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常貴, 有沒有撈到人啊?”
“沒!村長, 我們已經來來回回走了三趟船, 一片衣服角都沒撈到。不能在繼續往前了, 前頭過了河灣,那水頭就說不清了。船過去不安全!”
月枕石在一片嘈雜聲中來到河岸邊時,距離發現殘破的戲服過去了半個時辰,棗子村的村長已經組織村裏的船夫出河找盧芳的蹤跡。
根據喜班主敘述,每天不論晴雨, 戲班子都要早起練功。今早獨缺盧芳一人沒有來,再一瞧連帶昨天她穿的那套戲服也不見了。
循着足跡找到了河岸邊,只見那件被刺穿胸前的戲服孤零零地躺在岸上, 至于盧芳是再也不見影蹤。
“剛才, 請公孫先生查實了,戲服上的缺口是用利劍刺出來的。村裏沒有哪戶人家有這等兵器, 所以先要查的就是村上來的兩撥人。”
村長好言好語地向月枕石解釋着, “還請放心,我們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之前已經問過掌櫃,昨夜你們商隊沒有一個人離開, 這會就想問一問, 可有寶劍被盜了, 或是借給了旁人?”
月枕石心說他們一行人總共五個帶兵器, 請來的柳瑗四人用的都是刀, 只有她随身攜帶一把長劍, 村長此問倒是顯得不盡不實。
“村長是問對人了, 商隊裏只有我一個人用劍。”
月枕石似笑非笑地直接拔劍,這是讓村長直接愣住了,因為劍鞘裏藏的是一把木劍,木劍的劍尖幹幹淨淨的,別說木劍刺入人體留下血跡了,它像是連符紙都沒刺過。“師父覺得桃木劍辟邪鎮得住一路妖魔鬼怪,這就特意讓我帶着它行路,村長還有問題嗎?”
村長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他身後不遠處的公孫策低頭抿唇笑了起來。
“既是同在棗子村,為了盡快弄清真相,我們商隊當仁不讓是要配合查案的。”月枕石沒多難為村長順手就将臺階遞了過去,接着就說到,“既然村裏沒有誰有如此兵器,那麽喜竹班所用的兵器查了嗎?”
別忘了昨日臺上的那一劍帶出了血絲,喜竹班裏的劍不全是用來雜耍的,勢必有那麽一把是開鋒的利劍。
村長卻是表明戲班子裏的兵器都是假把式,“早就查了。喜班主翻看了道具箱子,裏頭的四把劍一把不少,全都是刺不穿衣服的家夥。你們說,會不會是今早有匪人走河邊走過重傷了盧娘子?”
沒有找到那柄利劍?
月枕石面上不顯卻心下生疑,正與擡起頭的公孫策對了一眼。公孫策眼神淡淡的,但他的右手比出了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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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公孫策是有什麽要說,但當下卻不适合說。
月枕石暫且擱置了疑惑,若無其事地繼續看着事态的發展。
“可是河邊有另外的足跡嗎?”柳瑗不免想到了昨夜聽到的戲服舊事,“最怪的是盧芳為什麽一大早穿着戲服,她跑到河邊想幹什麽?要我說真有另一個人出沒,恐怕也是從河上來,那才沒有留下足跡。”
柳瑗的疑問不無道理,戲班子一早做早功課卻不必穿着戲服,一路到河邊的路上不見第二個人的足跡,怎麽看都是盧芳的個人行為。
不成想這一句引來了一道急促的咳嗽聲。
昨夜那位指出戲服不妥之處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上前來,“孟老頭,我昨天和你說什麽來着?那件戲服有問題,不能穿,絕對不能穿,誰穿誰死。那個盧娘子才過了一晚上就死了,這全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說什麽?!”昨日扮作欲娶美嬌娘男人的鄭天沖上前來,“戲服到底有什麽問題?那件戲服本就不是我們戲班的,不過是稍稍借用一下,怎麽就作孽了。”
“鄭天,注意你的态度。”喜班主一手拉住了神色激動的鄭天,昨天借用戲服的事情是臨時決定,誰讓盧芳自己不小心把裝着女服的那只箱子給弄濕了。
“這位老人家,還請明示戲服到底有何不妥?”喜班主看向老婆婆,昨天他向村長商量借戲服時,村長可沒有一星半點地不同意。
村長臉色讪讪,嘀咕了一句“那全都是謠言。”
“好,那我就把謠言說說。”老婆婆朝着村長不屑一笑,“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們看到的戲服是從前一個戲班子留下的。他們是在一夜間消失不見的,村裏人都說是班主為了不讓班子裏的人外嫁,而強行把人一起帶走了。”
六十年前,一個叫做望鄉班的戲班子來到棗子村演出,也是在雨勢不定的秋季,讓戲班子停留了大半個月。
班子裏長相貌美的洛水姑娘與村裏的單身小夥花辰看對了眼,花辰在戲班将要離開前對望鄉班的班主提出了求娶洛水,他願意出一份厚重的聘禮。
望鄉班主說要想一想,第二天給花辰答複,可是花辰第二天只等到人去樓空,唯有一箱子戲服。
“那個裝戲服的箱子不是望鄉班帶來的,是宅院裏的老箱子。那日,花辰發現人去樓空,細細翻查了院落的每一處。最終是發現了那件戲服包裹了一大包銀子,卻并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花辰覺得東西是洛水留下的,他不聽家中長輩的勸告帶着銀子追了去,說是不管怎麽都要找到洛水。一晃十年,花辰沒有回來,卻是讓人捎了一壇骨灰回來,還有那一件壓根不見褪色的戲服。”
老婆婆說到這裏譏笑之态更甚,“你們道我為何知道得那麽清楚,因為我就是花家人。那件戲服不祥,随着花辰的骨灰壇一起送回來後,家裏想把戲服燒了。一次又一次,邪門的是不是火把突然被滅,就是火盆莫名其妙地翻到,後來就眼不見為淨送到村頭壓箱底了。”
“老孟頭,我可沒添油加醋吧?這些年有其他戲班子來,都是敬畏前事讓他們用自己的衣服。”
老婆婆看了一眼臉色沉沉的喜班主,複而嘲諷地對村長說,“沒錯。我們花家是大不如前了,你們孟家大可不必把曾經的忌諱放在心上了。左右穿戲服的人不是你,出事的也不是你。不過,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山雨欲來,鬧得人命多了,勾出了水裏的陰魂,事情就不好解決了。”
老婆婆說罷頭也不回地拄着拐杖離開了。
衆人沉默片刻後,柳瑗第一個開口了,“戲服有問題,可劍呢?劍是哪裏來的,又是誰用的劍?”
這時,喜班主最關心的不再是劍的問題,“村長,花婆子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鬧得人命多了,勾出河裏的陰魂?”
“你們放心,沒事的。等天好些,山路都通了,早些離開便好了。” 村長摸了一把額頭的虛汗,強笑着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借口有事在身腳底抹油走了。
“說什麽離開,盧芳的屍體還沒找到……”鄭天還想再說什麽,但是在喜班主的目光裏沒有再說下去。
喜班主止住了鄭天的話頭,他先對月枕石一衆人笑了笑,“還請見諒,這事情鬧得大了。我想着盧芳是一定要找到的,哪怕是死死也要見屍。萬一你們發現什麽線索,請務必要告訴我。我先在這裏謝過了。”
喜班主作了一個揖,與戲班裏的那幾人捎上了染血的戲服先往村東頭去了。
月枕石看着各向東西的村長與喜班主,一個有秘密的戲班子來到一個有秘密的村子,兩相相遇就鬧了一出邪事,這是巧合嗎?
盧芳受傷失蹤的事情一出,整個棗子村的氣氛為止低迷了三分。
公孫策在此情況下用過午膳來了客棧,對月枕石開口便說,“你們該聽勸早些離開的,這裏只怕要不太平。”
月枕石笑着給公孫策倒了一杯水,“天雨留人,現在想要走也走不成了。水路莫測,前頭的陸路也遇上了山石墜落,那要等天晴了才有人去清出道路。我們是都被困在此地。公孫先生,明人不說暗話,先生随着喜竹班往南邊懸木鎮方向走,究竟是發現了戲班的何處不妥?”
“你卻說喜竹班有何妥當之處?班子裏的人失蹤了,說是全力尋找卻也不見實際行動。一把開刃的利劍不知藏到了何處。”
公孫策搖了搖頭,“我盯上他們卻是另一個原因。戲班子的有些箱子裏有土腥味,通俗點說是有墳墓的味道。”
月枕石沉吟了片刻,她明白公孫策的意思了,喜竹班借着到處演戲之名,私底下指不定是做什麽勾當的。
“所以說,喜竹班如何應該與我們商隊是無關的,不管到底有誰失蹤,我都不必橫插一腳管一管。”
“恭喜你,猜錯了。”公孫策伸手比出了兩根手指,“喜竹班去懸木鎮,與你們蜀興商隊的目的地一致。你怎麽知曉,他們入鎮後對你們毫無威脅。第二正是今天花婆婆說的話,山雨欲來,唯恐陰魂來襲,村上的人都要倒黴。”
月枕石沒少遇到奇怪的事情,但她仍是不信陰鬼來襲整個村子的事情。
當夜打臉之事就啪啪啪來了,村東喜竹班裏的飾演鐘馗的葉三肥就被淹死在臉盆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