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幻術一道古已有之, 發展至兩宋時期已為民間百姓熟知。
人們大都在勾欄瓦舍裏見過變戲法的娛樂節目, 好比憑空變出一些小物件,也有大變活人的表演。圍觀的人看得好奇心起,有時也覺得此技近乎神技,但談及有多信奉幻術既是神仙手段,那還有待考量。
早在太宗年間, 走江湖賣藥的侯莫陳利曾來汴京兜售藥物。他更是一位幻術師, 而憑着一手近乎神技的本事, 他被太宗照見入宮表演, 外人不知他到底露了哪一手,讓他居然當場被授予官職。
此後,侯莫陳利從一內侍一路升遷成為鄭州團練。當朝宰相趙普認為此人以幻術謀權而恣意妄為, 搜集其罪證請太宗免其官職處以死罪。
太宗起先是有不忍殺死身懷異術的臣子, 只是下旨免其官職發配商州。但是後來趙普又呈上證據指認侯莫陳利懷邪術而有不臣之心, 終是讓太宗大怒而下殺招,卻又在半途追悔。偏偏後一波請刀下留人的使者路遇大雨而跌入泥坑,等趕去時已是遲了一步, 侯莫陳利已經被先至的中使給殺了。
這一件太宗年間舊事少說留下了兩點影響。其一, 大宋皇帝不易信鬼神之事, 即便是給人授官更要看中的是處理公事的能力。其二, 民間不禁止幻術等戲法表演, 但也僅此而已, 不再登大雅之堂。
月枕石了解不少奇門異術之事, 如今江湖之中已經有些年頭沒聽說張揚的幻術師, 歸根結底是礙于前車之鑒不欲被皇家盯上。從幻門到彩門,一字之差可顯出那真假莫測的神技早就做了彩衣娛人之術。
“額骨的刺字多少算一條線索,我看不如先發公函請地方協助,詢問地方上是否有過如此刺字。”月枕石看向展昭,“我和你一起去山裏看看,希望能查到更多的蛛絲馬跡。”
展昭幫着公孫策将屍骨放置妥當,他也想能找到更多的線索,卻是不希望看到更多一具屍骨出現。
“我剛才見過包大人。包大人仔細核對了夷山球場的管理記錄,正月與二月之間大半個月的記錄缺失,而且球場四周的防衛很薄弱,有三處的圍牆有了較大的缺口。因為埋屍的時間較遠,地面上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我們可以沿着夷山繞一圈,但願山林寺廟裏有人留意過半年前可疑人物的出沒。”
月枕石點點頭,眼下他們能做的是盡最大的可能廣撒網一般地找線索。“等查過夷山就去勾欄瓦舍問問情況,也許彩門之中會有更多互通有無的消息。”
一查便是七天。
夷山附近遲遲沒有好消息傳來,山裏僧衆一般不往球場方向去,而大半年前元月裏正是山雪少人時,更不提樵夫入山發現可疑人物。盡管知曉埋屍者帶着屍骨上山必要借助推車等物,可偏偏已經過了大半年,山路上早已不留蹤影。
“這個案子目前為止,有三個關鍵點值得我們留意。”
包拯翻開小本本,如今九月中旬兩國使團來京肯定是不能去夷山打球了,另尋球場的事情小,而夷山深埋的七具屍骨才真的事大。“七具屍骨都中了砒.霜之毒,目前調查了汴京所有的醫館藥鋪,已是根據半年前買過此藥的名單一一核查,暫且沒有發現能對上的可疑人物。”
藥鋪賣砒.霜基本是為了毒耗子,當然也有少數以砒.霜入藥的情況。只不過查藥鋪這一條線多有不足之處,因為無法判斷私下交易的可能性,更是不能肯定此藥是在汴京購得到。
“砒.霜的來源還要查實,但埋屍者對夷山球場的布局必是有一番了解。他能把眼眶對着球洞埋,七具屍體三個對準左眼眶四個右眼眶,這個準頭表明他的耐心極好,而且他埋屍時并不慌亂,恐怕是确定當時球場不會有管理看守經過。”
包拯已經開始盤查前後兩任夷山球場從上至下的管理看守,他們也許在不經意間就與埋屍者有過接觸,甚至在談話交流裏透露出了很多球場的細節布局。
“上一點來看,埋屍者與官府或多或少該有一些關聯,王朝、馬漢你們要盯牢這一條線。至于最後一點,不論埋屍者與殺人者是否為同一人,淩遲分屍的手法已經駭人聽聞,他又将七具屍骨的眼眶對準球洞,這便是想要屍骨在地下還受盡折磨。死者與兇手必是有深仇大恨,要不然我們就又遇上了第二個吳棟。”
吳棟是之前黃河邊東明縣的縱火真兇,他享受放火的快感,更希望看着人們在大火中掙紮,幾十年裏殺了不少與他本來毫無冤仇的無辜之人。
議事廳裏,所有人都是臉色沉重。不論是哪一種原因,這會他們極有可能遇上了一個冷靜的瘋子。
“報——”趙虎拿着一封信函走了進來,“包大人,這是從金陵白大人來報,那個額頭上刺有彩字的屍骨身份可能有線索了。”
且說協查的公文散發了下去,白玉堂在金陵接到了公函後,他也利用人脈在江湖裏打聽了彩門之中是否有過那一號人物,幾經周轉還真查到了一個幻術班子。
彩雲班于一年多前在杭州進行過一場別開生面的表演,恰如戲班的名字,其拿手絕活是讓人們眼見七彩祥雲漂浮而來。孫班主五十開外,他常年戴着一頂帽子,又是用劉海遮住額前。有人曾見過其額上刺字,而孫班主也道那是年輕時做過一件錯事。
白玉堂無法查到更多詳細的線索表明那個刺字是‘彩’字,不過他查到了當時彩雲班有往汴京城去表演的打算,一路從杭州到汴京需要半年多,正好與夷山藏屍案的埋屍時間對上了。
“我聽人說起過彩雲班。”展昭長仔細再讀了一遍此信,他不時行于汴京大街小巷,有時遇到了臉熟的大娘還會拉他一起聊聊八卦。“也就是去年臘月,西邊菜市的賣雞蛋的何大娘聊過年節時分瓦舍裏可能會出的新戲。聽何大娘的意思,那會她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人,彩雲班應該還沒有去瓦舍挂單落名。”
“哦——”包拯一聽這話是來了精神。這幾天,月枕石已經查了東城勾欄瓦舍,沒有哪一家在大半年前臘月至正月收過新來班子的挂單,現在看來這個戲班的人十有八.九是在挂單前被害了。“你們兩人立即動身去找何大娘,最好能查出彩雲班此前在哪裏落腳,希望能找到一二有用的線索。”
展昭領着月枕石往西城菜場去了,何大娘一見兩人便知今日他們不是牽手來買雞蛋的。當被問及彩雲班的事情,何大娘也好奇那個戲班為何後來沒了蹤跡,可是她與戲班中人也就是買賣雞蛋時聊了幾句,沒能有更多的聯系。
唯一記得一條彩雲班似乎在醉紅樓附近落腳,具體哪一家客棧也是不得而知。
醉紅樓這個青樓的名字非常耳熟,此前它的後院一牆之隔曾經鬧過殺貓案。
兩人順着這條線一查還真找到了彩雲班曾落腳的小院。
小院是一進的格局正好夠一個戲班落腳,如今正好空置着,上一戶租客是途徑汴京的行商,于五天前剛剛搬走。
陳屋主開了院門一邊說起半年前的情況,“我這都是先付全款再入住。彩雲班原來定了兩個月的租期,也就是住到二月初十,但我在正月十五路過這處時就沒見到一個人影。不過,我也管不了太多,租客去做什麽又不好一一盤問。只要到期順利走人,或者及時續租就好。”
按照陳屋主的說法,他的院子地處角落裏往來的人少,而他也不管租期之中租客的動态。二月初十來收房時,他發現戲班子已經連帶着行李都帶走了,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留下。
“有些租客總會把垃圾果皮之類的留下,但彩雲班什麽都沒留下,院子幹幹淨淨的。當然也就沒給我把門口的鑰匙留下。”陳屋子為此還換了鎖,他也懶得去追究幾把鎖。“兩位大人要查什麽呢?”
月枕石與展昭已經在外圍走了一圈,不得不說這個死角足夠僻靜,相鄰的是酒樓後院,戲班子租在此地練習表演不會影響到旁的任何人。相對而言,半夜要是發生什麽毒殺之事也就無人能知。
“先看一下幾間卧室。陳臨,你家的這些擺設家具都沒換過吧?當時孫班主住哪一間,你有印象嗎?”
展昭看到陳屋主搖頭表示聊位置都沒移動過,他與月枕石走向陳屋主所指的右側房間。屋內的家具相當簡潔,一張方桌、一個矮櫃、一個衣櫃、一張大床。
如果那一夜孫班主真的在屋內遭遇殺人者,他不是往上躲就是往下躲。
展昭一步躍上房梁看了看其上有無特別之處,而月枕石走到大床之側便朝床底探去。
“熊飛,你來看一看,這幾道應該是指甲的劃痕。”
月枕石鑽到了床下,她仰面朝上就看到床板靠一側位置有橫橫豎豎的幾道有規律劃痕。這個位置正是人躺在地上,雙手夠到床板的位置。按照劃痕的長短與大小來看,恰似被指甲劃出來的,劃痕有些扭曲不穩,簡單的橫橫豎豎卻排成了一行。
展昭也鑽到了床下方,兩人呆在下面顯然有些擁擠,他的手一伸便摸到了床板,這一摸卻發現了縫隙間卡了一片紙。
那是詩冊的一小片,顯然是匆忙間撕下的,上面正寫着标題:送元二使安西。後面有着一個鮮紅的‘四’字,看着似咬破手指用血寫的。
兩人看着床板底下的指甲橫豎劃痕,還有一角奇怪紙片,孫班主或者是留下這些痕跡的人想要表達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