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叉一詞來自于梵語, 它本是一種鬼怪的統稱, 其中或分男女夜叉以行動迅猛著稱,還有長翅膀的天夜叉與頭發冒着綠色幽光的地夜叉之分,皆是面目猙獰讓人見之則心生恐懼。
當然,這些有關夜叉的描述都來自于民間野史, 在那些傳聞裏還說黑暗中的鬼物,它們以吸吮人的血肉為食。不過夜叉也會搖身一變,在佛經故事裏因收到佛祖感化了,成為了天龍八部衆的護法之一。
正在唱反調的孫老板沒管夜叉的來歷如何, 他直接說起了三百年前的往事。
“我家祖輩從前唐起就住在昐村,那裏原本有一座寺院, 聽家裏的老人說一到年節佳期寺院都會舉辦廟會。
有一次在青天白日之際,廟會正好演到小孩爬杆子雜耍。誰想到天上突然飛來一只似人非人的怪鳥,它的身形與人形相似但有着一張鷹臉, 那怪東西一下子就把爬在杆子上方的孩子給抓走了。”
這一突如起來的變故讓參加廟會的人都大驚失色, 正在村民們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之時,有人說不如請官老爺幫忙一起找孩子。
當年時逢章仇兼瓊鎮守蜀中, 這位在川任期八年,大力興修水利等民生工程,與蜀地讀書人的關系也不錯, 還較好地處理了與吐蕃、南诏的關系。不過因為章仇兼瓊曾經保舉了後來的楊國忠入朝, 可想而知在安史之亂後, 章仇兼瓊因此事未能有被編撰入史書立傳的資格。
恰是如此, 想要了解章仇兼瓊所經歷過的事情, 只能從其他史籍裏找到零星片段。
孫老板說起當年村民去求助的官老爺,正是恰好路過的章仇兼瓊。
“章仇大人派出人手到處尋找,幾天之後終是在相隔較遠的佛塔高頂上發現了孩子。孩子一開始有些癡傻,特意請道士收驚後,他才慢慢恢複了。事後詢問得知,抓走孩子的怪物與壁畫上的非天夜叉很像,夜叉每天不知從哪弄來了野果也孩子吃,卻是一直把他關在了佛塔最高層。”
世事變遷,盡管五代十國時期蜀地沒有受到過重的戰亂沖擊,但是曾經的寺院與佛塔都已經化作煙塵。
即便孫老板說世代居住在昐村,而昐村也早已變了又變。在宋朝建朝之後,昐村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孟慶家在村東靠山一帶為種植了大片的花卉。孫老板就是指在花林是曾鬧過夜叉的寺院所在。
孟慶聽着孫老板說得有鼻子有眼,這人與他一直不對付。孫家是做木頭雕刻生意的,照理來說他們兩家一個養花一個搞雕刻根本吵不起來,誰想就是一兩次沒把樹木賣給孫家,這就讓孫家給記恨上了。
“老孫,你這故事編的可真沒道理,天知道三百年前都發生過什麽。靠你兩張嘴皮子就能坐實一切了?”
孟慶認定孫老板就是來破壞氣氛,即便他家那一塊真的飛來過夜叉,三百年足夠讓夜叉斷了對他家的偏好而沖着孫老板這個胖子去,誰讓他肉多吃起來過瘾。
誰知孫老板還不依不饒了。“我怎麽就沒根據了?這事情是能查的,一看你就不讀書,《太平廣記》可不都寫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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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枕石聽到孫老板把太宗皇帝命令人編寫的《太平廣記》搬出來,如果不是他聽得旁人就那一套書談起過夜叉而是自己一一去讀,能在那樣一套大部頭的書裏找出這一則例證也着實是一種執着。
在場的也不是聽到《太平廣記》就不敢嗆聲孫老板,有些讀過幾本書的便開口說話了。
先是八卦起了楊貴妃與楊國忠的親屬關系,又是談到昔年楊國忠還叫楊钊時在章仇兼瓊手下做事,一會說楊家兄妹兩人怎麽得到了榮華富貴,一會有說安史之亂與其兩人的關聯。
如此等等,是在佐證因為與楊家有過牽扯,章仇兼瓊的往過記載并不詳細。因此即便是《太平廣記》有過一段記載,可是原文并未談及到具體的何年何地僅是說起了是在蜀中,故而無法用來引證孟慶所在曾經真的出現過夜叉。
一場閑聊漸漸發展成了考證文獻的辯論,這是因為花市時而有文人墨客往來。
花香伴書香是一大雅事,蜀中的那些讀書人會趁着天光晴好來親自挑選一些植株,或是買一些花瓣等物回去自己制作香包。
別管這些文人辯得有多激昂,總算是能讓孟慶歇一口氣不與孫老板去辯駁,也沒人繼續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月枕石遠觀孟慶是松了一口氣悄悄起身離開,她在心裏反複琢磨了幾次吃人夜叉之事,那倒是與崔仵作說的人骨上的怪物齒痕相吻合了。
雖然孫老板說的故事裏夜叉沒有吃人,但能否認為在峨眉山一帶曾經的确有夜叉出沒過?如果這個角度出去思考佛掌人骨之事,昐村有過寺廟也就必然存在過泥塑佛像,是否有可能那裏曾經就存在一尊以人骨為骨架的佛像?
想要弄清這些事情最好是去昐村實地勘察一番,查閱一下當地的地方志,或是查詢一些石刻碑文,從那裏面也許能夠有所收獲。
這事情還真不能由月枕石得了空就能只身前去,誰讓她的小孩模樣沒有說服力。要去村裏查詢地方志都要有個由頭,須得尋一位大人帶着或是以編寫游記去縣衙等地請出相關記錄。
從成都府到昐村之間往來大概要六七天,再說于當地查閱線索肯定也要起碼也好耗時四五天。如此等到了花市結束,孟慶等人都已經返程,要去查探佛手一行尚且擱置着。
月枕石借以青羊宮對孟家花樹感興趣之名,向孟慶求了一張前往昐村的行路圖,但直到三月上旬播種農時到來,私塾開始放大半個月的春假,她才有了足夠的空閑走一遭昐村。
此次想要一同前往的人還真不少,且不說經歷了山林人骨一事的朱睿與柏淑聞訊後總還想一探究竟,蘇洵在程氏坐胎穩當之後來到成都府探望幾位新友,在聽了人骨之事後對其也産生了極大的好奇。
蘇洵雖是于考功名無心,但他看了不少雜書,更喜歡游歷山水走過不少地方,沒想到峨眉山腳下的昐村還有那樣一段謎團。
“我聽過《太平廣記》裏的這一則故事,它在唐人李綽的《尚書故實》裏也有記載,但都沒說具體是在蜀中哪裏。你們該是缺一個能快速讀碑文的人,帶上我一起去昐縣就能事半功倍。”
要不後世都說蘇老泉二十七始發,當下蘇洵的玩心全都寫在了臉上,半點不見靜下來做學問的樣子。
月枕石完全沒有因為知曉一些蘇洵之事,就去旁敲側擊勸其用功治學的想法。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活法,按照他們的生活步調慢慢來又有何妨。
當下她是非常歡迎蘇洵通往,可以多了一個查閱資料的幫手,于是此行就變作了七人行。
胡舟很想知道究竟有無夜叉,看起來是他是想要傳授展昭對決夜叉的三十六式。再者借着朱家也能考慮發展花卉相關産業的名號,朱睿終于說動了朱大富帶着他一起前往。
柏淑聽說一行人裏僅有月枕石一個女孩,借以擔心她無聊的名號也是向柏夫子軟磨硬泡求得同意加入了昐村半月游。
七人稍稍加快了驢行速度在第三天的下午抵達昐村東頭。
三月桃花開,那一片桃花林正是孟家所種,那比平時所見的桃花是要豔上三分。
驢車裏,柏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桃花是開得很好,但昐村這個名字總有些不好,怎麽叫着像是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