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羁絆
淚水劃過面頰, 被謝菱拭去。
這一滴眼淚只是為“謝菱”這個角色而流的,她得到了謝家盡力給她的補償,可是他們不懂, 對于有些人來說, 受過的傷只想擋起來掩蓋住,并不想大張旗鼓地展示, 更不願意讓別人以上藥的名義,揭開陳年的舊疤。
更何況,這傷疤早已經無法痊愈了。
謝菱從小是默默承受着痛楚的孩子, 就像挨了鞭打而不會喊痛的小動物, 她雖然笨口拙舌,不懂得申訴,也不會記仇, 但卻很分明地規劃好了自己的喜歡和不喜歡。
她已經不需要道歉,因為她不會再因為這些歉意而轉變自己的态度, 但是她仍然會鼻酸落淚, 是因為她現在獲得了“公平”, 卻依然為那些年不曾獲得這份公平的自己感到委屈。
但對謝家人來說, 這聲道歉是必需的。
有的家庭,是天生就親密和睦。
有的家庭,卻只是幾個有相同血緣的人不巧湊在了一起,他們需要一些紐帶,來維系住這個家表面的親密平和。
謝菱努力配合,卻依舊格格不入。
她的違和感太重, 仿佛潛意識之中,就将自己同眼前的時間、空間剝離開來。
她不屬于這裏。
忌禮結束後,衆人離開祠堂。
天邊滾過一聲驚雷, 風起,大雨将至。
夏日已過大半,此時的雨若是落下來,便是一場涼過一場。
謝菱躺在自己院中的美人榻上等雨,側靠在枕上。
庭院中,樹下的秋千晃晃悠悠,樹影在地上斑斓搖曳,窗邊的簾栊被風鼓了起來,将榻上的謝菱整個罩在了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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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生端了一疊糕點進來,看見謝菱又躺在那兒,不做聲地望着窗外,低頭忖了忖,走過去道:“姑娘,可是又在想夫人了。”
每一年夫人忌日,姑娘總會悶悶不樂。
一個和自己有血脈至親的人,在記憶中卻從未見過,年年去悼念她,卻年年也見不着她。這種滋味,當然不好受。
謝菱眨眨眼,視線轉向環生。
環生勸道:“姑娘,今日在祠堂上,老爺特意說了過去夫人的不少趣事,想必也是在慰藉姑娘,讓姑娘能多個念想。”
“姑娘不必如此傷感,夫人雖然走了,但年年有人惦念她,足以說明,她是一位受人敬愛的好夫人,姑娘是她的女兒,自然也是讨人喜歡的小娘子。”
這些,謝菱倒是從未想過。
她不知想到什麽,頓了頓,對環生問:“人死掉以後還被人記得,才算有價值。那,那些不被人記得的人呢,難道,就這樣消失在人世間了。”
生死之事,年輕的環生也沒有經歷過,只是想到那些無主孤墳的凄涼模樣,捏緊手帕,點了點頭。
謝菱眼眸顫了顫,沒說話了,視線轉向窗外。
這就是她不喜歡虐文世界的原因。
劇本裏,虐文女主的死因都太過輕飄,為情而死,或因為愚蠢而死,哪裏有什麽價值?
在她扮演過的馬甲中,若說最“死得其所”的,應該是阿鏡。
雷聲轟隆滾過,這一次便不再是吓唬人而已,雨珠大顆大顆連成串墜下來,瞬間打濕了窗扉。
大金七十三年,沅鎮的冬,也曾下着這麽大的雨。
只不過,那雨是刺寒的。
大金七十三年,前線軍機贻誤,金朝打了一次難堪的敗仗,追蹤其線索,是世子府別院中,出了一個奸細。
奸細這個詞,實在叫人恐懼。
幾個月前,世子府中便傳言有家賊,幾個将軍接連帶兵搜查,最後果真抓出三個賊人,就在沅鎮菜市口,枭首示衆。
家賊可惡,但也不至于如此酷刑。
世子府中的下人們,當時不懂得為何這幾個賊人要遭如此殘暴刑罰,後來他們才知道,這幾個賊人偷的并不是金銀珠寶,而是軍情機要。
他們是叛國賊。
當時,世子府上下着實亂了一陣。
畢竟當年平遠王的死,差點就被定性為了通奸叛國。
平遠王是一代戰雄,卻倒在幾個匪寇手上。
平遠王死後,軍情送到京城,皇帝卻表示難以理解,他叫來幾個軍機大臣商談,為何幾個小小的流寇會讓平遠王當場送命。
軍機大臣都說百思不得其解。
平遠王素有戰神之名,被一小夥匪寇殺死在泥沼地中,不異于獅子被蒼蠅叮死。
于是有人提出,這中間,如果不是敵人使了什麽他們無從知曉的奸計,便有更深的緣故。
而且,還有人證物證說平遠王當年是只身進入敵營,那張說是北方有敵軍來犯的字條,也只有平遠王看過。
他看過之後,就毀了字條,特意遣退左右,孤身前往。
這一切都透露着詭異。
若不是平遠王意外身亡,沒有人會知道他當時只身進入敵營是去做了什麽,在平遠王的軍令之下,更不會有人提到這件小小的事。
朝中霎時衆說紛纭,甚至有不少的聲音在猜測,平遠王在邊疆多年,寥寥幾次回京述職,也是待不過幾日便走,還有許多大臣曾經聽平遠王親口說過,雖然京城是他長大的地方,但他還是覺得待在邊疆,比待在京城自在。
種種跡象表明,平遠王可能早已通敵,最終死在了沼澤之間,如此私.密之處,說不定正是去密謀的。
密謀途中,因為與敵方利益溝通沒有達成統一,窩裏鬥了起來,北寇在平遠王不設防的時候将他殺死。
這些流言蜚語一個個傳起來有聲有色,竟然聽起來比真相還真。
若不是有蘭貴妃在宮中周旋,恐怕當時皇帝真的就聽信了那一群大臣、宦官之語,不僅不會第一時間迎回平遠王的遺軀,還會先趁北部忙亂之時,下一道徹查平遠王的聖旨。
聖上要查,那便是無罪,也要找出幾條罪名。
更何況,當時黎奪錦年紀輕,又突遭大變,若是真的再遭人盤查,一定抵擋不住。
所以當黎奪錦從邊疆撤回,并且搬到荒僻的沅鎮住的時候,蘭貴妃是支持的,身為黎家左膀右臂的陸家,也沒有攔着。
在帝王對黎氏疑心的時候,他們表現得越低調越好。
當年風波帶來的陰影,直到三年後也沒有消解,所以當府中的賊人被揪出來,當着所有人的面斬首,又被爆出叛賊身份時,黎府上下全都人心惶惶。
可,叛賊不是在幾個月前便已經殺了嗎?後來也平靜得很,為何突然又要捉奸細?
西北的那幾位大将軍卻不會向這群下人解釋任何事情,只是強硬地頒布軍令。
曾經最安全的世子府別院,如今仿佛已經成了一個篩子,誰都可以進來摻和,可以任意排查其中的人員,甚至連黎奪錦,都沒有資格為誰做擔保。
阿鏡看到黎奪錦冷目站在回廊上,旁觀着這一切。
直到,她被人拷住手腕,強行要帶走。
她看到黎奪錦眼眸忽地凝重,朝這邊走了一步,但很快,他又停住了步子。
阿鏡被關到了一間單獨的囚房,她極少聽到外面的消息,只是隐約聽說,那些人已經沒有再繼續找奸細了。
之前還那麽大張旗鼓,怎麽會突然不找了?
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覺得他們已經找到了。
阿鏡一遍遍地否認,可是根本沒有人聽。
她知道辯解無用,她要從這裏逃出去,要去見黎奪錦。
黎奪錦說過的,她不需要被盤問,她是特殊的。
阿鏡身手靈活,幾次試圖逃獄,竟差點被她得逞。
但,終究是差點。
再一次被捉回來,阿鏡靠着髒兮兮的牆壁積蓄力氣,等待下一次逃跑時,黎奪錦來了。
他依舊是那般驕矜貴重的世子模樣,隔着木欄,低頭打量着她。
阿鏡臉上烏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又亂又髒,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那時,她是髒兮兮的小流浪貓,而他是高高在上的陌生世子。
“黎奪錦。”阿鏡叫他,髒兮兮的臉蛋上,眼睛亮得銳利,“我不是叛徒。”
黎奪錦頓了頓。
他似乎咽了咽喉頭,說:“現在,還沒有人說你是。”
阿鏡說:“可是他們還不放我。”
她掙了掙腕上的铐子,有些委屈。
黎奪錦又咽了咽喉嚨,接着,才把那句話說完整。
“現在沒有人定你的罪,直到,你自己承認。”
阿鏡豁然擡頭,看着他。
那雙貓瞳中一瞬間褪去了怒意和委屈,變得冰冷,懷疑,像是機警的流浪貓突然發現眼前的人并不是一直給自己投食的好心人,而是僞裝成好心人的劊子手。
因此,她褪去了所有情緒,也緊緊閉上嘴,不再發出任何申辯的聲音,重新審視着黎奪錦的一舉一動。
黎奪錦對上她的目光,像是被刺了一下,輕輕別開頭。
“第一封密報出現時,便是你來府中之後的一段時間。你昏迷的那段時間,也與密報的空白期吻合。”
他語氣平靜,像是陳述着一個事實:“府中,沒有其餘人比你更符合。”
阿鏡安靜地聽完。
她總算知道了,黎奪錦今天來,不是要把她帶出去,而是為了來告訴她,讓她不要再做無謂的逃跑。
她千方百計想逃出去,只是為了找黎奪錦。
可是黎奪錦呢,他已經認定了,她就是那個叛徒。
那她逃又有什麽用?她能去找誰?
從前阿鏡獨自流浪,不覺得自己漂泊無依。
可現在,她發現自己,無家可歸了。
“我不是。”阿鏡依然重複道。
她躲在角落裏,不願再與任何人說話,也不願再用任何食物。
幾天後,阿鏡被帶出了囚房。
她重新換上之前整潔的錦緞衣物,正常吃喝,作息,手上的鐐铐卻沒有被取下。
所有人都說,奸細還在排查中,但所有人的懷疑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阿鏡出來以後才知道,因為有消息能夠确定,奸細就在沅鎮之中,所以為了不讓那人逃跑,沅鎮的城門已經關閉了好些天了。
任何人不得進出,不得往來,哪怕許多人家中已經沒了口糧,四周鄰舍也被借得精光。
更難上加難的是,沅鎮的冬日,下起了大雨。
似乎不懂得停歇的大雨疏忽砸落下來,将整座城變得冰冷。
城門封閉,所有原本應該去排出積水、維持秩序的官兵全都如木偶一般駐紮在城門口,嚴防“奸細”的逃脫,雨水很快漲了起來。
地勢低窪處,已經有許多地方被淹進了積水。
阿鏡看着雨,呼吸急促。
她替黎奪錦在城中跑腿,她在沅鎮中去過了很多地方,見過了很多人,她對沅鎮,已經很熟悉。
她清楚地知道,城中地勢低窪,哪怕是普通的雨季,也容易從地下滲水。
阿鏡一路疾奔,去找黎奪錦。
她再一次盯着他的眼睛說:“我不是奸細。”
黎奪錦依舊是輕輕地別開眼,說:“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你是。除非,你自己承認。”
阿鏡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後,改了口:“我現在還不是。”
似是聽出了她的松動,黎奪錦眸光微動,轉回來看着她。
他說:“阿鏡,只要你先承認,我……”
“既然我現在還不是,我現在可以出府,是嗎?”阿鏡急促地問。
黎奪錦不知在凝思着什麽,點點頭。
阿鏡轉身飛奔而去。
她知道身後有人在跟着自己。
高手,暗衛,氣息隐匿。
黎奪錦身邊從來不缺為他賣命的人才,事到臨頭,她也并不是特殊的那個。
阿鏡往城中的集市跑去,那裏已經淹了大半。有一個貨郎,拖着一匹拖貨的騾子,騾子面對冰冷的積水,幾次躊躇,不肯涉水。
阿鏡跑着趟進了水裏。
她找到米油店,米油店已經沒有人。
店鋪裏全都是深深的積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木器家具,空無一人。
阿鏡沿路到處問,只要看到有人,就追着問。
直到有一個人告訴她:“何娘子?她早就去城門啦,這幾日,她一直守在城門哩,還有她那個閨女,叫珠珠的。”
阿鏡于是松了一口氣,她從積水中拔/出雙腿,又往城門跑去。
城門附近,也聚集了很多人,阿鏡在一個個遮雨棚底下找過去,才找到了背對着她坐在地上的何娘子,何娘子懷中,像是抱着一個人。
阿鏡蹲了過去,在何娘子肩上按了一下。
何娘子回頭,看見阿鏡,眼神蕩了蕩,臉上卻做不出表情。
阿鏡還未咧開的那個奇怪的笑容,頓住了。
她慢慢地繞到正面,看見在何娘子懷裏安睡的珠珠。
珠珠臉色青白,唇白如紙。
她偎在何娘子懷中,不聲不響,沒有聲息。
阿鏡慢慢地擡起手,去握珠珠的肩膀。
“……珠珠?”
那窄小的肩膀冰冷僵硬,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以前,阿鏡一出現,珠珠不管在做什麽,都會立刻跳起來,黏在她身邊,叫阿鏡姐姐。
“珠珠的病,只有城外的郎中可以看。每個月都要吃藥的,我上個月多拿了些,可也已經是不夠了。出不了城,藥斷了,珠珠……只撐了三天。”
“她是睡着覺去的,應當,沒有覺得痛。”
阿鏡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頭頂遮雨的油布有些漏了,豆大的雨點砸下來,冰冷地砸在阿鏡額上、臉上,彙聚在一起,順着臉頰滑下。
阿鏡回了世子府。
第二日,便是審判日。
雨停了,風未住。
她被押在了刑臺上,被迫跪着,長發在腦後束了一半,另一半在風中獵獵飛揚。
城裏的所有百姓都圍到了刑臺前,阿鏡揚起頸子,看着他們。
他們被餓得、凍得面色枯黃,神情麻木,被困了這麽些天,大多數人家中已經沒有了米糧,柴火被淹毀沖走,哪怕有一塊餅子,也要藏着掖着,掰開小心翼翼地吃。
隔着這樣的距離看他們,阿鏡有一種,俯視着凡塵的感覺。
她本不屬于煙火人世,卻被黎奪錦帶進了這片俗塵。
她認得很多人,但這些人大約都不認得她,他們之間,沒有歸屬,沒有羁絆。
和她有羁絆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珠珠,死在了冬夜裏。
一個小鳥,還未見過面,便不知所蹤。
阿鏡開口,對着那些等着審判她的黑影說:“我是。”
周圍掀起軒然大波,那是捉住奸細的歡喜浪潮,是混亂終将要結束的提前慶賀。
她聽見有一個将軍,用沉渾的嗓音說:“通敵叛賊,害死我軍陣前諸多将士,應立刻問斬。”
她感覺到黎奪錦提着長劍走近,劍尖抵到了她的頸側,她聽見黎奪錦說:“此叛賊牽連甚廣,機密諸多,不能就地斬殺,理應押下再審。”
兩邊争執的聲音,愈來愈烈。
最後,阿鏡聽到另一個大将軍說:“審,有必要審,但不能拖久。為防有人與這奸細通傳消息,城門繼續關閉,直到審出來那日為止。”
阿鏡聽見人群中有了躁動。
城中每一日都在死人,有人饑腸辘辘,有人生病受凍,有人在母親的懷中發燙,卻連嘤咛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城門封得越久,死的人只會越多。
所有百姓都站到了刑臺前,看向臺中央,有淺淺的疑惑,更多的是麻木。
他們中間,很多人,阿鏡都見過的。
在街巷上路過,在樓宇中碰面過。
她沒有乞讨過,她沒有吃過百家飯,她從野狗口中搶食,她的命是自己一點一點掙出來的。
但現在,她願意将自己這條命,還給所有陌生人。
或許他們曾有一面之緣,或許他們從未相識,但他們在同一片天地間,如果能讓一個人的命,換回更多人的命……
阿鏡跪着的膝蓋直立,後腳踮起,她握住黎奪錦的劍尖,準确無誤地往心口一送。
阿鏡擅用刀,曾經用一把匕首,救過陸鳴煥和她自己的命。
她知道要怎樣刺穿一個人的心髒,毫無轉圜之地。
血珠順着劍尖在身後滴滴落下,阿鏡擡起頭,眼前世子的身影已經模糊。
曾經,阿鏡以為他是自己的羁絆,是自己留在人間的去處。
現在,她好像才迷迷糊糊地明白了過來,當年那個月夜,穿紅紗的女子回盛春樓之前,重新抹了脂粉,手指繞着卷發,對她巧笑嫣然地說的那句話。
——“這是一場不該發生的錯誤。”
——“不要相信地位比你高太多的男人,你是個傻姑娘,你要像我一樣,好好兒活着啊!”
好好兒活着。她沒有做到。
她略略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他背着光,玉墜被逆光照得通透明亮,她的手輕輕擡起,似是想要抓住他的衣擺,卻又看到自己滿手血污,于是手指收攏,又緩緩放下。
“世子爺……”她低低的聲音随時消散在風中,也不知有沒有人聽見。
三年裏,阿鏡都沒學會規矩,從來對黎奪錦都是連名帶姓地喊,可如今,只剩遺言,她卻好像忽然懂了事,明白過來,眼前這個男人,是地位尊崇的世子,是可以對她生殺予奪的人。
阿鏡力竭,語調輕輕,最後說出口的話,是祝願,卻更像是詛咒:“……阿鏡以後不在,願世子爺往後心願得償,再無夢魇。”
轟隆——
雷聲夾着秋雨層層落下,京城被籠罩在雨幕之中。
靠近皇宮的世子府,忙忙碌碌,醫師一位又一位地被請進去,帕子涼了一條又一條。
卧房中,幾個醫師圍在床頭,最後一根長針狠狠紮進膻中穴,床上的瘦削青年終于猛地彈坐而起,“哇”的一聲,一大口烏血吐在了床邊。
一個小丫鬟早已捧着銅盆,趕緊接住,那烏血有一些濺到了她手上,竟灼燙得吓人。
小丫鬟退到一旁,驚慌失措地偷偷觑了一眼床上的世子。
身體裏的血都這麽燙,難怪世子高燒不退。
這熱度,真的是人受得了的嗎?
黎弱蘭迅速地親手擰了一方涼帕,再度摁上了弟弟額際。
黎奪錦吐出郁結在心的一口黑血,總算有了活人喘氣的樣子。
黎弱蘭眼眶紅了,緊緊咬着牙,說:“你昏厥了好幾日,險些就喪命了!”
她說着,已經語帶哽咽。
本以為她這唯一的弟弟又會像之前那般,消極冷淡地,不關心他自己的死活,卻沒想到這一次,黎奪錦眼中凝出一道執拗得有些吓人的神光:“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黎弱蘭微微一滞,又湊得更近,聽到黎奪錦喉嚨中咕哝的後一句。
“阿鏡還沒有原諒我。我不能死……”
黎弱蘭用手帕抵住鼻尖,壓下酸楚,吩咐醫師照料好黎奪錦,匆匆走出門外。
清涼雨絲拂面,她才覺得喘過氣來。
一旁,黎府的管事恭謹道:“蘭貴妃,請您也仔細着自個兒的身子。這幾日,您照料世子爺,日夜不眠,如今世子爺已經醒了,您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放心?”黎弱蘭搖搖頭,咬牙間,流露出恨鐵不成鋼,卻又無可奈何之意,“我如何放心?我唯一的弟弟,昏死了數日,醒來後的唯一一句話,是叫一個已經逝去多年的姑娘原諒他。”
“這怎麽可能?人已經死了,再求着,拜着,後悔,又有什麽用?!”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文不知道流多少次眼淚了……下本我一定要寫輕松歡樂的(握拳)
——
感謝在2021-08-15 23:52:38~2021-08-16 23:43: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976718 5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尋笙M 38瓶;阿深 34瓶;陸酥九 20瓶;科學與神秘學 16瓶;洛染 6瓶;lili 2瓶;君lz、。、艾拉拉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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