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青衫客撫摸了一下白毛的驢毛, “在下何必, 波動舟留求劍痕的必。”
必,彎鈎似小舟, 三點成水波,一撇刻劍痕。
如此字謎解出了必之一字,但刻舟求劍并沒有太好的寓意, 那是拘泥而不知變通,更是不切合事物的發展變化。一般人又何必用這等謎面來介紹自己?
月枕石第一次見到真實存在的何必,夢中的陌生人切切實實地出現在面前本該出人意料。不過離奇古怪的事情發生得多了, 前有泥塑人骨老鬼後有傳國玉玺傳功, 此時再多一出奇人入夢也不必驚慌。
展昭卻是先一步開口問到, “何前輩與白毛早就相識?”
展昭聽月枕石說起過夢境之事,猶如夢幻現實交錯的夢境先後發生過兩次。一次是烏鴉帶着人頭入夢, 還有一次是何必在夢中斬殺了夜叉的頭顱。盡管他不輕信怪力亂神, 但從白毛第一次刨出人頭, 再到白毛路遇桃符, 要說白毛是一頭簡單的毛驢就是自欺欺人了。
此前,展昭就去販賣馬驢的牙人處調查過白毛的來歷,雖說白毛并未給月枕石性命之憂的困擾,從某種程度上它也稱得上一頭護身驢, 但是江湖險惡總有以防萬一。
調查的結果是白毛被出售時是一頭不到一歲的毛驢, 它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從同一處益州的養驢人手中被賣出。那戶養驢人有十多年的養驢經驗, 一直與府城的牙人合作, 期間并沒有出現任何奇怪的傳聞。
然而,那一調查結果并沒有完全打消展昭的懷疑。他行走江湖也有七八載了,不敢說遇見過許多奇人異事,但像月枕石這樣自己不挑事,偏偏怪事接二連三上門的情況非常少見。
世間有沒有那麽多的巧合?
展昭狐疑地看着何必撫摸着白毛的頭,白毛不是一頭生人勿進的驢,但他有直覺眼前的一人一驢是相互認識的。
如此一來,白毛成為月枕石的驢真是一樁巧合嗎?正如何必找上門來以天意想要收月枕石為徒一事僅是緣分嗎?
展昭并沒有懷疑白毛是一頭別有用心的驢,但不妨由他直接地問出一些疑問,因為半年以來的相處,他能看出月枕石尚且沒有準備一腳踩入詭秘奇門的世界。
何必與白毛認識嗎?
展昭的此問一出,僅有山洞口的木柴堆發出了‘噼啪’一聲的樹枝被火焚燒爆裂聲。
月枕石深深看了一眼側身半擋在她身前的少年,她對一些事情不聞不問不是無知,不過是因為世間事難得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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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展昭倒是一針見血地刺破了一層糊塗,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胡舟事前提過有一友人為何必,他恐怕會對面前的青衫客懷疑更深。
氣氛有一瞬的沉默。
展昭見何必依舊一派雲淡風輕而白毛懵懂地歪着驢頭,他又心疑不定地回頭看向月枕石,剛剛他是不是多此一問了?
不可否認,何必有着一副翩若驚鴻的仙人之貌,誰也不會将他與居心叵測四個字挂鈎。
月枕石不想去揣測何必有什麽詭秘的心思,但也着實好奇世上真有如此接連的偶然嗎?難道就是因為她從異世而來,身上還真有什麽隐秘不成?
有的問題許是該看破不說破,但如今此中疑問被展昭挑破了,她又怎麽能去責怪展昭的關心之舉。
月枕石對着展昭笑了笑示意他不必不安,這就不必顧忌展昭在場地追問下去,“承蒙何前輩的厚愛,晚輩也挺好奇究竟什麽是受命于天?天命真的想不開了,決定把重擔壓到像我這般平平無奇之人身上?”
平平無奇之人?光是看臉,月枕石就與這四個字不搭。這半年來她吃好喝好運動好,早就有了清水出芙蓉之美,可別把平平無奇玩壞了。
何必卻沒應這一句話,而是看向了最初提問的展昭。他本來并沒有将展昭看在眼中,不是他有意輕視什麽人,僅是能讓他感興趣的人與事早已越發稀少。即便玉樹臨風的少年是胡舟的徒弟又如何,不過是待到來日多一位江湖大俠而已。
此時,何必卻細細打量起展昭的面相,半晌過後是輕笑出聲,“江湖遠,巨闕斬魍魉。廟堂高,藍衣終作紅。情義深,相克亦相生。嘆只嘆生死間……”
生死間有什麽?
展昭不知何必在說什麽,而他身邊的月枕石卻是心中一凜。旁人不知何必說得是什麽,她又怎麽會猜不到何必說的是展昭的後半生。
紅衣展護衛手持巨闕劍行走于廟堂與江湖之間,當他身入公門必然多了一層禮法的束縛,這卻是為了匡扶社稷護衛百姓才甘願如此。後來的展昭再也不可能與白展堂一般肆意做單純的江湖人,而江湖中人對于投入公門的南俠除了敬佩之外,恐怕也免不了對南俠作了鷹犬的一層鄙夷。
将來仿佛很遠,遠到與如今的藍衣少年毫無關聯。有關展昭的一則批命被漫不經心地說起,卻在最後的結局之際夏然而止。
這難免讓人想起依稀模糊所知的沖霄樓之戰,小說與劇情的故事版本衆多,那些記憶早就模糊不清,而與謀反相關的生死之鬥又是否有人隕落其中?
月枕石收斂了心神看向何必,此間有沒有沖霄樓還要另做他問,此時看何必的神情是不會再就展昭的命運繼續往下說了。
何必能看穿她的來歷就肯定了其必然不是泛泛之輩,而今他更是以短短幾句話概括了一個人的後半生,那就更要問這等奇人為什麽要找上門來。
何必确實沒再繼續說下去,他以衣袖拂去了地上的枯葉殘枝,一派閑适地席地而坐。“你們站着不累嗎?這剛從岩洞裏出來應該要好好休息一番,還是快坐下來喝口溫水吃點野果。我們慢慢聊。”
聊的正是月枕石心中的疑惑,為什麽她會接二連三地遇上古怪之事。
何必看着月枕石與展昭坐定,他還真就緩緩說了起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我想你們對《千字文》的這兩句話不會陌生,就不知是否聽過《國語·周語》的一句記載: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于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
月姓并不常見,其起源來一說是來自于上古之時的夕月官職,那是專為帝王祭祀月神所設的神官之職稱。上古崇巫,冠以月姓氏者無疑不是大巫能者,通天徹地得月神之力。月神太陰司管幽冥之事,校定世人生死罪福,此等能力授予月巫潛藏于血脈魂魄,卻在時光荏苒裏被世人遺忘了。”
月枕石感受着野果半澀半甜的汁液流入喉間,她已經聽明白了何必的話,簡而言之就是她死過一次之後激發了某種體質。不管是與太陰月神相關也好,與上古月姓的夕月大巫有關也好,反正是容易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何必說着就想起了有過一面之緣的黑面青年,那位面若幽冥之黑,額間有半月之疤,遲早總也會走上斷善惡破陰陽之路。只是雙月既出,也昭示着人間詭奇之事将一一浮現,這一局不是誰想喊停就能随便結束。
“世間事可能沒有那麽多的巧合,但是小月姑娘向死而生,恐怕不得不感嘆一句時也命也。何某略通天地之術,這是不請自來想做一番你的引路人。遠的不論,先是能為你調息經脈之氣。你”
不需一人解此燃眉之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