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囚三十五
第96章 囚三十五
陸淩風問:“既然決定要拿段妍妍的心髒救你妹妹,為什麽後來又放了她?”
趙岚風回憶着沉重的過往,心裏像是被一塊鉛球堵壓着。
“事與願違。”
陸淩風有些不解,他問:“難道醫生診斷有誤?段妍妍的心髒并不匹配?”
“并不是。”說着,趙岚風緩緩擡起眼皮,對陸淩風說:“抱歉,剛才我說道哪裏了?”
“你說…在親情和道德兩者之間,你選擇了後者。”
趙岚風調整了坐姿,繼續回憶道:“我不顧妹妹反對,将妍妍重新關了起來。我妹妹知道了妍妍的存在,可是她并不知道我綁架妍妍的目的。以防止再生端倪,當天晚上我就聯系了黑市醫生,咨詢有關我妹妹手術的事情。次日醫生就給我妹妹做了一次術前檢查……”
說到這裏,趙岚風停下來。他微抿的嘴唇微微顫抖着,像是正處于冰天雪地裏獨行者,爬山涉水的越過一座雪山頭後停下來喘口氣。森予一臉漠然地坐他正對面,将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都拿捏在手裏。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趙岚風在回憶敘述的過程中,每提及段妍妍,他都是用“妍妍”來指代。這是一個親昵的稱呼,但看得出來,趙岚風并不是刻意叫出來的,而是無意識的說出口。
“醫生說,我妹妹病情惡化的很快,體內幾處器官已經衰竭,根據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即便有合适的心髒也無濟于事…”趙岚風沉身說道。“說白了,這就是一份死亡通知單。雖然我沒把這個殘忍的真相告訴我妹妹,但我知道,其實她心裏也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我看着她一點點長大,她心裏想什麽我都一清二楚。即使每時每刻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她卻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不想我擔心。”
趙岚風平靜的說着,可從他一字一句中隐隐能聽出他強行壓抑住的痛苦。
“我不願意相信,也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可我無能為力。後來經過一番掙紮,我還是打算把妍妍放了。實際上,從我見到妍妍的第一眼,我就看出她跟正常的孩子不一樣。她簡直就是我妹妹的對立面,她不愛笑,很少說話,甚至在她這個年紀就該懂得的一些常識,她都一概不知。”
聽趙岚風這麽說陸淩風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段妍妍從小生活在那樣一個家庭裏,注定她跟同齡層的孩子不同。這種差異将會體現在她的情感以及心理上。
“妍妍被我囚禁的那段時間,我給她飯她就吃,給她水她就喝。有時候我會因為有事外出不能及時送飯,她也不會主動索要。她總是用一雙無辜又幹淨的眼睛盯着你,那種眼神太坦率,以至于有段時間我很懼怕與她對視。我終于決定把她送回去,可就在這時候我妹妹突然走了,她一聲不響的離開了我。我很生氣、很痛苦、很絕望。可她明明還躺在我身邊,只是不再說話、不再笑不再呼吸,身上沒有一點溫度……”
說到這裏,趙岚風用帶着手铐的雙手遮住眼睛,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不能立刻面對現實。
半晌,他繼續說:“我還是兌現了我的承諾,沒有火化她。我将她葬在我們家的小院裏,我會繼續守護她。”
那天,妍妍突然開口說話了。她張口的第一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
“哥哥。”
趙岚風苦笑一聲,“沒錯,她叫我哥哥。”
“這個傻丫頭,她竟然把一個綁架囚禁過他的人當成了哥哥。我覺得好笑回頭去看她,她一臉淚水。我問她為什麽哭,她說…她想留下來。那一刻我恍然,原來她并非什麽都不懂,她只是渴望被愛。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看似脆弱實際上命比誰都要硬,只需要一點光就能紮根猛長,要是你給了她點養分,只靠着這點養分,她恨不得能為你開出一片花海。”
森予目光深邃,聽到趙岚風剛才說的其中一句話,他突然想到了誰,心裏頓時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
“我妹妹離開後的第二天,我還是将妍妍送回了真正屬于她的家。妹妹永遠離開了我,妍妍也被我送了回去,我一個人坐再漆黑又空蕩的家裏,那一刻我才清醒的認識到自己原來這麽懼怕孤獨。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越是害怕孤獨就越能輕易觸碰到絕望,我意識到要抓住點什麽東西,否則就要這麽一聲不響地掉進絕望裏,摔得粉碎碎骨。就在我要崩潰的時候,我接到了妍妍的電話,她在電話裏哭着叫我哥哥,她問我…能不能帶她走。”
陸淩風問:“能想起來…你接到段妍妍的電話是在什麽時候嗎?”
趙岚風擡起眼定定地看着他,“就在我發現段慶骅死的那天。”
“當時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等我開車趕到段慶骅的住處發現他家大門沒鎖,我一進屋,妍妍就撲到我懷裏。我突然産生了一種錯覺,妍妍就是我的妹妹言言。冷靜下來後,我發現妍妍身上有很多血,她不說話,我走進書房,看到段慶骅躺在地上,地板上有很多血,牆上也有。我還發現一個女人坐在屍體邊,那個女人是妍妍的媽媽,她一見到我就跪在地上,懇求我不要報警。
說實話,當時我很平靜。因為段慶骅的為人我很清楚,他的死對我而言無關痛癢。我決定帶走妍妍,當務之急就是要将段慶骅的屍體處理掉,如此一來,我就能跟羅素瑤做一筆交易。我不僅能保密,還能替她們處理屍體,條件就是讓妍妍跟我走。”
聽他說完,陸淩風問:“段慶骅身上那幾刀是你刺的?”
趙岚風很痛快的承認,“是,”
陸淩風道:“你刺他那幾刀的目的想混淆警方視線,因為你不确定屍體到底什麽時候會被警方發現,所以你留了一手。旨在讓警方誤以為段慶骅是被一個左手持刀,且力量加大的人所殺害。段慶骅胸前那幾處刀傷深可見骨,能留下這種刀傷,力氣相對交大的男性會成為首選的懷疑對象。這樣一來,警方會将兇手鎖定在男性身上。我說的對嗎?”
趙岚風垂下眼,沒說話。
森予目不轉睛地盯着趙岚風,“你不止留了一手。”
聞言,趙岚風擡眼看向他。
“除了段慶骅身上的刀傷,還有那把匕首。你故意将它和屍體埋在一起的,是想給警方埋下一條線索,也是避免警方日後發現屍體查清屍源後,第一時間将嫌疑鎖定在匕首主人的身上。”
趙岚風苦笑,“陸警官,能求你件事嗎?”
“什麽事?”
“能把那幅畫還給我…讓我帶進監獄嗎?”
趙岚風懇求道,不知什麽時候他早已是一臉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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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至此終于告一段落,三天後,重案組宣布此案告破。
值得一提的是,在程橙橙極力勸說下,羅素瑤終于卸下心防決定揭露其丈夫,也就是本案死者段慶骅的罪行。令人咋舌的是,作為本案受害人的段慶骁,在遇害五年後,其死因不僅沒人同情,至于他生前對妻子以及養女犯下的樁樁令人觸目驚心的罪行也昭然若揭,即便是死了也是萬人唾棄。
重案一組辦公室內,姜閻刷着一則新聞,幾百個字的通報只需要掃一眼就能看完。無論是什麽性質的刑事案件,對警察而言偵破過程十分不易,然而大衆對案件的了解也只是通過警方通報中的寥寥數百字。
此時已經快到下班點,姜閻關了手機,“今晚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程橙橙突然将手機往桌上一扔,手機不甘示弱,抱怨似的跳到了地上,無端被牽連到的手機屏裂開。
“呦呦,怎麽了??我們的大公主。”
程橙橙:“這個案子越想越氣!”
姜閻走到她位置邊,從地上撿起被摔碎屏幕的手機,“案子不都破了,手機是無辜的…你看,都摔壞了。”
程橙橙無心去管手機。
“這個段慶骅,敗類中的敗類,明明是罪有應得。”程橙橙憤憤道,”他被人殺了,我們忙前忙後給他找兇手,兇手是查到了,反觀他做了那麽多破事,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羅素瑤母女找誰讨公道去?”
姜閻道:“這對母女都是悲情人物。羅素瑤愛上殘害自己原兇的弟弟,而段妍妍也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一個曾經綁架她甚至想要取走她心髒的男人身上。說實話,辦了這麽多案子,我最同情的還是羅素瑤和段妍妍。這對母女也不知造了什麽孽遇上了段慶骅這種惡魔。”
一旁的孫弈博開口:“其實道理很簡單,罪犯不一定都是窮兇惡極的壞人,而壞人也不一定都會受到法律制裁。”
“哼!真想把段慶骅鞭屍一遍!不對,是一百遍!”
孫弈博:“其實有一點我想不通。”
姜閻和程橙橙一同看向他。
“段妍妍行兇時還未成年,而且還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即便是被警方查到她就是殺害自己養父的真兇,考慮到她的年齡以及精神方面,再加上段慶骅對母女二人的種種惡行,法律上來說,段妍妍也不會被判重刑…我想這一點趙岚風是知道的。可他為什麽選擇大費周章的将這個真相隐藏起來,甚至還攬下殺人罪行。”
“這個問題的答案,趙岚風親口說過。”
陸淩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三人回頭就見他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倆人。
一個是森予,另一個則是林葳。
陸淩風繼續說道:“妹妹趙言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在這個薄情冷酷世界裏艱難茍活的唯一信念。他說要守護妹妹,也就是守護自己的信念。趙言的離開無疑會導致他失去這份信念,這就好比是一個攀岩者失去了登山繩。他說過,他想要抓住點什麽。所以他将這份信念重新寄托在了段妍妍身上,使之有了延續。段妍妍在他心裏是幹淨的,他又怎麽會讓段妍妍染上弑父的罪明?”
他替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說到底,他也是怕死了。不過,求生欲是人的本能。好了,解答完畢。”
說完,陸淩風擡腕看了下時間,“大家把手裏頭的工作盡快結束掉,半小時後下班一起聚個餐。”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案子終于結束了。下集開始就回歸主角的感情線了,當然,還有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