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夢
慕久朝久久未回答,大腦裏如計算機死機時停止運轉一樣,頭一回,明明現在的這個時間點,是林歲早就在他的大腦裏将一切都設置好了的,但他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麽話、做哪些事情。
此時,他的大腦裏迅速地閃過一些事、一些畫面,讓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可他又不得不去接受。
林歲沒有發現慕久朝的異常,她還似是在自言自語地說着話。
她的身影一刻也未停下來過,不是在這邊忙碌,就是在那邊忙碌。
慕久朝望着林歲的背影,他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掌心微微握緊,又無力緩緩舒開,再微微握緊,再無力緩緩舒開,如此反複。
最後,他張了張口,喊出她的名字,“林歲。”
“嗯?”蹲在地上收拾垃圾的林歲直起身。
她疑惑地看向慕久朝,可在見他真的要說出什麽話的時候,她又逃避似地快速從他面前走過,過去開門,頭也沒有回過地說:“我先下去扔垃圾。”
砰的一聲,防盜門被關上,她沒有留給慕久朝一點兒的時間。
整個房間裏就只剩下慕久朝站在原地。
他擡起右手,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好像他現在還能感受到方才林歲從他面前走過時,她的一片衣角掠過他的手心時所帶來的觸覺。
不真實,一點兒也不真實。
他扯了扯嘴角,圍着房間慢慢地走了一圈,左手輕輕撫過擺放在屋內的家什。
最後,他望向外邊早已是漆黑一片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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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陽臺處,往下望去,小區裏亮着的幾盞微弱燈光使他一眼就能望見下邊穿着拖鞋、手裏拎着垃圾袋的林歲。
四樓,不算太高。
甚至他還能看見林歲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她面對着他時所透露出來的,此時的她是面無表情的、冰冷的、毫無生機的,宛如一個他一點兒也不認識的人。
但,這又才是最真實的她,不是嗎。
慕久朝的神色始終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在這時,樓下剛扔完垃圾的林歲不知怎的忽然擡頭,她看見慕久朝正站在陽臺處,像是在看她,她不僅臉上瞬地換上笑容,還踮起腳尖對着他招了一下手。
見此景,慕久朝也扯出笑容,對着林歲招了招手。
緊接着,他看到林歲跑了起來,往電梯的那個方向跑去,不時她還擡起頭沖着他的這個方向笑笑。
慕久朝有一瞬的愣神,直至門鈴聲響起時,他才想起這個時候,他是要去給她開門的。
慕久朝将門剛剛一打開,他就被林歲抱了個滿懷。
林歲摟着他的脖頸,對他說:“早知道我就讓你跟着我一同下去了。”
慕久朝沒說話,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兩只手心,不知該将它們往何處放去。
他嘗試着擡起它們,虛放在林歲的背上,再小心翼翼地拍了兩下,林歲卻是在這個時候松了他,仰着頭與他說話,“剛才我下去的時候,看見一只野貓了,它躲在草叢裏,身上的毛本就是黑色的,再往那裏一躲,更隐蔽了,要不是我看見它亮起來的那兩只眼睛,都還發現不了它。”
林歲洗淨了手,繼續說:“然後我就走過去看它,你不知道,它明明是一只野貓的,但長可肥了,那肚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我看啊,它哪是一只野貓,都快成家貓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給它喂了東西。”
林歲說到最後,腦中出現方才她見着的那個的場景,她笑出聲,笑着笑着又彎了腰。
她就着離她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倒了一杯熱水潤喉,緩解過着片刻的喘不過氣後,她挑了一側的眉,想去看慕久朝聽了她說的話後,會不會也笑得跟她一樣。
她順着他的那個方向望去,卻是見着慕久朝的神色是一直都未曾有過變化的痕跡。
“怎麽了?”林歲放下杯子,走到慕久朝的身前,做了個沒有一點兒意義的動作。
她将手背貼在慕久朝的額上,皺眉問:“你是不是身體還沒有好?不舒服?”
“沒有。”慕久朝任由着林歲動作。
林歲見他心情還是不好的樣子,又問:“或者你要不要再去多休息會兒?”
她所說的話,還有臉上的表情,都是擔心至極的模樣。
慕久朝神色黯然,可在對着林歲時,沒有半分的疲憊亦或是不适,他永遠都維持着她想要他所表現出來的表情和神色。
“沒有,我挺好的。”他這樣說。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林歲松開了他,轉身之際,嘴裏念念叨叨,若是仔細聽,就能發現她其實只是在反複地念着那同一句話。
放在桌上的熱水不再冒出熱氣,林歲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壺,想要再倒一杯。
卻不想此時此刻的她竟連一瓶水壺都拿不起,右手一直在打顫,連帶着不少熱水從裏面撒出來,濺到她的腿上。
林歲就像是沒有感受到燙水濺在她腿上所帶來的的灼痛,她還只是咬着牙在一個勁兒地拿水壺,另一只手則握着手腕,想着讓自己的手能不能不要再抖。
忽然,一只手從她的身後伸出來,幫她拿起那瓶水壺,又給她倒上一杯熱水。
林歲轉過身,發現是慕久朝給她倒的水。
她低頭抿了小口,突然之間她的頭又有些疼了。
林歲不想在慕久朝的面前表現出來,便尋了個借口,說是自己困了,想先進去睡覺了。
話一說完,她就低頭從慕久朝的面前走過,沒有擡一次頭,去看慕久朝,或者也可以說,她不敢對上慕久朝的眼睛,至于為什麽,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
慕久朝看着林歲頭也不回地進了房,再看着她毫不猶豫地關了門。
最後他才回過頭,望着擺放在桌上的那杯熱水,看着它面上露出的熱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直至消失不見。
夜深人靜。
慕久朝輕手擰開林歲的房門。
林歲房間內的窗簾未拉緊,點點月光透進來,灑在慕久朝所站的那個位置,給他的身上像是鍍上一層淡淡的清輝。
吃過兩顆藥的林歲睡得很熟,對于房間內突然走進來了一個人完全不知道,更不知道那人還正正站在她的床前處。
偶爾從窗戶處吹進來一陣涼風,窗簾一角被吹起,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許是在夢中見着了一些不好場景的林歲忽然皺眉,翻過身縮成一團,緊緊地貼在身後的牆上。
如此,床邊空了一大塊出來。
慕久朝順勢坐下,一直未出聲,只是在林歲翻來覆去之際不慎将被子踢落的時候,他替她撿起被子,輕手蓋到她的身上。
窗戶外的風吹得更大了,連帶着風聲也漸漸變得滲人起來。
慕久朝擡眸看了眼窗戶那處未關緊的窗戶,他本想伸出手,替林歲拂開貼在她臉上的碎發,可指尖在距離她額上兩寸處時,卻頓住。
“好夢。”慕久朝無聲地張了張口。
他終是伸回手,起身走到窗邊,關好未關緊的窗戶就悄然退了出去。
第二日。
兩人都像是昨夜裏無事發生的模樣。
林歲坐在桌邊,頭一回慢條斯理地用着早飯。
她吃完後,還不忘誇了誇慕久朝,說他的廚藝越發精湛了,以前他做飯可是難吃得緊的,能在短期內進步得這麽多,真不錯。
慕久朝聽後,神色暗了半分,可又很快恢複如常,他依舊淡笑着,“你覺得好吃就好。”
林歲笑笑,趴在桌面上,單手枕着腦袋,望着慕久朝嗤嗤地笑,“要是你每天都能做就好了。”
“可以。”慕久朝眉梢微微一挑,像是想起什麽事情,他問道:“今天你不去上班?”
林歲像個小孩兒,大幅度地搖頭後,右手貼于紅唇前,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再神神秘秘地給他說:“噓,今天不去,想翹班。”
慕久朝很是捧場,“可以。”
“就知道你會同意。”林歲懊惱地在桌上敲了敲,“那我們今天做什麽呢?頭一回在家想要陪你,竟然還不知道要和你做些什麽?對了,平時我不在家,你做什麽?”
不等慕久朝回答,林歲一拍桌子,興奮道:“我們先去買菜把,我想中午再嘗一嘗你的手藝。”
“好。”慕久朝答,對于林歲所提出來的所有要求,他永遠都是一個好字。
兩人一同去超市的時候,沒有再像上一回兩人出門的時候,一人坐在輪椅上,一人站在那人的身後。
這回,兩人竟有點像一對普普通通的情侶。
慕久朝穿着一身得體休閑服,同林歲并肩地走着。
路上,林歲忽然停下腳步,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慕久朝回頭,“怎麽了?”
林歲沉默兩秒,一下子跑上前,一把摟住他的胳膊,笑道:“我就說有什麽地方不對,你看,現在才對嘛!”
慕久朝瞬地變得僵硬,不敢再動彈半分,也不敢再說一字。
林歲晃了晃他的胳膊,又覺還不夠,左手下滑,實實握住他的掌心,再與他十指相扣。
得逞的林歲仰起臉,沖着慕久朝笑。
“走啊?怎麽不走?”林歲沒有等到慕久朝帶着她走,她便走在前頭,拉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