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合一
第21章三章合一
上課鈴聲響起,剛才還鬧哄哄的校門口頓時變得門可羅雀。
蘇荞他們面前的油布上,兩毛錢一個的蝴蝶結全都賣完了,一個都沒有剩。
兩毛五一個的發圈也賣出去了兩個。
除此之外,五分錢一套的抓子兒也賣出去了三套。
蘇蔚的兩只手緊緊的捂着自己的書包,眼睛盯着油布,嘴唇用力的抿住,一句話也不說。
從外表看,他的表情嚴肅極了,那模樣就好像在和什麽人生氣一般。
可眼底卻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雖然現在在外面,蘇蔚不敢數書包裏到底裝了多少錢。可他心裏清清楚楚,那裏邊除了特意帶來的零錢外,多出了四塊六毛五分錢。
這是他們二十分鐘的收入。
二十分鐘啊!
他們居然賣出了一個人半個月的生活費!
那他們要是再多賣幾個二十分鐘呢?
僅僅是幻想,就讓蘇蔚激動的雙手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想什麽呢,收拾東西走啦!”就在蘇蔚還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時候,姐姐在旁邊拍了他一下。
蘇蔚一愣。
“姐,不賣了?再等會兒吧!”他急得蹲在地上死活不願意起來。
蘇荞示意他看看周圍:“你看還有人嗎?等他們放學還有一個多小時呢,咱們別白坐着,去買點東西。”
聽出姐姐的意思不是不賣了,蘇蔚放下了心。
他利索的将油布上的東西重新放回了書包裏,這才問道:“姐,咱們去哪兒啊?”
“去供銷社看看吧。”蘇荞思索了一下,回答。
她需要去買一些線,按理說想要買到合适的,最好去百貨大樓。
可這兒離百貨大樓太遠了,更何況她也沒有什麽票券了。
只能就近先去供銷社碰碰運氣。
供銷社距離縣一小并不太遠,走個七八分鐘也就到了。
許是現在正是上班的時間,來買東西的人不多,賣針線的櫃臺前根本就沒有人。
“同志,麻煩給我拿一包針。”蘇荞指着玻璃櫃臺裏擺放着的盛針的紙包說道。
“一毛錢一包,一張針票。”
櫃臺裏坐着一個比蘇荞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兒,她這會兒手裏正拿着一本《大衆電影》看得十分癡迷。
聽到蘇荞的話,連眼皮都沒有擡随口說道。
蘇荞默默的收回了指着針的手。
想了想,她又不甘的指了指放在一邊的線軸:“那這線咋賣的?”
女孩兒擡眼看了看她:“兩毛五一軸,一張線票。”
蘇荞:“……”
針票和線票她都沒有。
而且因為以前她沒管過家,甚至不知道村裏一般什麽時候才會發,一個人能發多少?
可無論是針還是線都是她急需的。
特別是線,如果今天不買,明天她的蝴蝶結就做不出來。
蘇荞咬了咬牙,從口袋裏拿出唯一的一張工業券,厚着臉皮湊到櫃臺前。
對那女孩兒輕聲說道:“同志,我實在是沒有帶針線的票,用工業券替代一下行嗎?拜托你幫幫忙,我們來城裏一趟不容易,家裏真的是特別需要。”
女孩放下了手裏拿着的雜志,一臉驚詫的看向蘇荞。
顯然她還沒有碰到過有人會在這種公家的地方讨價還價的。
好在她的态度倒也溫和,并沒有表現出什麽鄙夷和不耐煩。
只是對蘇荞說:“不行,我沒有這個權利。再說,我不要你的票,交班的時候我也對不上賬啊!”
聽女孩話說得實在,蘇荞也不好再糾纏。她勉強的笑了笑,留下一句:“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啊。”
然後就招呼弟妹們準備離開。
女孩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似乎這個時候才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還沒有櫃臺高的蘇芃和蘇藍。
臉上閃過了一絲同情。
只是,在這計劃經濟的時代,沒票就是買不到東西,這個誰也沒辦法。
再同情也沒有用。
蘇荞帶着弟妹離開櫃臺,可就在她低頭準備去抱妹妹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了那女孩驚喜的叫聲:“诶,你等等!”
蘇荞下意識的擡起了頭。
“你頭上這個發圈在哪兒買的?”
那女孩兒在櫃臺裏面緊走了幾步,走到了離他們最近的地方,隔着櫃臺急切的問道。
蘇荞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你問這個?”
“對,你這個在哪兒買的?”女孩的眼睛盯着蘇荞的頭頂不放,又問了一遍。
“我大姨從海城給我寄過來的,說是海城現在最流行的發飾。喏,還有我小妹頭上戴的這種也是,也是我大姨寄過來的。”
蘇荞壓根沒做思考,就果斷的回答。
說完,還摸了摸小藍頭上的蝴蝶結。
“海城啊……”聽她這麽說,女孩兒眼神明顯黯了一下。
她羨慕的又看了看蘇荞的頭發,然後将手裏拿着的《大衆電影》放在了櫃臺上,示意她來看。
“你看,你這發圈和李明明戴的多像!”①
蘇荞湊過頭去,果然在雜志的內頁看到了一個電影明星頭上紮着一個和她做的差不多的發圈。
不過蘇荞是紮在丸子頭上的,那女明星是多纏了幾圈,纏在麻花辮的發尾上的。
那女明星蘇荞印象很深刻,是一位老藝術家。
現在的她正當年,剛剛拿了金雞獎,而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她最後是拿了金雞和百花獎的雙料影後。
看到她居然戴了一個和自己幾乎相同的發圈,連蘇荞自己都不得不在心裏暗嘆一聲:“天助我也!”
蘇荞想也不想的就将頭上的發圈取了下來,攥在了手裏。
她湊過去壓低聲音對女孩說:“你能找到票嗎,我用發圈換你的針線票行不?我這發圈今天第一次戴,你可以看看還是新的。”
女孩的眼神再次亮了起來,激動的臉都紅了。
她左右看了看,伸手拽了一下蘇荞的衣袖,壓低聲音說了句:“到那邊說。”
說完,率先走回了自己的櫃臺。
這會兒的供銷社,除了調料櫃跟前有兩個人在買醬油醋,其他的櫃臺前根本就沒有人。
營業員們要不湊成一堆兒在拉家常,要麽坐在櫃臺裏面織毛活兒,根本沒有人注意她們這邊的動靜。
蘇荞跟着女孩兒一起走回了針線櫃臺,還朝弟妹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佯裝看櫃臺裏面的東西,全都擋在她的周圍。
将她們這邊與其他櫃臺間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你要多少啊?”女孩終于問道。
“有多少要多少。”蘇蔚迅速的回答。
說完,她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解釋:“姐,我們來城裏一趟不容易,要是能買多,就想多買一點兒帶回去。而且我們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發針線票呢。”
女孩為難的抿了抿唇,然後才說:“我最多只能找到五張針票,八張線票,這是我們一家積攢的全部了。要是你要,我可以都給你,就是這發圈……”
“發圈給你。”蘇荞毫不遲疑的将發圈直接塞到了女孩的手裏。
女孩驚訝極了,慌不疊的擺手:“不是,我的意思是這發圈我可以給你錢,你看看我還得再給你多少。”
“不用。姐,你能給我那些針線票就是幫了我大忙了,我感謝都來不及。發圈給你,不要錢。”
說完,蘇荞生怕女孩兒反悔,連忙拉過大弟,從他的包裏拿出了兩塊五毛錢,放到了櫃臺上。
女孩兒看得出她是真的急需這些東西,也沒有再說什麽,迅速的按照她的要求幫忙配好了針線。
只是在幫他們打包的時候,悄悄說了句:“你以後要是還要買針線,直接過來找我就行了。要是需要的多,就提前找人給我帶個話,我想辦法幫你找票。”
一句話說得蘇荞眉開眼笑。
她立刻和女孩兒交換了名字,知道女孩叫姚意,比她大一歲,是供銷社的正式工。
拿着被用麻紙包裝好的針線,蘇荞和姚意告別,帶着弟妹離開了供銷社。
兩個小的還好,蘇蔚跟出來好久還覺得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完全想不明白姐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明明都沒有希望了,她是怎麽連忽悠帶糊弄的用一個發圈就把這麽多的針線給搞定了?!
……還大姨從海城寄來的。
他咋不知道他們還有個大姨在海城?
琢磨了一下,蘇蔚還是不放心的湊到了大姐的跟前,悄聲問:“姐,這供銷社離小學校那麽近,你說人家會不會知道?”
“知道再說,反正只要不耽誤咱後天繼續出攤兒就行。”蘇荞果斷的回答。
雖然今天這事兒确實有取巧的因素在裏面,可蘇荞覺得自己也不算騙姚意,更沒有占人家什麽便宜。
那發圈,怎麽說也是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光對那些碎布,眼睛都要熬瞎了。
而且她做出來本身就是要賣錢的。
姚意就在針線櫃臺上班,想來弄些針票線票什麽的并不困難。
在蘇荞看來,自己做的發圈和姚意找到的針線票價值上來說是對等的,最多就算是一種資源置換。
自己也沒有貪人家什麽小便宜。
就算将來碰到了,也沒啥可心虛的。
從供銷社出來,蘇荞他們再次來到了縣一小的校門口。
這個時候那些賣吃的人們也重新聚了過來。
許是之前看出他們的生意好,這會兒他們之前擺攤的地方已經被別人給占據了。
不過如今來擺攤的人實在不多,地方多得很,蘇荞也不在意。
她在旁邊找了一個相對顯眼的地方,重新将油布攤開,把書包裏的東西放了上去。
沒有多久,校園裏響起了下課鈴聲,很快,學生們蜂擁着沖出了校園。
現在不是後世,學校門口可沒有聚集一堆家長等着接孩子。
雖然低年級的小學生也排路隊,但老師們只送到校門口,出了校園沒走多遠,那路隊也就自然而然的解散了。
許是因為課間操買東西的那幾個女孩子回去宣傳了,沒多久,一群孩子沖着他們這個攤位就沖了過來。
男孩兒女孩都有,過來後七嘴八舌的全都是要買抓子兒的。
昨天一天的時間,蘇荞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再說她大部分的時間還是用在做貼布和頭花兒上了,抓子總共也就做了五套。
之前就賣了三套,這剩下的兩套幾乎是立刻就被人一搶而空。
剩下的孩子們頓時不樂意了,拉着蘇荞不放,全都是追問她什麽時候會再來?
到時候能準備多少,夠不夠分的?
俗話說三個人一臺戲,這七八十來個孩子在一起,那就不知道是多少臺戲了。
直吵得蘇荞耳朵一陣轟鳴,解答得口幹舌燥,直到他們全部都離開了這邊頭還是蒙的。
除了抓子兒,中午姐弟四個并沒有賣出多少東西,只賣了一個發圈。
想來小學生們的零花錢都讓他們買吃的了,兩毛五一個的發圈對于他們來說還是有點承擔不起。
不過蘇荞也沒洩氣,她今天本來就是來摸底的,試探一下什麽最好賣,什麽最合适。
能夠一上午賣出這麽多貨物,她已經很滿足了。
門口的學生慢慢的散去,姐弟們将油布收了起來,準備離開。
“你們餓不餓?”蘇荞看着弟妹。
蘇蔚第一個搖頭:“不餓,早上吃的大包子那麽多肉,哪兒那麽快就餓了?”
聽大哥這麽說,兩個小的立刻附和的重重點頭。
蘇荞沒有揭穿他們。
她當然知道弟妹們說不餓是假的。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小藍不說,倆弟弟再給他們十個包子他們也能吃個幹幹淨淨。
更何況現在也到了快該吃午飯的時間了。
可縣城回鎮上的長途車一天只有三趟,看現在這架勢,下午想要再賣,其實也賣不出去多少了。
與其四姐弟全在這兒耗着,還不如坐中午的車回鎮上。
她想趁今天時間長,去看看大弟提到的自由市場。
萬一它們下午還開呢?
萬一能碰到合适的東西呢?
于是她伸手在妹妹的頭上摸了摸,然後看向他們說:“要是不太餓的話,那咱們現在坐車回去。到鎮上我還帶你們去吃豆花面,好不好?”
“好!”小藍第一個回答,聲音極為響亮。
可見,那又香又辣的嘴疼的豆花面給小丫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還吃啊……”蘇蔚心疼了。
“咱早上都吃了大肉包子了,哪兒能頓頓都在外面吃啊?姐,咱走快點,回家也不會太晚,家裏還有昨天剩的馍馍……”
“行了行了,這個我說了算。趕緊走,再晚車都趕不上了。”蘇荞打斷了弟弟的碎碎念,拽着他們就往車站的方向跑。
她心裏其實理解大弟的想法。
如果不是自己是重生回來的,她也不敢這麽花錢。
可現在,她不是已經重生了嗎?
既然有機會重來,必然不能讓弟妹們再跟着她受委屈。
更何況現在不是已經有了賺錢的門路?
按照現在這個情況,雖然賺不了大錢,讓一家人吃得好一點,蘇荞覺得還是能做到的。
說起賺錢,蘇荞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做的貼布。
她其實在貼布上費得功夫最多,也寄希望最大。沒想到最後卻一個也沒有賣出去。
說沒有一點失望,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坐在車上,蘇荞仔細的回憶着今天上午的情況。
想了一會兒,算是想明白了。
不是她的思路有什麽問題,而是地點選擇的不對。
她今天帶着弟妹們一起來,并且還專程讓他們穿上貼了布貼的衣服,背上書包,自然是想讓他們充當一下模特。
而且她特意選了縣一小,是覺得喜歡這些卡通布貼的應該是小孩子,他們看來小藍和小芃的衣服肯定會非常喜歡。
蘇荞覺得自己的思路沒有錯,錯在她選錯了消費對象。
小學生們手裏的那點零花錢,也就僅夠他們買點加餐。想買個頭花兒,發卡,就得從嘴裏省出來。
對于他們來說,買衣服,做衣服那都是家裏大人的事兒,跟他們沒什麽關系。
而且除了過年或者真的沒有替換了,一般人家也很少會給孩子們買衣服。
即便條件不錯的家庭也一樣。
所以這些孩子們,即便是看到了好看的衣服,即便看着再喜歡,充其量也就是羨慕一下,根本不可能會生出——“我也要有一件”這樣的念頭。
他們壓根就不會有這種意識。
這些布貼的消費對象其實根本不應該是孩子,而是他們的長輩。
想明白這些,蘇荞就釋然了。
她決定暫時先把布貼的事往後面放一放,而把精力用在多開發适合小學生用的東西上。
畢竟縣一小門口的生意,她可不準備放棄。
出了車站,四姐弟直奔老胡家的面館而去。
他們這次到的時間其實和第一次來的時間差不多,都是一點多。
早過了一般吃飯的高峰期。
看到他們,老胡笑了一下,然後将他們引進去。
并且拍了拍蘇蔚的肩膀:“昨天的東西買到了嗎?”
“買到了,謝謝叔。他們知道是你介紹我過去的,還給我便宜了三分錢呢!”
蘇蔚的小嘴兒甜得很,拉着老胡就是一頓嘚不嘚,只說得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哈哈大笑,伸手又沖着蘇蔚的小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
“你跟我過去,叔給你們盛點豆漿。跑了這一路,都渴了吧?”
“哈哈,謝謝叔,我們還真是渴了。叔,你不知道啊,我姐今天帶我們去縣城了……”
蘇荞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大弟的小嘴兒這麽能說。平時在家裏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麽多話。
看着他跟着胡叔一起從屋子裏走出去,一直都走到廚房了,她這邊還能聽到他的嘀咕聲,蘇荞一臉好笑的搖了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蘇蔚親自端着托盤走了回來,托盤上放了三小碗豆漿。
他将豆漿端到桌子上,對弟妹說:“你們喝吧,我剛才在廚房喝過了。”
說完,他控制不住亢奮,一邊攥住了蘇荞的手腕。
“怎麽了?”蘇荞被他吓了一跳!
“姐,胡叔說他認識賣布頭的人!不僅有布頭還有瑕疵布!大塊的!”
蘇蔚壓低了聲音,将頭湊到姐姐耳邊悄聲的說。
因為太過于激動,他的聲音都有點微微發顫。
“真的?!”蘇荞瞬間坐直了身子,望向蘇蔚的眼神也帶出了光。
“胡叔怎麽說的?”
說完,她立刻補充了一句:“你把你們剛才說的話都跟我學學,一句也別漏!”
“我們剛才就是閑聊,然後說着說着我把書包上的布貼給他看,說是你縫的。然後還說了小藍和小芃身上的也是你給貼上去的。胡叔就誇你手巧。”
“然後呢?說重點。”
“我說的就是重點!”蘇蔚白了姐姐一眼。
“然後我就跟胡叔說,咱家沒有布,你好容易找人尋摸了一點吧,還是特別碎的布頭。這幾個布貼就讓你足足做了一整天,太累了。胡叔就說他認識人在做布頭生意,就在那個市場裏。要是咱需要,他可以幫忙聯系一下。”
說到這裏,蘇蔚一臉興奮的看着蘇荞:“姐,咱吃完飯就去吧?去看看!”
“好!”
蘇荞也很高興:“不錯,不錯,都知道為家裏操心了,值得表揚。我去胡叔那裏看看還有什麽,給你們加個菜!”
說完她站起來,拿着弟弟放在桌子上的托盤去了廚房。
老胡正在煮面,看到她進來大聲的說:“馬上好了,別急別急。”
“不急。胡叔,你慢慢來。我就是過來問問,除了面你們現在還有別的好吃的嗎?想給弟妹們加個菜。”蘇荞笑嘻嘻的說道。
“還有幾塊兒豆幹,有兩個茶葉蛋。”
聽說是加菜,旁邊給老胡搭手的他媳婦立刻用幹布擦了擦手,走了過來。
她說着話,将蘇荞帶到了旁邊的一個小煤爐跟前,掀開上面用小火溫着的那個鍋的鍋蓋,指給蘇荞看。
随着鍋蓋打開,一股鹵味獨有的濃香撲鼻而來。
那濃香裏還帶着一種川省鹵味所特有的辛香氣,聞之就讓人食欲大增。
“胡嬸兒,你給我們盛兩個茶葉蛋吧。這豆幹有點辣,我弟妹們年齡小,可能吃不了。”蘇荞說道。
“好,我現在就給你盛。一毛五一個,兩個是三毛。”
蘇荞痛快的将面錢還有茶葉蛋的錢一起數給了那個女人。
老胡将煮好的面從鍋裏盛了出來。
一邊往裏面加着各種配料,一邊說:“你是今天就想去買那布頭?”
遇到這麽透的人說話就是痛快,蘇荞連忙回答:“是。”
然後她笑了笑,略帶羞赧的說:“主要是這樣的機會對于我們來說太難得了,所以給您添麻煩了。謝謝胡叔。”
老胡擡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少有的溫和。
“添不了什麽麻煩。都是做生意,賣給誰不是賣?小王他家裏在紡織廠那邊有門路,他手裏的布還不錯。不信你問問你嬸兒,她也去買過。”
許是在北方住的時間長了,老胡說話有時候也會時不時的冒出一兩句本地的鄉音。就好像他學着蘇荞說的這句“嬸兒”,聽得他媳婦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荞也彎了唇角。
“小王那邊的布挺好。”胡嬸兒沖着蘇荞比了個大拇哥。
“就是貴,比供銷社正品布有的還貴!”
“要布票嗎?”這才是蘇荞最關心的。
“有就便宜些,沒有就貴一點。”胡嬸兒回答。
蘇荞這就放了心。
價格貴賤這個要看了東西再說,有時候貴有貴的道理。
只要不要布票,她就有底氣。
這頓飯不僅有好吃的豆花面,還有鹵茶葉蛋,姐弟四個全都吃得極為滿足。
只是一大早颠簸到現在,吃飽喝足之後,蘇芃和蘇藍明顯蔫了。
小芃還好一點,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做出還很精神的樣子,小藍則直接趴在了二哥的腿上,連眼睛都閉起來了。
看到弟妹這個樣子,蘇荞只得和胡嬸兒打了個招呼,讓兩個小家夥留在店裏等他們回來。
老胡直接帶他們找了他說的那個小王。
如果說縣裏的自由市場已經初具雛形,多少有點市場的樣子,好歹擺攤賣貨的人能有幾十個,把大半個胡同給占滿。
那鎮子上這個所謂的市場就太過于簡陋了。
它同樣是在一個胡同裏,卻并不像縣裏的胡同那麽幹淨,路兩邊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擺設。
這個市場就是建在居民區的,胡同兩邊全是住家戶,那些攤位幹脆就是擺在住家戶邊上的空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會兒買家不多的緣故,攤販總共也就只有七八個,還特別不專業。
在蘇荞的眼裏,這些做買賣的和縣一小門口那些臨時的攤販差不多。
有的人好歹鋪塊兒油布,有的人幹脆就直接把自己要賣的東西放在地上。
老胡說的小王顯然和這些人的情況還不一樣。
他帶着蘇荞和蘇蔚穿過整條胡同,差不多走到了胡同的最裏面,然後推開了一個小雜院的門兒。
那個院子不大,裏面看着應該住了四五戶人家。中間有個小天井,可也全部被各種雜物放滿了,擠擠哄哄的。
推開門後老胡并沒有急着進院,他先推了推院門口最靠邊位置的一個臨時房的房門,發現那門是鎖的之後才走了進去。
他走到院子中央站定,氣沉丹田忽然大吼了一聲:“王興貴!”
那聲音極其響亮,将跟在他身後的蘇家姐弟全都吓了一跳!
他的聲音還沒落地,不遠處就有一個人扯着喉嚨答應:“來了!”
緊接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一邊系着褲帶一邊從院子後面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他這樣子明顯被是從茅房裏叫出來的,臉上帶着不耐煩。
直到看見了站在院中的老胡,那青年腳下一頓,然後立刻露出了一個笑臉。
“胡叔,你今天咋有空過來?這是嬸兒又準備給你做衣服了?”
他說着還啧了一聲:“哎呀胡叔,嬸子對你真好。不是我說,咱整個鎮上,再也找不出比嬸子更賢惠,更能幹的媳婦了。您老真是有福氣!”
他說着,還将手舉到了老胡的眼面前,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發自肺腑的,他還邊說邊給自己配了音,嘴裏啧啧的,一副誠心誠意的樣子。
蘇荞看着他這模樣,只覺得熟悉極了。
她當初服裝廠剛剛組建的時候,招的那幾個業務員基本上都和他一個樣兒。
小嘴巴巴的,可能說了。
蘇荞見怪不怪,可蘇蔚并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現在運動結束也沒幾年,人們的思想并沒有那麽活躍。大部分人還是心懷警惕,能少說話的時候都盡量少說。
更別提還是在不熟悉的外人面前了。
所以,他盯着那個王興貴,眼中全是好奇。
老胡對于王興貴這個德性看樣子也是習以為常了。
他并沒有給他什麽面子,而是嫌棄的一把拍開了王興貴都快伸到自己臉上的手,對他說:“我帶了兩個熟客來買布,你把門開開。”
說着頭還往門口偏了一下。
聽說是給自己介紹生意,王興貴臉上的笑更濃了。
“好嘞,謝謝叔!就你還惦記着侄子。”
他嘴裏羅裏吧嗦的繼續奉承着老胡,目光卻朝蘇荞他們看了過來。
在看清楚他們兩個人之後,王興貴明顯一愣,然後笑道:“呦呵,厲害啊!這誰家孩子?這麽大一點兒就能成面館常客了?幹部家庭吧?”
說着,他熟稔的往蘇荞他們這邊又走了兩步,然後伸手在蘇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家大人呢,沒跟着?”
聽他這麽說,蘇蔚的臉色頓時變了,下意識就垂下了頭。
看弟弟不高興,蘇荞連忙打斷了那人的廢話,說:“是我要買布,你把門打開讓我們看看吧。要是有合适的,就挑一些,沒合适的也別耽誤咱們雙方的功夫。”
她的語氣淡淡的,可聽着卻讓人無法對她小觑。
王興貴收回了放在蘇蔚肩膀上的手,表情難得的快速閃過一絲尴尬。
不過那尴尬也就維持了一瞬間,馬上就消失不見了。
“行,我現在就開門給你們看。”他從褲兜裏掏出了一把鑰匙,打開了之前老胡推過的那扇門。
那間屋子因為是臨時搭建的,估計當初搭它也就是準備用來當雜物間,所以屋頂特別的低。
連蘇荞進去都要微微低着頭,更別說人高馬大的老胡了。
他站在門口皺了皺眉,然後說:“你們慢慢看吧,我先回店裏了。”
說完他又看向王興貴:“都是我的老熟客,能便宜的給他們便宜點。”
王興貴自然當即就痛快的答應了。
與老胡告別後,蘇荞姐弟倆進了那個屋子。
那屋子很小,甚至連個窗戶都沒有,裏面黑乎乎的。
好在王興貴給它裝了燈。
電燈一拉開,整個屋子就變得亮堂了起來。
蘇荞這才發現屋裏的東西雖然堆得滿滿當當,卻并不雜亂,一看就是被精心的整理過的。
靠牆的位置,被人用各種廢棄材料在牆上釘出了兩個很大的架子。
每個架子都有六七層,一通到頂,每一層都擺着各種袋子,或者紙盒。
袋子和紙盒上都貼着白紙,上面簡單的做了各種标注。
從那些袋子口或者紙盒邊露出來的布能夠看出,那些應該都是碎布頭。不過花色,品種要比蘇荞之前在錢桂華他們服裝廠看到的要齊全的多。
除了兩個架子,屋子中間也被分成了兩部分。
一邊用碎磚頭和木板搭了個簡易大床,床上疊放着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布料。
說是大小不一,可這已經是整塊的布了,和那些碎布頭完全不是一回事。
屬于随便拿起一塊兒來,都差不多是夠做一件衣服的尺寸。
而在屋子的另外一邊,則放了好些大麻袋。有拆口的,有沒拆口的。看得出裏面全是存貨。
蘇荞簡直要被眼前所看到的這些給震住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就在他們這不起眼的小鎮子上,居然藏着這樣有本事的人!
現在的布匹多緊俏啊,就算是瑕疵布也供不應求。
這個人,這個人!
有這麽大的能量,怎麽會甘于留在他們這麽個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