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色漸晚,?漸漸的連滿山的樹都只剩下了影子。影獸一下子從花枝上縮下來,三兩下攀上桌子,‘嘤嘤嘤’地小聲叫着。
雲容有些心虛地快速眨眨眼,“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秦蔚,?叔伯嬸嬸……”
“那就是沒有。”韓易打斷她的話下了結論,?“既然你都不清楚,?你又如何斷定書上說的是假的?”他一雙桃花眼從來沒有為他添上過半分的多情,他自身那種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清淡樣子已經完全将他一雙桃花眼的風華比下去。
此時一雙眼睛望着雲容時,?裏頭的執着叫雲容頭疼。
“韓掌門清楚,?那就請韓掌門跟我講講你喜歡我什麽?”她坐下來,手推開面前的那些書冊,将三千畫卷攤開慢慢細看。
韓易卻沒了話,?他講不出來。
這時候他對那書上的內容又有了新的體會,?那小冊子上也有人問對方喜歡他什麽,那人也答不出來。
他看得時候還在想,?怎會答不出來,一件事情若是沒有緣由,?哪裏又有後面的事情。
可他現在覺得,?那書上說得不錯,确實答不上來。
雲容等了半會兒也沒見他說話,她便随手翻了翻他桌上那些書冊,語氣帶着些平常卻又顯得冷漠地道,?“既然韓掌門答不上來,那我來回答一下。”
她看着面前的三千畫卷,每一寸都畫得很漂亮,藍綠的顏色像是這畫裏的世界就在眼前。
“你所謂的喜歡都只不過是你自己的自我感動與愧疚。你或許感動于我幾次幫你承擔本就是屬于你的魔氣,?你或許愧疚于對我隐瞞魔氣本就是你的這件事,但這些都不是喜歡。至于我為什麽幾次略過這件事,因為如你所想,我不喜歡你,起碼你身上找不到讓我喜歡的地方。”
雲容話說得很絕,韓易卻聽得很認真。
“隐瞞欺騙,嘴不夠甜,不講道理,覺得你喜歡就要我接受,一次不夠就兩次,兩次不夠還來第三次。論修為你厲害沒錯,但那又與我有什麽關系?論長相,你也不是最好看的一個,論性格,韓掌門這性格真算不上多好。”
她說話的時候,韓易便一直聽着,不時回想一下她剛才說的點。
雲容頓一下,問他,“韓掌門覺得你身上還有什麽值得我喜歡?”
影獸在桌上轉了個身,看向韓易,溜到他身上去,坐在他肩頭,看看雲容又看看韓易。
韓易搖了搖頭,并沒有半點生氣與頹廢。
“那就行,韓掌門還有其他事嗎?”
韓易再次搖搖頭,雲容便松一口氣,将三千畫卷收起來,“既然你沒事了,我就先走了,答應阮溪的事兒還沒做。”
她淡定地這麽說完,離開的時候卻顯得有些匆忙,走得很快,甚至忘了可以禦劍過去。
韓易對着那滿桌子亂七八糟的書冊子發愣。
雲容方才所說是他的問題沒錯,他早就該跟她道歉了,魔氣那件事,當初礙于身份不敢說,讓她一直處于愧疚的心态,但在她知道的時候,其實他就應該說了。
至于其他的,他現在想起來雲容剛才說話時候的表情,就像是他後來進藏寶閣,管那裏擺着多好的寶物,他都看不上的表情一樣。
韓易站在那裏,明明身處春日的地方,卻如身在秋日般落寞。
滿山花開的南嶺,與外面過着不同的季節,在裏面連空氣裏都有春日花香的味道,現在外面只有秋風蕭瑟。
雲容出來之後重重的松了口氣。
她這十八年都忙着活下來,忙着報恩,忙着找線索,從來沒有像聞子書範亦憐他們那般喜歡過一個人。
韓易也沒猜錯,她也不是很懂,但她覺着應當不是韓易想的那樣,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對韓易并沒有那種喜歡。
尤其是現在扶檀與韓易之間的關系還說不清楚,若是最後韓易飛升不了真的是扶檀一手造成的,但雲容沒有提前掐掉韓易這種想法,這對她來說會是一種負擔,對韓易來說也并不是好事。
雖說今天說這番話狠了些,但好歹應該夠将韓易心頭的那點小苗苗掐掉了。
也得虧韓易什麽都不懂,否則今日還不好收場。
這種感覺其實也很怪,怪得打亂了她的思緒。
雲容甩了甩頭,算是了了一件事,她打聽了屈何的所在找了過去。
“白宏胤?”
屈何乍一聽到這名字還有些陌生,随後又想起,恍然大悟一樣,“噢,你說白家的那個白宏胤?他已經走了,去年禁閉出來他就退出點衡派了,白家也沒落了,被其他家族替代。後來都沒聽說過白家的事,你找他有事?”
雲容揚了揚手中的三千畫卷,“白家的三千畫卷,裏頭有人要找他們。”
三千畫卷裏有其他人這件事屈何不清楚,所以聽雲容這麽一說,他反倒有些訝異,但也沒有多問。
“這種沒落貴族的事,你找皇室的人問問會更清楚。”
他給雲容指了個方向,雲容點了點頭,便像屈何道了謝轉身要走,還沒走出院子,就迎面撞上了也來找屈何的韓易。
韓易建了雲容下意識偏了下臉,他臉上又戴上了那個白色面具。
雲容本只以為他是礙着還有一點點的痕跡怕被看出,可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才看到,他頭上那冒出來的一點點的角的尖尖。
她停在韓易身側,想說點什麽又覺得現在的氛圍不合适說話。
她遲遲不走,韓易也沒敢動,站在那裏像尊雕像。
直到雲容擡手從他頭上冒出來的角尖尖上拂過然後離開,他還僵在那裏,反應過來後連忙拿了件鬥篷出來,将帽子也戴上遮住那點角。
屈何在一旁看得滿臉笑意,“這是有進展了?咱點衡派有喜事了?”
韓易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站在屈何面前,他很沒臉地道,“沒有,她說我身上沒有值得她喜歡的地方。”
原本笑着的屈何笑容凍住,嘴角扯平。
與韓易那雙面具後面露出來的眼睛對望了一會兒,然後唉嘆道,“那你也別傷心,喜歡這種事吧,它本就讓人琢磨不透。”
“我來找你,是想讓你看看她說的對不對。”
對于韓易的請求,屈何輕嗤一聲,“不是不聽我的?”
韓易沒說話,盯着他,他就擺擺手認命,“算了算了,看在你也不認識幾個人的份上,你跟我講講是個什麽情況。”
北嶺的紅楓紅了一片山,飄落在地的時候也十分好看,滿上紅色,不比南嶺現在的春色差幾分,在夜色裏,枝葉搖曳,漫天落葉飛下。
雲容懶得禦劍,找點衡派弟子幫忙喚了一只仙鶴來,便又連夜出發去找秦蔚了。
她這才回來沒多久。
還沒飛出仙州的地界,她就想返回去看看他。
他額頭上冒出來的角,又戴上面具,說明他魔氣又有些壓不住了,到底還是她話說重了,引得他身上魔氣有些壓不住。
雲容最終還是沒有回去,只是坐在仙鶴背上一個腦袋兩個大。
到底是從哪裏開始,她和韓易的關系開始緩和,以前遇到這種事,她搞不好還能在韓易說出不合适的話的時候就揍他,可現在對着韓易,在這種事上她又下不去手。
現在還隐隐擔心他魔化。
他若是魔化了,那她對戚夫人秦蔚他們的勸說就都成了笑話。
她心中有事兒,仙鶴飛得慢,到後半夜了她才到晉安山。到了之後又想起秦蔚現在正需要休息,聞子書與範亦憐又在忙碌,她便帶着仙鶴在周圍盤旋許久也沒有下去。
長久的盤旋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
另一人也駕着仙鶴飛上來一探究竟。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魔族的人回來了。”
正在琢磨事兒的雲容被一道爽朗的聲音拉回來,她這才注意到旁邊一些又出現了一只仙鶴,背上是一個有些眼熟的女人。
她紮着高高的馬尾,打扮很是利落,眉宇間盡是英氣。“去年雪合宮祁媱宮主大婚,我找你問過話。”那人估計也是看出了雲容眼中的遲疑,先提了起來。
雲容這才點點頭,笑着回禮,“倒是我忘了。”
那人随意地搖搖頭,“我是天極宗的單繪,你怎麽在這上面一直不下去?”就是因為她一直盤旋不下去,搞得下面的人都在猜測上面這人到底是敵是友,她才上來瞧瞧,本來都做好打架的準備了。
“我上來吹吹風。”
雲容這麽說着,單繪卻明顯不相信,她看一眼下方,“你來找人?找誰?要我幫忙嗎?”
黑夜裏,涼風吹在兩人身上,她站在對面,卻叫雲容覺得親切。
“我想找人問問,之前楚州貴族白家的人現在都去哪裏了?”
“白家……”單繪偏了偏頭,低聲重複,“我常年在外行走,去年白家出事的時候,恰巧遇上過,沒記錯的話,他們當時是整個家族都分了家,一半去了符州,一半去了望州,符州那一半我遇到過,但我這一年都沒回過望州,不确定他們去沒去望州,我可以幫你問一下天極宗的人。”
她笑得自然有感染力,雲容煩了一個晚上,看了她的笑好像心情也舒服多了。
雲容站起來道了謝,兩人一同下去。
她帶着雲容走進天極宗的駐紮營地,雲容聽到天極宗的人都在恭敬地叫她‘長老’。
她不太在意地笑,“挂個名的長老罷了,我常年在外游歷,不管事兒的。”
單繪給雲容安排好位置後好半會兒都沒回來。
雲容坐在那裏,只聽天極宗的弟子們在交談着,隐隐約約聽到些‘病倒’,‘奸細’之類的詞。
等了單繪小半個時辰,單繪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臉上笑容有些淡,眉宇間隐隐有些擔憂。
“他們說那一支确實去了望州,但安定下來沒多久他們又分出一支,去了更遠的照州。”
她頓了頓,看着雲容笑了笑,問:“宗主昨日回去處理事務,宗裏出了點事,我要回望州,你是先去哪裏?若是望州,可以與我一起,但我今夜就要出發。”
雲容也沒料到,白家如今這麽分散。
她這一趟出去,來來回回至少都要好幾天,韓易的魔氣也不知道壓不壓得住。
想着他今天晚上時候頭上那個冒出來的角,她就又有些擔心。這一路上她都是越想越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了,幾乎将韓易貶得一無是處。或許正是她那番話,才引起了韓易體內魔氣的異動,又要跑出來,才讓他壓不住。
“你要是有別的安排也可以先去,我就先告辭了。”
她的猶豫寫在臉上,單繪常年行走在外,會看眼色表情,她只是笑着找了退路,作勢就要離開。
“等等。”雲容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先去望州。”
一去少則幾天,多則十天半個月,都留給韓易好好冷靜一下,也讓她腦子有空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有一章不過比昨天更晚,先睡覺覺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