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狐之助先前是從這棟廢棄房子的後門跑進來的, 根本沒有怎麽好好觀察過四周的情況。
直到發現了選定的審神者現在瀕臨死亡,這只狐貍式神才發現了整個環境的不對勁。
這是一棟裝飾風格偏向歐式、有帶着些許教堂的風采的房子。
地板是木質結構的,牆壁色彩特意選擇了給人以濃厚歷史陳舊感的米白與暗紅, 臨近天花板處開的彩色玻璃反射着微弱的陽光,光線照射下, 可以看清灰塵在其中的躍動。
這樣的房子就算廢棄了,內部情況也不該是這樣的——
天花板處破碎掉落下來的彩色玻璃,鋪撒在地上;細細密密, 如同蜜蜂巢穴般的彈孔遍布各處;虛掩着的橡木門後, 是一個大舞廳,而其中橫躺着許多穿着灰色衣服的士兵的屍體。
無論是誰, 只要站在這裏看一眼, 不用思考也能得出答案來——這裏發生了嚴重的槍/戰。
紅發青年氣息微弱,虛浮無力地強撐着靠在牆角, 鮮血源源不斷地從那個被子彈貫穿的傷口處流出, 染紅了他的襯衫,緩慢滲入地板縫隙裏。
青年那頭雖談不上耀眼, 但也漂亮的紅發逐漸呈現出灰敗色調,像是烈火燎原過後, 已經失去生氣的枯草般。紅發青年的全部生命力, 似乎盡數轉到了那片殷紅色血泊中。
再這樣下去, 審神者大人會死的!
狐之助急得不行, 它從脖子上帶着的、僞裝成勾玉的空間儲備裝置裏,拼命用爪子翻找着有什麽能夠治療重傷的人類的藥物。
情急之下一張刀劍付喪神專用的加速符飄了出來, 仿佛被什麽吸引了一般, 淡黃色的符紙貼在了那個猙獰的傷口處。
随後, 原地無風卻升起了一陣氣流, 瑩藍色的光芒照亮了這片空間,哪怕是狐之助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狐之助再次睜開眼,它驚異地發現,這名新人審神者的嚴重傷勢竟然開始好轉了,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血也止住了。
只是治愈效果在血止住之後,也便變緩下來,後續的傷情還需要它帶審神者回本丸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不過……這位審神者大人究竟是什麽種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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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之助認為,這位新人審神者絕對不是人類。
那可是刀劍付喪神才能用的加速符,雖然在靈力的催動下有一定的治愈效果,但還得配合手入室的設備,才能進一步修複刀劍付喪神們的傷勢。
而面前的審神者大人,明明看上去只不過是人類的模樣,剛剛也還稀裏嘩啦地流血,生命垂危來着。
難不成,審神者大人也是類似于刀劍付喪神的存在,比如玉鋼成精什麽的。
矢澤遙鬥可不清楚面前的狐貍式神在想些什麽,他的注意力全被腦海裏突然出現的那個聲音所吸引了——
那是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他的語氣中帶着疑惑與警惕:「你是誰,為什麽在我的身體裏?」
「你這是要做什麽事?」
矢澤遙鬥:“……”
他忍住再度狂戳馬甲精系統的沖動,強行冷靜下來。
這是織田作之助沒錯吧?
就是他吧?
救命,這次做任務是直接穿到原主的身體裏了嗎!
矢澤遙鬥一邊大腦高速運轉開始思考起自己現在該反手接什麽劇本,一邊下意識地改變聲線,用沉穩的少年音在腦海裏接話:「唔……從身體的各個機能、生理反應和條件反射來看,這是我的身體沒錯?」
「這是一個合格的殺手的身手,我是不會弄錯自己的身體的。」
「不過看上去,我好像變大了。」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解。
那個聲音在聽到【織田作之助】的聲音時,明顯遲疑了下,之後接着說道:「啊,原來如此。」
織田作之助雖然為人處事上略微遲鈍,但到底還是個智商在線的人,更何況他十分了解自己,那個還在當殺手的自己。
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自己好像是十四歲吧。
織田作之助在中/槍傷重,囑咐太宰治一番話後便失去了意識,他知道很大可能自己當時已經死了。
等意識恢複,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卻不受織田作之助控制了,因為這具軀殼裏多了一個靈魂,而現在,那個靈魂接手了這具身體的管理權。
就是沒有想到,這個靈魂會是十四歲的自己呢,這可真神奇啊。
織田作之助似乎忽略了什麽,感慨道。
瑟瑟發抖不敢出聲,正處于窺屏狀态的馬甲精系統:不是,這個人這麽好騙的嗎??
是正常人都會懷疑對方說的是假的吧,這一點都不科學!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安撫了還不清楚目前狀況的自己道:「不是你變大了,而是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體裏了。」
「我是二十三歲的織田作之助,嗯,雖然這樣自我介紹好像有點奇怪,自然外表比起十四歲的你要大些。」
「現在如你所見,我已經死了,只是身體被你接管後又莫名其妙活了過來。」
「哦,“我”在二十三歲的時候死了啊,」十四歲的【織田作之助】恍然大悟,不出織田作之助的意料之外,少年淡淡地說道:「那我把身體還給你吧,本來這個身體就是你的。」
只是無論【織田作之助】怎麽試圖放松控制,都無法讓織田作之助接管。
「要不待會我把自己打暈試試。」
雖然少年語氣平淡,可不知為何織田作之助總聽出了小許好奇和興奮。
「不,還是算了吧,這樣也挺好的。」織田作之助拒絕了。
沒錯,矢澤遙鬥這次搞的還是老套劇本,就是多了個“一體雙魂”的設定。
兩個靈魂在腦海中交流了那麽多內容,實際上現實裏也才過去了十幾秒。
等到瞎推測了一堆的狐之助回過神來,發現原本面如白紙的紅發青年雖然現在臉色也蠻蒼白,但多少也多了絲血色,連霧蒙蒙的藍色眼眸也變回清亮有神,知道新人審神者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便松了口氣。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帶審神者大人趕緊去治療比較好!
狐之助幹脆跳上了【織田作之助】的膝蓋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掃動幾下:“審神者大人快點跟我簽下本丸契約,然後回本丸治療吧!”
讓它沒有想到的是,紅發青年猶豫了下,問道:“你是誰?為什麽你是只狐貍卻會說話。”
“我是狐貍式神狐之助,不是真的狐貍,所以會說話很正常啦。”
狐之助擡頭便對上了那雙滿是好奇之色的眼睛,盡管心裏有點納悶為什麽審神者會不知道狐之助的存在,但還是解釋道:“我是時之政府裏最可靠的狐之助之一,持有優秀應屆狐之助證,審神者大人放心,我會盡力做好新手引導工作的。”
“呃,謝謝?”紅發青年看起來還是有些懵,狐之助心裏突然生起不祥的預感,“不過我能先知道,時之政府是什麽,審神者是什麽,契約又是什麽嗎?”
“還有,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沒有應聘審神者這個新工作。”
狐之助傻眼了,發出一聲鴨叫:“嘎?”
“等等,你不是新上任的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之前是跟着強大的靈力氣息來到這裏的,按照慣例,這個時空中出現的、唯一如此純淨的靈力,是只有審神者才會擁有的。
但是這樣的靈力持有者,居然不是審神者大人嗎,它不信!
狐之助又開始在空間儲備裝置裏掏東西,等到它翻出那張聘用證書,顫抖着爪子舉起證書,不死心地将紅發青年同照片上的人對比了好幾次後,終于不得不承認不是自己眼花看錯的事實。
它,一代出色優秀的狐之助,真的找錯審神者了!
狐之助眼前一黑。
聯想到之前的場景,它還悲慘地發現了個事情。
它好像,大概,也許,可能……把原本應該在戰鬥中死去的紅發青年給整活了。
也就是狐之助自己親手修正了這個時空的歷史,哪怕只是面前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青年的生死,但它也确實當了一回“時間溯行軍”。
狐之助抱住【織田作之助】的大腿,當場“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嗚啊啊啊我不想被回收當廢棄狐之助啊,我還沒吃好多好多油豆腐呢!”
***
歷史的修正很快就反饋到了之後的時空裏。
太宰治又一次在鶴見川裏像一條鹹魚一般起起伏伏,順着河流一路漂流,期間不乏當地居民見怪不怪“看,又是那個自/殺怪人!”的聲音。
可他就好像聽不見一樣,一動不動地飄在水中,時不時發出“咕嚕嚕嚕”的溺水聲,吐出一連串泡泡。直到被攔住,挂在了河流下游撈垃圾專用的漁網上,鳶眸青年這才慢吞吞地将自己從漁網上解救下來。
太宰治感嘆一聲:“啊拉,失敗,今天又沒有成功死掉呢。”
黑發青年拍了拍沙駝色風衣上的沙子,沒有在意濕噠噠的,還在不斷滴水的衣服,只是簡單地擰了一把繃帶,不顧旁人眼光,從大壩一路走到偏僻的郊外,最後拐到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
他慢慢地向一處小山坡走去。
那裏安置着他的摯友,織田作之助的墳墓。
在織田作之助墳墓周圍,還有着那幾個孩子的墓。
太宰治沒有帶花,手上也沒拿別的什麽東西,甚至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他一路上還哼着輕快的歌曲,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來掃墓的人。
墓地這裏的環境很是涼爽,不單單身處郊外,避開熱島效應的高溫的原因,更因為這裏臨海。
太宰治站在這裏可以聞到鹹鹹的、濕濕的海風氣息。
一旁栽植的樹木高大茂盛,只是枝葉長得太過狂亂了,能看出很少有人來修剪,而置于這棵郁綠的樹木下邊,被樹木影子籠罩,避免陽光直射的是幾塊方正的墓碑。
其中一塊墓碑上刻着幾個大字:織田作之助。
在四年前那場與MIMIC的戰鬥中,被森鷗外為了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而設下死局,作為重要棋子犧牲的織田作之助和那幾個孩子,都在這裏。
由于織田作之助生前的願望是“在海邊的房子裏寫書”,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便找了個海邊的墓地,将他葬在這裏。
只是今天,似乎哪裏不太對勁。
太宰治靠近墳墓,在注意到身前景色的時候,眉弓皺起,眼神一瞬變得銳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