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熟稔
這次從夢中醒來, 蘇杳鏡總算輕松了一點。
系統滴滴了兩聲,在她腦海中道:“宿主,黎奪錦已經失去了‘入夢’這個技能, 宿主不必再擔心會被攝取魂魄了。”
蘇杳鏡點點頭, 目光頓在床角。
對她來說,已經過去的任務世界就成了不值一提的過往, 但是對她的馬甲阿鏡來說,那卻是阿鏡僅有的短暫一生。
種種畫面如走馬燈一般在蘇杳鏡腦海中閃過,她深吸了一口氣, 掀被下床。
系統察覺到宿主的情緒動蕩, 安慰道:“宿主,你在各個世界線的角色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投影,只要宿主還在本系統的保護之下, 那些角色的死亡都不算真正的死亡,只要宿主想要創造她們, 随時都可以再次創造出來。”
系統語氣輕快, 柔和地安慰着蘇杳鏡。
蘇杳鏡卻搖搖頭:“不,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 角色只活在故事裏,當故事結束時,角色的生活就不再繼續。”
系統頓了頓,它幻化出來的形體就像是一只半透明的藍色水母,思維觸手在傘緣下輕輕擺動,聽了蘇杳鏡的話, 它的觸手凝住,糾結在一起,伸出兩根尖尖互相碰了碰, 聲音變小了些。
“宿主,你太殘忍了。我不想讓阿鏡死掉。”
“不論你想不想,這都是事實,也是你給我的劇本結局。”蘇杳鏡扯了扯唇,“你不是說,你們AI沒有情感嗎,怎麽還能想這些。”
“AI就不配嗎?”系統念念叨叨,“所有系統出廠前都設置了不同的性格,不過,我們都是守法公民。阿鏡是一個好人,從一個善良公民的角度來說,我不想讓她死掉,這是邏輯推理的結果,與感情無關。”
蘇杳鏡沒有再搭理它。
她走到梳妝臺邊描眉,待薄妝畫成時,她已經是謝菱的模樣。
謝菱推開門,叫環生拿來兩支燭,她說馬上臨近十五,白燭用來拜神,可等環生轉背離開,謝菱便将白燭插在了後院東南角的位置。
她虔心雙手合十,對着東南方向拜倒下來,手背貼着地面,手心抵着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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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死後,也不知道沅鎮的人會不會記得她,如果沒有一個人記着,那真的是很可憐的。
珠珠和小鳥,又會有人記得嗎?
雖然,謝菱心中一直有個原則,就是她的各個馬甲互不相識,理應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應該插手誰的事。
可是,珠珠和小鳥是阿鏡最大的遺憾,阿鏡已經無法再照顧他們,現在由謝菱代替阿鏡為他們燃兩支白燭祈福,區區小事,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妨礙。
謝菱拿了一個罩子來,把兩支白燭罩在裏面,讓它們能夠不受風的侵擾,靜靜燃燒到底。
做完這些,謝菱轉身,叫上環生一起出門。
最近,城中的疫病流傳得越來越嚴重了,本應該要減少出門。但是環生好不容易盼來了三年一次的探親假,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放棄。
在高門大戶裏當奴仆的,即便沒有簽賣身契,那也極少能再有能與爹娘兄弟相聚的自由。
原本環生打算自己回去,在家裏待個兩三天,再自行燒了艾草焚香,弄得一身幹幹淨淨了再回來,不給府裏添麻煩。
但是謝菱卻不願意。
環生是家生子,她家的父母祖輩就是在謝府做事的,環生自己又是謝菱的貼身婢女,把謝菱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許多事上,環生都幫了謝菱不少忙,甚至超出了一個奴仆的本分。
謝菱便執意要給環生這個體面,無論如何,都要親自将環生送回家去。
這叫環生又感激又無奈,等謝菱的馬車把她送到了巷子口,說什麽也不讓謝菱進去了。
“我的三姑娘,你身子嬌貴,這裏住的可都是些走卒販子,每日不知要見多少人,若是碰上一個染病的,沾到了你身上,可叫我如何是好。”
謝菱不聽她的,還要硬闖,環生一發狠,險些當街跪下來求。
謝菱趕緊扶住她,終歸不好再勉強,想了想,從身上取下一串珍珠墜子,塞到了環生手裏。
“原本,我應該是要陪你進去,見過你父母的,現在你既然不讓我進去,便要将這個收下。”謝菱語氣像撒嬌似的,叫環生不能拒絕,“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家裏人也不知道你在謝府過得怎麽樣,當然不能讓你沒面子,你去吧,快去快回,我身邊離不得你。”
環生雙手虛虛張開,捧住那串珍珠墜子,唇瓣有些顫抖。
來之前,三姑娘已經賞了她許多銀錢,現在,又從身上取下東西來送她,只為了叫她體面。
環生低着頭咽下眼眶裏的熱氣,重重應了一聲:“好,姑娘等着我。”
謝菱笑眯眯地朝她擺擺手,目送着環生進了一處院門。
她沒讓車夫立刻離開,而是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直到那院子中走出來一對頗有年紀的夫妻,探着頸子張望着,直到看到巷子口停着的頗氣派的馬車,才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環生攙着那男子的手臂,眼中有淚,臉上卻有笑。
謝菱從半開的車窗外伸出手,朝着那邊揮了揮錦帕,才讓車夫駕車走了。
這裏離書坊很近,謝菱忽然想起來,自己上次跟哥哥謝安懿出去玩,在人家的莊子裏讀到的那本閑書,便想着順路去書坊找找看。
車夫将馬車停在別處等她,謝菱獨自進去閑逛了一會兒,只不過,問了好幾個書攤,都不曾有老板見過那本書。
謝菱頗覺奇怪,卻越找越不肯放棄,一路逛到了書市深處去。
這書坊內部,是一個狹長的建築,越往裏走,人跡越是稀少,可以看出,這裏邊的鋪子,生意不大好。
在廊上,挂了許多描繪着花草圖樣的紙扇,應當是兼着鋪子生意的秀才自己寫的,五文錢一把。
因為裏面光線不好,大白天的,也只好點起許多油燭,燭火暖黃的光透過紙扇,耀映到石壁上,暈開一片柔光,倒頗有些情致。
“澆風易斬……化、化難歸。”
一道清甜纖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謝菱轉眸看去,只見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姑娘趴在長長的木板上,身下、手肘下全墊着滿是墨香的書,正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點着書上的字,跟着念。
謝菱走過去,看了一眼那本書。
她糾正道:“是‘澆風易漸,淳化難歸’。”
謝菱看了看小女孩,她身上深深淺淺的粉色堆疊着,淺粉作底面,深粉作裙料,櫻粉的腰帶上還有镂空的花瓣圖案。
小女孩聚精會神地盯着書,謝菱跟她說話,她就用那雙長着濃密睫毛的眼睛看着謝菱。
她又跟着謝菱念過的發音念了一遍,這下便很是順暢,一點也不磕絆了。
聽過一遍就能完全記住,這孩子很聰明。謝菱好奇地問她:“你才這麽大,就能看這麽難的書啊?你真厲害。”
小女孩搖搖頭:“我只能看書,也做不了別的,不厲害。”
謝菱一頓,直到小女孩扭了扭身子,換了個坐姿,她才看清楚,原來小女孩伸在桌下的腿,只有一只穿了繡花鞋,另一條腿的位置空空蕩蕩。
“咕咚。”
一個什麽東西掉下了桌子,小女孩立刻低頭去找,但是桌下雜得頗多,黑黑的看不清楚,再加上她腿腳不便,就更加找不到。
“我來吧。”謝菱從旁邊桌上拿了一盞提燈,彎下身,鑽進書桌底下去。
她身材纖瘦,一個貓腰便鑽了進去,輕巧得很。
小女孩有些着急,低着頭到處看着,小聲回答她:“是一個小球,軟軟的,會彈。”
看來是她珍視的玩具。
桌子底下空間狹小,很不方便,小女孩就接過提燈,幫謝菱掌光,一臉認真地盯着底下,謝菱則也是一臉認真地到處摸索着,倆人就像是第一次合作撈魚的兩只小貓,頗有些默契地配合着。
終于,謝菱在一個書箱邊摸到了一個東西,外面的觸感是粗繩編織的,不過裏面硬硬的很有分量,捏上去還有些彈,有點像彈力球,應當就是小女孩說的那個小球了。
她舉起一只手,把小球伸到外面,讓小女孩确認:“是這個嗎?”
上面卻沒人說話了。
謝菱扭轉身子爬出來,手撐在桌面上,從櫃臺裏面冒出頭,一邊說:“怎麽沒聲了?找錯了嗎?”
結果,她剛一冒出來,就看見書攤前站着一個男人,他五官清俊,身形瘦薄,有一種頹喪系美人的感覺,但那雙眼睛卻是似勾非勾,讓人總期待,他下一刻是不是要笑起來。
好……熟悉的臉。
謝菱忽然有些發怔。
怎麽會在這裏碰見他?
此刻,男子的目光在謝菱冒出來的半張臉上掃過,輕輕頓了一下,就移開。
接着,那道目光便落到了謝菱手裏的小球上,變了變,再看向一邊的小女孩,目光頗為威嚴,似是馬上就要訓斥。
趕在男人開口之前,小女孩主動地喊了一聲,像是心虛之下投誠認錯,語氣頗有些誠懇的谄媚:“爹,這個姐姐是客人,還教我念書了呢。”
爹?
謝菱圓潤潤的眼睛看看瓊鼻杏目的小女孩,又轉過來,看了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
眼前這個男人,是樊肆啊。
謝菱當樓雲屏的時候,曾經和樊肆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六年,樊肆幾乎什麽模樣她都見過,她不會認錯的。
除非,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跟樊肆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9:30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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