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1)
楚瑩瑩嘟起嘴,嘆了口氣:“你也替我阿娘說話。倒顯得只有我一個人着急,難道你不急着快點有個名分,當我童養夫麽。”
少女收回自己的帕子,疊了兩下随手放到袖子裏,瑩白的小臉透着點委屈。
顧荊看在眼裏,欲言又止,卷起了袖子的手臂,青筋很明顯。
垂在身側的手,骨節分明,格外的修長。
他指尖動了動,想說點什麽,然而少女卻賭氣的轉過了身子。
“你不急算了。反正我也還小,再看兩年也是使得。”
楚瑩瑩調整心态特別快。
“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呀。”
少女明明知道對方的心意,卻偏要這樣明媚的問,她重新扭過臉來,笑容爛漫又狡黠,杏眼亮的像是已經看透了少年的心意。
她就喜歡逗着狗蛋臉紅,能從這種過程中得到很多快樂。
顧荊黑眸看向別處,重新撿起了斧頭。
少年聲音略有些暗啞:“你心裏明白。”
耳根紅透的少年,看着格外的有魅力。楚瑩瑩憋着笑,像個要使壞的小狐貍。
偏巧,紅狐貍阿十恰好從密林裏冒出腦袋,尖尖的耳朵和毛茸茸的火紅尾巴,瞧見了楚瑩瑩就歡快的動了起來。
它發出了嘤嘤嘤的聲音,繞着圈朝少女跑來,完全忘記了上次在院子裏和和楚瑩瑩對着罵的事情。
紅狐貍兩腳一蹬,蹦到了少女肩膀上,然後幾個小爪子扒拉着楚瑩瑩的衣服,嘴裏吱吱吱的叫,還用長了胡子的尖嘴蹭蹭少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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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的像個狐貍精似的,嘤嘤嘤叫。
一人一狐摒棄了上次吵架的不愉快,還和之前一樣,和平相處着。
楚瑩瑩揉了揉狐貍的耳朵尖,笑道。
“阿十,你胖了。吃得那麽胖,跑得慢了,容易被獵人追到。”
那紅狐貍雖然是個公的,卻極愛美,一聽她說自己胖了,又炸着毛,沖少女吱哇亂叫。
楚瑩瑩把人家狐貍逗得毛豎起來了,又咯咯咯笑。
“好啦,我不說你了。我們阿十最乖,是個特別讨人喜歡的公狐貍。”
她這樣誇的時候,小手順着狐貍蓬松的毛,摸得那只公狐貍越發嗲嗲的叫。
本來正專心砍柴的顧荊,聽着身後少女溫柔的聲音,身形一頓。
他微微側過臉,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少女,臉上梨渦燦爛,一排小白牙明亮如珍珠。
狗蛋太子頭一次覺得,在少女懷裏撒嬌撒滾賣萌的公狐貍,有些礙眼。
顧荊的傷大好以後,就分擔了很多楚家的活計。
起先還只是做一些簡單的院子裏的活,後來慢慢的,甚至會去村裏裴屠戶或者別的人家那兒打點零工幫忙。
田娘走在外頭,旁人就誇:“你那侄兒儀表堂堂,談吐不俗,還勤快肯幹活兒,這小後生好讨人喜歡哦!”
“是啊,前些日子,我還看到他去裴屠戶那裏幫着殺豬,你侄兒是不是想去當徒弟,娶那家的裴香兒啊?”
這些話,傳着傳着到了楚瑩瑩耳中。
她初聽到時,還愣了愣,不太相信,然後忍不住笑。
要是說狗蛋和別人,她還可能相信。但和香兒,那是絕對不可能。
羅鳴如今已經入了大慶的軍營,雖是從小卒做起,但因他天生力氣過人,還聽話,戰場上膽子也大,是以被百夫長看中,俨然已經初露頭角。
裴香兒每次收到羅鳴寫來的信,小臉都紅成了蘋果。怎麽會再移情別戀喜歡上狗蛋。
香兒可不是只盯着臉看的人。
楚瑩瑩心裏這般想着,然而卻還是有些不舒服,心口悶悶的。
那萬一是狗蛋喜歡上香兒呢?是不是有這種可能?
少女想到這個,小臉就黯淡了下來。
天黑時,顧荊回來,就看見楚瑩瑩握着砍刀,坐那兒抿着唇剁雞草。
他怔了半晌,走過來道:“給我罷。”
他俯身,預備去接砍刀,然而少女卻扭過身子,別扭的不理他。
“我才不用你幫我。”楚瑩瑩就如同吃了一壇陳年老醋,越想心裏越酸。
若狗蛋真是對別人有情意,那她也不要了!
哼!
鼓着腮幫子的少女,杏眼氣得更加的晶亮,可這雙眸子卻不似往常那樣看向顧荊,而是氣呼呼的盯着地上的草,手起刀落,自顧自的在那兒把草葉剁碎。
“瑩瑩…”少年低聲開口,聲音溫潤動聽。
楚瑩瑩耳朵一癢,卻強撐着低着頭,就是不給對方一個好臉色。
顧荊沉默的站在她身側,看着少女氣呼呼的模樣,桃花眼又黑又亮,像個溫順守在旁邊的大狗狗。
他不說話,楚瑩瑩反倒是憋不住了。
少女忽然扔掉了手裏的砍刀,嘟着唇站了起來,氣呼呼的叉腰看狗蛋。
“你幹嘛,幹嘛看着我?”
氣急敗壞的楚瑩瑩,像極了自個兒養的紅狐貍阿十。
大概那只狐貍生氣起來吱哇亂叫的,都是和主人學的。
顧荊不語,他從袖子裏摸出來一樣東西,無聲的遞了過去。
楚瑩瑩一怔:“這是什麽?”她好奇的時候,兩道柳葉眉揚了揚。
話是這麽問,少女手上的動作可一點也不慢。
她飛快接過狗蛋遞過來的小包裹。
打開一看,竟然是一盒胭脂,還有一把極其精致的桃木梳。
“你…從哪兒來的?”
楚瑩瑩猝不及防,視線看着這兩樣東西,方才的氣惱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一種羞澀。
她知道狗蛋是要把這個送給她…
可是她明明還在生氣呢!而且氣還沒消呢!
她才不會這麽好哄。
少女咬着唇,把包裹往那邊一推。
“我不要,我是你的誰呀,怎麽能要你的東西。”
嘴上逞強,少女手卻還緊緊捏着這兩樣東西,一股子明明心動了卻要努力掩飾的欲蓋彌彰。
顧荊垂眸看她,桃花眼內勾外翹,睫毛齊刷刷的,比姑娘的眼眸都要好看,卻勝在多了幾分潋滟的情意。
他劍眉英氣,五官也棱角分明,下颚線弧度好看。
“瑩瑩。別生我氣。”
在淩寒的冬日黃昏,少年默默送了楚瑩瑩禮物,又溫和的喊着她的名字。
楚瑩瑩低着頭,悄悄擡眸看了一眼狗蛋,然後瞬間被這少年的俊逸模樣驚豔到,半點都生不起氣了。
“誰說我生氣了。”她仰着小臉,腦袋擡得高高的,卻悄咪咪把剛才要推回去的兩樣東西,往自個兒咯吱窩裏一夾。
少女模樣明媚,唇紅齒白,一頭烏黑的發,臉上的肌膚瓷白,毫無瑕疵。
是美得很生動活潑的那種樣子。
顧荊:“你在生氣。”
大概是從未說過甜言蜜語,哪怕是哄人,小太子也一板一眼。
楚瑩瑩偏頭看他,哼了哼。
“那你說說,我是為何生氣?”
她摸了摸手裏的木梳,唇角翹着,梨渦一邊一個,眼睛亮亮的,一看心情就已經好轉。
顧荊垂眼:“我對旁人無意。”
憋了許久,少年終于憋出來一句話,卻把楚瑩瑩驚了一下。
她睜大杏眼,不可思議的看着狗蛋。
“你知道?”
她以為狗蛋不會知道她因為什麽在鬧別扭,沒成想,少年一開口就說到了她心坎上。
是呀,她哪是介意狗蛋去找活兒幹。她是介意別人傳狗蛋對旁人家的姑娘鐘情。
太刺耳啦,明明狗蛋是她楚瑩瑩欽定的童養夫。
“你真的知道我為何我生氣?”
顧荊長身玉立,身姿筆挺,墨發黑瞳,鼻梁又高挺。
他微微含笑時,清俊到像雪蓮初綻。
“嗯,我知道。”
少年專注的眸光落到楚瑩瑩身上,雖還是斯文的樣子,卻多少透出點對着心上人的熱烈。
他只有在看着楚瑩瑩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眸光,不再那麽少年老成。
仿佛被火焰點燃,胸膛裏也燃燒着烈焰。
楚瑩瑩微微側過身,覺得這樣看自己的狗蛋,像個大狗子,眼神似是要把自己吞了。
她有些不适應,卻并不讨厭,于是抿着唇轉過臉,低頭把玩起那把桃木梳。
她發現這把梳子非常精巧,上面竟然還刻着一朵花。少女青蔥似的手指,撫了撫梳子,頗有些愛不釋手。
她忍不住湊近鼻子聞了聞,木頭香氣非常新,像是新做成的梳子。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楚瑩瑩腦海,她瞅着沉默的清俊少年:“是你親手做的?”
顧荊沒有否認,微微颔首,桃花眼看向楚瑩瑩時,是掩不住的少年心動和情深。
他轉遍了整座後山,終于找到一顆老桃樹。選了最好的一段木料,一閑下來就慢慢的去磨。
桃木梳做了不止一把,然而他手并不靈巧,前頭的那些梳子有瑕疵,他便重來。
當時想過,自己身無長物,送的東西會不會不讨瑩瑩的喜歡。
然而看到少女如此珍惜的握在手裏時,少年心裏某一處跟着軟了下來,眸光也變得愈發深邃。
他這樣子目光灼灼的看人,繞是楚瑩瑩平日裏喜歡逗弄人,也一時有些受不住了。
“做的很好。我收下了。吶,你想要什麽呀?”
楚瑩瑩把兩樣東西揣到懷裏,轉過臉盯着少年,古靈精怪的眨了眨眼。
她長得就是嬌豔靈動的模樣,像個小妖女,偏偏一舉一動都帶着純真,氣質複雜矛盾,卻又令人移不開眼神。
她踱到顧荊跟前,手背在身後,像個老夫子在視察學子能不能背出四書五經的段落。
兩人距離一拉近,方才還顯得深沉的少年,耳根悄悄變紅,整個人往後退了半步。
這些時日各種幹活以後,變得粗糙了一些的手,垂在身側,輕握成拳。
“我不要什麽。”
顯然為少女做這些,都是他心甘情願。
楚瑩瑩淺笑,精致的小臉粉白的像一朵盛開的漂亮桃花,濃密的眼睫如同花蕊。
她一湊近,顧荊即使屏住呼吸,還是能嗅到對方身上淡淡清雅的女兒香。
“我去喂雞。”
顧荊垂眸,俯身把剁碎的雞草放到食槽裏,端去後院,從頭到尾沒看少女一眼,像是落荒而逃。
楚瑩瑩手裏繞着自己的頭發,露出了一個壞笑。
呀。
狗蛋逗着還是那麽的好玩。
日子越來越逼近年關了,一晃到了臘八。
楚瑩瑩又替香兒收到了羅鳴從軍中送來的信,這次除了信,竟然還有一個小包裹。
她讓紅狐貍阿十跑去找了香兒過來。
香兒過來的時候,額上還有細細的薄汗,她喘着氣,扶着門框進來。
“羅鳴來信了嗎?”
楚瑩瑩笑着看她,小狐貍似的眨了眨眼,很是狡黠。
“這是一收到情哥哥的信,我們香兒就來啦。跑得那麽急。”
裴香兒常被楚瑩瑩這麽打趣,一來二去臉皮都練出來了,只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還有事兒呢。我爹那裏這幾日比較忙,快給我。”
看着香兒着急了,楚瑩瑩這才指了指床上。
“喏,都放那兒了。”
她特別好奇香兒和羅鳴,每次通信都寫些什麽,便眨巴着眼睛看。
少女紫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得裴香兒把身子都背了過去。
“啧。這如今竟是連看都不讓看了。”楚瑩瑩打趣。
“阿瑩,你怎麽不這樣去看你表兄?”
裴香兒轉過身來,調侃楚瑩瑩。
“我要是你表兄,有這麽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日日含情脈脈看着我,我早動心了。”
楚瑩瑩這次一點兒也沒害羞,甚至還嗑了一顆瓜子承認這話。
“可不是,你瞅。他是動心了呀。”她拿起那盒胭脂道。
“哎,表兄心細,前些日子打了零工幫忙掙了點錢,全用在我身上了。哦,還有這塊布料,也是他送的。哦,還有這把木梳,嗯…也是他給我的。”
少女一邊說,一邊挺着小胸.脯,顯然頗為受用。
裴香兒一邊拆信,一邊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我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不羞不羞,楚不羞。”
楚瑩瑩兩只小手托着粉腮,哼了一聲:“我就不羞。你來呀,我成親了一定喊你。不過,也不知道我倆誰先誰後。”
她沖着裴香兒露齒一笑,後者終于紅了臉,跺腳道:“阿瑩。”
楚瑩瑩忙捂住嘴:“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快瞧瞧,羅鳴和你說了什麽?能告訴的也告訴我一下,我好想知道呀。”
裴香兒這才展開信紙,慢慢看過去。
羅鳴是讀過書的,雖然沒什麽學問,但還能識字寫信。然而這字就不敢恭維了,像是狗爬一般,歪歪扭扭的。
好在裴香兒是情人眼裏出英雄,哪怕是狗啃的字,也能挨個認出來,并不影響閱讀。
反倒越看,她臉上的笑意越盛,覺得羅鳴還是那個憨厚的性子。
“怎麽樣,怎麽樣,他都說了些什麽啊?”
楚瑩瑩瓜子也不磕了,走過來支着一對耳朵,像一只好奇的小兔子。
裴香兒終于看完,斂起唇邊笑容。
“他和我說,在軍中遇到了貴人,受到了賞識,如今被調成了貴人身邊的親衛,還有人專門教他習武。”
楚瑩瑩:“這是好事兒啊。”
“還有什麽呀?”她瞧着香兒仿佛還有話沒說。
裴香兒低着頭又道:“貴人賞了他銀子,他寄回來給我了…”
她捧起一旁的小包裹,輕輕解開系上的繩子,果然,裏面是兩個銀元寶。
“哇,這貴人果然出手大方!”楚瑩瑩驚呼了一聲,走過去看了看銀元寶。
“傻蛋。”裴香兒臉上是羞澀的笑容,嘴上卻還罵着羅鳴。
楚瑩瑩眨眨眼:“啊我知道了,這是已經提前開始存聘禮啦!”
裴香兒白她一眼,笑容卻怎麽也掩不住,嘴上還要倔強的否認。
“才不是。我只是替他保管。等他回來了,讓他拿去就是。”
但到底是聽到了心上人,如今在軍營裏有了一席之地,知道他過得好,心裏是寬慰了許多。
還是按照慣例,裴香兒把信放在楚瑩瑩這兒藏着,然後只把那兩錠銀子帶走。
等香兒走了,楚瑩瑩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遲疑了一陣,從自己的箱子裏找出來一個木閘,然後小心的打開。
裏面也有幾個成色很足的銀錠。
她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底部的形狀,皺着小眉頭,有些疑惑。
“難道銀元寶的長相都一樣嗎?”
她手裏的這些銀子,是上次村寨裏有陌生人來問路時,對方的首領給自己的。看着和羅鳴從貴人那兒得到的一模一樣。
楚瑩瑩至今還記得,那些人渾身肅殺之氣,風塵仆仆趕來,卻毫無倦狀。反而一個個精神飽滿,精氣神十足,仿佛能立刻放到戰場上去迎戰對敵。
嗯?
少女收好銀子,心裏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念頭。
所以上次來村寨裏尋人的那些人,是軍營裏的人?
他們…和狗蛋真的沒關系嗎?
少女若有所思,腦海裏猛地冒出來這個念頭。
臘八這一日中午,楚行帶了一個學子到家中做客。
恰逢狗蛋又出去給人做幫工去了,田娘去布莊了,一時只有楚瑩瑩在家招待。
那學子姓沈,長得也是清秀斯文的模樣,一身書卷氣,看着待人接物很有禮。
楚瑩瑩難得給了人一個笑臉,也是一個俊秀的小哥哥嘛。
若不是先看到了狗蛋,天天被那張十分完美的俊臉洗過了眼睛,楚瑩瑩會覺得這沈清也是個帥氣的美少年。
她對待長得好看的人,一貫都會和氣幾分。
“爹,沈清是你新收的學生麽,怎麽從前沒見過?”
楚瑩瑩這麽問,純粹是有些好奇,沒別的意思。
楚行卻兩手收起袖子,笑容溫潤和藹的看着她:“那你覺得,沈清比之狗蛋如何?”
楚瑩瑩愣了愣:“那自然是狗蛋模樣更好啊。”
這不就是把個小美人放到大美人身邊,然後星星看到了月亮嘛。星星怎麽能與日月争輝。
她不假思索,偏心狗蛋。
楚行臉上的神情頓了頓,沖她揮手:“罷了,去,去。”
這是不願多和女兒說話的意思。
弄得楚瑩瑩怪委屈的。
她說錯什麽了嗎?看人難道不是看容貌嗎?
她又不認識那沈清,自然是看長相啊。
而且什麽事都分個親疏遠近呢,狗蛋是她欽定的童養夫。就算退一萬步,他和那沈清一樣的俊秀,那她肯定也是站在狗蛋這邊呀。
做人可不能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
野花肯定沒有家花珍貴好看的。
這就是楚瑩瑩做人的道理。
楚行一句話都不想再搭理女兒。
他自顧自轉身,去房裏找自己珍藏的書卷去了。
“狗蛋哪裏不好嘛。”爹擺明了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偏心別人。
随便帶回來一個模樣周正一些的學子,就想讓她移情別戀,哼,她豈會如此膚淺!
楚瑩瑩撅了撅嘴,有些無趣的走回堂屋。
沈清拘束的坐在那裏,見到她進來,兩個袖子就跟老夫子似的聚攏着收在身前。然後低着頭。
“楚姑娘。”他忐忑地開口,是那種想看楚瑩瑩,卻又不敢看,然後自己害羞的站那兒手足無措的樣子。
這模樣倒是和狗蛋有幾分相似,都是楚瑩瑩還沒怎麽逗弄,對方就已經亂了陣腳的可愛。
話本看多了。楚瑩瑩厭惡油嘴滑舌的人,反倒是喜歡清純的美少年。
這就跟纨绔公子總喜歡嬌滴滴的純情美人,一樣的道理。
只是楚瑩瑩把這個道理颠倒了一下,用在了自己身上。
見少年面皮如此薄。
她瞬間就對這沈清印象好了幾分,像是看到別人家的小貓小狗過來玩,太過可憐可愛,于是忍不住大發善心的給幾口飯。
“我爹去給你找書了,你坐着呗,我給你倒點茶來喝。”
她像旁人家的東道主那樣,主動回身去沏茶,預備招呼拜訪的客人。
沈清立刻把手擺得飛快:“不用不用,楚姑娘…”
他似是覺得這樣太麻煩,追了兩步出來。
然後他腳步頓住,因為院子裏不知道何時走進來了一個穿着青衫的少年。
顧荊站在院子裏,冷冷看着沈清,那目光冰冰涼涼,一掃過去,甚至不像他平時在楚瑩瑩面前的那般溫潤。
少年劍眉星目,五官立體深刻,長得是貴公子的模樣,然而此刻,一向顯得深情的桃花眼,眸光冷淡,透出幾絲危險。
像一頭藏在綿羊堆裏,草草批了一條羊皮僞裝自己身份的大狼。
領地意識極強,見到了陌生的動物入侵,就開始展露殺氣,逼得人連連後退。
昔日的太子殿下,是見過血的。
還是在追殺中,逃出一條命,蛻變至今。
就算原本是良善溫厚的人,也在這樣的大起大落中,被瀕臨死亡的殘酷和絕望,磨成了另外一種性子。
被楚行帶過來的沈清,本就是個普通的學子,家中有一寡母,自幼聽話,勤奮讀書。敬重夫子,對老母又孝順,不顧讀書人的身份,常常下地幫着老母一起幹活,是十裏八鄉裏少見的性子,被許多人誇贊。
畢竟顧荊初次見到上次從軍去的羅鳴時,對方都能被看得打哆嗦。
如今換成了沈清,表現更是不如。在顧荊眼眸的注視下,他甚至下意識退了兩步。
與被楚瑩瑩稱之為“狗蛋”的少年一比,他更像是文弱的書生。
瞧見對方表現如此不堪,顧荊收回眸光,朝着另一間屋裏的楚瑩瑩走去。
旁邊的茅草屋裏,平時會曬着一些楚瑩瑩從後山裏找來的草木葉子。
這些葉子洗幹淨了曬一曬,就能當做茶葉來喝。還比外頭賣的那些茶葉要香呢。
然而楚瑩瑩進去翻找了一番,卻沒找到自己曬着的草木葉子。
“奇怪…去哪兒了?我記得放在這裏的呀。”
少女手指戳了戳自己腦門,滿是疑惑,她擡起的手腕上是一個漂亮的琉璃手镯,翠綠色的,被光一照,襯得她膚如凝脂,白皙的像塊豆腐。
顧荊站在門邊的陰影處,桃花眼又黑又沉,眸光深深注視着少女,和往常比,像變了個人。
找不到茶葉…拿什麽招待人?
要不就白水好了。反正總不好叫客人一直在裏頭一個人幹等着。
楚瑩瑩抿了抿唇,立刻有了主意,輕盈的轉身要出門。
然後毫不意外的,她撞入了一個胸膛。
“呀!”少女捂着鼻尖,眼眶瞬間就紅了,發出了一聲痛呼。
淚眼朦胧裏,她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狗蛋。
狗蛋似是對擋了她的路,格外懊惱,看到她撞疼了,有些着急的俯身想查看。
“瑩瑩…”少年像只愧疚的毛絨大狗,不顧自己平時謹守的男女大防,拿開了楚瑩瑩的手,小心的替她揉了揉鼻子。
“抱歉。”他垂着眼,輕聲說。
心懷愧疚的美少年,臉色略有些發白,抿着薄唇,臉蛋又精致俊逸。修長的身形,和動聽的聲音,齊齊環繞着楚瑩瑩,像是三大殺器。
弄得楚瑩瑩一時忘了疼,只知道呆呆看着狗蛋,被對方的美貌殺到,怦然心動。
她呆愣愣的樣子,極可愛,沒了平時張牙舞爪的那種鮮活勁兒,反倒多了幾分嬌羞的小女兒之态。
“沒、沒事。”愣了片刻後,楚瑩瑩跟被兔子攆了似的,飛快從少年懷裏走到一邊。
她低着頭,輕輕摸了摸鼻尖,含糊不清道:“不疼了。”
就是…心好像剛才跳的厲害。
害,不愧是狗蛋,一個照面,就把沈清帶來的幾絲清秀印象洗刷幹淨了。
才過了這麽一會兒,楚瑩瑩甚至想不大起來,沈清長什麽模樣了。反正只記得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還有一個嘴巴,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兩樣嘛。
還是狗蛋更好看,就跟一張白紙上,忽然多出濃墨重彩的山水畫,那山那水都是自己的,卻還這麽生動,能把人的魂也一起勾到畫裏。
“家中來人了麽?”
顧荊忽然低聲開口問。
楚瑩瑩這才“啊”了一下,想起來說好的沏茶一事。她扭頭去找茶壺和茶碗,漫不經心道。
“是呀,我爹帶回來的,以前也沒見過。約莫又是他從隔壁村子裏新收回來的學生罷。”
顧荊沉默着,沒說什麽,只是站在一邊,看楚瑩瑩在忙碌,他就跟過來幫忙。
“把這個端過去給沈清。人家是客,還是得招呼着點。”
顯然,少女也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只是對着狗蛋,她早就把人家當成自己的了,所以才不講那些虛禮,從來沒客氣過。
顧荊想透了這一層,再擡眸看楚瑩瑩時,桃花眼深情的能溺死人。
纖長睫毛配着幽深的黑眼珠,深邃又多情。
楚瑩瑩被他這一眼又一眼的,看着心裏頭打鼓,心跳這麽快實在不正常,她猛地踮腳,捏了捏少年的臉,惡狠狠道。
“看什麽呢?再看,再看我可就不客氣了。”奶兇奶兇的。
顧荊垂眸,漂亮的桃花眸只裝着她一人,帶着微微疑惑,像是在問,會怎麽個不客氣法。
楚瑩瑩讀懂了對方眸子裏的意思,一咬牙。
“親你!”
不知道自己秀色可餐麽,狗蛋天天頂着嫡仙似的俊臉在她面前晃,這不是存心在逼她做點什麽破戒!
少女這樣子理直氣壯的威脅人,嫣紅的唇氣勢洶洶,還嘟了嘟嘴做吓人的狀。
顧荊怔了怔,微微垂眼,黑眸不再盯着楚瑩瑩看,耳根微微紅了。
這模樣又乖又好看,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還是說少年哪怕知道要被親也不打算反抗,就這麽束手就擒的任憑楚瑩瑩捏着臉湊近。
!淦!
楚瑩瑩到底是個姑娘家,平時臉皮雖然可以厚到城牆的程度,卻也是有底線的。
她要是真在成親之前,對狗蛋上下其手的做了些什麽,回頭阿娘一定會拿着掃帚把她打得屁股開花。
慘,太慘了。
少女仰着小臉,松開了手,推着顧荊道:“算本姑娘今日良心大發,放你一馬。下次再讓你這樣盯着我看,哼,定不饒你。”
狠話放得特別麻溜,楚瑩瑩大搖大擺的繞過顧荊,走到了前頭,小手還在身後背着。
顯然,這種可以每日裏欺壓一下美少年,又挑逗一下,對方還各種順從的生活,真是美妙極啦!
問世間情為何物,和她阿瑩木得關系!
就這種小日子已經很好!你聽話,我就寵你,你不聽話,我就換一個!下一個更香!
少女開心的走遠,落後了幾步的顧荊,緩緩擡眸,桃花眼裏閃過笑意。
哪裏還有半點從前的臉紅模樣,眸光幽深,像只覺醒了的大狼。
要說楚行,為何把沈清帶回家中,心裏自然也是存着一重讓瑩瑩看看的意思。
年輕時,他也曾經入京考過功名,只是因為一些事情,放棄了入仕做官這條路。
可畢竟曾經見過許多貴人。
若說他初時還存着幾分心軟,只當狗蛋是普通人家的貴公子哥,可在無意間看到對方謄抄的古籍,少年書法中存着的胸中丘壑時,就意識到,這孩子的來歷很不一般。
這樣的人,就算是對瑩瑩動心了,又怎麽會心甘情願留在這裏,甘願在懸崖腳下,給瑩瑩當一個童養夫呢。
簡直是荒謬啊。
然而女兒的性子,楚行心中也是明白的。
這孩子自己有主意,還莽,認定了什麽就一頭往前沖。
與其等到日後,女兒受了什麽委屈,再和那狗蛋分道揚镳,受了情傷。還不如趁着現在,一刀兩斷,快點斬斷情愫。
沈清是他精挑細選的一個孩子。
楚行畢竟是楚瑩瑩的爹,多少知道一些女兒的性情。這新收的學生,完全就是照着她的喜好找的。
他故意在房裏借口找書,耽擱磨蹭了一會兒,就是想借着這個機會,讓這兩人初識。
雖說楚行平日裏看着對女兒放養,不怎麽管,可在終生大事上,還是上着心的。
他坐在房中,甚至還給自己倒了一碗涼掉的茶,啜了一口。
嘶,有點冷。
他算着時間,這才慢慢站起來,抱着那幾卷說要借給沈清看的竹簡,從屋裏出來。
然而走到堂屋,楚行一愣。
人呢?
他想象中,滿以為女兒應是已經和沈清閑聊了起來。
沈清這少年家世清白,雖然幼年喪父,家底薄,可被教得很好,知書達理,做文章上也有幾分天賦,日後不求飛黃騰達成為達官貴人,但成為秀才,再做個教書先生或是賬房先生,好歹也是可以的,畢竟是一門營生。
且沈清性子又好,模樣和氣質也符合瑩瑩的喜好。
楚行是真覺得對方适合做自己的女婿。
然而他一出來卻看到,堂屋裏空空如也,他預定的女婿也不見了。反倒是狗蛋,正在打掃堂屋,拿了個掃帚在那兒撣灰。
少年雖然勤快,可畢竟是要走的。鳳凰哪能在雞窩裏待一輩子。
楚行根本就不承認對方的童養夫身份,看透了這少年和自家女兒不會有結果。
沈清不在堂屋,難道是在院子裏?
楚行不動聲色的走出堂屋,看到只有女兒一個人在時,沉沉嘆了口氣。
楚瑩瑩正在院子裏練飛镖,旁若無人的樣子,極為專注。
她擺出了馬步,氣沉丹田,眯着眼睛拿着一個精巧的小飛镖,在手裏比劃。
這是上次太師父來,給她布置的暗器作業,讓她平日裏有空了就練一下,誓要讓身體形成本能,可以出其不意的發出暗器,達到一擊必殺的效果。
她正瞄準了院子裏的庭樹,想象自己是個飛镖女俠,這一下一定可以扔到樹上,把看中的那一片葉子定住!
“瑩瑩,你過來。”楚行開口。
楚瑩瑩收起了手裏的飛镖,走了過來:“什麽事兒爹?”
“沈清呢?”楚行問。
楚瑩瑩眨眨眼:“他回去了啊。方才有個人來找他,說是家中有事,所以就先走了。還說明天去學堂了,再來和你賠罪。”
楚行臉色難看,沒說什麽,只抱着竹簡走了出去。
少女站在院子裏,不解的望着爹爹的背影,有些茫然。
爹爹怎麽生氣了?
哦,定然是覺得那沈清說都沒說一聲就回去了,他做老師的面子有被折損!
一定是這個緣故。
少女很快把這件事扔到了身後,全然沒想到,楚行生氣是因為自己辛苦看中的女婿候選人,沒受到楚瑩瑩的半點重視。
白費了他一番苦心。
顧荊清掃了堂屋,從裏頭出來,站在楚瑩瑩身後,低聲道。
“瑩瑩。伯父為了何事生氣?”
楚瑩瑩眯着眼睛,手裏擺弄着飛镖,瞄準了好一會兒,終于把它扔了出去。
然而那飛镖根本不聽話,她想投擲的地方,和飛镖最後射.中的方向,根本不是同一個。
看着飛镖撞到老樹根上落了下來,她沮喪着小臉,擡眸看顧荊。
“我爹生氣?我不知道啊,我又沒得罪他。”
少女正忙着練飛镖呢,她覺得自己行的端做的正,根本沒做錯事兒。所以壓根沒把爹爹的反應放在心上,只覺得是爹爹在別處有不順心罷了。
這回答就顯得有些沒心沒肺。
顧荊失笑。
他到這一刻才察覺,瑩瑩是給了他偏愛的。
也許這世上還有符合少女喜好的男子,可只要他一日沒有辜負瑩瑩,少女就不會多看別人一眼。
那種因為今日沈清忽然出現,才生出的危機感,被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