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醉酒
季王在睜眼說瞎話,徐江菡是知道的。季王寧願利用空閑的時光同不會說話的木頭玩耍,也不願聽這些濃妝豔抹的人唱“咿咿呀呀”的戲曲。
府中養了一個戲班不假,但那只是為了接濟他們。原先帶領戲班的班主因病去世,留下了一群年輕的孩子們,群龍無首,食不飽腹。季王見他們可憐,才讓他們入府,予幾口飽飯吃。
在季王府中,季王着實是不敢興趣,所以沒讓他們唱過一場戲。而徐江菡自己,素日裏忙東忙西的,自然也沒時間聽這戲曲。
而這些東西,只有府內的人會知道,外頭的人對于他們這些皇親貴胄,就喜歡東想西想自己亂想。最後傳成了什麽版本,還未可知。遠離季州的地方,了解的就更少了,基本上季王說什麽他們便信什麽。
相較于王妃的知根知底,柳漣等一衆下人就納悶了,她們知道自家王爺涉獵廣泛,對許多事物都感興趣。但真喜歡上一個東西,也應當有點苗頭,也需要一個循序發展的過程。出季州之前,她分明是不喜歡這戲曲的,結果出了一趟門,她在衆人未曾發覺之時喜歡上了戲曲,難不成是一聽鐘情?
柳漣稍稍想了一會兒,并未做過多的糾結,此地人多雜亂,二位主子的吃喝用品都得小心,她的注意力應該在這些事物上。
茶水糕點,果盤茶盞,柳漣一一盯過,确認安全之後才親自端上。
戲臺最正中的位置,四個仆役按照吩咐擡着一張寬大的靠背椅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落在地上,兩個身子輕盈的女子抱了兩個柔軟的墊子,整整齊齊地鋪在上頭。
柳漣檢查過一番,确認無誤之後才讓二位主子坐下。
戲院當家的見有大人物來,嘴笑得都合不攏了,精明的雙眸裏閃爍着雀躍激動的光芒。他一溜煙跑到戲子們化妝的後臺,同她們說着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
“大家好好演哪,臺下坐的是季王爺和季王妃呢!”
“季王爺!”姑娘們一聽季王的名號,激動地搖晃着手臂:“聽季王爺生得俊秀白淨,又乖又純淨,心地極好呢。”
“是啊是啊,你們好好唱,好好演!若是被王爺相中了,那可是飛上枝頭當鳳凰!”
聽到這句話,這個戲班裏頭挑大梁的淩華姑娘眼睛亮了亮,畫着眉的動作變得更為謹慎和認真。
戲班當家的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頭,什麽意思,她明白。此時無聲勝有聲。
“當心腳下。”裏頭都拾掇清楚之後,季王拉着王妃并排坐上了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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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椅擺在最靠近戲臺的位置,觀賞的絕佳位置,沒有人和東西會遮擋這處的視線,其他小座都排在後頭,趙知府不想讓過多的閑雜人等擾了王爺王妃看戲的興致,只揀了部分官員入內。
官員入內之後很安靜,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只有一兩個官職大的上前同季王和王妃問了個好。
王爺急着看戲,這也不是說話的場所,沒說幾句,趙知府就上前來委婉驅趕落座。
衆人落座後的半柱□□夫,錫州名戲《醉天仙》開始了。季王起初還興致勃勃,聽到後頭就有些精神不集中,開始拉過王妃的手,擺弄起她的手指來。
後來見季王手指也玩夠了,失了興趣,不知該找什麽事來替代,索性坐在位子上發呆。
徐江菡看她那渙散的神情,腦中有了主意,她偏過腦袋,在季王耳旁悄聲說道:“我默數一百個數,王爺可能看得戲臺中間那位姑娘耳環上牽着幾顆珠子?”
季王的興致輕而易舉地被王妃挑起,她張頭一望,覺得此事有趣至極,點頭如搗蒜,笑得那叫一個明媚。
開始計數了,季王身子坐直,一動不動地盯着戲臺上不停變換身位的淩華姑娘,聚精會神地數着她耳環上挂着的珠子數目。
徐江菡默數到五十的時候,季王的腦袋湊了過來,悄聲地說:“王妃,是五個。”
“王爺答對了。再問王爺,中間那位姑娘衣衫上有幾個紐扣?”
季王再也伸長腦袋一望,卻見戲臺中央扮演天仙的那位姑娘背對着自己,她發現此人需經常變換身為,甚少會在原地停留,這樣自己數數的難度就大大地增加了。季王估算了一下,又湊到王妃耳旁,小小聲地說:“她老晃,我看不清楚,這一題一百下不夠。”
徐江菡溫柔地笑了,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那就兩百下。”
“好。”季王信心十足,又将目光黏主角淩華姑娘身上。
淩華一轉身,便對上了一雙璀璨明亮又飽含笑意的眸子,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後,她的呼吸驟然一滞。
緊接着,淩華的內心浮起一絲竊喜:季王爺居然在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模樣是那般的認真和欣賞。雙掌還搭在身旁的方桌上,不時地敲動幾下,顯然看得很入迷呢。
以為季王喜歡自己所唱的戲曲,淩華在高興之餘,更加賣力地表演。
舞臺上的人物妝容濃豔,走位易變,外衫也是特制的,并非像尋常衣衫,季王盯着那人的衣衫看了好久才數清她衣衫上的紐扣數量。
一數清,季王就急不可耐地湊到王妃耳旁,急聲問:“時間到否?”
王妃笑意盈盈地回:“還未到。”她這麽做本來就是為了幫助季王找回“興致”,數數什麽的,也沒那麽細致。
見季王興致滿滿,她随口胡謅了一個數,然後就聽季王在她耳邊答了紐扣的數量。
二人不時交頭接耳,臉上都帶着高興的笑容。坐席上燈光昏暗,其他人又在後頭,只能從有限的背影揣測她們的心情。
他們還隐約的聽到了二人的笑聲,結合着來看,二位主子的心情應當是不錯的。趙知府及一衆官員心中都笑開了花。
有了王妃的法子,時間轉瞬即逝,好過了許多。《醉天仙》落幕,季王眼尖在臺上衆人還未可是鞠躬謝幕的時候就率先鼓起掌來,那模樣要多認真又多認真,要多歡喜有多歡喜。
實際上,她連這個故事講什麽都不知道。
有了季王的帶領,後排的人也紛紛跟上,霎時間,戲院裏頭掌聲雷動。
主角淩華站在戲臺中央,彎腰謝場,目光對上季王晶亮的眸子時,心跳都快了好幾拍,而後臉上浮現出點點紅暈。
徐江菡身子靠着椅背,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身上。她察覺到了主角姑娘投向她家王爺的熾熱目光,她打的什麽主意,徐江菡是一清二楚。不多時後,徐江菡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時候晚了,王爺,我們先去用宴吧。王爺如要再聽戲,微臣明日将戲班請進府中,王爺想怎麽聽都可以。”
“好啊。”季王一口應下,笑吟吟地說:“先去用宴,明日趙知府定要将這個戲班請入府中,本王還未聽夠呢。”
借着聽戲的幌子,她們就可以在錫州多停留二日,這個幌子只需裝裝樣子,無聊是無聊了些,但簡單不費力,算是上策。
“王爺放心,微臣定安排妥當!”這麽簡單就能讨好季王爺,趙知府等人也很是開心,一低眸一擡眸,就将明日的日程安排地詳詳細細,妥妥當當。
看完了戲,消完了食,可謂是一舉兩得,步行行至趙府時,正好可以空出肚子來享受酒宴。
宴席上,季王與徐江菡是上賓,免不了遭人敬酒。
徐江菡酒量尚可,多飲幾杯也不礙事,季王的酒量就不怎麽樣了,幾杯下肚之後腦袋就有點暈暈乎乎的。她的臉上泛着微紅,醉了還不忘應酬,舉杯痛飲,同在場的幾個官員有說有笑的。
徐江菡不時投過目光,見季王臉上的醉意越聚越多,暗暗抓了季王的手,心疼地摩挲了兩下。
“我不要你們,我只要王妃扶,快叫王妃來!”宴席散去,醉意醺然的季王不肯讓趙府的那些下人扶,嚷嚷着要找王妃。
徐江菡就緊跟在她身旁,見她需要自己,立馬上前扶住:“王爺,臣妾在這呢。”
可徐江菡攙上之後,季王仍是不安分,想是腦袋已經被酒意麻痹了,理不清現狀,她嘴裏依舊念着:“我要王妃,快叫王妃來!”
這人當真是醉的不輕。
徐江菡小心地攙着季王往廂房走去,努力将醉酒之人歪歪扭扭的步伐掰正。一群下人在後頭護着,以防季王摔倒的時候摔傷。
“王爺,慢些,走這邊。”徐江菡一邊走一邊提醒道。走了一段距離,她們還得停下理一理步伐,季王的腳有時候會踢在她的小腿上,力度倒是沒什麽力度,徐江菡是怕她走着走着,就被自己小腿給絆倒了。
“嗝——”聽到徐江菡的話,季王打了一個大酒嗝,吵吵囔囔道:“為什麽走這邊?我要去那邊。”
好不容易掰直的身體又因季王的掙紮而變得扭曲。
“那邊哪裏有路,那是一堵牆,乖,聽話,走這邊。”攙扶着季王的徐江菡感嘆自家王爺的酒量是真的不行,喝了壺餘的就醉成了這樣,這次她知道自家王爺的底線了,下次可不能讓她喝再這麽多了。
半哄半勸地将季王帶回了房間,徐江菡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踏進房門,小祖宗終于安靜了許多,徐江菡将她安置在椅子上,溫聲地道:“王爺就坐在這兒,莫要亂走動,我去擰個帕子來,給王爺擦擦臉。”
就這麽短短的一段路,徐江菡自己大汗淋漓,季王呢也被自己不聽話的身子折騰出了一臉的汗。徐江菡想去擰個濕帕,給她擦掉臉上的汗。
季王半眯着眼,混沌的腦袋重重點了兩下。動作幅度大的,都要将自己的身子給帶倒了。還欲再點的時候,徐江菡抱住了她的腦袋,将她的身子推到後頭,靠在椅背上。
“我很快回來。”徐江菡不放心地走了,一步三回頭,生怕這個小祖宗在她沒有看着她的這段時間,亂走亂動,磕了碰了。
徐江菡以最快的速度擰了濕帕回來,季王還乖乖地倚靠在椅子上,阖着雙目,一動不動,人蓄無害的模樣。
徐江菡傾身擦去她臉上的汗水,見她沒有反應,便開口道:“王爺困了?可不能在椅子上睡着了,夜裏很冷,這裏睡着也不舒服。”
擦完了汗,徐江菡丢下濕帕,欲将季王扶起,結果拉扯了兩下季王還是一動不動。
不會是真睡着了吧?
徐江菡有些心急了,晃着季王的胳膊想将她叫醒。
緊閉着眼的人突然睜開眼睛,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季王反着王妃手臂的力一拉,将她拉進了自己懷中。
季王的腦袋從王妃的肩膀上探了出來,嘿嘿嘿地笑着,眼中一片清明,哪裏還有醉意?
“我演得好不好?”季王歪着腦袋,溫熱的呼吸灑在臉頰上。
“原來王爺是在裝醉呢?”聽這字正腔圓的語句,無半分醉意,徐江菡這才明白了過來,她家王爺将演戲一事貫徹到底了,連她都被她瞞了過去。
身子放心的地向後靠去,徐江菡倚在季王懷中。
季王從背後環住王妃的身子,緩緩道:“我讓柳漣往我手邊的那壺酒裏兌了大半的水,五壺下肚,都不會太醉,他們都被蒙騙過去了。”
徐江菡指着自己:“不僅是他們,連我也被王爺蒙騙過去了。”
“這樣效果更好。”
季王開始有自己的想法與計謀了,徐江菡不會因季王隐藏着她而失落,反而是很高興。
此時的王爺已會主動且獨立的思考,較之從前進步了一大截。假以時日,智與謀都會變成她的囊中之物。
鼻息間都是季王嘴裏散發的酒香,徐江菡覺得今夜會醉的是自己。
她扭頭,對上季王晶亮的眸子,捧着季王的臉,氣吐幽蘭:“王爺今日表現這麽好,應當有獎勵。”
季王當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濕熱的吻在王妃唇上落了兩下。
四瓣唇相貼,因酒氣迸發的火熱在交纏的唇舌間蔓延,随後蔓延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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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未醉,兌了水的酒也是酒,第二天起身之時,季王的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沉沉。外頭的人自然不會催促她們起身,只不過她們尚有正是要辦,不能賴着不起。
床頭上,徐江菡跪坐着,替季王按着頭部的穴位,疏解她腦袋的不适。
“王妃的手似有神力,輕輕按過便能手到病除。”季王笑嘻嘻地仰頭望着她,王妃的面容被交錯晃動的手指擋住。
“高明的不是我的手,是先輩傳下來的醫術。”徐江菡笑道,接着放輕了手上的動作:“王爺看看還暈否?若是不暈了,我們就要起身了。”
徐江菡的手撤開之後,季王晃了晃腦袋,坐起身子之後只覺得大腦一陣舒爽,剛起身時的昏沉早已不見。
“不暈了。”季王自己下床榻,穿好了衣衫。
候在外頭的柳漣的人聽到了裏頭的動靜,輕聲地問道:“王爺王妃可是起身了?如若起身,我就率着婢女們進去了。”
“起了,你們進來吧。”徐江菡檢查了一下季王身上與自己身上的衣衫,确認無事之後就從容地讓她們進來了。
柳漣領着趙府的婢女魚貫而入,梳洗所需的溫水以及一些物品統統被送了進來。
隊伍行至裏頭一分為二,一方圍着王妃,一方圍着季王。
“奴婢替王爺梳發吧。”一年輕秀美的女子在季王面前低身一禮,她身上穿着綢緞衣衫,氣質出衆,一眼就能看出她與府中的婢女不同。
再仔細看着她的臉,季王覺得有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好似在哪裏見過她。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淩華見季王呆呆地望着自己,自顧自地拿起梳子繞到了季王的身後。
梳一落,季王立馬回神,渾身都覺得不對勁,她張嘴想喚王妃,可目光觸及王妃的視線之後,她對着自己使了一個只有她們兩人才看得懂的暗號。
王妃讓她坐在不要動呢。
季王壓着不适應,任由淩華姑娘梳着發髻,暗暗思索着這人究竟是誰,自己又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半晌之後,季王發愣的嘴唇微微張開,她想起來了,這個姑娘不就是是昨日戲臺上的那個“醉天仙”嘛!
昨日季王盯着人家的臉看了好久,五官的特點都記了下來,難怪總有熟悉之感!可能昨日妝容太豔,今日卸掉之後,一下子沒認出來。
她以伺候之人的身份出現在此處,應當是趙知府的授意……他突然給自己獻個姑娘是什麽意思,難道自己看着像那種處處留情的人嗎?
想到這些,季王的唇抿得很緊,有些生氣。身後之人身旁散發的香氣總是一陣一陣地飄入季王鼻中,不熟悉的味道再怎麽香她也不會喜歡。季王如坐針氈,想快些結束,偏生後頭之人梳發的動作又很慢,許久還梳不好一個發髻。
她自是清白,王妃能知就好,王妃讓她按兵不動,這人應當有一些自己還不知道的價值。
且看看吧。
梳完了發髻,季王以為自己解放了,殊知那淩華姑娘放下梳子之後,竟朝那水盆走去,水盆旁邊的婢女見她靠近,淺笑着遞過帕子。
淩華将帕子浸在溫水之中,動作輕柔而緩慢地擡起放下,季王看到這一幕,臉都黑了,這……這姑娘還要替自己擦臉哪……
季王向王妃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王妃發髻繁複,兩個婢女合力還未完成至一半,接收到信王求救的信號之後,要親自去解救她是不可能的。她眼色一晃,讓柳漣代勞。
“淩華姑娘,還是讓我來吧。”方才在門外等候,柳漣已将這些婢女的名字都問了個遍,自然是知道她的。
而此人一舉一動所包含着的私心也是昭然若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柳漣唾棄不已,但該怎麽辦,還是主子說了算,她一個下人,只管聽從主子的命令。
現在王妃讓她前去阻攔,她自然是不會讓淩華姑娘再靠近季王殿下一步了。
“柳姐姐,帕子已經擰好了,我給王爺送去吧。”淩華哪裏肯這樣就罷休了,她還要掙紮一下。
“王爺還是不習慣于外人伺候,這擦臉的活兒還是讓我來,你去廚房看看早膳好了沒有。若是已經煮好了,先盛出來涼一會兒,王爺不喜歡太燙的食物。”柳漣吩咐道,直接将淩華姑娘支開。
坐在不遠處的季王見二人交談時還有些緊張,倘若真讓那個姑娘來伺候自己,她渾身都要難受死了。
還好最後朝自己走來的是柳漣,季王臉上綻開了愉悅輕松的笑容,懸着的心放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情敵來了,王妃都不擔心麽?還給她機會接近王爺?
徐江菡抱着雙臂冷笑:呵,擔心?你瞧瞧她有競争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