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果在一個月前, 有人問趙又錦是否願意擁有一件隐身衣,那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可是隐身衣,誰不想要呢?
沒見哈利·波特披着他的隐身鬥篷在霍格沃茨來去無影蹤嗎?
但一個月後的今天,趙又錦只想說, 要不還是算了吧……?
聽上去無比神奇的東西, 到了手裏才驚覺毫無用武之地。她到底能拿它來做點什麽, 才顯得不那麽雞肋, 沒浪費它的神通廣大呢?
拿它擠地鐵不行。
吃霸王餐沒必要。
坐飛機全程站票。
逛昂貴的商店也帶不走喜歡的東西。
要是志存高遠一點, 她說不定能靠它成為“蜘蛛俠”、“超人”這樣的存在。
遺憾的是,趙又錦只想做個普通市民, 既不想當超級英雄, 也沒有拯救世界的勇氣。
除了成功趕走胡安靜之外,這條裙子非但沒有給趙又錦帶來任何便利,反而徒增了不少麻煩。
原以為之前的神秘背影都告一段落了,萬萬沒想到還有上海機場的紅外線檢測儀。
此刻, 距離陳亦行離開已有十來分鐘,趙又錦在客廳來回踱步, 坐立不安。
當時他正準備走, 她連忙說:“還有這麽多菜,要不留下來再吃一點吧?”
陳亦行用眼神詢問:你覺得這會兒我還能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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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你可以邊吃邊跟于副總商量對策?”
“不用了。”
陳亦行無視她的期待,在她眼巴巴的注視下, 幹脆利落地離開。
命中注定她聽不到後續進展。
趙又錦束手無策。
思來想去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她得去聽聽詳細情況。之前只是商場等地的神秘背影,這次竟然驚動了機場!
他們會報警嗎?
會不會驚動上層?
事情鬧大了,會不會查到她身上來?
各種韓劇美劇電影電視劇的劇情湧上心頭,趙又錦幾乎能看見自己的未來:被當成小白鼠抓去研究。
頭腦風暴總是令人惶恐。
于是在客廳散了十來分鐘的步後,她走出家門, 敲響了陳亦行的門。
剛看見門後露出的那張臉,她就迫不及待說:“剛才我下樓倒垃圾,結果忘帶鑰匙了!”
“鑰匙?”陳亦行掃了眼她的大門,“你家不是電子鎖?”
“對,但是忽然沒電了,我試了好多次都沒打開。”
趙又錦一本正經回到門邊,親自表演給他看。無論拇指怎麽觸碰,門鎖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順便捧一捧他:“都怪房東沒有買你們的産品,要不然也不會出這種事了。”
有反應是不可能的。
畢竟幾分鐘前,她才剛剛拿着十字改刀把門鎖打開,取出了兩節電池。這會兒它們正好端端躺在她的衣兜裏。
“看吧,沒騙你,真的沒電了。偏偏我又沒有帶鑰匙在身上的習慣……”
本該露出懊惱的表情,但好不容易想出這麽完美的借口,趙又錦一時高興,就沒忍住表現出來。
陳亦行很敏銳,立馬捕捉到了她的情緒,挑眉:“沒帶鑰匙這麽高興?”
表情一僵,趙又錦立馬切換成沮喪的模樣:“不是,我高興的是雖然我沒帶鑰匙,但隔壁還有一個心地善良,一定不會忍心讓我在樓道裏等開鎖公司上門的你。”
“是嗎。”陳亦行居高臨下看着她,“倒也不用這麽高興。我沒什麽不忍心的。”
他像尊門神立在大門口,手還扶着門把,攔住她的去路。
但趙又錦并沒被吓退,先是食指碰了碰他的門,然後一只指頭一只指頭地伸出來,變成了雙手牢牢扒住門縫,小聲說:“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呗,開鎖的半小時就到。”
“這大冷天的,坐在樓道裏多凍啊。”
“我保證不打擾你做事,一定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你該幹嘛幹嘛,就當我是尊雕像好了。”
沒見過這麽多嘴的雕像。
視線從她可憐巴巴的眉眼逐漸下移,大概出門太急,她只穿着毛茸茸的白色兔子家居服,腳上趿拉着一雙棉拖鞋。
這麽在樓道裏待上半小時,凍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片刻後,陳亦行松開手,任她扒拉開他的大門。
“半個小時,多一分鐘都不行。”
雖然聲音還是很冷漠,但又一次體現出了豆腐心。
趙又錦眉開眼笑地從他身側鑽了進去,“一言為定!”
然而,接下來的時間可以歸納總結成一個節目:《論趙又錦的光速打臉》。
陳亦行把人安置在沙發上,大發慈悲給她倒了杯熱水,扔了本雜志在茶幾上,“老實待着,別出聲。”
随即去了書房,在電腦前辦公。
起初客廳裏沒什麽聲音,但他總是放心不下。那個家夥就不太像會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人。
果不其然,沒兩分鐘她就摸進了書房。
陳亦行面無表情側頭看她:“有事?”
“就……”她眼珠子一轉,小聲說,“參觀一下。”
他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
趙又錦便光速挪開視線,左顧右盼,還吹起彩虹屁來。
“雖然早就知道左右兩邊的房子格局不一樣,但沒想到你家的面積比我家大這麽多。”
又摸摸造型獨特的胡桃木書桌,“審美也好,裝修得好高級哦。”
再瞧瞧牆上的挂畫,“雖然看不太懂,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很貴。你對藝術一定很有研究吧?”
她顧左右而言其它,不知不覺從書房門口摸到了他的身旁,視線落在了他的電腦屏幕上,立馬熱情地彎下腰來。
“對了,你們IT精英都用什麽牌子的電腦?我早就想換臺電腦了,但是又不知道換什麽牌子。”
——假意關心電腦品牌,實則想看清屏幕上的對話框裏都在聊什麽。
他果然在和于晚照說話!
趙又錦來了精神,迅速進入窺屏狀态。
萬萬沒想到陳亦行突然伸手,在她看清聊天內容之前,不輕不重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趙又錦。”
“啊?”
“這就是你所謂的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當尊雕像?”
“……”
“知道《思想者》嗎?”他突然問。
趙又錦老老實實回答:“知道。”
每個小學裏大概都有那麽一座羅丹雕刻的《思想者》吧,怎麽可能不知道?
“你要是尊雕像,大概能和《思想者》成為對照組。”
“?”
“名字叫《聒噪鬼》。”
“……”
我要叫《聒噪鬼》,那你不得叫《啞巴精》?
要不是還要在他這裏繼續磨蹭下去,趙又錦已經脫口而出了。
但當下,她只能一臉僵硬地笑起來,說呵呵,能和偉大的《思想者》相提并論,那也是她的榮幸了。
陳亦行沒再說話,眼神還是靜靜地落在她面上。
被他盯得心裏發慌,趙又錦很快不自在了,但想出去又舍不得,繼續留下來吧好像也找不到站得住腳的理由。
不行,堅持就是勝利。
來都來了,務必要搞清楚狀況再走。
于是她硬着頭皮,繼續沒話找話:“你這麽直勾勾看着我做什麽?”
陳亦行:“欣賞你的表演?”
“……”
趙又錦凝固了兩秒鐘,很快無視他的嘲諷,“啊,我知道了。”
擡頭看了眼頭頂的複古木質吊燈,她捧着臉,一臉做作地說:“這麽有質感有特色的燈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在這種打光環境下,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美的?”
書房裏一時岑寂,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頭頂的複古吊燈微微晃動着,光影搖曳,将那張做作的臉照得格外明豔。
“是挺美的。”良久,她聽見男人平靜地說,“但不是長的,是想的。”
趙又錦:“………………”
故事的最後,是趙又錦再三表示:“我就在這兒看看書,你辦你的公,我保證再也不說話了。”
只偷偷看。
陳亦行表示懷疑,目光追随着她做作的身影。
察覺到他還在看她,趙又錦更加專注于自己的表演。為了表示她真的一點也不關注他,只全身心投入在欣賞他的藏書上,甚至踮腳去夠最頂上的某本外語書籍。
你看,我是真的很感興趣。
所以你快點打開電腦,該聊什麽聊什麽,不要辜負我如此專業的态度。
趙又錦一邊在心底吶喊,一邊又一次跳起來,這回終于夠着了那本書。她心裏一喜,拿着書穩穩落地。
沒想到家居服的口袋太淺,毛茸茸的質地兜不住包裏的重物,就這麽一落地的功夫,身形一颠,兩枚滑溜溜的東西順着邊緣掉了出來。
哐當——
哐當——
一前一後的兩個聲音,在這萬籁俱寂的冬夜裏雖不算大聲,但也足夠引人注目。
什麽東西掉地上了?
大概是過于專注自己的表演,趙又錦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她捧着書,下意識朝地上看去。
等到看清那兩枚還在地上滴溜溜打滾的小物件時,心跳驟停,血液凝固,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書桌前的椅子上,陳亦行也坐在那裏,視線随着兩節電池移動,然後變慢,最後停住不動。
這一次,書房比之前還要安靜。
像是被抽了真空一樣。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趙又錦僵硬地擡起頭來。慢動作之下,她幾乎能聽見自己脖子轉動時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響。
“那個……”
男人盯着她,相當平靜的樣子。
他在等一個解釋。
趙又錦很難從漿糊一樣的腦子裏找出點什麽有條理的借口,這時候好像說什麽都像個笑話。
怎麽解釋?
說她家裏斷網,所以拔了電池跑來蹭Wifi?
還是空調壞了,想來借一點溫暖?
就在這時,對面開口了。
“趙又錦,你好像很關心行風的事?”
“從知道上海機場給我打電話開始,你就一臉掩飾不住的着急。”
“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真的關心行風,還是說,你關心的是別的東西?”
他一字一頓,聲音慢而有力。
趙又錦甚至不敢問他口中“別的東西”是指什麽東西。
滿室書香,一地浮光。
陳亦行靠在椅背上,姿态安然,不急不躁,甚至雙手交疊,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而趙又錦渾身緊繃,甚至出了一身汗。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閉了閉眼,咬咬牙,再睜眼時非常流利地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确實對你——”
“一見鐘情。”
肉眼可見,陳亦行的表情凝固了。
而趙又錦像是沒有感情的打字機,一字一句吐出美妙動聽的話語:“從拿咖啡想加你微信,到搶煎餅吸引你的注意,再到拔掉電池跑你家賴着不走,是什麽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既然開了這個頭,就是尬到腳趾扣地,也不得不繼續下去。
是什麽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
“沒錯,是愛情。”
她誠懇地望着陳亦行,铿锵有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