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接下來的日子裏, 即便和平常一樣總在偶遇,陳亦行也還是一樣惜字如金,但趙又錦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早晨在電梯裏, 他摁下負一樓, “坐我的車?”
趙又錦點頭。
“今天沒有準備面包牛奶當早餐,還人情了?”他不鹹不淡地問。
換做以前,大概率她會小學生吵架似的回一句:“怎麽, 沒有早餐你要把我半路扔下去?”
但今天她一噎, 老老實實搖頭:“睡晚了, 沒來得及準備。”
後來上車,因為穿太厚, 系安全帶時老是扣不上。
還是陳亦行伸手, 替她捉住插片, 咔嚓一聲落位。
趙又錦紅着臉收回手, 還沒說謝謝,就聽見他淡淡點評:“這雙手, 看來真是只能握筆趕了。”
她憋半天,憋出一句:“一輩子就幹好一件事,也不是不行。”
怪事。
明明浮在嘴邊的是,“你不就安全帶系得比我靈活點,哪來的優越感?”
連續好幾天, 她都這樣。
甚至陳亦行放在門口的垃圾,也會在第二天早上自動消失。
他問趙又錦:“你昨晚下去扔垃圾了?”
趙又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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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的一起扔了?”
再點頭。
陳亦行把車停在路邊, 仔仔細細盯着她看。
趙又錦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別過頭去, “看什麽看?”
“大概是在看你胸前的紅領巾是不是更鮮豔了吧。”
“……”趙又錦推門下車,“你好幼稚!”
除了這一句, 她一點也不像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那個趙又錦。
起初,陳亦行以為是平安夜那天他多管閑事幫她一把,才換來了一個忍氣吞聲的趙又錦。
直到元旦放假的第二天。
陳亦行像往年一樣,清晨起床,煮了兩只雞蛋、一杯牛奶,然後換好整潔挺括的衣服,驅車前往公墓。
他在路上的花店外停下,下車買了一束鮮花。
這麽冷的天,又是喜慶的節假日,公墓的人少得可憐。
沿途都只有他的身影。
一步步踏上臺階,放眼望去是伫立在半山腰無數寂寞的石碑。
這樣也好,陳亦行不愛擁擠,更不喜歡湊熱鬧。
他一路踏上最高的臺階,找到了屬于母親的那塊碑。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年輕,永遠停留在了他十四歲的回憶裏,漂亮溫柔。
但也年複一年更加陌生。
他把花放在墓前,足足站了十分鐘,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麽安靜地與母親對視着。
那一年她離開後,他曾經怨過她,明知除了母子倆相依為命,他兩手空空,別無其他,她依然選擇狠心地離開。
對她來說是解脫,對他來說,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孑然一身,一無所有了。
但随着時間消弭的,除了傷痛,還有執着。
陳亦行很少再去回憶過往,這樣靜靜地看着母親,也只是在想,大概再過不久,他看起來就快和照片上的人一樣歲數了。
……
離開公墓時,又要一步步邁下那冗長的階梯。
不知哪裏飛來的麻雀,在寒冬臘月裏也有興致落在臺階上,對人類來說太麻煩的階梯反而變成了它的玩具,它蹦蹦跳跳,一級一級上下跳着。
陳亦行離它還有一段距離,卻看見某一刻,麻雀像是受了驚,忽然一躍而起,呼啦啦張開翅膀,飛入天際。
……像是有人從它旁邊經過,吓到它似的。
腳步停下,看着空無一人的臺階,陳亦行忽然心裏一動。
回家後,他靜靜地站在門內,透過貓眼往外看。
在他回來大概十分鐘後,電梯門開了。
那個看不見的人回到了十二樓,打開了對面的大門,也跟着回家了。
――
下午,陳亦行又出了趟門。
這次像是要試驗什麽,他沒有開車,而是步行去了一個街區外的商場。
下樓時,電梯裏只有他一人,但他踏出電梯後,停在一樓,沒有急着走,而是等了一會兒。
顯示屏上,電梯果然開始上升,最後停在了十二層。
真巧。
他出門,她也出門。
他回家,她也回家。
陳亦行不徐不疾步行到商場,正思量去哪,擡眼就看見了電影院。
他平常不太來看電影,熱鬧的地方不适合他,四周都是成群結伴的人,只會顯得他形單影只。
因是心血來潮,他在前臺買票,選了場十分鐘後的電影。
服務員問他要什麽位置,他頓了頓,回答時不着痕跡地提高了音量。
拿着票,他慢慢地走進了放映廳,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
不久後,燈光熄滅,眼前一暗。
在巨大的音樂聲裏,陳亦行仔細地,不動聲色地等待着。
直到身側的空座上傳來很細微的動靜,若不是他全神貫注側耳傾聽,大概率會遺漏掉這點聲響。
衣料的摩擦聲。
身體與座位表面的皮質接觸的聲音。
和伴随着落座姿勢,從連通的扶手上傳來的一點點晃動。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幻覺,悄無聲息。
但又實實在在地出現在他的右手邊,不容忽視。
陳亦行仰頭看着大屏幕,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她似乎知道了他的秘密。
卻不知道,他也知道她的秘密。
像是一個奇妙的繞口令。
電影持續了一個半小時,陳亦行本是随意挑的,只選了一部等待時間最短的,沒想到這麽巧,電影講述的主題竟是告別。
老人被診斷出肺癌晚期,不久于世。孩子們為了瞞着她,便精心策劃了一場婚禮,以婚禮之名,趕回國相聚,實則是為了跟奶奶告別。
電影的結尾,老人送別孩子們。
孩子假裝開心,卻在上車後黯然。
老人笑着告別,卻也望着漸漸遠去的出租車泣不成聲。
陳亦行靜靜地望着大屏幕,眼裏有明明滅滅的光。
某個瞬間,身側又有了輕微的動靜。
那人離開了。
他慢慢側頭,看見回彈起來的座椅表面,前一刻還有凹下去的痕跡,後一刻就像是無人來過,恢複正常。
以及空氣裏,殘留着一抹很淺很淡,卻又異常熟悉的白桃香氣。
每一次隔壁鄰居搭完順風車時,他的車裏都會殘留着同樣的氣息,芬芳裏帶着一絲絲甜。
他問過一次,她沒頭沒腦地說:“香水?可我沒擦香水啊?”
然後聞聞自己的衣袖,才恍然大悟說:“啊,你說的是我洗衣液的味道!”
再下一句,是洋洋得意的:“沒想到吧,我們少女都是用白桃味道的洗衣液!”
――
這一整天,趙又錦可忙壞了。
都怪于晚照,莫名其妙要她陪陪陳亦行,她拿什麽立場去陪?
于晚照身為他的好兄弟,多年好友,他都不讓人陪,怎麽可能想讓她看到自己失落的一面?
何況那個人自尊心又強。
可就這麽不聞不問,她總覺得心裏不安。
後果就是,趙又錦起了個大清早,做了頓豐盛的早餐,本想端去對面敲門,就說是做多了,分享一點給鄰居……?
結果還在琢磨借口,對面就傳來開門聲。
她一怔,透過貓眼看見陳亦行一身深色正裝,走向了電梯間。
母親的祭日,他是要去看望吧?
也沒來得及多想,趙又錦匆忙換上隐身衣,戴好頭紗,他前腳走,她後腳就跟出了門。
跟出去後又覺得莫名其妙,幹嘛跟特工似的搞跟蹤?
可是都跟出門了……
趙又錦認命,小心翼翼在小區外的公廁裏摘掉頭紗,跑到路邊打車。
就,就當舍命陪君子吧!
她抵達公墓後,又找到公廁戴上頭紗,慢慢地走進大門。
只看見臺階最頂上站了個人,從她開始往上爬,到最後與他平行,站在不遠處看着他,他始終像尊雕像,一動不動。
哪有人這麽掃墓的?
趙又錦想起自己,每年和舅舅舅媽,或是和爸爸一起去看望媽媽的時候,她有說不完的話。
總覺得一家人面對墓碑一語不發的場景太悲傷了,所以她竭盡所能活躍氣氛。
“媽媽,全家人又歡聚一堂來向你致以親切的慰問啦。”
“你女兒是不是又比去年好看一點了?”
“那也是你的基因好,遺傳得好。”
所以那些日子裏,悲傷只是很短暫的一陣風,還活着的人都好好活着,努力地笑,努力地熱鬧。
對比之下,陳亦行安靜立于母親墓前,就顯得感傷多了。
公墓在半山腰,漫山遍野長滿青草,而他一身黑色正裝,是這副畫卷裏唯一的沉悶色彩。
離開時有個小插曲,趙又錦見他要走,趕緊拎着裙擺先往下跑。
冷不丁驚起一只麻雀,呼啦啦望天上飛,麻雀吓一跳,她也吓一跳。
……
再後來,發現陳亦行下午出門了,她又鬼使神差跟着他來到了電影院。
好在他選座位時聲音大,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趙又錦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悄悄跑進廁所隔間裏,關上門,從長襪裏掏出手機,也買了張票。
還好他旁邊有空座!
哎,于晚照要是知道她這麽努力,還不得誇她是活雷鋒,感動中國好鄰居?
趙又錦塞好手機,偷偷地溜進了電影院,又偷偷坐在他身旁。
只是電影全程,她連挪挪屁股都不太敢,大氣也不敢出,又很想拍拍腦門問自己:趙又錦,腦子進水了嗎?買在他附近不就好了,何必買在旁邊受這個罪?
腰酸背痛腿抽筋,實在難捱。
好在也不是無事可做,她一邊看電影,一邊觀察旁邊的人。
光影明滅裏,他依然賞心悅目。
某一刻,電影抵達**,老人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一怔,似乎看見了陳亦行眼裏若有似無的水光。
他沒有哭,還是平靜地望着熒幕。
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他總是情緒不外露,很好地,從容不迫地,将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不流露出任何怯意。
可相處許久,趙又錦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能穿過那副厚重的铠甲,窺見一絲真心。
傷心時也不會過分表露,但眉心會輕擰。
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手指也無意識捏起,扣住手心。
也許是老人哭得太悲切,也許是音樂太感染人,也許是明明滅滅的光影裏,身側的人太令人揪心。
趙又錦忽然拎起裙擺,默不作聲站起來,一路貓着腰走出了放映廳。
她跑進廁所隔間裏,摘掉頭紗,也不顧這個形象會引來周圍人的側目,很快又重返影院門口。
元旦期間,影城有活動,工作人員穿着厚重的可達鴨玩偶服,和小朋友們合照,向來往顧客招手。
趙又錦捉住了其中一只,急促地問:“可以幫幫忙嗎?能麻煩你把衣服借我幾分鐘嗎?”
“可達鴨”一愣,在頭套裏悶悶地問:“借衣服?”
趙又錦口不擇言:“是這樣的,我男朋友正在裏面看電影,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所以想借你的衣服幾分鐘,跟他告個白,送個禮物!”
有了這個借口,她這身婚紗似的打扮似乎也恰到好處。
“可達鴨”不疑有他,但略顯猶豫:“這個我要問問我們經理……”
趙又錦着急地問:“那你們經理在哪?”
萬萬沒想到,旁邊那只“可達鴨”立馬摘掉頭套,笑嘻嘻說:“在這兒呢。”
趙又錦:“……”
十分鐘後――
經理還在替她加油打氣:“沖呀妹子,告白順利啊!!!”
在他們的幫助下,趙又錦順利穿上了可達鴨的玩偶服,雖然穿的過程裏,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慌張感。
奇怪,說好的陪陪失落的鄰居,怎麽會付出到這個程度?
可不容多想,那只厚重的頭套已經蓋在她腦袋上了。
趕鴨子上架不過如此。
趙又錦艱難地呼吸着,姿态笨拙,抱着從影院櫃臺買來的超大糖果禮盒,探頭探腦等在門口。
不多時,一場電影放映結束。
她一眼看見随着人流魚貫而出的某個身影,心跳驟然加速。
于是――
在電影結束後,陳亦行徐徐走出來,掃了眼熱鬧的大廳,正在思索那個看不見的人先一步離開是跑哪裏去了,就被一只金黃色的“可達鴨”攔住去路。
那只巨大的玩偶一言不發,舉着一只色彩鮮豔的籃子,在半空中滑稽地舞了幾下,然後往他懷裏一塞。
陳亦行:“?”
他訝異地看着這只籃子,發現裏面裝着各式各樣的糖果,色彩斑斓。
身邊某個小朋友見狀,拉着母親:“媽媽,我也要!”
母親還沒說話,小朋友又上前抱住那只“可達鴨”,“叔叔都這麽大了,不吃糖了,給我吧,給我吧!”
“可達鴨”:………………
“可達鴨”能怎麽辦呢,只能嚴肅地一手叉腰,一手瘋狂搖晃:no no no。
小朋友不滿意,抱住她拼命搖,“我也要糖果,我也要!”
這怎麽還有臨時演員加戲呢?
趙又錦被晃得頭暈,原本打算一言不發的,這會兒也只能壓低了嗓音,粗聲粗氣說:“每只鴨子只有一個禮物,我送他了,就沒有你的了。”
她急中生智,指指大門口的經理:“你去找那只可達鴨,去找他要禮物!”
小朋友很好騙,歡呼雀躍就奔向大門外的“可達鴨”了。
厚重的玩偶服裏,趙又錦松口氣,正想感慨自己的聰明才智,擡眼就看見……
陳亦行拎着那籃糖果,靜靜地看着她。
她一緊張,趕緊手舞足蹈地揮動起來。
抖抖手,抖抖腳,然後插插腰。
應該沒露餡吧?
她們專業課也練過聲,以便模仿不同聲線,能夠在采訪時、播音時有不同的音色。
雖然也不見得完全不一樣,但至少沒那麽容易通過一兩句話就辨認出來吧……?
趙又錦透過公仔眼睛處的深色玻璃,小心翼翼打量眼前的人。
陳亦行揚揚手裏的籃子:“送我的?”
她疊着手,乖巧點頭。
“為什麽送我?”
肉眼可見,“可達鴨”似乎愣了下,然後不假思索甕聲甕氣答道:“因為你長得帥。”
同樣肉眼可見的是,拎着籃子的人笑意漸濃。
沒有了之前看電影時的傷感,圍繞他一整日的凝重與難以接近感,也被沖散了。
他拎着那籃糖果,正準備說什麽,忽然被那個去而複返的小炮彈抱住了腿。
小朋友可憐巴巴說:“叔叔,那只鴨子說他也沒有禮物了……”
趙又錦:“…………”
回頭看眼經理,經理比了個“我也沒辦法”的手勢。
小朋友的媽媽也過來了,有點為難地看看陳亦行,又看看趙又錦,“要不你們把糖分他一顆?小孩子哄不好……”
也是吃準了大人不會和小孩計較。
趙又錦本想那也ok,給他一顆糖吧,沒想到陳亦行嘴角一彎,把籃子拎高了些,拎到了小朋友夠不着的高度。
然後認認真真對小朋友說:“不行,這是叔叔收到的禮物,叔叔也很喜歡,一顆都不能送給別人。”
在小朋友淚眼汪汪,嘴一癟就能哭出來的時候,他非常冷酷地扒拉開小朋友的手,毫不慚愧地抱着他心愛的糖果。
趙又錦:“……”
小朋友:“……”
那位母親:“……”
一時之間,小朋友忘了哭,趙又錦也忘了笑。
等到那位母親瞪了陳亦行一眼,拉着孩子邊哄邊離開時,趙又錦也準備撤離現場,免得露餡。
她一邊滑稽地擺手,一邊往經理那邊溜,冷不丁被人拉住了手。
奇怪,這人是有多愛拉手,連玩偶的手都拉?
來不及反應,她就被人輕輕一帶,下一秒,隔着厚重的玩偶服,眼前一黑,頭埋進了誰的胸口。
即便穿着玩偶服,陳亦行依然比她高出不少。
趙又錦有一瞬間失去了平衡,好在他牢牢地抱住了她,穩住了她的重心。
等等,好在是什麽鬼?
為什麽是好在?
趙又錦趕緊掙紮起來,拉手就算了,怎麽還抱上了?
以前怎麽沒發現陳亦行還對可達鴨有這種程度的喜歡?
可男人力氣還挺大,嘴裏說了句“別動”,抱住這只奇怪的鴨子,聲音裏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暗啞。
大概過去了好幾秒再。
“謝了――”頓了頓,他叫她,“可達鴨。”
“……”
行吧,就當是助人為樂進行到底了。
“可達鴨”掙紮了一下,勉強接受了這個稱呼,甕聲甕氣說:“不用客氣。”
她笨拙地揚起頭來,隔着深色玻璃打量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點小情緒。
“那你……開心嗎?”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要不是眼部玻璃只能從裏看到外,外部看不見裏面,趙又錦險些以為自己露餡了。
好在他很快松開她,只是摸了摸她的鴨頭,答非所問:“暖氣這麽足,穿成這樣,不熱?”
“熱的。”她老老實實點頭,然後演技十足地補上一句,“沒辦法,職責所在嘛。”
“那我先走了,你忙。”
男人笑了,又一次揚揚手裏的籃子,就此離場。
趙又錦心道,是挺忙,大爺您倒是一路走好,小的我還要脫衣服,去廁所重新切換隐身狀态……
只是。
回家的路上,趙又錦一邊擦額頭的汗,一邊想。
他都笑了,那還是心情不錯的吧?
再看自己,大冬天的還能捂出一身汗,真是生活不易,小趙嘆氣。
可一想到他笑了,她又覺得辛苦沒有白費。
趙又錦想哼歌,無奈穿着隐身衣,哼歌會吓壞路人,于是只能憋着,自己在心裏小聲唱。
原來助人為樂真的很快樂,雷鋒誠不我欺!
沒想到的是,隔天再搭順風車時,意外在陳亦行的車上看見了那籃糖果。
那麽大一只,杵在眼眶子裏也不能假裝沒看見……
趙又錦系好安全帶,“一臉驚訝”地問:“咦,哪來的糖?”
鄰座的人掃她一眼,稀松平常的口吻:“哦,昨天去電影院,有人說我長得帥,送我的。”
“這麽善良的人,這年頭也不多見了。”趙又錦忍住得意,中肯地說。
“倒也不是人。”
“……哈?”趙又錦呆住。
“是只鴨子。”陳亦行好整以暇看着她,“一只傻裏傻氣的鴨子。”
“……”
好心送他糖,他居然說她傻裏傻氣。
趙又錦氣鼓鼓的,繃着臉不想說話,餘光察覺到陳亦行在看她,還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知道我不愛吃甜食,況且這麽多。”他低頭擺弄了下籃子裏的東西,翻出了一顆草莓大福,遞給她,“所以放車上了,一起吃。”
“……”
“怎麽,不要?”他晃了晃手裏那顆糖。
趙又錦接過來,“不要白不要。”
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裝,放進嘴裏,草莓香氣頓時在車內彌漫開來。
陳亦行輕哂,發動汽車時,漫不經心問:“好吃嗎?”
“當然。”
也不看看是誰送的。
“那你幫我拆一顆。”
“……?”趙又錦一頓,狐疑地側頭看他,“你沒有手?”
他回以一個平靜的眼神,“趙又錦,我在開車。”
那就專心開車呗。
到站了再吃啊。
就你事多。
趙又錦一邊腹诽,一邊還是找出了第二只草莓大福,拆開糖紙,遞過去:“喏。”
他雙手握住方向盤,似乎騰不出手來,便微微俯身,側過頭來,嘴唇輕啓,含住了那顆糖,像是沒想那麽多。
然後直起腰來,目視前方,繼續開車。
他倒是很自在,趙又錦卻渾身一僵,猛地縮回手來。
即便隔着糖紙,沒有接觸到他,也像被火灼了一樣。
這動作是不是……
有點太親密了!
心怦怦跳,面上也開始發燒,趙又錦不得不轉頭看向窗外,努力裝作無事發生。
半晌,耳邊傳來一聲飽含笑意的點評。
“是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