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給你 “還有一位姓陸的帥哥,也給你
在取得季明澤同意之後,陸燦、yaya和幾個夥伴成立了非盈利性公益組織,因為成員全由陸燦粉絲組成,最後定名為“燦陽”,寓意着明天會有燦爛的朝陽。
為了将燦陽發展壯大,yaya重新運營了一個燦陽官方微博號,陸燦把前段時間拍攝的孩子們玩玩具賽車的照片發了上去,看到有先天殘疾的子俊在大家鼓勵下變得自信、陽光,許多原本只關注陸燦顏值的粉絲開始對公益蠢蠢欲動,有參與公益想法的粉絲開始尋找途徑。
而燦陽官微正好給了大家途徑——yaya整理出一份非常完整的福利院地址,并留下聯系人電話,如果對流程不清楚可以及時解答,比陸燦自己發微博,時隔好幾天才看一次效率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成員們共同努力下,僅半個月時間,燦陽就由四人發展成了十個人。而且經過yaya考核,每個成員對待公益都很認真。能吃苦、有愛心,不存在那種玩一玩的心态,經過幾次圖書角活動,大家漸漸混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當然,除了燦陽,陸燦也沒忘記自己的首要任務——找新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有獨獨屬于他們的小窩。
他們的,家。
星期五下午,陸燦剛跟中介看完一處房産,接到了季明澤的電話,“看完沒?”
“看完了,”陸燦聲音有點蔫,“不太行,五年毛坯,牆體都捂出來一層綠毛。”
“有那麽誇張麽。”
北方幹燥,很少出現發黴之類的問題,季明澤知道陸燦在吹毛求疵,那家夥對于他們的房子要求高到離譜,“買房不是着急的事。你在哪?我去接你。”
“你能早下班?!”陸燦瞬間恢複元氣,急匆匆報出一個偏遠小區的名字。
“能,等我。”
現在中介服務極其到位,尤其對待陸燦這種出手闊綽的客戶,都是車接車送的。陸燦把置業顧問打發走,自己蹲在路邊,手機界面不停在微博和選房軟件間切來切去。
等季明澤那輛低調的座駕終于來了,陸燦拉開後座門,跳上去便直接撲進季明澤懷裏。
季明澤猝不及防被撲個滿懷,反手抱住他,提醒道:“前面有人。”
“有人又怎麽樣,”陸燦轉頭問駕駛位上的董卓,“董卓,你看到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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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閉上眼睛,連忙擺手:“我剛才被光晃了一下,突然失明了,什麽都看不見,你們随便,随便!”
“聽到了吧,他沒看見,”陸燦轉回去,揚起下巴,“季老師,咱不趁他失明的時候做點什麽麽?”
再明顯不過的索吻。
于是季明澤低下頭,吻住了那張到滿是酸醋味的小嘴。
現在才下午三點,季明澤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天,陸燦打算和他去商場看個電影、吃個飯,好好休閑一下。
結果董卓那厮把車開的離市區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到三環橋邊才有點減速的意思。
三環附近開發的晚,商圈不夠成熟,但勝在地廣人稀綠化好。剛開始決定買房時陸燦曾來這邊問過,聽到價格之後立馬轉頭跑了——三環附近幾乎全是大面積獨棟別墅,單價聽着可以,整棟算下來,總價離譜到簡直難以接受。
“季老師,你帶我來這兒幹嘛,想買別墅?”
董卓把車停在一棟看起來很豪華的別墅外,陸燦見季明澤有要下車的意思,趕緊拉住他衣袖,“別看了,如果你實在喜歡,再等我兩年,現在我不太能搞得定。”
季明澤沒管他的阻攔,自顧自下車,“如果不要錢呢,你看不看?”
陸燦:“......不要錢?”
“嗯,”季明澤說,“伸手。”
陸燦依言伸出左手。
季明澤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放在他手心,然後趁他手臂沒收回去,直接把人抱了下來。
“去,開門。”
陸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先嘗試着用遙控鑰匙打開院門,看到了一個大——大的院子。
他在院子裏轉了圈,又用磁扣刷開那棟兩層小樓的房門,然後定定站在玄關,遲遲不敢邁出下一步。
“怎麽不進去?”季明澤走到他身後,問。
“季老師,你沒騙我吧。這真是我們的房子?”
“離市區遠、有大大的院子、兩層樓、寬敞的廚房......哪裏不像我們的房子?”
頓了頓,季明澤說,“哦,對了,還缺一只小狗。不過我對飼養小動物沒什麽經驗,狗需要你自己挑選。”
陸燦愣了幾秒,踮起腳尖去親季明澤。因為太心急,把季明澤嘴唇都磕的泛起血色。
等一個纏綿的吻結束,陸燦又在門口緩了好一會兒,才走進他的夢中情房。
這棟別墅買的時候帶有精裝修,現在只剩家具沒置辦。看着牆壁和樓梯扶手昂貴的浮雕,陸燦後知後覺地開始心疼,“你花多錢買的,很貴吧?買這麽貴的房子幹什麽,咱多找幾個樓盤,說不定能找到合适的洋房。”
看陸同學愛不釋手的樣子,分明很喜歡這棟。季明澤笑道:“沒關系,不貴,正好夠進屋藏嬌。”
說着,他回身鎖上房門。陸燦下意識問:“你鎖門幹嘛,董卓還在外面。”
“‘嬌’好不容易進來,要鎖住,不能讓他走。”
有的人不善言辭,平時也很少說情話,可一旦說一次效果極佳,簡直要人性命。
陸燦腿都軟了,一手扶住樓梯扶手,一手把鑰匙舉到嘴邊,做出吞咽的動作,“好了,鑰匙我吞了,‘嬌’只能留在你身邊,再也走不了了。”
季明澤看着陸燦,陸燦看着季明澤,隔着幾階樓梯,他們的視線緊緊糾纏在一起,像兩條打了死結的紅線。
房子的事被季明澤不知不覺搞定,陸燦想快點搬進去,第二天便開始着手買家具。
畢竟是要生活很多年的地方,陸燦想選兩個人都喜歡的,于是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季明澤的午休都花在了和他一起看家電家具上。
陸燦這個人很奇怪,他不挑吃穿,但對生活環境要求極高,拉着季明澤跑遍了濱城及周邊城市大大小小家居商場。
有時候路過臨市的孤兒院和流浪動物收容所,還會忍不住進去看一看,拍點照片發給yaya。
到處跑要多累人有多累人,但陸燦總是笑着的,總有好多話能說,季明澤和他去哪都沒覺得累過,像在校外那條小巷,他身上總有種讓人放輕松的能力。
除此之外,他們也會談一些比較深奧的話題。有天陸燦不知道刷到什麽了,忽然轉頭問季明澤:“季老師,你覺得我該不該聽老毛和我爸說的,在家裏公司好好工作下去?天天在外面晃悠是不是很像傻逼富二代,不務正業的那種。”
季明澤瞄了眼他手機,看界面似乎是微博客戶端,上面顯示着幾條八卦,估計是燦陽現在發展壯大,再加上陸燦那張臉頗具讨論度,有人花力氣把陸燦的家世扒出來了。
剩下的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有人帶戴有色眼鏡看待富二代,譴責了他“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為。
季明澤問:“你知道我聽過最多的是什麽嗎?”
陸燦:“不知道,什麽?”
“小時候,親戚說如果我爸沒去世,我的性格不會這麽差,可惜了;上高中,老師同學說如果我不分心打工照顧我媽,我的成績肯定會更好,可惜了;等高考完,聽到我沒錄上軍校的人都說可惜了;大學畢業同理,我放棄研究所的工作回老家創業,他們嘴裏說的還是可惜,說以我的成績成就不該如此。”
“當時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真的不正常。我難以理解他們所謂的惋惜,更理解不了為什麽我要活在‘他們認為’之中,任由他們的意志安排我的人生。”
陸燦恍然大悟。
對啊,他的人生是自己的,過的好或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他又何必去管別人怎麽想怎麽認為,自己覺得開心有意義不就行了嗎?
陸燦關掉微博頁面,心底從未有過的寧靜。
讨論完人生,目的也到了,陸燦停好車,和季明澤并肩走進商場。
這家商場裏有個居集合店,賣花瓶挂畫那類小東西。以前陸燦不太在意這些,現在和季老師在一起,他恨不得把家裏布置成伊甸園,有情調有品位,讓季老師盡量過得舒适一點,嘿嘿。
此行倒是沒白來,兩人轉了一圈,收貨兩只細頸琺琅花瓶,一套出自獨立設計師的杯子。尤其是那套杯子,杯墊上畫着正午的烈陽,讓陸燦一眼想起季明澤的微信頭像。
兩人拎着東西出來,陸燦穿的有點多,悶出一頭汗。季明澤發現對面有家賣飲品的,便讓陸燦等在原地,自己過去買。
有季老師管制,陸燦好久沒喝甜飲料了。他開心地把東西靠邊放下,然後倚在商場過道圍欄上猜季老師會買什麽,大概率是茶類,小概率是果汁,反正不可能是奶茶——媽的他好想喝奶茶!
猜着猜着,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影子飄過來。
陸燦擡起頭,段宇揚正好走到他面前。
他穿着一件淺色毛衣外套,比分手前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手裏牽着個清純小男生,如果陸燦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當初赤身裸丨體跟段宇揚滾在酒店那位。
這時段宇揚也看到他了,趕緊甩開男生,“小燦......”
一想到因為這王八蛋,自己跟季老師硬生生錯過八年,陸燦氣就不打一處來。但身處公共場合,再加上人家新男友在旁邊,陸燦不好鬧的太難看,敷衍道:“好巧,你也來逛商場啊。”
“老公......”男生被甩開手,錯愕片刻,段宇揚卻跟沒聽見似的,繼續跟陸燦說話:“小燦,正好我有事想告訴你,你給我幾分鐘時間。”
陸燦不知道他想說什麽,恰好旁邊有條消防通道,陸燦點點頭,“成,去樓道裏說吧。”
段宇揚壓根沒管男生,和陸燦一起進了消防通道。
他關上門,上來就要拉陸燦,“小燦,我已經想通了,我愛你,以後你願意怎麽生活怎麽生活,我不會再幹涉你了,咱們重新開始吧。”
“或者你給我個機會,讓我追你,追多久都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只要讓我一直看着你。”
陸燦忍着不耐聽完這段話,淡淡道:“以前我不憧憬明天,是因為你不值得,現在我已經知道未來的路要怎麽走了,請你管好你自己,好自為之。”
陸燦一向心軟,即使捉奸在床都沒說過如此傷人的話。段宇揚只覺得心都被撕碎了,一時無言,“你是在意那個男孩嗎?我對天發誓,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糾纏我,你等着,我現在就去跟他說明白。”
“不用,”陸燦叫住他,“段宇揚。”
段宇揚下意識回頭——
緊接着,一記拳頭狠狠砸到了他臉上!
陸燦最近忙着弄房子,疏于鍛煉,季老師教他的格鬥技巧都忘得差不多了。但這蓄力已久的一拳用上了全身力氣,段宇揚瞬間被打的向後趔趄好幾步。
“這拳是替我自己打的,為我傻逼一樣蒙在鼓裏那八年。”
邊說,陸燦邊又揮出一拳,“這拳是為我男朋友打的,為他獨自忍痛、茕茕孑立那八年。”
“這拳,”陸燦揮出第三拳,“......就當是給這八年畫上最後的句號吧。我承認八年間你喜歡過我,也對我好過,可有些謊言可以原諒,有些謊言永遠無法原諒。”
“慶幸最後我找到了真相,沒和我男朋友錯過。也希望你能清醒點,我或許感激過你、依賴過你,但從沒真正喜歡過你。今後以後你我各走各的,你別再糾纏我,否則我真不确定我會不會往你後背砍一刀,讓你也嘗嘗當初他自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滋味。”
“......”段宇揚捂着臉頰,怔怔看着陸燦,臉色煞白,顯然沒預料到謊言早敗露的一幹二淨。
而陸燦根本懶得再理他,回到商場過道。原本放東西的地方男孩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一個高大身影,手裏拎着珍珠奶茶四下張望。
竟然真給他買了奶茶!陸燦驚喜的不行,喚道:“季老師,我在這兒。”
季明澤聞言轉身,大步流星走到他身前,“你亂跑什麽!”
陸燦被訓的有點蒙,委屈地皺起小臉,打算好好跟季明澤掰扯掰扯。
沒等話出口,就看到對方臉上焦急的表情,以及隐藏在焦急下的、微不可查的慌張。
如果按照正常戀愛流程,他們确定關系的時間較短,感情還不夠穩固,一方突然覺得沒意思,自己偷偷跑掉單方面分手是很正常的。
感情淡漠如季明澤,也會為一個人的離開感到害怕。
陸燦胸腔漲的滿滿的,掰扯的心思瞬間煙消雲散,掏出手機、錢包、車鑰匙,一一扔進季明澤口袋,“那這樣,錢包給你,手機給你,車給你。”
然後在公共場合,在大庭廣衆之下,毫不忌諱地把手塞進季明澤手心,“還有一位姓陸的帥哥,也給你。”
“你牽好了,就不會丢了。”
第61章 正文完 十年畫地為牢,季明澤用自己骨血牢鑄造陷阱,陸燦就這樣心甘情願跳了進去。
別墅價格昂貴,建好後經常要好久才能有客戶買,再加上開發商用的都是上佳的板材,房子裏早沒有甲醛味了。置辦好家電家具,陸燦就拉着季明澤火急火燎地住了進去。
陸燦的東西多到令人發指,搬家足足出動了三輛貨車。季明澤要搬的則比較少,他在雲圖附近有一套大平層,沒跟陸燦重逢之前一直住在那裏,衣服之類的也在,不多,自己的車就夠拉。
除此之外,那間破舊的小兩居也有點他的生活用品,是為了騙陸燦準備的。陸燦自願去當搬家勞工,一邊吭哧吭哧收拾,一邊小嘴叭叭叭:“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覺得你家空的不像常年有人住,結果你真不住這兒。季老師,你騙的我好慘!”
一句話既表現出他智商在線,又帶着點撒嬌的意味,季明澤樂于奉承,“嗯,就知道你聰明。那你想我怎麽補償?”
給陸燦三分顏色他就能開染坊:“補償啊......對于你我好像沒什麽想要的了。你的肉丨體我得到了,財産也就那麽回事,不稀罕。怎麽辦?”
“那我還有一輩子,都給你,要麽。”
“......要要要!”陸燦趕緊抱住季明澤,眼睛眨巴眨巴,“說好了啊,不反悔。”
“好,”季明澤用下巴蹭掉他臉頰沾上的灰,“不反悔。”
貨車載着舊物,駛向新生活。
等把季明澤那點可憐的“財産”安置完,陸燦發現,季明澤居然把懸挂在小兩居卧室的照片帶來了。
照片拍攝于五年前的日本京都,陸燦第一次去小兩居時看到過。當時他還感嘆世界好小啊,在沒相識之前,兩人居然能在居酒屋門口邂逅!
現在回頭想想......陸燦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離譜的念頭,拉拉季明澤衣袖,“季老師,你五年前去京都......是故意跟着我的嗎?”
“是,”季明澤說,“當時有個學術交流會,導師要帶我去,我拒絕了。後來看你在微博曬了京都機票,又答應的。”
“那......你看到我和段宇揚吵架了?我記得有人給我遞過一包紙巾,不會是你吧......哎不對,你什麽時候關注的我微博?!”
陸燦急吼吼打開微博,按照關鍵詞搜索出幾年前的機票照。下面評論不多,幾十條,他挨個點進主頁,沒找到看起來像季明澤的。
“別找了,我沒評論。至于紙巾......”季明澤頓了頓,“看你要哭,我去旁邊買了一包。”
他是那道朝陸燦生長的影子,追随着陸燦腳步,卻從未留下痕跡。
陸燦今天第二次抱住季明澤。
他從小幻想的,守在窗邊保護他、替他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怪盜傑克,原來從始至終都在他身邊。
新房布置基本完畢,陸燦馬不停蹄聯系供水公司開閘、聯系燃氣公司給燃氣開栓。
辦這些手續需要季明澤身份證,早上出門前季明澤把它扔床頭櫃上了,陸燦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抓走那張小卡片。
季明澤基本不拍照,陸燦還是第一次看他照片。大概是很多年前拍的,輪廓沒變,相貌青澀,比現在瘦一點,面無表情。
怪不得周彥說他裝,放在青春期,這種看起來很□□的男生肯定會被孤立的。
陸燦忍不住又開始幻想如果他們早點認識會怎麽樣,邊幻想邊繼續往下看。
出生日期,6月12日。
6.12,季老師的生日!
現在是四月末,陸燦趕緊拍拍胸脯,心想,幸好發現的早,要是不小心錯過和季老師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他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
既然已經知道了,辦完房子相關一切事宜,陸燦決定提前準備生日禮物,給季老師個驚喜。
他打開橙色軟件,偷偷摸摸買了幾件會讓人很興奮的衣服——自己穿,又找高定工坊做了兩套西裝,給季明澤。
自己穿的幾天內能寄到,西裝要慢一點,現在着手做,六月十號之前差不多能空運過來,計劃的非常完美。
結果沒等接到西裝,他先接到了yaya的電話。
yaya說山區有個聯合公益活動,主題是為孩子們改善學習環境。因為燦陽裏大多數是學生和上班族,沒法走那麽遠那麽久,只剩下他們兩個有時間去。
陸燦稍微有點猶豫,怕耽誤給季老師過生日。可他又實在不放心yaya一個女孩子獨自前往山區,最後再三确認好活動十天左右結束,才終于下定決心動身。
他買的5月30號走的機票,6月10號回程。
本次聯合活動一共有四個民間組織參加,不到二十名義工。每天跟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起工作,幹幹活拍拍照,連不在季明澤身邊的日子都顯得沒那麽難捱了。
唯一難受的是,山區潮濕悶熱,雨下起來沒完沒了,來自北方的陸燦十分不适應,衣服總是濕的,一天恨不得洗一萬遍澡。
等到了八號,雨不僅沒停,還下的越來越大。陸燦坐在窗邊,看着低垂的黑雲,和跟洩洪的大壩似的天空,雙手合十,祈禱明天趕緊晴天,千萬別耽誤後天航班。
然而,天不遂人願。
九號白天,當地氣象局下發暴雨警報,所有航班暫停起飛。九號晚間,陸燦接到噩耗——出山區那條路不久前發生山體滑坡,正在全力搶修。
別說回濱城了,現在出山區都成為奢望。
陸燦只好臊眉耷眼地給季明澤打電話:“季老師,我明天好像回不去了。”
山區信號不好,加上下雨,季明澤的聲音聽起來時斷時續,“我知道你那邊在下暴雨,沒關系,安全要緊。”
又是“沒關系”,他怎麽那麽愛說沒關系?陸燦反倒先委屈上了:“可是、可是過兩天是你生日,我禮物準備完了,做蛋糕的材料也寄到物業了......”
越說陸燦越不甘心:“不行,我必須回去!我會随時盯消息的,路搶修完第一時間回家,你等我!”
“別,太......險.......嘟嘟......”
随着兩聲忙音,季明澤的聲音忽然消失,陸燦低頭一看,好家夥,手機從剛才的一格信號徹底變成無信號。
操。
陸燦更委屈了。
為了幹活方便,義工們就近住的學校宿舍,沒住縣政府招待所,陸燦和yaya也一樣。
信號消失後不久,暴雨影響到電力供應,學校全面停課,手機充不上電、晚上打不開燈。接下來的兩天,陸燦像被扣在碗裏的螞蚱,過着黑漆漆的日子,每天除了找校長問問情況,能做的只剩下向雨神祈禱。
十一號白天,暴雨稍微有點要停歇的意思,路也通開一半,不過機場仍在關閉狀态。
晚間,yaya大咧咧地闖進陸燦房間,“陸哥,沒睡呢吧?校長叫你過去一趟!”
“叫我?路修好了?航班能起飛了?”陸燦激動地從凳子上竄起來。
“沒有,沒修好,”yaya搖搖頭,“好像有人要找你吧,我沒太聽清。”
“哦......”陸燦又坐了回去,神采迅速消失,“謝謝,我馬上過去。”
他蹬上潮乎乎的鞋子,無精打采地往校長辦公室走。腦子被“不得不缺席季老師生日”這種無能為力的念頭占滿,根本沒心思想別的。
雨小了很多,聽其他義工說明天可能會停,所有人都為即将到來的晴天感到開心,唯獨他沒有,因為他馬上要錯過最重要的一天。
校長辦公室同樣沒電,辦公桌上點了根蠟燭,映出一豆燭火。進去的時候,陸燦甚至沒心情擡頭,把傘攏好放在牆邊,敷衍道:“校長,您找我?”
“不是我,是過來考察的企業家,”校長聽起來很是開心,“來,小陸,這位是季先生。季先生想重建咱們學校宿舍,你不是懂一點建築嗎?可以聊一聊。”
季先生?和他家季老師姓同一個“季”?
因為相同的姓氏,陸燦對這位企業家生出幾分好感,依言走到辦公桌前,張開嘴想打招呼。
“燦燦。”隐在黑暗中的人先他一步出聲。
陸燦霎時怔在原地。
校長知道陸燦全名,自然聽得出企業家在叫誰,有點摸不清情況,“額......小陸,季先生,你們認識啊?”
陸燦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季明澤替他回答,“認識,我是他先生。”
先、先生?校長整個人直接傻掉,原來季先生不是季先生,是小陸的先生.......啊不對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校長淩亂道:“哈、哈哈,怪不得季先生冒着危險又坐火車又坐三輪車的非要進山,原來是為了找小陸。那、那我先出去,你們聊?”
“......不用,謝謝您。”
這時陸燦終于反應過來了,不等校長回答,拉着季明澤跑出辦公室,跑進潮濕的初夏,跑進漆黑的夜幕。
蠟燭是稀有物品,出宿舍時陸燦把它吹熄了,十平米不到的小小房間伸手不見五指。可進去後,他們誰都提沒開燈,陸燦反鎖上門,向後捋了把頭發,一把把季明澤抵到木門上。季明澤順勢扣住他後腦,只要能感知到彼此,他們就還能接吻、相擁。
時間是永恒向前的絲,空間是廣闊無垠的繭,陸燦身體飄蕩在空氣中,靈魂握在季明澤手裏,心甘情願作繭自縛,然後被弄濕、燃燒。蝴蝶骨像震動的薄翅,在季明澤身下顫顫巍巍地破繭,重生,最後毀滅。
一場情丨事格外磨人,一直持續到後半夜三點多,生鏽的鐵架床才終于安靜下來。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陸燦身上濕的像被水浸過,伏在季明澤胸口:“床好潮啊,我睡不着,季老師,咱們出去吹吹風吧。”
季明澤把煙摁熄在易拉罐裏,“學校外面全是泥,去哪吹?”
陸燦靈機一動,起床套上衣褲,“快起來,跟我走,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季明澤沒辦法,只能拾起被他們滾到地上的小毯子,邊抖邊喊:“你給我回來,披上毯子,這麽跑出去容易着涼......”
陸燦所說的“好地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旁邊教學樓樓頂。
山區的教學樓不如博遠豪華,也不如三中莊嚴,但周圍群山環伺,仰頭能看到被暴雨洗的純澈的天空,以及遠處那一線燦爛的金黃色。
陸燦三下五除二順着梯子爬上去,又把季明澤也拽上來。兩人坐在樓頂、披着一條毯子看日出。多日不見的曦光穿透雲層打在他們身上,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已經并肩坐在教學樓頂看日出一樣。
等到六點,起床鈴響起,住宿的學生們要出來洗漱了。兩個大男人在校園裏拉拉扯扯不是那麽回事兒,陸燦拍拍屁股站起來,“季老師,路估計要晚點才能完全修好,你回屋休息會兒,我出去看看情況。”
在車上折騰兩天,季明澤确實很疲憊,囑咐道:“注意點,別去危險的地方,也別走遠。”
“嗯,不去。如果情況好的話我順便把機票買了,快回屋吧。”
“好。”季明澤在陸燦的催促下起身,高大的背影逆着光。
明明是清晨,陸燦卻好像看到了正午最燦爛的太陽。
他拿出手機對那背影拍了張照片,急吼吼地把季明澤推進屋,自己拿着手機出門,舉止神秘,不像打探消息,更像要去幹什麽大事業。
季明澤約好中午和校長談重建校舍,沒時間管陸燦,稍微收拾收拾淩亂的床鋪,和衣睡下。
等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手邊放了一本小冊子,是用方格本剪完裝訂起來的,封面上寫道:【季老師親啓】
這個稱呼和亂糟糟的狗爬字,不用問都知道出自誰手。季明澤笑了下,坐直身體,翻開本子第一頁。
上面貼着幾張濱城市第三福利院的照片,下面配有日期,是他第一次叫陸燦去的那天。
季明澤繼續往後翻,每張方格紙的內容都差不多:福利院、老人院、流浪動物收容所、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應該是用那種随身打印機打印出來的,清晰度一般,記錄着陸燦投身慈善行業以來所有的行動軌跡。
翻着翻着,到了最後一頁。內容與上面那些都不同。樓頂、高遠的天空、逆着光的背影,是他。
照片下配了一段長長的文字,筆跡異常認真:
【以前我時常覺得愛情很糟糕,現在才想明白,糟糕的不是愛情,而是人。】
【我也時常思考生命的意義,可惜這玩意太難了,到現在才弄明白一點點。但我很清楚地知道,現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喜歡的,你也是我想要的、喜歡的。】
【我想,我活着很大一部分意義,就是為了遇見你,愛上你。所以我想請求,請求你與我一起走向我們的明天。】
【我的季老師,生日快樂。】
文字下面用膠帶粘着一只草編戒指,樣子不大美觀,能看出編制者手藝一般,不過尺寸非常合适。
十年畫地為牢,季明澤用自己骨血牢鑄造陷阱,陸燦就這樣心甘情願跳了進去。
潮濕的風順着木門吹進來,又是一年梅雨季,季明澤後背的疤痕已經不會難受了。
他拉開門,拍拍緊張到差點低血糖的陸同學,戴上戒指,一起走向他們的明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