人似乎在生氣。
“清漪?她又做什麽了?”瘦高個兒道。
“你說呢?”老人道。
“把你的酒倒掉了?你沒酒喝所以脾氣才這麽大啊?”瘦高個兒笑道。
瘦高個兒漸漸走近,看到清漪躺在樹下。
“這是?她一般大白天睡覺的嗎?我怎麽不記得?”瘦高個兒有些驚異。
老人搖搖頭。
待走到近旁,方看到她臉色發白。
“怎麽?生病了嗎?” 瘦高個兒急問道。
老人仍是搖搖頭:“受傷了。”
“額,有你老人家在,她還會受傷?你喝醉了嗎?”瘦高個兒道。
“我什麽時候喝醉過!真是的!”老人回道,“她呀,昨天晚上,替不知道哪個孤魂野鬼擋了天懲。”
瘦高個兒聽了這話,臉色不由得一凜:“這丫頭也太大膽了。”
拿起清漪右手,探了探脈,眉心便舒緩了,“傷得并不太重,怎麽睡到現在?”
老人望着不遠處的大石,早晨那些人都已經走了,只是旁邊的野草雜花受了踩踏,有些雜亂。
“早上來了一些人……”老人道。
“人?是什麽人?交手了嗎?”瘦高個兒道。
老頭仍然若有所思,搖了搖頭,“沒有,他們并沒有看見我們。先前受了閃電一擊,其實尚好,只是她看了那些人,便暈倒了。”
“什麽?她修為雖淺,也不至于這點傷就……”瘦高個兒驚疑道,忽然想到了什麽,緩聲道:“難道……”
“那些人走時,我本想跟上去看看,只是她沒人照看。”老人說着,眼直望着那些人離去的方向。
“若果真如此,也不知是福是禍啊。”瘦高個兒輕輕地撫摸着虎背,望着去路。
大虎用頭蹭着清漪的臉,清漪只覺溫暖柔和,睜開了眼睛:“奇虎”,清漪擡起左臂,拍拍奇虎的蹄子,坐了起來。
聽見聲音,瘦高個兒和老人都回身走到她旁邊,“覺得怎麽樣?”瘦高個兒輕聲道。
“桀風,什麽時候回來的?”清漪看到瘦高兒,問道。
“今早剛到,先回了趟明溪,然後帶奇虎來流霜林看看你們。諾,給你的。”說着,遞給清漪一顆玉珠,只得拇指大小,但清透無暇,難得的是通體為淺淺的紫色。
清漪伸手接了,握在手中,淡淡的清涼透入指中,“虧你,竟找得到,真好看。”她站起來靠着奇虎,暖暖的,很舒服。
“沒事兒了吧?”老人問道。
“沒事兒。”清漪答道。
老人試探地問道:“你早上,究竟看到了什麽?為什麽突然暈倒了?”
這句話問出來,桀風也盯着她。
清漪沉默着,并沒有立即回答,向大石那邊走去。
大石近旁,绛石蘇在暖暖的秋日下泛着微微的光亮,包紮的布片餘出來的部分倒垂下來,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桀風,幫我把這個布片取下來,好嗎?”她回頭望着桀風,指了指右臂,“我的右手暫時還不太方便。”
“取下來?這是誰紮的?不好嗎?”桀風細看那布片,并不認得,應該不是林中之物。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根青絲帶,“用這個把它換下來吧。”
桀風略帶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問,用絲帶換下了布片,他的動作很熟練,清漪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适。
他将換下的布片棄在一旁,清漪卻彎腰将它拾起來,放入袖中。
桀風隐隐感到一絲不尋常的空氣,“你……看到他了?”眼睛卻依然看着绛石蘇。
“嗯。”清漪輕輕應了一聲,對他點點頭,眼中的光彩映照着秋日的陽光。
桀風側過身拍拍奇虎的脊背,望着遠處的流雲,道:“那真是……太好了。”
“果然……”老人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對清漪笑道:“清漪,你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清漪綻開的笑容裏,滿載着難以掩藏的欣喜,“我這便啓程。”
桀風轉頭盯着她道:“三天內不許走。我會看着你的!”
“我一刻也不能等!”清漪道。
“那也得先養好傷吧。”老人也皺皺眉。
“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清漪道。
“你右手不方便,萬一有什麽事,豈不反而誤了行程?”桀風道。
“我會小心的。”清漪道。
“聽那幾個人說話,應當是青羅峰附近的人,也不急在這一時。”老人也勸道。
清漪看看兩人,只得道:“好吧。我多歇兩日,後日再走。”
桀風點點頭,騎上虎背,往來路縱去。
老人幾步趕上,靠着虎頭,道:“我的東西呢?”
“哪有你這樣攔着別人要東西的?”桀風笑道。
“就怕有人想賴賬啊。”老頭也望着他笑道。
“誰會賴賬,諾,上次着棋輸與你的,接好了。”說着将一物抛向老人。
老人接過,卻是一枚玉盞,色澤亦是清透。
這邊奇虎已縱步跳出,幾個縱身,已在遠處了。
次日,晨光初現,清漪給绛石蘇培好土,便悄悄轉下大石,向林外走去。
雖然晨霧尚濃,昨日被那三人踩踏過的痕跡還能清楚地看見,清漪沿着路快步走着。
他如今身在何方,是何樣的人,她并不知曉,但是,他已經出現了,這就夠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一定會找到的!
遠遠地,霧中一個瘦高的身影若隐若現,轉眼到了眼前,奇虎跟在桀風身後,靜靜地甩着長尾。
“桀風!”清漪站定,望着他,眼神裏一抹厲色,“我今日是一定要走的!”
“我知道,我跟你一起去。”桀風篤聲道,“否則,你也是走不了的。”
他回頭對奇虎道:“去吧。”
奇虎竄到清漪近旁,趴下,用頭蹭蹭她的腿,示意她騎上去。
清漪便騎上虎背,奇虎縱身跳出,桀風亦随其後。
下得山下,又向前奔了兩個時辰,桀風一聲喝,奇虎停下,清漪縱下虎背,桀風展開一把獸骨蕭竹扇,奇虎縱身跳進,隐于其中。
桀風收了扇,道:“往前便是人煙之處了。”
“天色尚早,我們快趕路吧。”清漪說着,已邁步出去。
“清漪,”桀風叫住她,問道:“你打算怎麽找?”
清漪停住腳,一時也無從回答。
桀風自袖中取出一疊紙,遞給她,“先看看這個吧。”
清漪打開來,卻是青羅峰方圓大小百來個城鎮的圖紙。
“你怎麽有這個?”清漪喜道。
“我自有辦法。”桀風笑道。
“既然有,以前怎麽不給我?”
“以前也不知道地方,現在既然有點線索,就方便了。”
“現在?這是剛剛拿到的嗎?”
“有了它,自然方便。”桀風指指袖中。
清漪展開圖紙,離此處最近的是竹閑村,東西為榮喜村、協和村,往南為雲龍鎮。
圍繞青羅峰有四個州,蔚州和化州,稍遠一點是吉州、慕州,再往北是汶州、宜州。
雲龍鎮屬蔚州。
“我們過竹閑村,去雲龍鎮。”清漪合上圖紙說道。
“怎麽說?”桀風問道。
“看那幾個人的穿着,當為富足之家,應該不是村莊之人,往鎮上、州城找吧。”
桀風點頭贊同。
兩人當即便趕往竹閑村。
待得到時,已是黃昏時分,暫時歇下,次日清晨又往雲龍鎮去了。
這雲龍鎮雖不大,倒也熱鬧,轉了一圈,毫無所獲。
雖然如今範圍已經縮小到青羅峰附近州縣,但方圓也有上百萬人,竟是大海撈針一般,毫無頭緒。
連日來,一點線索也沒有。
“可有什麽主意嗎?”清漪問道。
“沒有。”桀風幹脆地答道,随即又道:“既然已見了他,想是天意轉圜,此次定有所獲,你也不必太憂心,慢慢找尋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清漪扯了扯袖角,腳下仍未停。忽然轉身對桀風道:“我已全好了,你可放心回去了。”
桀風停下腳步,點點頭。她向來是只身去的,自己多說也無益,現在确實也沒有理由還跟着了,便對清漪道:“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我知道,你也保重。”清漪道。
桀風便轉身反向走了,正是青羅峰方向。
清漪獨自找尋了月餘,大小十來個村鎮,仍然一無所獲。
出了芳華村,一路寂寂。秋已深,涼氣一日重似一日,野外寒煙染黃,草木凋零,一派蕭索。離村子越來越遠,已經很少見到來往的人了。穿過前面這片樹林,下一個是陸家集。
清漪正走時,聽得有刀劍之聲,又有多人哭喊呼叫之聲,忙疾步趕到吵鬧之處。
見一夥強人,執幾把大刀,截住了一行人,想也不是普通人家,随行帶着幾個家丁,正與強人戰在一處。可惜平日裏疏于練習,連連挫敗。
那強人刀過處,多有血跡灑出。
清漪見了迸出的鮮血,不覺手腳微微發顫。
忙自袖中放出一根銀針,紮于手指之上。
一頂轎子裏傳來女人的哭聲,一個強人掀開轎簾,将那女子扯出來,倒在轎旁,那女子手腳發軟,只知道哭罷了。
這邊強人高舉鋼刀砍下,清漪指尖吃痛,已緩過神來,此時見勢危急,忙随手撿起一顆石子,擲向那人。只聽一聲清脆,刀應聲墜地。
清漪随手撿起幾顆小石子,發向其他幾個強人,擊落了他們手中大刀。
那夥強盜定睛看她只身一人,又是個女子,便撿起刀砍将過來,清漪繞至身後,掌力輕擊,随手摘下旁邊樹枝,揮舞開來,幾個強人立刻知道厲害,只聽一聲哨響,強人四下跑散了。
那些人自然來拜謝,清漪也不多答話,只道聲:“不謝。”
一個丫鬟扶起那姑娘,眉目娟秀,清新可人。
清漪也不多言,孤身再次上路。
山高水遠,唯斜陽長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