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1)
這麽容易就親到了…
楚瑩瑩看着美少年,好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不知道為啥,忽然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我喜歡你就不躲啦?”少女對這個問題,還是不依不饒,實在是好奇。
以前狗蛋對她的親近舉動,可以用一句“如避蛇蠍”來形容,像躲洪水猛獸似的。
而今卻…
狗蛋忽然這麽逆來順受,弄得楚瑩瑩反過來開始害羞,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顧荊沉默看她,然後慢慢挪開眼神。
“你說過,想要聽話的童養夫。”他長睫毛濃密,好無辜的樣子。
少年模樣還是那麽俊逸,這模樣比起谪仙,也差不了多少了。像是落難的仙人,或者是從前在雲端飛翔的仙鶴,而今翅膀受傷,于是只能落在少女手中,無助的順從。
嗚,就好委屈,像個無辜的大狗勾。
楚瑩瑩心口像是忽然開了一朵花,完全受不住狗蛋這麽乖的反應。
叫你乖、叫你聽話,有時候只是随口說一說。可狗蛋竟然當真了,還把她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
楚瑩瑩被如此老實木讷的狗蛋,徹底打動。
“狗蛋,你真好。我決定了,不管爹娘怎麽想,我都要你做我的童養夫。”
她決定了,她要用自己攢的私房錢,去準備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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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讨厭繡東西了,但如果是繡自己的嫁衣,為了狗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杏兒眼晶亮,還專程走過去,拉起對方修長的手,輕輕拍了拍。
“你別怕,我日後會對你好的。”
撫着美少年的手,楚瑩瑩這話說的那叫一個情深意切。
狗蛋的手可真暖和,手背也暖呼呼的。
少女用柔軟的手心,貼了貼人家的手背,美滋滋的收回手,小臉笑成了一朵花。
顧荊纖長分明的眼睫扇了扇,感受着剛才手背上被觸碰的柔軟,才輕聲道。
“嗯。我不怕。”
少年頭一次對着楚瑩瑩露出笑容。
楚瑩瑩才發現,狗蛋唇畔竟然也有小小梨渦,而且這個人的唇珠好漂亮啊。
她看着這樣一個絕色美少年,不住點頭,滿意極了!
她真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得到了一個又漂亮又乖巧的童養夫。別的姑娘哪有那麽好的福氣呀,只會羨慕她。
真該讓娘好好看看,狗蛋這麽乖,肯定八百年都是她楚瑩瑩的人呀。
那邊楚行抱着竹簡,沉着臉走出院子時,還在想沈清不告而別,是否是因為瑩瑩招待不周,又或是狗蛋在中間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疑心那狗蛋是個有城府的人,把沈清排擠走了。
抛開那些私人的想法,就算沈清做不成他女婿,這少年也是個讀書的好胚子。
良才美玉,他實在不忍對方埋沒。借聖賢書給對方看,其實也是邀請對方來家裏的一部分原因。
只是走了幾步,他像是想到什麽,忽然調轉方向回頭。
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兩人。
少年少女模樣都俊俏,站一塊兒登對極了,靠得那麽近,像是在說什麽悄悄話。
楚行那張老父親臉,瞬間黑成了鍋底。
真真是世風日下!
瑩瑩竟然主動去抓狗蛋的手!
她娘年輕的時候,也沒瑩瑩這麽大膽啊!
楚行實在是被驚得不輕,像是被雷劈了一道,被雷了個外焦裏嫩。
老臉都跟着紅透,覺得女兒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瞧院子裏狗蛋那小子,平日裏看上去有模有樣,似乎讀了聖賢書,是個翩翩君子。可難道這少年不知道什麽叫男女授受不親?
瑩瑩想做點什麽,畢竟是個弱女子,你狗蛋是個身強力壯的大好兒郎,難道還不能往一邊躲,避開?
楚夫子大概和全天下的父親一個模樣,看到女兒和別家少年走近了,就覺得吃虧。
他忽然用力踩了幾下地面,發出了重重的腳步聲,然後咳嗽了兩聲,才慢慢走進院子。
院子裏的楚瑩瑩,聽到了腳步聲和咳嗽聲,像鳥雀似的跳開,頗有些心虛。
爹什麽時候回來不好,偏要這會兒回來。
她正和狗蛋拉進距離,在培養感情呢。
“瑩瑩,你來。”楚行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開口。
“哦。”楚瑩瑩自然的把手裏的飛镖,放到狗蛋懷中,朝人家嫣然一笑,“替我拿着。”
顧荊修長如玉的手,接過了飛镖。
那飛镖在少女手裏,被捏了許久,銀制的镖身上都有了暖暖溫度。
他輕輕握住,用手掌包裹住飛镖,垂眸時,眸光深邃潋滟。
昔日的小太子對于騎射一道,其實也是有底子,接受過訓練的。
庭樹下,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飛镖,漫不經心的一擲。
飛镖穿透了方才楚瑩瑩想瞄準,卻沒能碰到的那片葉子上。
“什麽?叫我去給那個沈清送竹簡?”
楚瑩瑩聽了爹的話,驚訝的不行,指着自己的小鼻子,滿臉不可思議。
楚行皺着眉看她:“怎麽,不行?爹腿腳不好,跑不動了。那沈清是我的得意門生,天賦又好。他家中貧困,人卻格外好學,我既收他做了學生,作為老師,自然是要把他所需的書借給他看,一個好好的讀書苗子若是…”
楚行訓話時,頗有學堂裏夫子的架勢,讓你去做一件事時,非得給你一二三四說個子醜卯寅,然後讓你心服口服不成。
楚瑩瑩捂住耳朵,小嘴一嘟囔:“啊,我去送我去送。爹,你可別再念叨了,聽着我頭疼。”
要說她爹娘的性子,尤其是爹爹。楚瑩瑩覺得爹爹完美,哪都好,就是偶爾講道理唠叨起來,讓人受不住,聽得腦袋都疼了。
也虧得娘就喜歡爹爹,才能這麽多年都恩愛如初。
想到這裏,楚瑩瑩接過竹簡的時候,忽然愣住。
“爹,我是不是也很唠叨?”少女猛然問出這個問題。
楚行想了想:“是有些。你娘常說你絮叨。”
楚瑩瑩小嘴一癟,立刻哭喪起來,神情變得生無可戀。
完了,她像爹!
悲憤讓楚瑩瑩走路時飛快,腳下生風。
她常愛去山林裏玩兒,追着狐貍鳥雀,腳程都鍛煉出來了,是以走過去,一點兒不嫌累。
沈清住在隔壁村子,她小時候也去玩兒過,知道個大概的方位。爹給她講了沈清具體的住址後,楚瑩瑩就抱着竹簡去了。
遠遠的,她看到了沈清住的屋子。
哎。少女貓貓嘆氣,有些惆悵。
大概她前世就是個行俠仗義的好漢和女俠,所以看到沈清住的那間破茅草屋時,感覺挺不得勁兒。
本來楚瑩瑩還以為爹說那沈清家境貧寒,人卻知道上進,讀書又有天賦,還肯吃苦,只不過是一些場面話。
然而她過來,卻剛好看到少年正爬在茅草屋上修房頂,的确是很貧苦的景象。
走近了,楚瑩瑩仔細一看,才發現,沈清的一身衣袍上打了很多補丁。他身形瘦弱,比狗蛋還要清瘦,卷起袖子的一截胳膊瘦瘦的,沒什麽肉。
“清兒啊,快下來,危險。娘與你說過咳咳咳,不要做這些事情咳。”
茅草屋旁,站着一個頭上裹着藍色方布巾的婦人,她一邊咳嗽,一邊擔憂的看着房上的少年。
她看着好像身子骨不大好,說話沒什麽中氣。
楚瑩瑩醫術也學了點,師從太師父和爹爹,也稍微會觀一些氣色,多少能看出來這婦人臉色太過蠟黃,像是有舊疾在身。
沈清聲音平靜:“娘,快好了。”
少年把抱上去的茅草,一捧一捧按照順序堵在破了孔的地方,把茅草固定了後,才轉身扶着梯子下來。
“清兒,咳,咳咳。”包着頭巾的婦人,扶着梯子,看到沈清落地了,才松了口氣。
楚瑩瑩靜靜在不遠處站着,沒上前去打擾。
哎。看着人怪難受呢。
少女爹娘都在,說實話,楚瑩瑩從小沒受過什麽委屈,不太能體會“相依為命”這四個字的意思。
然而方才看着沈清以羸弱的身體爬上去修房頂,他娘又弱不禁風的陪在身邊直咳嗽時,忽然懂了幾分這個詞的意思。
沈清從梯子上下來,撣了撣衣袍,一轉身時,終于看到了楚瑩瑩。
他有些手足無措,局促道:“楚姑娘…”
那婦人跟着轉過臉來,雖然臉色蠟黃,可五官瞧着竟然意外的清秀,能看出來年輕時候是個不俗的美人。
那沈清大概就是遺傳了娘親的容貌罷。
楚瑩瑩走近了幾步,快聲道。
“你方才走得急,我爹讓我把這些竹簡給你送來。”
那婦人咳嗽了兩聲,也有些局促:“這是…楚夫子的千金?”
“快,咳咳楚姑娘往裏坐。”她轉身要去倒茶水。
楚瑩瑩喊住她:“伯母,您快讓沈清把這些書抱進去,我家中還有事,就不久留了。站着說幾句話就好。”
聽她這麽說,沈清眸光忽然黯淡了幾分,默默走過來接過了竹簡。
接過竹簡的時候,還小心注意着,沒碰到楚瑩瑩的手。
的确也是個端方君子了。
他想起來方才去了楚家院子裏時的景象。
少女身形窈窕,氣質嬌憨,模樣也清純脫俗。和他說話時,會和氣的笑,兩邊梨渦明顯,讓人心慌意亂。
人都有愛美之心。
沈清自幼過得艱難,和病弱的母親相依為命着長大,懂事很早,更是比常人要早熟一些。
過去他從未想過成家的事情,他家貧寒,有哪家的姑娘會看上他呢。
然而在那種了庭樹的院子裏,他驚鴻一瞥裏,卻看見了自己想過的日子。
更是見到了怦然心動的…
沈清沒敢再往下想,他清楚自家的情況。
是不可能,也不能與楚夫子的女兒扯上關系的。
“多謝楚姑娘,勞煩你替我向夫子告罪一聲。”
他斯文有禮,微微颔首。
楚瑩瑩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無所謂的點點頭:“嗯,我知道呢。”
竹簡還挺沉,壓得她手腕都酸了。
少女手上的琉璃镯子依然那麽漂亮,然而日頭下照着,更漂亮的是她的那張臉。
人面桃花,烏發紅唇。
少女就連轉身時,裙擺轉出的弧度都是好看的。
她忽然扭過臉:“沈清,你娘親是不是患了風寒?”
沈清一愣,臉上出現了幾絲苦笑:“非是風寒,只是陳年舊疾,冬日轉冷了,就會咳嗽。”
“我給她看一看罷。”楚瑩瑩開口道。
孤兒寡母,看着是真不容易。難怪爹爹會大發善心,特意讓她來送書。
這家子的情況,看那沈清肩不能扛的樣子,非得是讀書才能搏出一條路來。
“楚姑娘會醫術?”沈清似是想到什麽,有些意動。
杏花村裏的人都知道,楚夫子會醫術,甚至經常幫着診治病人抓草藥。沈清雖不是杏花村的人,卻也有所耳聞。
楚瑩瑩也沒解釋,只點了點頭:“我給你娘把脈瞧瞧,回頭也不用開方子,與你說需要哪些草藥,你自己去抓了回來煎藥就是。”
沈清有些激動:“那有勞楚姑娘了。”
那婦人有些猶疑,但看着兒子期待的眸光,終究暗嘆了一聲。
“我這是老毛病了,楚姑娘不用擔心。”
楚瑩瑩沒說話,只是抿着唇,專心把脈。
把了一會兒,她又看了看婦人的面色。少女皺着眉思索了一會,忽然道。
“您這不像是病啊,好像是中了毒。”
她這話一出,沈清還有些不解,只以為她看錯了,或者年紀太小,醫術不到家。
婦人卻眼瞳一縮,震驚得臉上出了一層冷汗。
“怎、怎會。就是舊疾,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婦道人家,去哪兒中毒。”她幹巴巴笑了笑,把袖子放了下來。
“咳咳咳,清兒,娘有些乏了,想去躺一會歇歇。你送一送楚姑娘。”
…
楚瑩瑩走了,沒要那沈清送。
路上她皺着小眉頭,唇也抿得緊緊的,只覺得沈清的娘很有些奇怪。
明明就是中毒了嘛。
她醫術方面也許會不到家,可在毒道,卻是深得太師父的真傳,絕不會看錯。
只是沈清的娘到底中了什麽毒,她一時半會的暫時還沒想起來。
心裏想着事兒,楚瑩瑩甚至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這時,前方忽然閃過一道毛茸茸的紅色身影。
楚瑩瑩一下子就認出來:“阿十?”
在草叢裏一閃而過的,可不就是火狐貍阿十嘛。
小狐貍大概是遇到了着急的事情,老遠就吱吱吱的,跑到楚瑩瑩跟前時,只意思意思的甩着尾巴繞了一圈表達激動,然後就扭頭跑。
“阿十?”少女一時沒弄清楚這狐貍的意思。
她追了上去,半晌,弄懂了阿十的意思。
“我爹把狗蛋趕走了?真的假的?你莫诓我。”
大概是對小主人不信任自己,感到委屈,紅狐貍氣急敗壞的吱吱亂叫,嘴上的胡子都炸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就是着急,多問一句,沒別的意思,你可別小氣了。”
楚瑩瑩一邊加快步子回去,一邊還抽空安撫一下被氣到的狐貍。
嘴上這麽說,心底裏,楚瑩瑩是不信的。
爹平時最講什麽君子之道了,待人接物都客氣。
先前狗蛋落難,倒在莊稼地裏,還是爹和她一起拍板了,才把狗蛋帶回家收留着診治的呢。
所以聽到狐貍說,爹把狗蛋趕出家門了,少女心裏是真不信。
“爹!爹!”
一進院子,楚瑩瑩就着急的喊。
楚行從旁邊的茅草屋裏出來道:“何事如此吵吵嚷嚷?”
楚瑩瑩抿着唇:“狗蛋呢。”
她進了院子,沒看到狗蛋身影。
方才她走的時候,少年還在這裏的。
楚行轉過身,不欲與她多說,只問道:“那些書卷,送與沈清了?”
楚瑩瑩哎的跺腳:“爹,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問沈清沈清。我問你狗蛋呢。那些竹簡我都沒帶回來,自然是已經送給沈清了啊。”
楚行這才轉過身道。
“他腳程快,我托他去了一趟集市。”
楚瑩瑩平靜下來:“哦。”
但片刻後,她又皺起柳葉眉,擔心道。
“爹,你有什麽想辦的事兒,怎麽不找我。狗蛋他又不是咱們本地人,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迷路了怎麽辦。還有,我們還不知道他到底什麽身份,萬一他在外頭有仇家呢,讓他就頂着那張臉出去,多不安全。”
楚行的臉漸漸又黑成了鍋底。
真真是女生外向。
他心底裏想着,果真是美色誤人。瑩瑩從前是多懂事的一個孩子,而今卻因為那狗蛋,質疑起自己的老爹爹。
心裏生氣,然而楚行性子一貫溫潤,是個好脾氣。更別提平日裏對女兒格外寵溺了。
他只是黑着臉進屋,一甩袖子,什麽話都沒說。
倒是楚瑩瑩,在院子裏孤孤單單站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和爹爹說話,語氣有些不太好。
唉。美少年讓她沖昏了頭腦。
少女反思了一下自己,快步跟進去和楚行認錯。
“爹,我錯了。我方才說話着急,并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可別生我的氣。”
楚行坐下來,嘆氣。
“爹怎會生你的氣。只是,瑩瑩…”
“選夫婿,是一件大事。你是女兒家,本來爹爹不該插手這些事情,想着讓你自己去挑合你心意的夫婿。可那狗蛋,你自己也知道,他來歷不明,也許他出身尊貴,家中勢力盤綜錯雜,日後你若跟過去,處境危險呢?”
“如此,你也認準了他,非他不可?”
楚行語重心長。
若不是今日娘子還未回來,他不會和女兒說這些。
瑩瑩終究快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和判斷力,他本不該去影響她。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
楚瑩瑩忽然沉默下來。
“我只是覺得,碰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不容易。我看中的是狗蛋這個人,他那張臉,又不是看中他身後的身份背景。”
“爹是不是想說,狗蛋若是身份不一般,回頭恢複了記憶要走,不會待在我身邊一輩子?到那時候,我不得不跟着他走、”
少女咬着唇想了一會兒:“那便讓他走罷,我也不苛求,我才不跟着他一塊走呢。反正,能快活一時是一時。我何必為了虛無缥缈的未來去擔憂?”
“若他真的要走,那就說明我和他的緣分只盡于此。我也不稀罕挽留,大不了以後我就不成親了,我去接太師父的班,在咱們武林展一展拳腳,多收留點孤兒,好好将他們養大。這日子也是一樣潇灑快活的。”
楚瑩瑩想過了。
這世上比狗蛋還好看的少年郎,怕是很少了。
既然讓她在這個年紀逮着一個,那就是老天送給她的,何必去想這麽多。
今朝有酒今朝醉這句話,難道是說着玩的嘛。
楚瑩瑩揚起尖巧的下巴,像是下了決心的樣子。
“爹你不用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楚行看着女兒,頗有些冥頑不靈的樣子,很是無奈。
傍晚田娘回來,楚行忍不住和娘子說了今日的事情,說罷,幽幽嘆氣。
“罷了,倘若瑩瑩喜歡,便随她心意。”
他是無奈,田娘聽了卻是笑,然後安撫她道。
“你瞧着瑩瑩像誰?”
楚行愣了一會兒,忽然轉過彎來,摸了摸田娘的頭發。
他差點忘了,瑩瑩這性子,其實是像娘子年輕的時候。
當年娘子想要跟他走,瑩瑩那太師父不也是大發雷霆,甚至還扔出了“你走就斷絕關系”的話。
想到這些年娘子對自己的付出,楚行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田娘見丈夫是想起了當年的事情,笑道。
“我的女兒瞧上了哪家的少年,是她的自由。你我都是苦過來的人,何必再多幹涉。”
“清油炒菜,各人所愛。情窦初開本來就不是一件可以自己控制的事。”
而且,田娘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是準的。
那狗蛋,沉穩內斂,瞧着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不是那等濫情的人。
若他真敢成婚以後負了女兒,田娘那雙杏眼微微眯着,渾身氣勢一變,竟然也多了幾絲煞氣。
當年她跟着師父走南闖北在江湖上游蕩的時候,也不是那等沒名沒姓之人。
那刀若是重新拔.出來,想必也是有幾分力道的。
集市上,少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眸光冷冽。
他去了一趟書局,買了楚行點名要的那幾本書。
回程的路上,經過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少年腳步停頓了片刻。又買了一盒口脂。
經過百香居時,進了裏頭,買了肉脯和糖。
這些都是曾經聽瑩瑩嘴上念叨過的吃食,少女總是眨着杏眼,搖頭感嘆味道很好。
想到楚瑩瑩,顧荊眸中神色變得溫柔,本來刀削斧鑿一般的俊秀側臉,線條也柔和了幾分。
然而回程的路上,少年拎着這些東西,忽然腳下一頓。
随着他的停頓,身後那些攤販裏,幾個小販打扮的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雙雙從人群裏走出。
顧荊轉過身,深色的眉弓下,一雙幽深的黑眸,看着情緒冰冷。
他沒說話,也沒問對方是什麽人,而是随手撿了地上的一根棍子,先發制人,朝着其中一人擊去。
“少主!少主且慢!”
那被攻擊的一人,口中低呼,避開了顧荊滿是殺意的一擊。然而下一刻,卻被顧荊方才手裏擊出去的石子打中膝蓋,噗的跪倒在地,甚至吐出一口血來。
怪哉。從前太子殿下武藝雖然高強,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心太善太軟。
每每到了交手的時候,只用出切磋的力道,就及時收手,太過君子。
所以若真到了生死關頭,往往會落了下乘吃虧。
然而這次見到的太子,出手卻如此果斷,簡直雷厲風行,有老太君和劉老将軍當年的風範。
這下,另外一人再不敢拖延了,直接喊道。
“少主,我們是老太君的人!”
那揮來的棍子帶着破空的一聲響,堪堪停在另一人的太陽穴處。
京城。
劉将軍府。
老太君雖然年事已高,瞧着滿頭白發,精氣神卻極好,眼睛裏的神光,比起二十歲的少年,也不遑多讓。
她展開剛從宮中得到的字條。
在看到皇後如今還被關着禁閉,就連往日寵愛的三公主長鳴如今也見不到陛下,而宮中的那些宮女太監開始看碟下菜,甚至克扣二人的飲食和取暖銀碳時,老太君微微嘆氣。
一旁站着的心腹丫鬟,不解道。
“老太君,咱們在宮中有人,是否要安排他們去照應一下?”
各個宮中,其實都有他們的暗線。只是這些年因着皇後不願動用劉家的人,才一直處于暗處,沒派上什麽用場。
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這大令王朝,但凡是底子厚一點的家族,多半都有些暗線在宮中。
老太君擺手,閉上眼調息了一會兒,才道。
“不用。青兒就是閨中之時,被我寵得太過。她總将人心想得太好,我那好外孫,幾乎和她一樣的性子。如今吃點虧,受點苦楚,若是能和從前大不一樣,那是脫胎換骨,好事。”
“不破不立,也借太子之事,讓她清醒幾分。”
皇後遇事不決,性子太過溫吞,識人不清,沒有膽氣。也有她的幾分過錯。
若是她從前對青兒嚴苛一些,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一步。
但而今形勢并沒有糟到最差的地步。
青兒面上雖是失了皇恩,卻少了那些魑魅魍魉的關注,不失為一件好事。
畢竟明面上,皇後還有一個四皇子,正在軍營歷練。
四皇子不歸,皇後和三公主長鳴,就不會有生死危機。
那丫鬟又道:“那…是否要将太子的消息…”告訴宮中的皇後呢?
老太君睜開眼,眼神犀利如電。
那丫鬟自知失言,閉上了嘴巴。
老太君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青柳,自己去領罰。”
青柳低着頭:“是,老太君。”然後出門。
一盞茶後,那青柳蒼白着臉重新進門,她換了一身衣服,看不出什麽傷勢,然而仔細看可以發現,她渾身輕顫,甚至空氣中隐隐有幾絲血腥味,顯然是幹淨衣服下的傷口在随時裂開出血。
老太君轉過身道:“青柳,你知道,我為何獨獨留你在身邊。”
青柳搖頭:“不知。”
“你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機靈的,甚至你的武藝也不是最高的。我獨獨把你放在身邊,是為了兩個字,忠心。”
“這世道聰明人夠多了,但忠心之人才更可貴。往後你要記住,謹言慎行,關于太子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多說。”
青柳低着頭:“是。青柳都記住了。”
她在一衆劉家侍衛裏,當初能脫穎而出,被調到老太君身邊,還讓好多人羨慕。
老太君說的每句話,她都會努力做到!
老太君閉上了眼睛,站在窗前,暗嘆了一聲。
“這京中,風雨欲來啊。”
天都黑了,狗蛋還沒回來。
楚瑩瑩站在院子門口,眼巴巴的看着那條路,心裏有些擔心。
牆頭上蹲着的紅狐貍,跟着主人一起望眼欲穿的看。
一人一狐等得實在是無聊,忍不住對話。
楚瑩瑩:“我童養夫在外頭還沒回來,我好擔心哦。”
紅狐貍阿十:“吱吱吱吱吱。”
楚瑩瑩:“哦,你最近瞧上了一只漂亮的母狐貍?那你去追呀,看我幹啥,你還指望我去給你把人家母狐貍抓過來,充當壞人,然後你去當好狐貍,趁機救它刷好感?”
狐貍抖了抖頸上的毛,聲音嘤嘤嘤的撒嬌。
楚瑩瑩呵的笑了:“你這只狐貍,哪來的那麽多心眼。但你這樣不成,你看啊,你整日裏都跑我家來,朝我讨食吃。咱們身上都有彼此的氣味,一看就是一窩的。那只母狐貍不會相信,它只會覺得你也是個壞狐貍。不能這麽幹。”
“你要真喜歡人家,你就…把你的口糧攢一攢,送給人家母狐貍呀。”
紅狐貍又嘤嘤嘤。
楚瑩瑩嘆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小氣得很,連點吃食都舍不得給人家,還指望母狐貍看上你,以後給你生小狐貍?要我我也不瞅你。”
阿十大概是被說到痛處了,從牆頭上跳了下來,扭頭沖着少女一頓吱哇亂叫,順便炸起了毛,然後舔舔自己的狐貍腳,扭頭跑了。
楚瑩瑩:“脾氣那麽大,也不知道像誰?”
末了,她喃喃着反省了一下:“難道是像我?嗯,那算了,以後不說它了。”
田娘去院子裏打水,看到女兒自言自語說話的身影,她搖搖頭。
忽然,楚瑩瑩的身影一動,然後跑着過去:“狗蛋!狗蛋!”
夜幕下,少年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來,他面色冷凝,似是有什麽心事。
然而在聽到楚瑩瑩歡快的聲音時,這些情緒一掃而空,氣質重新變成了那個羞澀斯文的狗蛋。
少女跑到了他跟前,身形纖細窈窕,一頭烏黑的墨發,跑動間帶來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楚瑩瑩仰着小臉,跑到顧荊面前,紅唇嘟囔着,小臉上寫滿了不開心。
“狗蛋,你去哪裏了呀,怎麽這麽久才回來。我好擔心你。”
顧荊的耳根在夜幕的籠罩下,悄悄紅了一些,他聲音溫和:“快進去罷。”
外面天冷。
楚瑩瑩抱住他手臂,忽然像只小狗聞到了食物味道似的,興奮起來。
“百香居的肉脯!還有糖!啊我死了,狗蛋你好會讨人喜歡哦。”
少女只差身後長出一條甩動的小狗尾巴了,她開心的去接吃的,杏眼彎成了月牙。
“我爹也是這樣的,我記得幼時,我爹爹就會給偷偷給娘買好吃的。”
進門前,楚瑩瑩拉着少年的袖子,悄咪咪的湊到他耳旁誇他。
“狗蛋,你真是個好童養夫。”
百香居的肉脯還是有些貴的,楚瑩瑩也不是每次去集市都舍得掏錢買。
但是狗蛋靠着自己去給人家幫工賺了錢,偷偷給她買了!
嗚嗚嗚,看在這份充滿少年心意的吃食份上,楚瑩瑩恨不得立即把嫁衣繡好。
“瑩瑩…”進院子前,少年忽然開口。
楚瑩瑩已經迫不及待的把包着肉脯的油紙,撕開了一點,小手捏着一塊肉脯,咬了一口。
啊,好香好香好香。
“嗯?怎麽了?”她這會兒笑眯眯的,很有耐心,擡眸看狗蛋,眼裏都是歡喜。
少女如此好哄,一點喜歡的吃食,就能讓她眉開眼笑。
她笑起來杏兒眼彎彎的,眼眸清冽又幹淨,模樣俏麗,氣質單純。那笑容像小太陽似的,印在顧荊心上,發燙。
顧荊不舍得這樣的笑容消失。
他唇動了動,終于只是輕聲問了一句:“你等很久了麽。”
楚瑩瑩點頭:“嗯,我幫爹送完書回來,就一直在等你。本想去找你的。”
“狗蛋,你冷不冷?餓了沒?”
少女想起來關心一下對方,她把自己的零食布袋掏了出來,給顧荊。
“喏,你吃點東西墊墊罷。”
反正都有百香居的肉脯和糖了,布袋子裏的地瓜幹就都給狗蛋好了。
放零嘴的布袋子,就像是少女的命根子,去哪兒她都帶着,哪怕偶爾心情好了,會從裏頭掏出點吃的分給你,卻從來沒有過把整個零嘴口袋給人。
她這一舉動,又是在少年的心上撩撥了一下。後者心防再次失陷。
——她對我終是不一樣的。
顧荊手指緊了緊,喉結滾動。
“瑩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楚瑩瑩腳步頓住,她嘴裏剛咬的那口肉脯,特別有勁道,這會兒還沒咽下去。
于是少女腮幫子鼓着,像個剔透的小籠包,臉上的兩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顧荊。
“你想起什麽啦?”
顧荊薄唇動了動:“過段時日,我要歸家一趟。”
楚瑩瑩睜大眼睛:“你想起來你是誰啦?”
她連肉脯都不嚼了,艱難的咽了下去,才追着問。
“那你還願意當我的童養夫嗎?”
少女直接抓住了重點,沒問別的,只問了這一句。
她才不管對方是誰呢。如果願意做她的狗蛋,那就永遠是她狗蛋。
不願意的話…不願意就算了。她瞧那沈清其實也不錯。
少女杏兒眼這樣眨巴的時候,烏黑的眼瞳轉了轉,一看就是在想退路。
她沒說出來,可該死的是,太子竟然看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朝夕相處的這段時日,他對楚瑩瑩的一舉一動太深刻,所以關注的多。導致對方随便說點什麽,哪怕沒把意思表露出來,他也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麽。
這一次,狗蛋太子臉也黑了,他抿唇,聲音難得氣悶。
“不許找別人。”
狗蛋竟然看透了自己在想什麽!
“咳…”楚瑩瑩差點被嗆住,有些心虛。
她咽了下口水,強裝鎮定擡眸看少年,濃密的眼睫扇動,理直氣壯道。
“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我就是在問你,你還做不做我童養夫,你怎麽說那個呀。”
“還是說,其實你現在想起來了,你是個富家公子,保不準還是個王侯公爵之後,所以地位尊貴,是不能留在這裏陪我,繼續當我的童養夫幹活。嗯?”
少女慣會倒打一耙,很快把話題重新引了回去。
顧荊深深看她一眼,沉默了半晌。
“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