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6覺 讓他倒倒黴
我發現我喜歡什麽，什麽就會倒黴。
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喜歡402！
【注】：402是指被我開除熊貓籍的那個男人。
Ps，他會武功。
我打不過，只好喜歡他，讓他倒倒黴。
——《入睡的必要條件》
天蒙蒙亮的時候，江眠終于迷迷糊糊地睡着，結果沒睡多久，就被電話叫起來去劇團開會。
拎着二胡從家裏出來，路過402門口，她停住腳步，歪着腦袋盯着房門看了會兒，走過去敲門，敲了三聲，突然把一只眼睛貼在貓眼上。
吓吓他。
嘿嘿嘿。
貓眼黑咕隆咚，什麽也看不見。402沒來開門，屋裏也沒有動靜。
然後，江眠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為什麽要吓他？
昨晚想的明明是：讓他吓吓她！
因為她想搞清楚，昨天在樓道裏突然消失的腦鳴，是不是被他吓走的，所以才想到再被他吓一次試試看。
完全搞反了！！啊啊啊！！！
都怪她沒睡好，一大早渾渾噩噩的，腦筋也不清不楚。
江眠把眼睛從貓眼上移開，轉身，看見401門口站了一個人，正在往她這邊瞧。
這個人她見過，是401的租戶，總是一身黑，黑衣黑褲黑口罩黑色鴨舌帽，不知道正臉長啥樣，但是從體型猜測，應該是個十幾歲的男生。
江眠朝他一笑，男生慌忙低下頭，從褲兜裏掏出鑰匙開門。
江眠沒說話，拎着二胡蹬蹬蹬下樓。
這種事不需要解釋，反正她是神經病。
當神經病就這點好處，無論做出什麽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別人也不敢去問。
江眠樂颠颠地去到劇團，全員到齊，個個都很興奮，正在熱火朝天地議論着電視臺的一個節目。
電視臺有個戲曲頻道，不止省內，在全國範圍內都很聞名。
戲曲頻道全天播放戲曲節目，內容豐富，需求量也很大。今年新開了一個欄目，名字叫《一起看大戲》。
團長激動地說：“一起看大戲，名字簡單粗暴易懂，專門給戲迷老年人設置的。年輕人追劇，老年人也追劇，只不過追的是戲曲連續劇。咱們就是演戲的人。”
“咱們團表演的是越調，一出古代斷案戲，故事劇本挺長，怎麽着也有二三十集。每集四十分鐘，每天固定時間投放一集。”
團長說到這裏的時候，打開會議室的電視機，調到戲曲頻道，恰好是《一起看大戲》的播放時間段，正在播的是墜子書。
“這個墜子有六十多集，今天才播到第五集 。”團長說，“昨天欄目策劃人聯系我的時候，說如果咱們的越調錄制順利，極有可能會排在這個墜子後面播出來。”
有團員問：“這麽好的事怎麽輪到咱們團頭上？”
“能不能有點自信！當然是咱們團在中秋晚會的表現好，被戲曲頻道的策劃看上了。”團長下意識地瞟了眼江眠。
昨天欄目策劃找團長談合作的時候，全程沒有提霍承司，只是一個勁地表達了節目組對春天裏劇團表演專業的認可和欣賞。
策劃誠意十足，不像是受人之托裝出來的。
再者，畢竟這是面向全國觀衆的節目，如果春天裏劇團沒有達到專業水準，欄目組也不會自砸招牌向他們抛來橄榄枝。
春天裏劇團成立已經二十個年頭，專業性很強，現在的主唱蔣老板曾經師從張大師，在業界小有名氣。
越調是一個小衆劇種，專門的劇團屈指可數，欄目組也有心推小衆劇種。
綜合各方面考慮，春天裏劇團被欄目組選中。
但是在圈子裏混這麽多年，團長也門清，劇團能有這次機會，無論怎樣，都算是霍承司搭的線，畢竟錄制晚會的資源是他弄來的。
如果春天裏劇團沒能錄制晚會，即使再優秀，也不會被欄目組看到。
團長記着霍承司這個人情，只不過考慮再三，他沒有把其中因果告訴江眠。
團長看着江眠，輕輕搖了搖頭。
他有時候會搞不懂，霍承司投資捐助劇團，到底是出于什麽心理。說是因為江眠吧，好像有點說不通，不是因為江眠吧，又不太像。
秦宅。
秦奶奶一進家門，太極扇也顧不得放，急急忙忙地喊：“老頭子，勁勁在家嗎？”
“一大早出去了。”秦爺爺坐在躺椅上看報紙，頭也沒擡地說，“走的時候拿了塊板磚，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悶葫蘆一樣，一句話不說。”
“勁勁辦事牢靠，肯定不是去打架。”
秦奶奶走過來，拽走他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鏡，十分了解地說道：“八成是看見哪裏缺了塊磚頭，強迫症犯了，去補空缺了。”
秦爺爺：“你拿我的老花鏡幹什麽？我報紙還沒看完。”
“別看報了。先跟我看個好東西。”
秦奶奶臉上笑開了花，戴上老花鏡，掏出手機一陣搗鼓：“你還記得我倆弄的那個啥，勁勁的全球後援會嗎？”
秦爺爺想了半天，說：“別扯上我，那個群是你自己弄的。群裏就一個真正的粉絲，不嫌丢人。我跟你說，你可別讓秦勁知道，他那個性子，哼。”
“我當然不讓他知道，這不是他不在家，我才跟你說這個事嘛。”
秦奶奶舉着手機使勁戳：“這麽多年過去，勁勁早不唱歌了，沒想到還有粉絲在。要不是我的Q綁定了手機號，設置成有消息會通知到手機，我還不知道這回事。”
秦奶奶激動地點開【勁勁全球後援會】的消息群，戳了下[勁勁歐巴]發的一個語音條。
江眠的聲音傳出來：【喂喂喂，勁勁歐巴在幹什麽呀？哎哎哎，我在偷偷作法啦。】
秦奶奶聽得直樂：“這閨女聲音好聽！像唱歌。聽着又乖又甜，能甜進我心坎裏。”
一連聽了好幾遍。
秦奶奶：“我跟這閨女說說話。”
“你別出聲！”秦爺爺連忙把手機奪走，“你一出聲就露餡了，你的嗓子，一聽就是個老年人。”
秦奶奶：“哎喲，我忘了這茬事。我在群裏是個正在上學念書的小粉絲。”
幾年前，秦勁出過一張專輯，其中的主打歌《我不管》紅遍大街小巷，但唱歌的人卻神隐了。
典型的歌紅人不紅。
《我不管》當年是真紅，但秦勁也是真沒名氣，別說臉熟了，大家都不知道這首歌是誰唱的。
和他同期的歌手紛紛上各大綜藝和音樂節目，代言拿到手軟……頻繁活躍在大衆視野裏，微博擁有八位數的粉絲，人氣非常火爆。
反觀秦勁，連微博都沒有。
剛開始他可能有些粉絲，奈何他在網絡上沒有官方賬號，大家找不到一個地方聚，漸漸粉都散了。
《我不管》最紅的時候，某音樂節目搞了個網絡投票，讓網友選出心目中的最佳年度歌手，表格裏列了一串歌手名字。
最終，秦勁以0票落選。
秦奶奶那個氣啊，當即注冊了一個企鵝號，跟着年輕人學習，依葫蘆畫瓢建了個【勁勁全球後援會】。
結果只有一個人申請進群，這個人就是[勁勁歐巴]。
[勁勁歐巴]在群裏的第一句話是：【群裏就我一個粉絲嗎？】
這可把秦奶奶問住了。
生怕這個唯一的粉絲退群跑了，她連忙鼓動全家，每人申請一個企鵝號進群。為了拉秦爺爺進群，她主動讓賢，把群主的位置讓給了他。
于是乎，【勁勁全球後援會】正式成立。
群主是秦爺爺，在群裏的昵稱簡單明了，就是[秦爺]。
秦奶奶為了裝嫩，絞盡腦汁取了個自認為既顯年輕又稱呼明了的昵稱——[勁仔牛奶]。
[勁霸]是秦勁爸爸，[勁麻麻]是秦勁媽媽。
當年，為了拉攏住群裏唯一的粉絲[勁勁歐巴]，秦奶奶可是使了渾身解數，其中最有效最直接的，就是以群主的名義在群裏狂發紅包。
秦奶奶發得開心，[勁勁歐巴]領得開心。
這種狀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秦奶奶生病住院，又在療養院待了一年，後援會這個群就擱置了，身體好了有精神氣後，她想起這回事，登陸企鵝號，發現[勁勁歐巴]很早之前在群裏出現過一次，沒有得到回應後，她再也沒有冒過泡。
秦奶奶發了個紅包，她也沒有出來領。
為此，秦奶奶還傷心了一段時間，沒再管過這個群。
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勁勁歐巴]又回來了！
“不是回來，她是一直都在！”秦奶奶感動得不得了，催促着秦爺爺發紅包，“快點給這閨女發個大紅包。”
秦爺爺不太贊成：“秦勁早就不唱歌了，你還弄這個群幹啥。”
“我高興弄。”秦奶奶拿着手機，“你不發紅包，我發。”
結果搗鼓了好一陣，也沒能發出去。
秦爺爺剛開始不屑一顧，後來也把腦袋湊過去，跟着一起搗鼓：“現在發紅包要實名制，還要綁定銀行卡。會不會是新騙術？”
秦奶奶：“去問問勁勁？”
秦爺爺：“問了他就知道這個群了。他那個性子，看你到時候怎麽收場？”
“那我去問段句。”
“他嘴巴不嚴，肯定會弄得人盡皆知。”秦爺爺最後說，“你去問問秦佰沖。”
秦佰沖是秦勁的爸爸，也是群裏的[勁霸]。
秦奶奶說：“就問他吧。”
“你去問。我可不問。”秦爺爺哼聲，“他又該說我幼稚。逆子。”
秦奶奶：“中中中，我來問。”
在劇團開完會，江眠坐公交回家。
路過花鳥市場，她買了盆綠蘿，打算今晚換一種植物，看能不能睡着。
樓頂和402都鎖着門。
江眠只好抱着綠蘿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煮了盤速凍餃子，一邊吃一邊玩手機。
昨晚建的群【修仙的時候我都在幹什麽】居然有兩個人申請加入，申請時間也都是在半夜，看來不止她一個人既睡不着又無聊。
江眠通過了申請。
然後她看到另外一個群【勁勁全球後援會】裏有新的消息，戳進去，看到群主[勁爺]發了個紅包。
紅包封面上有一句話：“謝謝喜歡我們勁勁。”
江眠沒有收紅包，因為她實在是想不起來勁勁是誰。
餃子吃完，她上網搜索“勁勁”，完全沒有這個人，什麽有效信息都沒查出來。
這個勁勁到底是誰啊？
一直到晚上，江眠都沒想起來。
夜裏，她又失眠了。
薄荷不管用，綠蘿不管用，腹部呼吸不管用，胸腔呼吸也不管用。
最後呼吸全亂。
都怪402教的腹部呼吸法！可惡，但是他又沒教錯，更加可惡了。
江眠盯着窗臺上的薄荷和綠蘿，掰着手指頭算帳。一天買一盆植物，用不了多久她就該吃土了。
她打算從明天開始，買盆栽小香蔥大蒜和香菜，這樣即使睡不着也不算浪費。香蔥大蒜香菜可以用來做飯，超級劃算。
江眠掰到第四根手指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整個人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知道勁勁是誰了！
大一的時候，她勤工儉學，到處找兼.職.
當時網上流行各種紅包群，拉人進群發紅包做任務什麽的，江眠加了不少，其中大多數都是騙子，她觀察了兩天就退群了，最後只剩下一個群。
這個群就是【勁勁全球後援會】。
忘了是什麽時候進的群，也記不清在哪裏找到的群號，好像也不知道勁勁是誰。
現在回想，當初一定是沖着紅包加的群。
因為群主太能發紅包了。
數額雖然不大，奈何群主發紅包的頻率高。
最高的時候，她一個月收到了一千多塊錢，直接頂了她兩個月的生活費。
江眠受之有愧，不止一次問過群主，需不需要她做什麽任務。群主每次都會說，不用不用，只要繼續喜歡勁勁就夠了。
而群主說的喜歡，就是每天在群裏打卡冒泡，吹一通勁勁的彩虹屁。
比如群裏有一個叫[勁仔牛奶]的粉絲。
她每天都會狂吹勁勁，從外貌身材五官吹到人品性格再吹回他本身，包括但不限于：【勁勁雖然話少，但是他的聲音好好聽啊，那個叫什麽音來着，吐泡泡的那個音@勁爺】
[勁爺]：【泡泡糖的音，聽了會懷孕@勁霸】
[勁霸]：【對對對，真是太好聽了，聽了恨不得想原地造二胎@勁麻麻】
[勁麻麻]：【諸位，這叫氣泡音。】
[勁仔牛奶]：【你喜不喜歡這個氣泡音啊@勁勁歐巴】
江眠頂着[勁勁歐巴]的昵稱，這個時候就會冒泡，誇張地回複：【好聽！！！！！！我就是喜歡聽勁勁的氣泡音！！！！！！氣泡音啊啊啊啊我瘋了！！！！！！】
她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程式化地在每句話後面加六個感嘆號，發完之後趕緊上網搜什麽是氣泡音。
還沒搜出來，群主就開始發紅包。
其他群成員搶紅包，其中[勁仔牛奶]很熱心，見江眠還沒搶，就會不斷@她，一直看到她搶到才算滿意。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江眠更加不敢問這個勁勁是誰，他是幹什麽的，是明星嗎？演員？歌手？愛豆？跳舞的？
她在網上搜過“勁勁”，沒搜出來。問過同學，同學說明星裏沒叫勁勁的人。
後來，群主沒再上線過，其他成員也不上線，江眠忙着讀書和兼.職賺錢，漸漸忘了這個群，再後來她連企鵝號都沒登陸過。
如果不是昨夜一時興起，登陸企鵝號建修仙群，她肯定發現不了這個群。
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群主不但沒解散群，而且還記得她。
看來群主是這個勁勁的狂熱死忠粉，這樣一想，她更加不敢去問勁勁是誰。
之前收了群主那麽多紅包，江眠現在已經畢業工作，雖然還是很窮，但發紅包的錢還是有的。
她沒收群主的紅包，反手給群主發了一個99的紅包。
備注留言：【願勁勁紅紅火火長長久久。】
寫留言的時候，她萬分真心，不管這個勁勁是幹什麽的，她都衷心希望他事業紅火長久。
深夜的時候，人就容易胡思亂想。
江眠放下手機，不由地想：“這個勁勁如果是明星，到現在網上都是查無此人，會不會是因為我？我把他毒死了？？”
她不是憑空這樣想的，這是有玄學依據的。
江眠發現自己身上有一種特質——喜歡什麽，什麽就會倒黴。
比如，她小時候喜歡一款零食，覺得是世上最好吃的零食，她信誓旦旦地說這款零食肯定能擴張進軍到全世界攻克全人類的味蕾。但是沒多久，這家零食公司倒閉了。
比如，她喜歡從鄰居家抱來的小土狗，一周後，小土狗被人投毒。
比如，她只關注了一個視頻博主，剛關注不到一個月，這個博主看破紅塵出家了。
比如，她大學兼.職的時候，在她入職後不久，幾乎每家公司都會出事，要麽因為違法經營被查辦，要麽經營不善倒閉。
再比如，她現在工作的春天裏劇團，也差點解散。
聯想到【勁勁全球後援會】，江眠徹底睡不着，勁勁一直查無姓名就是因為她吧！！！
一定是這樣！
吓得她趕緊進群，想要撤回剛才的紅包和留言祝福，但是時間過去太久，撤回功能已取消。
“我不喜歡勁勁，我不喜歡勁勁，我不喜歡勁勁。”
江眠指着手機屏幕上的群，碎碎念叨：“我說的勁勁是這個人，勁勁全球後援會裏的勁勁。不要聽錯喔。”
一連念了三遍，妖魔鬼怪肯定能聽見。
只要她不喜歡，勁勁說不定就能火起來。
江眠放心了。
可是這樣一折騰，天也亮了。
昨天開會讨論即将錄制的戲，團長讓她抓抓曲子。她現在頭暈腦脹，完全沒有思路，這種狀态沒法工作。
江眠跟團長請了假，打算在家調整休息一天。
既然睡不着，幹脆去早市買菜。
早市的菜既新鮮又便宜，比菜市場和超市的要便宜近一半。整條街上到處是擺攤的人，賣菜賣水果賣花……
江眠買了一大袋食材，順便買了一盆小香蔥。
回到老房子。
上樓的時候，正好碰見下樓的秦勁。
秦勁錯開身體，給她讓出一條道。
江眠一手拎着大袋子，一手抱着盆小香蔥，累得張開嘴巴喘氣。
秦勁出聲：“你又呼吸錯了。”
江眠：“？”
秦勁一本正經地科普道：“口呼吸是一種不良習慣，長期口呼吸，會引起鼻腔……”
江眠拒絕聽課，生氣.jpg
就是因為學他的正确呼吸法，她才睡不着！！
以前假裝植物睡覺的她是多麽地快樂啊啊啊啊。
江眠瞪着秦勁。
誰！要！聽！你！科！普！
想要跳起來封堵他的嘴巴，可是他會武功，她打不過。
江眠想起自己“喜歡誰誰就倒黴”的玄學體質，氣鼓鼓地決定，從現在開始喜歡這個男人，讓他倒倒黴。
秦勁終于結束科普，目光落在她的小香蔥盆栽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江眠瞪着他開始作法，太過認真，一不留神把心裏話說出聲來：“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