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一聽,半開玩笑道,“不會是上回打籃球,你撞飛王國強以後,他腦子壞掉了吧?”
“我倒是希望這樣,不然我肩膀痛了三天,多不值。”蘇潼說罷立即嚴肅提醒在旁邊聽笑話的學生,“不許和王老師說,聽到沒有?”
一個個異口同聲地回答,“聽~到~啦~”
“你們班這是……扮的大觀園?”黎方看了半天,望着正在接受拜訪的馮子凝,好奇道,“那是賈寶玉吧?”
“那是你寶叔。”蘇潼在旁邊悠悠地說。
黎方話沒說就往他肚子上掄,蘇潼仿佛早有預料,轉眼就躲到了一旁。“過來。”黎方擡手勾住了他的頸子,把他扣在身邊,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丁楚吟見狀笑着問,“是好哥們了?”
“啊,對。”蘇潼這才想起沒做介紹,“這是區醫院的黎方醫生,聽說今天開幕式,來看熱鬧的。這位是丁楚吟老師,我跟你說過吧?”
“學姐好~”黎方笑着向她打招呼。
丁楚吟怔住,眨巴了兩下眼睛,噗嗤笑道,“原來你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呀!”
Chapter 27
然而好天氣并未持續多長時間,開幕式才進行到領導講話階段,天邊就已經開始堆積起一些密雲,緩緩地朝校園上空轉移。
代表運動員宣誓的高三學生,李嘉圖算是認識,正是上回轉交過信件的龔绮南。雖然只有過一面之緣,但李嘉圖當時見到他,就覺得他說不定很擅長體育運動。
龔绮南站在國旗下宣誓,站在人群裏的學生們看得未必清楚,不少人聽到名字,還好奇地竊竊私語,議論究竟是何方神聖。李嘉圖聽到同學們談論,才知道原來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學長,成績一直都是年級前十,如今在培優班裏也是名列前茅。
交出那封信以後,兩人就再也沒有過任何聯系。李嘉圖不知道他後來看了信以後,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每個人都有秘密,也都有陌生人猜不到的世界。
想到這裏,李嘉圖不禁往裁判員隊伍裏望。
蘇潼站在隊伍的最後,手上仍舊拿着他的賽程安排表,微微低着頭,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他是什麽時候收到自己要當裁判員的安排,但李嘉圖想到自己從未向他說起過接力賽的時,他多半也只是知道他參加了跑步項目而已。
運動員宣誓完畢後,是裁判員宣誓。李嘉圖在蘇潼擡起頭的瞬間收回了目光。
體育組的王國強老師代表全體裁判員宣誓,“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運動員:為了确保本次運動會順利進行,我代表全體裁判員莊嚴宣誓:堅決服從裁判長指揮,嚴格遵守競賽規則和裁判員紀律,尊重參賽運動員,文明裁判,不循私情,秉公辦事,圓滿完成各項裁判工作。最後,預祝本次田徑運動會圓滿成功!宣誓人:全體裁判員。”
接力賽被安排在下午,早上李嘉圖沒什麽事,便在田徑場上四處看看,跟着班上後勤部門的加油隊給參加比賽的同學們加油鼓勁。
天氣越來越差,快臨近中午時,甚至下起了毛毛細雨。小雨沒有中止賽事的進行,學生們投入到運動賽事中的精神依然是高漲的。先前在入場式上大出風頭的那十幾只皮卡丘不知為何還留在運動場內,恐怕是其他人代替運動員換上了那副行頭,變成了大賽的吉祥物,在各個項目的比賽地點為運動員們加油。
不擔任裁判員和班主任的領導和老師們基本上都已經在天氣變差以後離開了,只剩下年輕的學生們在井然有序地完成這場本屬于他們自己的盛會。
開幕式結束以後,李嘉圖就再也沒見到蘇潼的身影,再發現他時,跳遠比賽已經結束。彼時他正和黎方、邱飛銘,還有一位李嘉圖叫不出名字的年輕老師在沙坑前面閑聊打鬧,那位年輕老師似乎是剛剛結束的撐杆跳比賽裁判,應該是完成了比賽任務,得以閑暇。
難道他們都是校友嗎?四個人看起來十分熟悉。他們聚在一起時,李嘉圖全然看不出蘇潼平時安靜認真的模樣,他和其他人一樣,鬧得跟孩子似的,被慫恿嘗試着進行助跑跳遠。
他在助跑線後起跑,向前躍起時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在半空中躍出一個長弧,落地時卻一不留神往前摔了一跤,整個人都跪倒在沙裏。
李嘉圖看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和蘇潼在一起的三個人卻笑得前俯後仰。蘇潼也不在意,坐在沙坑裏面,弄得身上髒兮兮的,朝黎方指了指,應該是讓他也跳一次。
黎方落地時也摔了,摔得比蘇潼還要遠,還坐在沙坑旁邊的蘇潼笑着朝他腰上踹了一腳,沒來得及逃走,就被黎方拽住腳踝往已經被雨水潤濕的泥沙裏拉。
李嘉圖從來沒見過蘇潼笑得那麽開心,無憂無慮,不顧形象,沒有戒備。是不是和蘇潼認識的時間要更長一些,才能有機會看到他那樣的笑容?
果不其然,中午大夥兒一道去食堂吃飯遇到同樣去往職工食堂的蘇潼他們,毫不猶豫地就對幾個成年人進行了一頓嘲笑。
就連同樣去職工食堂吃飯的其他老師在路上看到,也要笑着說上兩句,說他們幾個長不大,還跟孩子一樣。
“蘇老師,下午還有工作,你可不能以這形象當裁判啊!”王國強笑着說。
蘇潼虛心接受前輩的教育,已然不見玩鬧時的模樣,還是平時清淡謙虛的态度,不好意思地說,“我吃完飯就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你這裏——”黎方在他說話間擡起手。
蘇潼還沒弄清楚什麽情況,他就幫他撥掉了頭發上的沙子。
丁楚吟看了笑道,“看來連頭發也要一起洗了。”
他低下頭,笑得更腼腆了。
走到食堂的分岔路口,學生和老師們揮手道別,李嘉圖走進食堂以前再次回頭看了蘇潼一眼。只見他把脫下來的運動服外套搭在肩膀上,雙手放在褲子口袋裏,低着頭步伐輕松地跑上職工食堂的樓梯,衛衣和運動褲上都還沾着一時之間弄不掉的沙子。
不知道為什麽,蘇潼走進食堂前,忽然回頭望了過來。
李嘉圖匆忙別過頭,往學生食堂裏走去。
那封信的內容,李嘉圖仍然字字在目,但小孩子的心事恐怕在他們長大以後也同樣覺得滑稽不堪,更毋庸提已經擺在了成年人眼前。
說不定,寫那封信的人現在已經忘記了龔绮南,又或者,已經忘記了寫下那封信時的情感。但這應該對彼此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李嘉圖在食堂遇到龔绮南和他女朋友的時候這麽想。
想到這裏,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說不定那只是小孩子之間單純的情誼罷了,卻被自以為是的人誤解。
單純的情誼……
可憾的是,這恰恰是李嘉圖從未相信過的東西。
吃過午飯張競予挨家挨戶地通知下午的比賽項目和比賽時間,回到宿舍看到李嘉圖在喝牛奶,提醒道,“中午好好休息,就看你了啊。”
李嘉圖喝完牛奶,手洗了昨天換下來的衣服。
“下午不會下大雨吧?”将要參加3000米跑的鄭濤憂慮地望着陽臺外面,喃喃說道。
他随口回答道,“不會的,看這雲就知道雨下不起來。”
男子3000米起初并沒有人要參加,畢竟根本沒什麽人能跑完這個長度,但班主任還是多餘問了好幾次。鄭濤這個人從來不會推脫別人的要求,張競予只不過說了一句讓他參加,他沒反駁就接下來了。
想到這裏,李嘉圖不禁轉頭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洗衣服的鄭濤,真不知道他這消瘦的身板怎麽跑完這麽遠的距離。
“啊!原來這裏可以看到蘇老師家啊!”鄭濤突然叫道。
李嘉圖訝然轉過頭,只見鄭濤趴在陽臺上,指着對面的教工宿舍,好像發現了寶藏一般驚喜。
“那是他家廚房?”鄭濤滿臉興奮的笑,回頭兩眼放光看向李嘉圖,但李嘉圖臉上過于冷漠的表情讓他的笑容完全僵住,停在嘴角,沒了笑意,顯得特別古怪。
聽到鄭濤聲音的羅梓豪踱步走出來,眺望了一番,驚訝地挑眉,“咦?還真是。嚯,蘇蘇大中午的在弄什麽啊?職工食堂的飯吃不飽?”
有人對這個發現感興趣,鄭濤又回複了剛才的新奇,趴在陽臺上繼續看,說,“啊,那是黎醫生吧?蘇老師的朋友。”
李嘉圖已經回到了宿舍裏,喝到一半的牛奶冷了,他坐下來繼續喝完。
“鄭濤,這樣窺探老師隐私不好吧?”馮子凝在床上說。
羅梓豪洗了一顆蘋果,一邊吃一邊說,“又不是故意盯着看的,正好發現而已。”他在書桌前翹起二郎腿,沖外面問,“鄭濤,有沒有什麽新發現,可以讓我們用來威脅蘇蘇的?”
鄭濤或許也覺得不對,走回宿舍裏腼腆地說,“也沒什麽好看的。”
李嘉圖把喝完的牛奶瓶放到一旁,拿上放在書架上的那本舊課本,爬上了床。
“啊,我覺得黎醫生好帥啊!就是蘇老師的朋友。”鄭濤突然說。
周書淵聽罷哭笑不得,道,“我們都有眼睛,看得出來。”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想了想,又猜測地說,“你們說,他和蘇老師是什麽關系啊?”
“什麽‘什麽關系’?”張競予打完一局,轉過身來莫名其妙道,“蘇蘇不是說了,是好哥們兒嗎?”
鄭濤舔了舔嘴唇,猶猶豫豫的,半晌十分害羞地說,“不是啦,他們不是說,蘇老師是……”
“是什麽?”李嘉圖看他說得吞吞吐吐的,冷聲打斷道。
他一愣,連忙搖搖頭,可到底還是想說,小聲說,“好像是喜歡男生?”
“鄭濤,這個不能随便說的,你知道嗎?”覃曉峰原本在看書,沒有加入對話,聽到這裏略帶不滿地說道。
馮子凝也在床上幽幽問道,“‘他們’是誰?誰說的?”
鄭濤害怕地看着他們,此時此刻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一個勁地搖頭,想要笑一笑化解一下尴尬的氣氛,可半天沒笑出來,反倒顯得表情難看。
張競予看他面色漲紅,一副快要哭的樣子,想了想,突然哎呀一聲叫起來,說,“這有什麽啦!就算蘇蘇真的是GAY我也愛他,你們誰敢說不是?”
“哈?”羅梓豪整個表情都崩潰了。
“你不愛他?”張競予指着他鼻子問,沒等他回答,又挨個挨個指着其他人問,“愛不愛?愛不愛蘇蘇?”
最後指到了李嘉圖臉上。
李嘉圖擰着眉頭面對質問,半晌,淡淡應了一聲,“神經病。”
Chapter 28
“加油!加油!加油!——”
随着運動員紛紛超過終點,學生們的加油聲也停了下來。朱意臻垂下肩膀,失望地說,“不行啊,別班都有體育生,我們班怎麽跟別人比嘛!”
“別這麽說,濤濤不是剛得了三級跳金牌嘛,喏!”周書淵胳膊還挂在李嘉圖頸子上,沖旁邊鄭濤挑了下眉。
鄭濤低下頭,羞赧地笑了一笑。
“鄭濤是我們班功臣了,搞不好這兩天下來就他和張競予那兩塊金牌。”朱意臻想了想,好奇道,“鄭濤,待會兒你是不是還要跑3000米啊?”
他點點頭。
旁邊另一個女生聽了,無比佩服地望着他,“好厲害,我連三分之一都跑不下來!”
“也沒有啦……”鄭濤被誇得很不好意思。
“小米你何止是三分之一啊,六分之一都跑不了吧?”周書淵賤兮兮地說。
朱意臻瞪他道,“幹嗎幹嗎?欺負我們小米,找死是吧?”
“喂喂喂……”李嘉圖眼看他們鬥法,自己還被周書淵纏在身邊,幾個趔趄差點要團團轉,連忙從他臂彎裏掙脫出來。
邊打邊鬧之間,男子和女子的短跑項目基本上已經結束了,班上運動員名次不容樂觀,最好的也是100米的第三名。
張競予态度嚴肅地走過來終止好友們的打鬧,催促道,“接力要開始了啊!還不去檢錄?廖汨!朱意臻!還玩着呢!周書淵,你有完沒完?快去做準備了!”
“競予,男子3000米什麽時候開始啊?”鄭濤看他們玩得開心,笑着問道。
張競予不耐煩地說,“還早着呢,我們跑4×400的時候你去檢錄就好了。”
“二年級(7)班女子4×100米的比賽選手,請到運動員檢錄處檢錄。朱意臻同學、廖汨同學,請到檢錄處檢錄。”廣播裏傳出了催促提醒的聲音。
朱意臻聽罷愣了一下,摸不着腦袋,“學校有聲音那麽好聽的體育老師嗎?”
“哎呀,那是你蘇蘇老師!都叫你名字了還不去,趕快趕快!”張競予完全沒有耐心,推着她和廖汨往檢錄處走,像趕鴨子上架似的,轉而又恐其他運動員跑沒影了,索性都叫上,“周書淵,李嘉圖,現在也到檢錄處去做準備吧!”
蘇潼果然在檢錄處負責運動員檢錄,看到朱意臻他們過來,失笑道,“以為你們要棄權了。過來做檢錄吧。”
原來只剩下他們班的運動員沒有做檢錄了,這弄得朱意臻他們挺不好意思的,迅速做完了檢錄準備上場比賽。
“蘇潼!”裁判席上,王國強大老遠地朝他嚷嚷,“趕快過來就位!愣着幹啥呢!”
他擡起手揮了揮,對學生說,“我先過去了,好好加油。”說着拍了拍朱意臻的肩膀,跑往了裁判席。
李嘉圖和其他選手一起提前做好檢錄以後,來到賽場邊看女生比賽,正是朱意臻如同一陣風一樣從面前掠過,看得幾個男生都目瞪口呆。
但第一棒拉開的距離在交棒以後很快就落了下來,李嘉圖在周圍人的嘆息聲中皺起眉頭,很快又和大家一起大聲喊起了加油。
跑在第三道的女生不知道是哪個班的運動員,硬是把速度從最後一名拉到了第二名。第四棒接到接力棒以後,更是一路猛追,很快就趕超了原本跑在前面的廖汨。
盡管運動員和啦啦隊都锲而不舍,可到底還是讓第三道的最後一棒率先沖過了終點線。張競予一聲哀嘆,連忙跑過去鼓勵剛剛跑完的女生。
班主任不知道從哪裏借來了一套皮卡丘玩偶套裝,讓班上最可愛的男生王韻恩換上,來到終點線旁邊,和其他皮卡丘一起為班上的同學搖旗吶喊,胳膊上還別着王韻恩自己的運動員號碼牌。
可惜就算是賣萌,也沒讓接下來的比賽得到好成績。繼女子4×100米以第四名進入決賽以後,女子4×400米則在預賽階段就被刷了下來。但(7)班素來是以文化成績見長,從來無論大小運動比賽,都沒什麽客觀的成績,得到這個成績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算是預料之中。
班上成績乏善可陳,後勤工作倒是做得令別班羨慕不已,女生們才跑完下來,立即有人将熱水熱毛巾送上。
跑400米接力第三棒的鐘葭葭在接棒時丢了棒,導致拖了後腿,內疚得坐在板凳上直哭,不管男生女生都争相安慰,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不挑話說,大喇喇地說就算不丢棒也進不了決賽,被張競予召喚了弟兄們一頓打。
完了羅梓豪在一旁說風涼話,變了法安慰她,說,“诶,來來來,你們誰!帥哥們!李嘉圖、馮子凝,诶!覃曉峰!你們一人來親一口,這茬兒就過了,甭哭了妹子!”
“你去死好啦!”鐘葭葭正哭得厲害,聽到他這麽說,直接氣得忘了哭,跳起來打他。
羅梓豪要躲不躲,挨了幾下打,還賤兮兮地說,“要不讓皮卡丘親一口?诶!王韻恩,過來安慰一下你葭姐!——嗷!痛诶!”
“怎麽啦?”皮卡丘艱難地跑過來,扭着胖乎乎的胳膊,悶悶的聲音從頭套裏傳出來,好奇地問道。
鐘葭葭嫌棄地瞪了它一眼,“沒你事,滾一邊玩兒去!”
消極的氣氛很快就在玩笑聲中消失了,緊接着便是男子100米接力賽,各參賽隊員在大家的鼓勵聲中,朝各自的位置走去。
剛才還在傷心的鐘葭葭此時已經振奮起了精神,參與到啦啦隊當中,扯着嗓子喊加油。喊了幾聲以後,她奇怪地回頭看了看身邊的皮卡丘玩偶,奇怪道,“恩恩,你怎麽還在這裏?待會兒不是要跑400米嗎?”
皮卡丘歪着腦袋,雙手往臉頰上一捧,仿佛聽不懂她的話。
“哎呀,恩恩剛才跟李嘉圖他們走了,這別班的。”劉墨楠解釋道,“你看它胳膊上沒別牌子。”
鐘葭葭恍然大悟,遂不好意思地朝皮卡丘低頭敬了個禮,“不好意思。”
皮卡丘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扭動起自己的身體來。
男子接力的情況完全出乎其他人的預料,原因是大家都沒有想到覃曉峰能跑那麽快,當他在第四棒的位置接到棒以後,急速飛奔超越了前面的兩名選手,所有人都愣得忘記喊加油。
“啊!”馮子凝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喊道,“曉峰加油!”
其他人回過神來,忙不疊也跟着大聲吶喊加油。
眼看着覃曉峰率先沖過終點線,原本在場邊等着的張競予尖叫起來,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峰神你太厲害了!卧槽!”
大家簇擁到終點線上,又被維護秩序的同學請出跑道外,對覃曉峰噓寒問暖,大加贊揚。覃曉峰跑得氣喘籲籲,接過李嘉圖遞過來的熱毛巾,對他笑着說謝謝。
“嘉神,待會兒看你了啊!”張競予重重往他的肩上拍了好幾次。
李嘉圖無可奈何地看着他,想說點什麽。可惜這會兒大家都被100接力預賽第一的成績沖昏了頭腦,包括班主任在內,一個個興奮激動,對他們寄予了強烈的希望,等着他們再跑一個第一名。
張競予第一個走到了場內,很快臉上的表情就肅穆得讓人看了跟着緊張。
丁楚吟手裏緊緊抓着一塊熱毛巾,對他說,“不用緊張,別有壓力,照常跑就行。”
李嘉圖站在場邊等着做進場準備,回頭望了一眼坐在裁判席最後一排的蘇潼,此時他正和其他老師說話,沒有注意他們。
從剛才李嘉圖就發現,按照這個座位排序,蘇潼應該是不會給跑在第二道的他們計時的。他看了一眼第二道上正在做準備的選手,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因為身在裁判席上,所以連加油都沒有了。
別看王韻恩個頭小,跑起步來卻是飛快,接到第二棒以後仍然保持着前面的勢頭,任憑後面的人如何窮追猛趕,也還是保持了第一名的位置。
同學們看到勝利的苗頭,激動萬分,尖叫不已。班主任跟着學生們在一旁喊得面紅耳赤,李嘉圖站在旁邊,好幾次險些被她推到跑道上。
可惜,第四道第三棒的選手長得人高馬大,一看外形就知道是個體育生,果然在他接到棒後,很快追趕上來,連續超過三名選手以後,愣是第五名變成了第二名。轉眼間,竟然趕上了(7)班跑在前面的選手。
李嘉圖走到了賽道上準備接棒,眼看着自己的同學被趕超,頓時屏住了呼吸。他預跑以前,已經看到第四道的選手完成了接棒,可自己的同伴遲遲沒有趕上來。
眼看就要跑出接力區,李嘉圖終于拿到了接力棒,想也不想就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被安排在最後一棒的通常都是整個隊伍裏速度最快的,先前落下的距離并沒有被拉近,李嘉圖跑了大概半圈,距離第一名還是留着十多米的距離,而這十多米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去。
風呼呼地在他耳邊掠過,漸漸變小了,同學們的加油聲也仿佛越離越遠,他沒有回頭看後方是否有追上來的人,大步大步地邁開腿往前飛奔。
在跑到還剩一百米,正是要沖刺的時候,原本跑在第一名的選手不知為何速度稍微慢了下來。李嘉圖一時調整不好呼吸的節奏,換不上氣,險些咳出來。終點越來越近,班上的同學都來到了終點朝他招手,大喊加油。
他看到坐在裁判席上的蘇潼,盡管明知他此時目光的落處必定不在自己身上,可離得太遠,他還是決定自欺欺人。
李嘉圖咬着牙,完全放棄了調整身體的不适,一鼓作氣朝終點奔過去。跑在前面的選手分心回頭看了一眼,眼見有人要追上來,更是加快了速度——
懸挂在終點的帶子太薄,究竟是誰将它沖破的,李嘉圖也沒弄清楚。
他才沖過終點,就摔到了一只皮卡丘軟綿綿的懷裏,一時沒忍住,連連咳嗽起來。
同學們熱烈地歡呼着,湧上來大聲喊着他的名字。他氣喘籲籲,暈頭轉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更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是誰在拍他的背。
意識模糊之間,呼吸進肺部的都是冷空氣,一次比一次急,讓他咳得更厲害。他嗆紅了眼睛,在同學的攙扶下沿着跑道慢慢往前走。過了一會兒,他驀然轉過身,望向裁判席。
所有的選手都已經跑完了全程,蘇潼從位置上站起來,遠遠地、高高地,朝他這邊望過來。
Chapter 29
還沒到下課時間,宿舍大院大門緊閉,學生們只能在校園裏閑晃或者在教室裏休息。李嘉圖跑完步以後,身體一直覺得不對勁,頭昏沉沉的,沒什麽心情再看接下來的比賽。
他在劉墨楠的陪同下回到教室裏休息,女生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又給其他在教室裏休息的運動員們張羅了一下飲品,匆匆往運動場去了。
“嘉爺好帥啊!”李嘉圖正要趴到課桌上小憩,突然聽到旁邊有女生贊嘆道。
他莫名其妙地擡起頭,對方搖了搖自己的手機,他眯起眼睛湊近一看,發現是已經有人把剛才比賽的照片和視頻傳到了Q群裏。
李嘉圖慘淡地笑了笑,再度趴回了課桌上。
“李嘉圖,明天決賽也要加油哦。”女生輕聲鼓勵道。
他枕着胳膊,微微應了一聲,“嗯,好。”
運動場距離教室很遠,但還是能依稀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天空灰蒙蒙的,模模糊糊之間,李嘉圖好像看到了窗玻璃上落下了幾點水滴,似乎又下雨了。
大概也就睡了二十分鐘,李嘉圖被胃裏翻上來的惡心感弄醒了。他難受地咽了一口唾液,拿過桌上的熱水想要喝一口,但發現自己還是忍不住,放下杯子起身快步往洗手間趕去。
李嘉圖才走到洗手間隔間門口就吐了,從胃裏泛上來酸味很快溢滿了他的口腔和呼吸道,他連連咳了好幾聲,才把中午喝下去的那瓶牛奶全部都吐出來。
靠在牆上緩了半天,還是覺得大腦缺氧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他沖了廁所,走出來洗了把臉,被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色吓了一跳,身上突然一陣泛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正站在水池旁邊發呆,餘光看到鏡子裏出現了蘇潼的身影,不禁愣了一愣。
“李嘉圖?”蘇潼走進來,看到他嘴唇發白面如缟素,訝異得立即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和額頭,“不舒服?”
李嘉圖虛弱地靠在水池旁,緩緩搖了搖頭,“大概是跑完步有點受涼了。”從運動場回來,他一直沒換衣服,田徑服外面披着校服冬裝外套,吐過以後兩條腿都虛軟了。
蘇潼彎腰,手背碰了碰他的腿,皺眉道,“一點溫度都沒有,喝過熱水了嗎?”
他點點頭。
“你的衣服呢?”蘇潼奇怪道。
李嘉圖回想了一下,應該還在運動場上,被班上哪一個負責後勤的同學拿着,搖搖頭,“不知道在誰手上。”
蘇潼愀然看着他,頗為無奈,嘆氣道,“回宿舍裏睡一覺吧,反正接下來也沒有比賽了。”
他要是能回去,早就回去了,唯有苦笑道,“宿舍大門不開。”他想了想,又問,“我沒有關系的。老師你怎麽來了?工作結束了嗎?”
“嗯。”蘇潼看了他片刻,擡手往他額頭上輕輕一彈,“你剛才跑得太拼命了,我不放心,上來看看。”
李嘉圖怔住,半晌,勉力笑了笑,低頭看着自己隐隐有些發抖的膝蓋。
“先到我那裏休息一會兒吧,教室沒有空調,你穿這樣得感冒的。”蘇潼決定道。
他訝然擡起頭來。
蘇潼緩緩搖了搖頭,笑也不是罵也不是,“看着挺聰明的人,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
田徑場上正在進行男子3000米預決賽,依舊是鑼鼓喧天、彩旗飛揚。蘇潼用自行車載李嘉圖回宿舍,路過田徑場旁邊時,正遇上兩只皮卡丘從裏面出來。它們看到蘇潼,遠遠地朝他揮了揮手中的小旗子,蘇潼擡手和它們打了聲招呼。
“你認得它們是誰?”李嘉圖不明不白,彎下腰來問。
蘇潼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認得才有鬼。”
李嘉圖一愣,噗嗤笑了一聲。
“今天領牛奶了嗎?”路過小賣部時,蘇潼問道。
他困窘地回答,“剛才全都吐幹淨了。”如今想想,牛奶恐怕還是在睡前喝才行,中午沒休息好,牛奶在胃裏沒消化掉。
蘇潼訝異地回頭看了看他,沒說什麽。
過了一陣,李嘉圖低頭,看到蘇潼松開左手往自己手背上握了握,沒問他什麽,而是自言自語說,“涼的。”
聞言他不禁扶緊了蘇潼的肩,抿起了嘴唇,想了想,辯解說,“是暖的。”
蘇潼聽罷輕聲一笑,也就不和他争辯了。
李嘉圖等蘇潼把車停穩以後,才從車上跳下來。
蘇潼鎖上車,鑰匙揣口袋裏,“走。”
“老師,你接下來都沒有工作了嗎?”李嘉圖跟在他身後上樓,問。
天色陰暗,樓道裏缺少足夠的光線,蘇潼照舊在上樓時用手拍開旁邊的感應燈,說,“我只參與接力賽的裁判,剛才高三組跑完以後,今天就沒有接力項目了。明天早上繼續。”
李嘉圖注意到他放慢了腳步,輕聲應了一聲。半晌,他擡起頭,發現蘇潼停下了腳步等自己,連忙擡起發虛的雙腿跟上去。
“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蘇潼問。
他忙不疊搖頭,“走得動。”
這已經是李嘉圖第四次來蘇潼家,在玄關換鞋的時候,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腳踝,沒有感覺到溫差,果然都是冰涼的。
蘇潼走進廚房燒熱水,聽到他打噴嚏的聲音,走出來無奈地看着他。
李嘉圖吸了吸鼻子,尴尬地揚了揚嘴角。
“喝點熱水再睡吧。”他說着,往卧室裏走。
李嘉圖站在客廳裏,看了看旁邊的沙發,走到那裏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蘇潼走到卧室門口,看到他坐在沙發裏發呆,好笑道,“坐那兒幹什麽?進來睡。”
他愣住,坐在位置上遲疑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起身走過去。
蘇潼已經把卧室裏的空調打開了,暖風微微吹着,聲音很安靜。
他在房間的櫃子前面蹲着,說,“找點藥給你吃。”
李嘉圖杵在床邊,看着折疊整齊的被子還有放在被子上的枕頭,還是沒有坐下來。
蘇潼找到藥,起身不知為何定了一會兒。
“老師,你怎麽了?”李嘉圖看他閉着眼睛,眉頭緊蹙,擔心地問。
蘇潼緩過來,搖頭笑道,“沒什麽,起急了。”說完他發現李嘉圖站在單人床對面,靜靜看着自己,很快,連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李嘉圖抿起嘴唇,舔了舔,只覺得無比幹燥。
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站了幾秒鐘,一句話也沒說。蘇潼先回過神來,拿着藥走了出去。
李嘉圖在他走出去以後,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把被子上的枕頭拿起來,攤開了被子,坐到床上。
頭又昏又沉,弄得他不太清楚,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身上也越來越涼。他吹着空調的暖風,還是覺得冷得發慌,忍不住縮進了被子裏。
被子裏有淡淡的香味,是蘇潼身上的味道。
不一會兒,蘇潼拿着溫開水走進來,看到他坐在了被窩裏,松了一口氣似的,把藥片和水遞過來,“吃了藥就先睡吧,沒人吵你。我待會兒去丁老師那裏找你的衣服和包。”
李嘉圖聽了,心猛跳了一下,仿佛聽不懂蘇潼所說的話。
他默默吃完了藥,水也喝了大半杯,還想不清楚蘇潼到底在想些什麽,忽然聽到他說,“張嘴。”
李嘉圖奇怪地擡起頭,張開嘴巴。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顆蜜餞放到了他嘴巴裏,嘴唇上還留有蘇潼掌心的溫度。
“行,睡吧。”他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轉身往外走。
李嘉圖怔怔坐在床上,看他輕輕掩上了房間的門。門縫處的身影還沒消失得徹底,他便聽到蘇潼的手機響了。
也許是別的老師在找蘇潼,李嘉圖躺下來,轉過身,側臉貼服在枕頭上,依稀聽到蘇潼說自己馬上就會到田徑場。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房間裏太安靜,真的如同蘇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