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麽事，聽人說和親眼看到，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剛才醫生雖然說的很嚴重，可絕對沒有如此近距離，清晰的看到那些傷痕給人的觸動大。
所以當寧欣親口說出是堂妹寧玲将她掐暈過去之後，病房裏的空氣都要凍結了。
不要說寧老太太和小李，連今天完全是毫無防備的被牽扯進這件事的陳志剛，投向寧玲的目光都帶出了深深的厭惡。
寧老太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腦子裏反反複複閃過的，全都是自己二兒子以前怎麽把這個閨女當眼珠子疼的情景。
老二媳婦死的早，這丫頭是老二親手帶大的。
別人家都疼小子，可他偏疼小小年齡沒了媽的閨女。
那真是恨不得走哪兒都揣口袋裏，生怕有一丁點閃失。
老太太都不敢想，要是剛才寧欣真出點什麽事，那會是什麽情景！
那豈不是，她老了老了，連死都不敢了？
不然，到了地底下怎麽面對自己兒子！
想到這兒，寧老太太又将目光投向了縮在門邊上，搖着頭拼命否認的寧玲身上。
一股子厭惡至極的情緒壓都壓不下去。
她無法自控的站起了身，沖着寧玲大聲罵道：“滾，滾出去！”
“別，大娘，你可別讓她滾。我得把人帶走。”小李出聲制止了她，一臉的嚴肅表情。
“她這可是犯罪了。往輕了說是故意傷害，往重了說，定她個謀殺未遂就不虧！剛才醫生說的話我可聽到了，這是小寧醒了，要是醒不過來呢？”
小李說着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寧玲的手，把手铐給她拷了上去。
寧玲這會兒整個人都吓傻了，癱在那兒連動都動不了。
她似乎根本就沒有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更加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會是什麽。
吓得連叫也不會叫了，就那麽一臉驚恐，直直的盯着寧成有，嘴裏絕望的喊着：“大伯！大伯！”
寧成有也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啊！
他哪兒知道要怎麽辦？
他僵在當地，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哭還難看。
眼睛反複在小李和老娘身上打轉。
他想替寧玲求情，可也明白自己說了沒用。
他想讓老娘去求求寧欣，讓她說說好話，可寧成有也心疼老娘，不想讓她為難。
他看了半天，自己轉過頭，哆嗦着嘴唇看向寧欣：“小欣……”
“這種事你問小寧也沒用。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按脅迫被害者，把你也帶回去配合工作！”
小李看着這一群人，是徹底煩了。
同時對寧欣也更同情。
小姑娘還躺在床上呢，這一家子在這兒鬧騰成這樣。
他們去求寧欣，寧欣能說什麽？肯定要替他們求情。
可這是求情的事兒？
要啥都能求情，還要法律幹什麽！
小李的話把寧成有徹底說傻了。他嘴唇蠕動着，卻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
“哥，別說了。”陳志剛實在是看不過了，連忙拉住了寧成有，用眼神示意他去看老太太的臉色。
老太太這會兒臉色青白青白，坐在那兒身體一直打晃，卻還在努力支撐。
寧成有吓了一跳！
“娘！”他伸手就要去扶老娘，卻被老太太一把拍開！
“回去，你給我回家去！”她冷聲命令道。
“可……”寧成有很為難。
寧玲是他帶出來的，他卻帶不回去。
到時候三弟回來找他要人，他可要怎麽解釋？！
“自己做惡自己挨。現在後悔，當初在幹啥？你給我回去！”
老太太明顯看出了大兒子的心思，冷硬的再次命令道。
都是她的孫輩，要說知道孫女被帶去派出所，她不擔心那是瞎話。
可老太太明白，小錯不懲，必犯大錯！
現在好歹小欣是沒出大事，小玲就算是被關幾天，也權當是長教訓了。
可這次要是讓她僥幸躲過一關，那以後她還不知道要犯什麽渾！
所以，老太太不準備替她說什麽懇求的話。
“哥，你先走，娘這兒有我。”陳志剛多少看明白了岳母的想法，朝寧成有使了個眼色，悄悄的說。
寧成有用力的咬住嘴唇，終究沒敢違抗母親的意思。
他垂着頭大步走向了門口。
在走過寧玲身邊的時候，他頓了一下，終究沒有停。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連寧欣也沒有想到，奶奶居然這麽決絕。
她本來以為這事還得費一番口舌。
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還是小李最先反應了過來。
他清了清嗓子，将頭轉向寧欣：“要是沒其他事那我先回去了。這個人我先帶回去，後續什麽情況我會來跟你說。以後再有什麽事你直接去所裏找我。沒空的話，找人來叫一聲也行。”
寧欣連忙答應着道了謝。
小李走了，病房裏只剩下了寧欣，老太太還有陳志剛。
剛生了那麽一大場氣，老太太到這會兒還有點緩不過來。
她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倒是寧欣，看着奶奶青裏透黃的臉色，知道老人家這是氣到了心裏。
她伸出手，隔着病床在老太太的腿上摸了摸，輕聲的說：“奶奶不氣了。”
寧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将蒼老的手覆蓋在孫女略顯瘦削的手背上，輕輕的揉了揉。
神情裏帶着說不出的疲憊。
看着她，寧欣想到了自己第一世的奶奶，心裏驀地一軟。
她将目光落在了站在一邊的陳志剛身上，小聲的問：“姑父，你們早上吃飯了嗎？”
陳志剛怔了一下。
他早上陪媳婦回娘家之前，自然是吃了一點。
可一到就被岳母拉着進了城，岳母吃沒吃他還真不知道。
但不管吃了沒，從早上折騰到現在，費心費力的，也應該餓了。
看他的表情，寧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連忙說：“姑父，要不你出去吃點飯吧？順便也幫我奶奶買一份兒。你看看有沒有豆漿？我奶奶這會兒得喝點熱乎東西，要是有的話給我奶端一碗。”
陳志剛自然答應。
看寧欣還要給他拿錢，連忙一邊說着“我有，我有”，一邊快步走了出去。
看寧欣這樣的舉動，老太太感動極了。
雖然寧欣自小跟着父親在城裏長，可她對這個孫女還是了解的。
因為覺得二兒子自己帶大姑娘不容易，為了順兒子意，她更偏疼這個孫女。
但老太太其實心裏明白，這姑娘的性子談不上好。
倒也不是說她有什麽壞心眼，她只是天生的性子淡漠。
或者說——獨。
對于這個姑娘來說，除了自己，還有最疼她的親爹之外，其他人都是外人。
不管你待她多好，多疼她，都根本進不到她的心裏去。
別的不說，看她對她親哥的态度就能看出來。
這會兒，在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之後，她還能關心自己這個當奶奶的吃沒吃早飯。
這樣的舉動把老太太給驚住了。
她腦子裏莫名冒出了一句：“沒爹的孩子早當家。”
眼睛瞬間就濕了。
這是——孩子被逼着一夜之間長大了啊！
老太太越想越難受，更覺得是自己沒有管好家裏那幾個不省心的，讓孫女受了委屈。
她從對面的床上移到了寧欣這邊，坐在她的床沿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說：“欣啊，不怕，奶還在呢。有奶在一天，就不會讓你受欺負！”
病房裏發生的這些事，寧奕一點都不知道。
他早上從衛生院出來就去了煤場。因為昨天請了假，一天都沒有工錢，所以今天他一上午都沒有停，比往日還多給一戶人家送了煤。
送完之後，他慌裏慌張的趕回家，将飯做好，然後一路小跑的給妹妹送了過來。
可他沒想到，病房中不僅有妹子，還有奶奶和姑父。
看到他們，寧奕先是一驚，然後立刻想到——奶別不是為了幫三嬸兒說情來的吧？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不好看了。
看到他這個樣子，陳志剛生怕他愣頭愣腦的說出什麽惹老太太不高興的話，連忙一把搶過他的飯盒放在了桌上，然後攬過他的肩頭回頭對老太太說：“娘，我帶小奕出去說會兒話。”
說完，也不管寧奕是否情願，拉着他就走。
看着兩個人的背影，寧老太太冷哼了一聲，然後也懶得搭理他們。
她随手拿過桌子上裝着飯盒的網兜，一邊往外拿一邊說：“能坐起來不？先起來吃點東西。”
寧欣答應着慢慢坐了起來，老太太過去幫她在身後墊了個枕頭，然後将放在她床邊的小櫃子上，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望着飯盒裏的東西，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寧奕拿來的兩個飯盒，一個裏面放着兩個手工蒸的饅頭，一個裏面涼拌黃瓜和青菜炒豆腐，
那饅頭，不知道是發面發過了，還是蒸熟後開鍋開早了，全都皺巴成了一團，看上去像是兩個超大個的，剛撬開殼的核桃。
看着那饅頭，寧欣咽了口唾沫，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她又把目光落在了旁邊盛着菜的飯盒裏——黃瓜鹽放早了，被腌得出了水，看上去蔫答答的沒有一點食欲。
炒豆腐，也不知道寧奕炒的時候到底用了多大力？說是炒豆腐，還不如說是炒豆渣，豆腐被他攪合的稀碎稀碎，和炒黃了的青菜一起泡在黃瓜浸出來的水裏，看上去就不像是什麽好吃的。
反正，寧欣覺得自己可能吃不下。
早上寧奕帶來的是王姨特意為她做的雞蛋餅和小米粥，所以她還真不知道這個哥做飯是這種水平。
寧欣在現代的時候，出身一個醫學世家。爸媽工作忙，她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
爺爺奶奶雖然都是非常有名的大夫，可老人家想得開，退休後就減少了工作。
除了迫于情面沒有辦法，倆人每周一人會有一天在醫院的名醫堂坐診之外，其他的日子老兩口就帶着寧欣滿世界的吃，玩兒。
他們一起吃遍了能夠找到的所有特色館子，不僅吃，老兩口還要評論。回去後還研究着複刻。
所以寧欣從小就練就了一個極為挑剔的舌頭，同時也耳濡目染學會了做不少菜。
到第二世，她稍微大一點就憑借了一身的好廚藝取悅了師父。
被師父收為關門弟子不說，還把自己大半輩子收集來的藥膳方子以及菜譜全都傳給了他。
師父在世的時候，她們師徒二人除了行醫最大的樂趣也是行走山河間，去吃各種美食。
以至于，寧欣活了兩輩子，在吃這方面還真沒受過什麽委屈。
她萬萬沒有想到，到了這裏，要吃的居然是這樣的東西！
寧老太太看看她，又看看飯盒裏的菜，伸手拿過剛才女婿買回來的包子塞到孫女手裏。
“你吃這個。”
說着，她又将盛着豆漿的碗端過來，和飯盒調了一個個兒。
寧欣很有些不好意思。
“奶，不用，我吃我哥送來的。”
“和我客氣個啥？我還不知道你，從小就是個嘴刁的。”
老太太說着拿起饅頭咬了一口，然後皺起了眉頭：“小奕這饅頭是咋蒸的，他是不是沒放堿？”
說完一臉嫌棄的啧了一聲：“你們爸當年也是學了一身廚藝的，他咋一點都沒學會？蒸個馍馍都蒸不好！”
聽到老太太說起父親的廚藝，寧欣心裏一動。
有點想問問原書中寧奕拿去送女主的那本祖傳菜譜到底是什麽樣的？
作者有話說：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