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1)
夕陽下,楚瑩瑩瞧着娘親的樣子,心裏不依了。
“阿娘,你怎麽這個反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瞅着我如今都大了,有些事情也該提上章程了。”
田娘剛站穩身子,聽了這句話,腳下又是一個踉跄,差點原地摔個狗啃泥。
她嘆氣,索性站在原地不動了,看着楚瑩瑩無奈:“你還要說什麽,一口氣說了,別成天跟頭撐飽的牛似的,一肚子的草。”
楚瑩瑩撅起嘴巴:“牛肚子裏不裝草,那裝什麽呀?人家吃草是為了活命,天經地義。”
田娘作勢欲打她,手才剛揚起來,少女立刻後退一步,然後叉着腰開口。
“娘,我要說好幾個事兒。這第一呢,往後您可別對我動手啦。我大啦,女兒家要臉,你成天這樣揍我,叫人看見了不好給我說媒,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啦。”
女兒忽然這樣叫板,田娘第一次見,覺得新鮮,還有幾分有趣,便耐着性子問。
“還有別的麽。一口氣說了。”
楚瑩瑩放下掐着小蠻腰的手,然後一只手背捂住了自己溫熱的臉頰,聲音也帶上了羞意。
“那第二件事嘛,自然是我方才說的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是做我娘的,得替我留心呀。”
這話說得模模糊糊的,少女還做出一副羞紅了臉的架勢。
田娘有點愣住:“你這話何意?”
她都有些被弄糊塗了,還感覺有些不太妙,盯着楚瑩瑩的眼神都變得狐疑起來。
楚瑩瑩嘿嘿笑着,往後又退了兩步,手裏捏着自己的鬓發,在指尖繞啊繞的。
“阿娘,之前你說要幫我相看未來夫婿,我總也瞧不上人家。此一時彼一時了嘛,如今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合适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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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娘已經大概能猜到女兒在說什麽了,她卻還是忍住,盡量心平氣和的問。
“說直白一些,別繞彎。”
楚瑩瑩使勁沖她眨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狗蛋啦。”
草垛子後面站着,聽完了全程的顧荊,耳根紅得已經不能看了。
“楚瑩瑩!烤糊的豬頭,也沒你這般死皮賴臉!這還是女兒家能說出的話麽!”田娘氣急敗壞,壓低了聲音吼她,沖過去要揪她耳朵。
然而少女早就防着這個呢,腳底跟抹油似的,飛快跑開,嘴裏還不忘記辯駁。
“娘啊我的娘咧,你別老動手嘛,我哪裏說錯啦?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啊,狗蛋也中意我,我瞧他也順眼,那為何還不趁早下手,把婚約定了。”
“早些定下來,我也好準備嫁…”衣。
少女靈活的躲開了田娘揪過來的手,一下子跳到了草垛子後頭,然後和站在那兒許久沒來得及走開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咳,狗蛋是何時站在這兒的,是不是把剛才的話都聽見了?
她愣在那兒的檔口,田娘追了過來,快準狠的揪住了女兒耳朵。
少女痛呼:“呀娘!”
這下可真沒留情,楚瑩瑩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精致的小臉皺成了一團,疼得直吸氣。
她小手想去扒拉田娘的手,卻還礙于阿娘的權威,不敢使勁。
“疼疼疼…嗚嗚…”小少女疼的梨花帶雨,聲音也帶上了痛意。
“伯母。”少年清朗的聲音适時響起。
田娘一怔,擡眸看見草垛子後頭站着挺直了脊背的少年,都有些愣了。
“你怎麽在這?”
有外人在,她立刻松開了掐着女兒耳朵的手,也站直了身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心裏卻還在思量,她和瑩瑩方才的對話,狗蛋聽去了多少?
楚瑩瑩捂着通紅的耳朵,委屈的皺着小臉,一溜煙躲到顧荊身後,扒拉着少年的衣角,眼睛淚汪汪的控訴。
“嗚嗚嗚狗蛋,好疼哦。”
躲在了顧荊身後,楚瑩瑩摸着自己耳朵,癟着小嘴,差點哭出來。
耳朵火辣辣的,方才阿娘是真沒留情。
“瑩瑩,你給我過來。”田娘聲音帶着威脅的力度。
楚瑩瑩把自己在顧荊身後藏得更好了一些,說什麽也不過去,使勁兒搖頭也不說話,攥着少年衣擺的小手卻緊了緊。
顧荊也任由她在身後躲着,并不避讓。
他迎着田娘審視的眸光,不卑不亢道。
“伯母,家中飯菜已經做好,我見瑩瑩來尋你久久未回,天黑了,來接你們。”
他不着痕跡的用身形,把少女擋在身後。
少年身形端正,個子又高,擋住楚瑩瑩是綽綽有餘。
田娘看了看他,又想去瞪女兒,然而女兒就是個小滑頭,這會兒藏在了狗蛋身後,躲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當着外人的面,實在是不好大動幹戈,以免別人看了笑話。她只能作罷,先回家。
“嗯,知道了。回去罷。”
田娘開口,徑自走在了前頭。想着這件事定要夜裏好好和丈夫說說,女兒大了,可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亂來了。
留在身後的楚瑩瑩,小手還輕輕扯着少年的衣袖,半晌,悄悄從他身後伸出腦袋看。
“我娘走了呀?”少女聲音輕輕地,是用氣音在說話。
顧荊垂眸看她,輕輕颔首:“嗯。”
楚瑩瑩腮幫子鼓了起來:“那就好。”
少女睫毛上還挂着點方才疼出來的淚珠,烏黑眼瞳看了看前方遠去的那道身影,整個人松了口氣。
她手還揪着顧荊的衣袖,像是找到了救命靠山似的,下意識還靠着人家。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掃過少女柔若無骨的手,眼神窒了窒,又飛快挪開。
見自己沒有危險了,躲過了娘親的魔掌。
楚瑩瑩縮回了手,捂住了自己右邊的耳朵,聲音好委屈。
“你方才聽到了罷?我娘因為我說了那些話要打我呢。”
“嗯。”
顧荊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到少女發紅的耳朵尖上。
那裏的耳廓連同耳垂,平日裏看着白皙綿軟,甚至被陽光一照,會有些秀氣玲珑的感覺。
然而這會兒卻紅通通的,的确是被掐狠了的樣子。
“還疼麽。”少年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楚瑩瑩意識到對方在問什麽,癟着小嘴委屈極了:“嗯,好疼。”
“你看,是不是紅了。阿娘掐我真狠心。”
她露出通紅的耳廓給少年看。
忽然,她還有些發麻的耳朵,被一個暖呼呼的東西碰了碰。
楚瑩瑩一驚,看見狗蛋正紅着臉縮回手。
“你摸我耳朵啦?”少女驚訝極了。
顧荊的神色不自在極了,嘴唇動了動:“…抱歉。”
他只是看楚瑩瑩嚷着疼,耳朵又那麽紅,下意識想去揉一揉。然而方才指尖剛碰到少女的耳朵,他便意識到這個舉動有多不妥和失禮。
可憐的太子殿下,自出生至今,就一直活得像個君子。
這樣子冒失的去碰人家姑娘家的耳朵,幾乎是頭一次。
他有些拘束,更是有些害羞的扭過了臉,移開視線,不再看少女。
楚瑩瑩卻嘟起唇:“哼。你要是心疼我,你怎麽不和爹娘說,你是心甘情願要給我當童養夫?”
“男人如果不當面保護自己的女人,那都是馬後炮,我才不喜歡呢。”
少女伶牙俐齒,臉蛋是逼人的精致水靈,烏黑眼瞳瞧人時,波光潋滟。
顧荊深深看着她,俊逸的臉上似乎閃過了複雜神色。
他似是在片刻之間下定了決心。
“我去說。”
草垛子旁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一身貴氣,絲毫不像個農家裏生活的人。倒像是大戶人家淪落在外卻依然不掩優雅的貴公子哥。端的是俊秀斯文,一身儒雅氣質。
他溫潤低沉的嗓音,讓楚瑩瑩驀地仰起小臉,驚訝的小嘴都合不上。
“你要去說啥?”
少年不發一言,沉默着替她捋了捋耳邊鬓發,像是方才什麽都沒說一樣。
只有那雙黑亮的桃花眸,看着人時,顯得愈發的專注了。
他深深看着楚瑩瑩,輕聲道:“走罷。伯父伯母在等我們了。”
嗯?
楚瑩瑩盯着人家瞧了一會兒,沒瞧出個什麽東西來。只能承認,方才是她出現了幻聽,聽岔了。
她還以為狗蛋要主動去和爹娘提親呢哼!
小姑娘氣呼呼的,有點不高興。
她覺得,感情也不能拿起燒雞就啃——癡起來。
總是她追着狗蛋表明心意,狗蛋卻沒個大男子的氣概,啥都不說。
她要不喜歡狗蛋啦!
少女鼓着腮幫,快步往家趕。
顧荊落後了幾步,沒追上去,只是默默跟在身後,像個不離不棄被罵了也要回家的大狗。
身後的夕陽拉長了兩人的身影,田園風光真是恬靜。
翌日。
正要出門的楚行,被住在家中的少年喊住。
“楚伯父留步。”
他不解:“你有何事?”
顧荊沒說話,只是讓開身體。他身後竟然有一只大雁,正在地上撲騰。
大雁雙腳被繩子綁着了,看那翅膀竟是完好無損,在地上撲騰的很厲害,約莫是只有腳上傷了個口子。
這就很稀奇了,尋常這裏大雁雖有,但這玩意兒是稀罕的東西。只有大戶人家上門提親的時候,才會去抓來一只大雁,且像這種渾身上下連個大傷口都沒有的大雁,更是少見的很,最是吉利。
楚行步子一頓,結合起昨夜田娘在他耳邊說的“瑩瑩要招這孩子當童養夫”的事情,他看顧荊的眼神,頓時變得充滿審視。
這眸光,和田娘昨夜盯着顧荊時一模一樣。都是那種生怕自家的小白菜被豬拱了的防備目光。
“你抓來這只大雁是何意?”
顧荊垂着眼,俊逸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半晌,才道。
“我心悅瑩瑩姑娘。”
恰好從門內出來的田娘,也聽到了這句話,又差點趔趄的摔一跤。
她還當瑩瑩成日裏嚷着“狗蛋對我有意,他中意我”只是随便說說。沒料到這丫頭竟然說的是真話?
田娘若有所思。
震驚中還有幾許複雜的情緒。
楚行聽了顧荊的話,已經沉下了臉:“少年郎,往後此話不要再…”
他是絕對不會同意把女兒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然而他這副嚴父威嚴的表情還沒來得及維持多久,身後田娘抓住了他胳膊,輕輕一捏。
楚行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着忽然冒出來的妻子,驚愕:“娘子?”
田娘推他一下:“不是說今日學堂有要事麽,你快去罷,這裏交給我。”
楚行最是聽娘子的話,聽了這話,雖然有些猶豫,還是放心的把這攤子交給對方,自己快步離去。
等丈夫走了,田娘一換臉上的笑容,嚴肅起來。
她犀利的看着顧荊,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沒錯過對方身旁的那只大雁。
“你方才說的話,我也聽見了。你是當真?你的意思是甘願當我家瑩瑩的…童養夫?”
顧荊垂首:“當真。”
少年面色鎮定,然而垂在身側的手卻緊了緊,下颚線弧度也因着略有幾分緊張變得更流暢。
田娘打量着他。
“大雁是你親自獵來的?”
少年平靜颔首:“是。”
他如今身無長物,還是借宿在楚家,昨夜沒睡,便索性去林子裏轉悠,剛巧看到了大雁,才獵來了一只。
田娘臉上就多了兩絲笑意。
成親是個大事情。
往日,只有大戶人家才那麽莊重。納采的禮節,用上活的大雁。
少年雖然來歷不明,可這份心意是好的,且還是在瑩瑩鬧着說要對方當童養夫的情況下,就立刻有了回應。
田娘欣賞這種做事麻利的人,這樣子方能顯出對方對自家女兒的在意。
她神色柔和了一些:“狗蛋啊,你對瑩瑩的心意,我知道了。但你如何能保證,他日你恢複了記憶,也還心甘情願的想待在瑩瑩身邊呢?”
總是聽瑩瑩狗蛋狗蛋的叫着,如今她也叫順口了,覺得這名字還挺朗朗上口,好記。
田娘畢竟只有這一個女兒,平時追着瑩瑩掐胳膊擰耳朵的,看着好像很兇。實則心底裏,對唯一的女兒,是極其寵溺的。
她當然也是盼着瑩瑩能找個兩情相悅的鐘情之人,好安居樂業過一輩子。
至于對方的身份,是否出身豪門,家財萬貫富甲一方或者才高八鬥武藝高強,這些反倒沒那麽重要。
過日子更重要的是品性。
也難怪楚瑩瑩先前和裴香兒會說起如何挑夫婿的事兒,會把品行放到第一位,這都是田娘的言傳身教。
至于少女為何如此注重相貌,那大概也是随了自己罷。
田娘輕嘆。
狗蛋在家中已經住了一段時日,田娘平日裏也會默默觀察,自然知道,這少年是個君子,對待瑩瑩也守禮規矩,反倒是瑩瑩,成日裏沒有女兒家的矜持,追着少年逗弄。
真真像個山上的女匪頭子,擄了人俊俏書生回去,就成天到晚的調戲人家…
哎。
但若瑩瑩真的和旁人家的姑娘一樣,太過矜持單純,田娘又會反過來擔心女兒吃虧。
哎,左右生了女兒,都是操心的命,怕她過得不好。
迎着田娘的目光,少年沉默着,似是在認真思考。
半晌,開口道。
“伯母,我願與瑩瑩先定下婚約。”
少年生得俊美,慢條斯理說話時,氣度雍容貴氣,莫名給人一種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的從容和信賴感。
田娘怔了怔,忽然意識到,女兒為何看不上村寨裏的那些少年。
無他,這些孩子都沒有面前這少年坦然和堅定。
田娘笑了:“不急。你和瑩瑩都還年少,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不急于一朝一夕,若是如此倉促的就把婚約定了下來,日後你們不願在一起了,反倒不美。”
“來日方長,到瑩瑩及笄再看罷。”
田娘畢竟是當娘親的,替女兒籌謀終生大事時,本能的多留了一個心眼。
婚約哪裏是那麽容易就定下來的,任憑你少年容貌多俊美,口才又如何了得。承諾終歸只是承諾。
這個世道,畢竟是女兒家更吃虧。
她想給瑩瑩多留一個選擇。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何必就在狗蛋身上綁牢了,不留後路呢?
何況…
田娘想到自家瑩瑩的性子,心裏還有另一層擔憂。
這孩子性子風風火火的,從來閑不住,喜歡什麽東西也常常一時興起,不夠持久。
她擔心女兒日後…移情別戀朝三暮四。
害,這樣想怪難為情的,這世道都講究從一而終,對女子總是多有束縛。可她家瑩瑩不一樣,自小被寵慣了,素來都由着自己性子來。
瑩瑩看着沒心沒肺,實則很有主意,且是頭倔驢。
望着面前似乎被女兒擄走好感的翩翩少年郎,田娘憂心日後這少年被瑩瑩辜負了。
要知道少年情意招惹容易,畢竟她家瑩瑩容貌也生得嬌美過人,不說傾國傾城,但也絕對能算上有幾分姿色,更是比旁人家的姑娘勝在靈動。
這狗蛋,如今日日和瑩瑩相處着,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情窦初開,對瑩瑩動了心什麽的,太常見了。
可她家瑩瑩不同啊。那是個沒心沒肺,見一個俊的就愛一個的。
面上看着掏心掏肺,實則特別能屈能伸。
萬一瑩瑩日後死活都不願嫁給狗蛋了呢?
照她對自己肚子裏跑出來的這塊肉的了解,呵,還真不一定。
所以啊,婚約啥的就算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田娘擡眸,忽然看見了牆頭上趴着的紅狐貍,她嫌棄的揮了揮手:“去、去,別待這裏。”
紅狐貍也有氣性,叽哩哇啦的叫了一陣就跑了。
而院子裏的顧荊,見田娘并沒有同意婚約的事,眼眸閃過失望,但神色還算坦然。
“那便聽伯母的。”
只是,從這日開始,楚瑩瑩明顯發現,阿娘似乎對狗蛋熱情了幾分。
開口狗蛋狗蛋的喊,吃飯也讓狗蛋多吃飽一點。
并且…
家裏後院裏竟然多了只大雁。
她問過阿娘,這大雁從何而來,可娘只說,大雁摔傷了,自個兒摔到了院子裏。
楚瑩瑩初看到它,喜歡得緊。
說是大雁,實則對方和家裏養的鵝,有幾分相似。都挺兇的,戰鬥力高,攻擊性強,吃東西多,個頭也大,不開心了會“灰灰灰”的叫。
而且還挺有靈性,楚瑩瑩喂了它幾次,還給大雁把腿上的傷治了治,這家夥就開始流露親近的意思。
大雁會拍拍翅膀灰灰灰的和她嚷,還會像個小狗子似的,用長頸蹭蹭她。
她做這些時,狗蛋就站在一旁。
少年長身玉立,面容俊逸,薄唇微微彎着,在院子的樹下默默看着她。
他發覺,瑩瑩和那些動物們,似乎有一種特殊的交流方法,又或者是少女天生能吸引這些動物。
導致那只剛捉來還很仇視他們的大雁,如今會對着楚瑩瑩另類的撒嬌。
俨然已經忘記了要朝南飛,和夥伴們一起飛走的事情。
“就叫你灰灰罷。要聽話啊,不然我就把你放了。不理你。”
楚瑩瑩開始訓練起這只大雁,常常對着灰灰說話。
也不知道大雁是聽懂了還是沒懂,偶爾會扯着嗓子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然後整個院子裏的禽類都跟着嚎叫。
這樣子仿佛院子裏多了一只大鵝似的。
紅狐貍阿十跳到牆頭,居高臨下的看着後院裏這堆帶毛的禽類看。
“阿十,不許偷雞崽吃。小心我娘把你抓了炖湯喝。”
楚瑩瑩瞅見偷看的小狐貍,叉着腰威脅。
紅狐貍一溜煙從牆上跳下來,眼睛轉啊轉的,嘴裏叽裏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麽,嗓音嘤嘤嘤的像個小孩兒在叫,還有些天然的嗲。
楚瑩瑩:“你是只公狐貍,不能成日像個小姑娘似的在我身邊讨食吃。公狐貍要知道自食其力,不然你日後怎麽讨母狐貍的喜歡呀。”
養狐貍久了,對方随便做點什麽,她都懂是什麽意思。
阿十這樣賣萌讨食,沒能成功,登時就有些不高興。又吱哇叫了幾聲,然後一溜煙跑遠。
小家夥氣性還挺大,一不如意就跑到遠處大聲沖着楚瑩瑩嚷,像是在頂嘴罵人。
少女氣得站起來跺腳:“沒良心的小狐貍!下次我弄的藥浴,你可別想再沾到分毫了!再沒你的份兒了!”
“吱吱吱!”
一人一狐來回拉鋸,互相把對方氣得跳腳。這場景莫名的搞笑。
顧荊看着這一幕,不禁莞爾。
然後少女一扭頭,看到了他,忽然眯起杏兒眼,眼神帶着審視,走了過來。
“狗蛋。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了。”
楚瑩瑩抱着雙臂,走到少年跟前,杏眼炯炯有神,特別亮。
然而她雖然氣場挺強,但是個頭嬌小,不足顧荊身形修長,走到人身邊,反而要仰着臉看人家。
顧荊眼神微動:“瑩瑩。”
而今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分得那麽清楚,很拘謹的喊着少女“瑩瑩姑娘”,而是也和田娘楚行那般,直接喚人家小名。
雖然語氣平淡,可這稱呼喊着,到底是顯得更親近的,甚至偶爾還有幾分旖旎。
楚瑩瑩愣了愣,捂住了自己耳朵,杏眼有些閃爍。
“你怎麽喊我那麽親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呢。”
狗蛋不僅模樣長得好,身形又修長,就連聲音也極其動聽。
聽着跟玉珠子落到了盤子裏似的,叮咚作響,還有些圓潤。
顧荊沉默,只看着她,那雙像是裝了星潭的桃花眼,有種欲說還休的情意,特別招人。
楚瑩瑩細嫩的小白手拿了下來,唉聲嘆氣。
“你長得這樣好,真真像個男妖精。倘若我是君王,你沖我笑一笑,我定然再看不下別的美人了。”
她這樣子感嘆,愈發覺得,美少年雖好,卻終究和自己有緣無分。
不然為何這只大雁,明明是狗蛋射來送給自己的,阿娘和爹爹卻只字不提,反而是靠着紅狐貍阿十,自己才知道。
“你是不是和我阿娘提過親了啊?”
少女忽然語出驚人,烏溜溜的眼瞳看着顧荊,嫣紅的唇瓣抿着,帶着試探。
顧荊愣住,似是沒想到楚瑩瑩會忽然問出這樣的話題。
于是,他原地站着,那張貌若潘安的臉,慢慢從耳根和脖頸開始,一點點紅透。
他滿以為田娘不同意他和瑩瑩的婚約,便沒有和少女提。
這些日子便按捺着心情,只做自己從未開口提過此事。
然而楚家最鮮活漂亮的這朵花,忽然送到了他跟前,還用帶着刺的葉子紮了紮他,問他是不是想要采花。
少年本不打算回答,可是楚瑩瑩忽然踮腳,去掰他臉。
“狗蛋,回答問題要看着我的眼睛哦,不許扯謊,說真話。”
她的手柔軟又帶着點涼意。
許是因為入冬了,清晨有些涼,女兒家體質又是寒涼,是以那雙看起來柔若無骨的小手,碰到臉頰上,很冰涼。
顧荊幾乎是本能的動了動唇:“…嗯,是我。”
他沒辦法對這樣漂亮清澈一雙杏眼說謊,否認自己的心意。
更甚者,他這會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楚瑩瑩那雙冰涼的小手上。
少年緩緩垂眸,睫毛纖長像頭梅花鹿,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俊美和從容。
他隔着袖子,握住了楚瑩瑩的手,頓了一下,才道。
“天氣轉涼,你多穿一點。”
隔着袖子,少年手心仿佛傳來了源源不斷的熱意,像個天然的小火爐,暖得楚瑩瑩連收回手都忘了,只怔怔看着顧荊。
“你…真的和我阿娘提親了啊?”
少女這會兒腦袋裏亂亂的,心也亂成了解不開的麻線。
她前幾日還下定決心,不再去招惹狗蛋。
畢竟這個少年一點也不主動,她都噓寒問暖了好些日子了,對方卻一點沒能在爹娘面前透出對自己的好感。
女兒家在追求幸福的前期,可以主動出擊,然而若是沒能在固定時限收到成效,那麽就要及時止損停下來。
她對狗蛋那張臉的喜歡,畢竟比不過自己的原則和自尊。
沒見到希望,便已經做好準備要果斷的撤了。
然而如今,她卻知道了狗蛋曾經和阿娘提親過的事情。這感覺頓時像是在夢裏。
少女不知道是該咧着嘴笑,還是眼兒睜着看着狗蛋發呆。
從今以後,這麽俊的人,就是自己的了?要有名分了?
少年略有些清瘦的身形,瞬間在她眼裏高大了起來,顯得那般威武可靠和強大!
可不是嘛!
她楚瑩瑩就喜歡那種不僅長得好看,還有擔當的少年。
狗蛋完美的戳中了她所有的喜好。
這下要放手,卻是再不能夠了。
楚瑩瑩那雙略冰涼的小手,被捂得溫熱了一些。
她從袖子裏,主動伸手進去,握住了少年的手指,然後垂着眼笑。
“狗蛋,我錯怪你了。你既有這份和我好的心意,那我還是歡喜你的。你放心,我會好好待灰灰的,我的童養夫,除了你,沒人能做。你且先委屈一段時日,來日方長呢,日子久了,我爹娘會接受你的。”
少女安撫人的時候,也帶着股自信,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的心都點亮堂。
那只大雁似是也知道楚瑩瑩提到了它的名字,就踱着步子,發着難聽的叫聲,湊了過來。
一時,兩人一雁站在院子裏,活像是一家三口。
快迎來冬日的小院子裏,顧荊看着少女,心跳似乎慢了半拍。
心防失陷。
楚瑩瑩心情大好,那張小臉便掩飾不住。
田娘從外頭回來,看到女兒一邊哼着小調,一邊在院子裏抱着那只灰灰灰叫的大雁梳毛。
“早與你說過千百遍了,這些扁毛畜生身上髒,女兒家的,誰跟你似的,成日裏和這些帶毛的狐朋狗友鬼混。”
楚瑩瑩無辜的放開手,讓灰灰跑遠了,才站起來道。
“阿娘,您不能這樣說,萬物有靈,我那些帶毛的朋友們,興許能聽懂人話呢,它們聽了會傷心的呀。”
田娘被她念叨得耳朵都癢了,煩躁的揮手。
“得了得了,你們是酒杯碰酒壺,恰好一對。我這個娘,是外來的,合該看你們成天鬧。”
她是受不住女兒這種念叨了,聽了就頭疼。
也不知道以後哪個婆家能接受自家瑩瑩的性子。
哎,愁啊。
她要進門時,卻見楚瑩瑩蹦到她跟前,杏眼放着光,咧着唇笑,一排牙齒白得反光。
“娘,阿娘!”
田娘心裏咯噔一下,本能的覺得不好。
往常女兒但凡露出這樣的表情,多半就是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你又怎麽了?”
楚瑩瑩抿唇:“我都知道了。狗蛋喜歡我,想做我童養夫。娘你為何不同意啊。他是哪裏不好嗎?我瞅着他臉蛋好,身段好,聲音好,性子也好。”
她本來想着徐徐圖之,讓狗蛋好好表現,她再在爹娘耳朵邊天天吹幾句狗蛋如何好,溫水煮青蛙的把這個名分落實了。
可實在憋不住啊。
楚瑩瑩瞧中了什麽,心裏就抓耳撓腮的難受,恨不得立刻得到了才舒坦。
狗蛋養在家中,就如同是碗裏已經盛好了的一塊肉,那肉都到嘴邊了,她當然想着能一口吞下去到自個兒肚子裏才妙。
田娘看着她,眼睛都快瞪出來,半晌,用指頭戳了下少女額頭。
“不知羞!”
虧她還想着,要幫自家瑩瑩的架子擺高點兒,這樣不論日後這樁婚事成與不成,她們都握着決定權,留着點後路。
誰知道,女兒半點不知道自己的苦心,如此恨嫁。
“也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
楚瑩瑩捂着腦門,腦袋耷拉下來。
“可是娘,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也不容易呀。我又不吃別人家的大米,要笑話就笑去好了,我才不在乎。反倒是你說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它們才不會笑我,只會乖乖聽我話。”
她眨了眨眼:“何況,我知道娘你在擔心什麽?”
少女小狐貍似的,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田娘瞅她一眼:“你倒是說說看。”
楚瑩瑩抿着唇,摸了摸自己裝了零嘴的布口袋:“不急不急,娘吃點地瓜幹墊墊肚子?”
田娘眯起眼,神色帶着探究:“你心虛什麽?”
這小東西驟然讨好的給她零嘴吃,多半是擔心說的下一句話會挨打。
“拿着,拿着罷。我新曬的地瓜幹,味道好着呢。”
少女不依不饒,偏要阿娘咬上一口地瓜幹。
她人還轉到娘親身後,小手攥成了拳頭,替人家捶着肩膀。
“我就是心疼你們。養我這麽一個閨女,實在太不容易啦!我替你們找一個女婿,對不對,能分擔好多活兒呢。你看狗蛋乖不乖,現在挑水砍柴生火做飯,甚至剁草喂個雞鴨鵝,全都做得有模有樣。這麽能幹的男人,可不多見啦。咱為啥不抓緊拿下他啊。”
田娘咬了一口地瓜幹,嘆了口氣:“別扯這些,說重點。”
瑩瑩那張小嘴吧嗒吧嗒的,話這麽多,最會颠倒黑白。
少女就讨好的笑了笑:“俗話說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今朝有美少年,就更該定下婚約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管他日後怎麽樣呢,大不了我休了他,就讓他給我們楚家留個種……”
“楚瑩瑩!”
饒是知道女兒一貫有主意,田娘依然差點被嗆住,她大吼一聲,轉身就去找院子裏放着的掃帚。
楚瑩瑩立刻腳底抹油跑得飛快,她嗖一下跳上圍牆,那三腳貓的輕功竟然在情急之下使得很好。
大概是氣急了,田娘拿着掃帚,瞪着眼睛,也一腳蹬着地面,跟着飛到了圍牆上。
“你跑啊!再跑看看!”
路邊有村寨裏的人經過,看到娘倆都站在圍牆上,驚了一下,好奇道。
“田娘,你怎麽帶着你女兒爬到圍牆上,多危險。”
娘倆齊齊一怔。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田娘咳嗽了兩聲,虛弱的握着手裏的掃帚道:“快過年了,想上來把牆上的灰掃一掃。我瞅着瑩瑩這活兒做得不好,才上來的。”
她解釋完了,那路人還忍不住勸道。
“婦道人家的爬那麽高,小心掉下來。你不是有個遠房侄兒麽,讓他來弄。快下去,仔細別摔着了。”
路人走遠了。
然後娘倆站在圍牆上大眼瞪小眼。
楚瑩瑩往後退:“娘,是你自己要跳上來追我的。你不當心,怪你自個兒,可別賴在我頭上。”
差點讓村寨裏的人看到娘會輕功,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田娘也不看她了,話都沒說一句,轉身跳下了圍牆。
她算是看破了,瑩瑩這性子,不經點事情敲打,永遠沉穩不起來。
罷了罷了,她何必做這個惡人,夾在兩情相悅的兩人中間。
“娘,阿娘。”楚瑩瑩從牆上跳下來,落地時還哎喲一聲,捂着腳踝:“我腳扭着了。”
田娘回頭看她,鼻子裏哼出聲音:“叫你童養夫來看。”
然後頭也不回的無情走了。
唉。看來娘是真的生氣了。
少女站了起來,嘟起唇,毫無扭傷了腿的痛苦樣子,走路時正常得很。
可見,套路用多了,哪怕是親娘也會膩的啊。
楚瑩瑩停住步子,忍不住開始反思。
所以對狗蛋,也不能光說不做假把式,得來點動真格的。
“狗蛋。我娘生我的氣了。”
楚瑩瑩扭頭就去找正在外頭砍柴的少年訴苦。
她帶了水囊,招呼着少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