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0)
了一封信,尾指蜷曲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哨音剛落,一只灰色的信鴿便落到了他的案頭,瞪着綠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他。
少将軍摸了摸它的頭,将信箋塞入竹筒,小心的綁在了信鴿腿上,然後雙手抱着它走到外面,往半空一扔。
信鴿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少将軍靜靜的望着天空半響,收回視線後開始整理軍隊,準備回營。
哦,順便說一句,少将軍姓衛,是衛長青的孫子,按照輩分來講,也是老四的表哥。
那邊京中特使拿到了少将軍簽字畫押的證言,快馬加鞭的回到了京城,呈報給了皇上,皇上倚在龍床上,片刻後才啞着聲音問道,“宣國公藏銀子的地方找到了嗎?”
“回皇上,還沒有。”跪在地上的大臣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任由汗水低落模糊了視線,卻不敢動一下,感覺到上方傳來的越來越壓迫的視線,他咬了咬牙,“請皇上再給微臣一個月,不,半個月的時間,臣一定找到宣國公藏銀子的地方。”
“七天。”頭頂傳來了皇上淡漠的聲音。
大臣身子一僵,随即苦笑着恭聲應道,“是,臣領旨。”
大臣退出去後,趙大海低着頭進來了,“皇上,一切都準備好了。”
皇上點了點頭,臉色難得溫和了許多,“這事你全權負責,務必一個不留。”
趙大海挺了挺身子,“是。”
不用皇上說,就憑着那群死士是非不分和身上背着的血債,他都不會讓他們活着出來一個。
一天後,死士據地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了宣國公府的時候,宣國公正在和剛回來的兒子商議怎麽調動人馬,兵不血刃的奪了皇宮。
激動萬分,胸有染着熊熊火焰的宣國公一聽到這個消息,欲|望的火焰直接變成了□□,瞬間将理智炸飛。
“你說什麽?全軍覆滅?”宣國公胡子都炸起來了,不可置信的朝着來人吼道,“是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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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額頭冷汗涔涔,卻讷讷的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也想知道是誰幹的啊,可對方出手迅速,一點痕跡都沒有給他們留下呀。
而且。
管事想到了什麽後,臉色愈發蒼白,身子都開始搖搖欲墜。
宣國公顯然也想到了什麽,臉色劇變,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問,“我們藏在死士營的東西還在嗎?”
管事搖了搖頭,“不在了。整個營地都被一把大火燒光了。”
他不敢抱着僥幸的以為對方沒發現那些東西就一把火燒了,能消無聲息的摸到那個地方,在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将圈養了一千多人的死士滅掉,有這個能力和手段的,他想都不敢往下想。
他不敢往下想,但宣國公敢,宣國公的世子爺盛寒風也敢。
“父親,是皇上動的手?”盛寒風冷聲問,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大姐那邊有什麽動靜?他醒了?”
“不清楚。”宣國公一連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坐在了椅子上,“宮中沒傳來消息,若是皇上醒了,不該一點消息都沒有,除非........”
勝寒分眼神暗了暗,接住了宣國公後面的話,“除非他有意隐瞞消息,并刻意避開了姐姐。”
宣國公的臉色有些灰敗,整個人的精神也萎靡了不少,不怕別的,就怕是這個可能啊。他看救星似的看向了自己的長子,“寒風,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盛寒風想到多年的謀劃,溫和的眸子裏此刻盡是冰冷陰骘,“父親,不如我們發動宮變。”
宣國公有些遲疑,“現在這個時間是不是太倉促了點?我們準備的不夠完全。”’
盛寒風道:“等不了太長時間了,皇上明顯有了防備,他對死士營出了手,下一步就是我們了,若是再不反擊,那就只能成為甕中之鼈,等待他來捉了。”
宣國公臉色一連變了好幾變,最終看着長身玉立挺拔俊朗的長子,下定了決心,“那就按照你說的做。”
都準備了這麽長時間,要是不拼一把,實在是不甘心。
盛寒風聞言勾了勾嘴角,他能這麽說也是看中了父親的不甘心,說實話,不僅是父親,就是他,也不甘心。
正因為不甘心,所以明明覺得此刻不是好時機,他也忍不住想賭一把。
萬一,賭贏了呢?
那可是天底下至高無上的王座。
只要一想,就心潮滂湃不能自已。
不過還沒等他澎拜完,就看見大總管跌跌撞撞的撲了進來,白着一張臉,哭叫,“國公爺,世子,不好了,咱們家被禦林軍圍起來來了。”
“什麽?!”
還沒等宣國公和世子爺有什麽動作,剛剛憤怒的喊了一句,就聽見門外傳來內侍尖細的傳叫聲,“皇上有旨,宣宣國公父子觐見。”
說罷還睇着一雙眼,似笑非笑的掃了過來。
宣國公何曾受過這等氣,立馬站了起來想要呵斥,卻被長子拉住了衣角,看着內侍身後跟着了一溜全副武裝的禦林軍,宣國公和長子對視了一眼,齊齊的嘆了口氣,認命的跟着內侍進了宮。
不認命不行,家眷財産還沒來得及轉移,可都在府裏頭住着的呢。
後院的宣國公夫人聽着身邊的大丫鬟說國公爺和世子爺都被皇上派來的內侍帶走了,全府上下都被禦林軍圍了起來,許進不許出。
國公夫人就知道不好了。
八成是老爺他們謀劃的事情走漏了風聲,被皇上知道了。
想到這點的國共夫人顧不得傷心擔憂,和大丫鬟換了互換了衣服,悄悄的出了房門。
她飛快的擡頭看了一眼四周,好在禦林軍的人只圍住了府外,并沒有圍住後院,她便迅速的朝着後花園走去。
國公夫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回廊一角,從她身後就冒出了幾個黑乎乎的人頭。
一二三四五六七,惡人谷的七兄妹一個都沒少。
“跟上。”屠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弟弟妹妹,率先運起輕功跟了上去,後面的人也不甘人後,各自運起輕功追了上去。
國公夫人走過長廊,繞過假山,踏過木橋,穿過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來到了一處花團錦簇的花圃。
她看了一眼四周,從角落裏拿起一把鏟子,從頭上數着數,在第九株芍藥花的位置上停住了腳步,揮動鏟子挖了起來。
☆、第 170 章
她在這邊哼哧哼哧的賣力挖土, 惡人谷的衆人在那邊優哉游哉的看戲。
“哎,你說這官家的太太做起農活來, 還不如村裏的婦人好看。”廚子瞧着國公夫人撅腚弓腰頭埋下花下的醜态, 咋了咋舌,“她們不是最注重儀态風度的嗎?怎麽這個時候什麽都不顧了?”
“看來人到了危急的時刻都是一樣的, 沒什麽富貴貧賤之分。”廚子像模像樣的做了一句總結, 說完還煞有其事的晃了晃頭,像個掉書袋的書生。
書生看不過去,一扇子敲了上去, 廚子抱着頭敢怒不敢言。
論武力他是不怕,可論智力嘛........
算了,還是忍了。
以前血淋淋的教訓就是前車之鑒。
國公夫人用力挖了好久, 好不容易在手起了四個血泡的時候挖出了一個金絲楠木的箱子。
長兩尺,寬三寸, 上面挂着一把繁複的銀鎖,在陽光下閃着流光。
國公夫人擦了擦臉,手上的泥土也跟着沾在了白淨的臉上, 少了往日的端莊大氣,但她也顧不得整理儀容了, 抱着箱子看四周無人, 就朝着卧房跑去。
惡人谷的衆人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國公夫人一口氣跑到了自己的卧室,将門反鎖上,喘了兩口氣平複了下呼吸,便掀開了紫檀木的床板, 在枕頭那裏一按,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然後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踏了下去。
“我槽。”老五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實在沒料到宣國公居然在家裏修了一條地道,“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老四安撫了下弟弟暴躁的情緒,“先等等。”
“還等?萬一她順着地道跑了怎麽辦?”
老四繼續順毛,“不怕,她不敢。”
國公夫人确實不敢。
整個國公府都被禦林軍圍了起來,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她一個大活人突然消失在府邸,那不明晃晃的告訴世人宣國公府裏有地道,他們圖謀不軌嗎?
不然好好的在家裏修什麽地道?
又為什麽逃了?
她的相公孩子都在上面,她就是想逃也不能逃。
将箱子匆匆的往地上一放,國公夫人又急急的回到了上面,然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将自己打理幹淨,回到了後院主持大局。
在她走後,惡人谷的衆人紛紛的冒出了頭,然後留下小翠看門,他們按照先前所看打開了地道。
一進入地道,一股陰濕的土腥味夾雜着樟腦丸的味道撲面而來,不難聞卻也不舒服。
牆壁平整光滑,銅制的長明燈上照明的不是蠟燭,而是夜明珠,圓潤的珠子散發着朦朦的光暈,在地面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
地上鋪着青石板,嚴絲合縫的壘的分外齊整,只是常年累月的不見光,邊緣處還是長了些許青苔,黑綠綠的堆在那裏。
“這麽大的工程,宣國公這個老小子得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廚子一邊走,一邊咋舌,原諒他是窮人,沒見過富貴人家的壕氣,對這麽大手筆的工程十分驚嘆。
“哼,你應該問他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貪污了多少銀兩。”老四冷哼了一聲,聯系到兩次消失的赈災銀,他心中就對宣國公一家感到無比的厭惡,連看着這地道都覺得不順眼。
“老三,來。”屠夫對着書生招了招手。
地道很長,但國公夫人急着出去避免外人查覺,進來後就沒走多遠,所以他們之前看到的那個金絲楠木的箱子也被匆匆的扔在了甬道上,大喇喇的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也不知該說是國共夫人心大的呢還是太過焦急以至于顧不上,還是對他們家的地道抱有一萬分的信心不被發現。
總之屠夫上前将箱子抱在了懷裏,讓書生過來開鎖。
書生“唰”的一下打開折扇,也不知道按在了什麽地方,扇面邊緣處突然出現了一截雪白尖細的銀針。
他将銀針從扇子裏抽出來,在手中彎了彎,然後插進了鎖縫中開始搗鼓,五分鐘後,鎖開了。
老五迫不及待的先打開了箱子。
三本賬本,一摞書信,還有一把鑰匙,一塊玄色令牌,上面刻着宣國公的家徽。
老四拿過一本賬本看了看,随即大怒,額角的青筋都出來了,“好一個宣國公。”
他咬牙切齒的道,将手中的賬本快速的翻了一遍,又将剩下的兩本略了一遍,看到最後,他反而冷靜下來了,合上賬本,關上箱子,他擡頭對着屠夫道,“大哥,這個箱子的東西對我有大用,我就拿走了。”
屠夫麻溜的将箱子給了他。
“來都來了,要不我們就順着地道看看,最後通向哪裏?”廚子有些受不大了過于沉寂的氣氛,見老四抱緊了箱子,不由提議,“我看前面還有好幾個密室,我的直覺告訴我,裏面肯定還有不少好東西!”
現在出去還得想辦法避過禦林軍的耳目,倒不如從地道出去方便,惡人谷的衆人對這個提議沒怎麽想就同意了。
等走到前面的密室中,廚子第一個打開了門。
刀槍斧钺,劍戟鈎叉,各種兵器堆了一室。
另一間,則是滿滿的金銀珠寶。
最後最後一間門,裏面倒是沒放多少東西,比之前面兩個密室空曠的多,只是在中間的臺子上放了一個箱子。
廚子手賤的開了箱,然後被驚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吓得退後了兩步,露出了裏面東西。
繡着五爪金龍的明黃龍袍,墜着十二玉珠的九旒冕。
衆人的視線不由的朝老四看去。
許是之前受到的沖擊太大,已經将他的心神鍛煉的無比強大,老四看着這套龍服,心中居然十分平靜。
“走。”他淡淡的收回視線,“我們看看這條地道通向了哪裏。”
半個時辰後,他們推開石門,出現在了京城外的燕山上。
看着前方綠樹蔥茏,連綿起伏的山峰,又看看身後極為隐蔽的密道出口,饒是白芷也不由的暗吸了一口氣。
這麽大的工程量,從城內通到了城外,這宣國公可真是能耐。
有這麽一條退路在,她都懷疑上一世即使事情敗露,他們家也能全身而退。
“大哥。”老四掃了一眼懷中的箱子,“你們先回去,我和老五去趟外公家。”
“好,你們路上小心些。”知道他有正事要辦,屠夫也不多說什麽,囑咐了一句後就帶着剩下的弟弟妹妹回到了興隆客棧。
老四和老五則一路趕去了鎮遠大将軍府。
且不提衛長青看到那箱子裏的東西有多震怒,三王爺府這邊雖沒有禦林軍圍着,卻也是風雨欲來。
“爹,皇伯伯為什麽将寒風哥哥家裏圍了起來?”來給爹請安的清華郡主走到門口聽到她爹和娘的對話,頓時急的沖了進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您可一定要幫寒風哥哥。”
“你吵什麽!”本就心煩不安的三王爺被女兒的叫嚷喊的更煩了,富貴閑适的臉上閃過不耐,“乖乖回自己屋裏呆着去,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為什麽?!”清華郡主不樂意了,一雙明媚多嬌的眼睛充滿了執拗,“我不走,你不告訴我為什麽我是不會離開的。”
三王爺被女兒的胡攪蠻纏看不清事态嚴重給氣笑了,指着她的鼻子罵道,“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盛寒風一家圖謀造反被你皇伯伯知道了,現在正在問罪呢。”
“不可能!”清華郡主不信的瞪大了眼睛,“寒風哥哥不會這麽做的,這裏面一定是有什麽誤會,爹你一定要救他們!”
“救他們?”三王爺的面色古怪,語氣更是陰陽怪氣,“我們都自身難保了,還救他們?醒醒你。”要不是這個女兒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給盛寒風,他也不會上了盛家的賊船。
雖然知道自己這是遷怒了,但是三王爺此刻不想想那麽多,只想找個理由發洩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清華郡主聞言臉都白了,看到同樣臉色蒼白的母親,心中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她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爹,你不會也參與其中了?”
三王爺臉色難看的別過了頭,氣咻咻的坐在了椅子上。
三王妃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拿手帕擦眼淚。
清華郡主整個人都懵了,她不相信深愛的未婚夫會謀反,也不相信自己的爹會參與其中,她想反駁,她想大聲的質問,嗓子卻像被什麽堵住似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渾身發軟的跌倒在了地上。
“不可能的,不會的,都是騙人的。”
她望着地毯上的花紋,喃喃的道。
三天後,派去小青山的特使帶着衛少将軍的證言回到了京城面見皇上,随後皇上下令提審盛家父子。
朝中有盛家一脈的大臣開始為他們周旋、伸冤、求情,皇上一字不發,任由他們蹦跶。
又過了兩天,被禦林軍圍住的盛家女眷們有人“不小心”發現了國公夫人卧室中的密道,看到了裏面東西後驚的大喊,引來了禦林軍。
随後事情就想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拉幫結派,暗殺同僚,排除異己,貪污受賄,那些為盛家求情的大臣此刻像個鹌鹑一樣一句話不敢吭,就怕一出聲救引得皇上注意,下一個被收拾的就成了他們。
十天後,皇上下旨奪了宣國公的丹書鐵券,并将盛家滿門打入了地牢,理由是謀反。
同時,宣貴妃因為給皇上下毒而被賜了一杯鶴頂紅,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第 171 章
震驚寧國的宣國公謀逆案就這麽結束了。
其實本來不該這麽快結束的, 宣國公一家作為罪魁禍首伏誅,還有很多同黨沒有清算。
但是因為沒有确鑿的證據且牽扯的人員太多,皇上大病初愈體力也不支,所以只能這麽先放下了。
提心吊膽心中有鬼的宣國公同黨們悄悄的松了口氣, 卻沒想到他們這口氣松的有點早。
初一的早朝上, 鎮遠大将軍衛長青上了一道奏折, 參奏華妃迫害皇子。
此奏折一出, 滿朝嘩然,就連高坐在龍椅上的皇上都驚得下意識挺直了身子。
“衛愛卿,你此話何意?”
華妃是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收用在身邊的女人, 他登基後按照資歷封了華妃。華妃為人一向老實本分,不出挑, 不挑事,因此這麽多年雖然聖寵不厚, 卻也頗得皇上信任。
将後印交給了她和宣貴妃兩人共同掌管, 也算是另一種平衡之道了。
所以他乍然一聽衛長青參奏華妃才這麽驚訝, 而且參奏的理由還是........
他這麽多年一直無子,僅有的幾個兒子不是生下來就早夭了,就是被先皇後害死了,這點衛長青不會不知道。現在又提出了迫害皇子的事,那就只能為了他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先皇後的孩子了。
可就算如他參奏的那般,華妃不想表面表現出來的那般與世無争純然無害,但那兩個孩子也已經不在了啊,現在追究這些除了造成動亂外還有什麽意義?
除非。
皇上的眉心跳了一下, 心髒也漏了兩拍。
他目光熱切的看向了衛長青,為心中那渺小微乎其微的可能。
衛長青自然也注意到了皇上的視線,饒是被忠君思想所影響,心中還是忍不住對他生了怨憤。
當初要不是他心狠的放縱淑妃,他的女兒和外孫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災禍。
衛長青閉了閉眼,壓下心底浮出的憤恨,挺直了脊梁一板一眼的道,“臣所言皆在奏折中嚴明,還望皇上秉公處理,還........先皇後一個公道。”
公道?
皇上差點被衛長青這麽不要臉的話氣笑了。
衛姝當年雖然也是受害者,可她後來卻變成了加害者,害得他無子至今,如今她要公道,那誰給他公道?
衛長青垂眸不語,像是一顆松柏一樣靜靜的挺立在那裏,他知道皇上因為舊怨不會輕易的答應給女兒翻案,可卻由不得他了。
“皇上。”他撩起官袍跪了下去,高大的身軀穩穩的跪在光滑的地磚上,卻莫名有種俯視衆人的凜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華妃當年的罪責不應該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姑息放縱,不然視我們寧國的王法為何物?”
我要是不追究華妃的罪過那就是藐視王法了嗎?
聽命白了衛長青言外之意的皇上更氣了,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冷聲道,“朕倒不知道衛愛卿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會說話了。”
衛長青:........
衛長青當然不會這麽會說話,武将就沒幾個會說話的,可他有一個思維敏捷能言善辯的外孫啊,所以對皇上的諷刺一點也不在意,照着和修言商議好的說辭慢慢的将話題引到了他們兄弟倆身上。
這個早朝足足開了一個時辰。
往日半個時辰就能結束的朝會因鎮遠大将軍的據理力争和皇上的不假辭色而變的無比的漫長,卻又在衛老将軍甩出了嫡長子尚在人世的消息而嘎然中止。
看戲看到正精彩的衆大臣聽見上首傳來內侍高喊的“退朝”時還有些意猶未盡,卻都極為有眼色的快步退了出來。
剩下的就是皇家內部的家事了,不是他們這群外人能聽的。
至于衛老将軍還能繼續留在裏面,那是因為他是當事人,更是“內人”。
一出了宮門,交好的大臣們就三三倆倆的湊在了一起。
“哎,你說嫡皇子還真的活着嗎?”
“應該是真的。”同僚确定的道,“那衛老将軍向來一言九鼎,尤其是這種大事,定不會說謊的。”
“可嫡皇子不是在出生的時候就夭折了嗎?”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有知道內情的老臣慢悠悠的踱步插了進來,“當年........”
給衆位官場小新人普及完了當年的那場宮變後,老大臣摸着胡子走了,剩下的一群小透明在風中淩亂。
“.......這皇子也是命大哈。”這樣都能活下來,是真龍天子無疑了。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大臣附和,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了愁緒和擔憂,“也不知道活着的是一個還是兩個。”
要是一個還好說,要是兩個........
那他們寧國還得亂一陣子喽。
冷宮內,仍是一片凄涼衰敗毫無生機的景象,連麻雀都不願意落足這死寂的地方。
“娘娘,娘娘!”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慌張的跑了進來,邊跑邊激動的大喊,“小皇子還活着!”
衛姝從神游中回神,像是沒反應過來,心神恍惚了片刻,直到嬷嬷打開了房門,跑到了她耳邊高興的道,“娘娘,您當年生下的小皇子沒死,那個廚子沒忍心殺他們,将他們救了下來。”
嬷嬷一邊喘息一邊興奮的手舞足蹈,“現在小皇子就在衛家已經和老爺相認了,今天早朝老爺就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小皇子的身份過了明路。”
“娘娘!”嬷嬷臉上的皺紋一道道舒展開來,像是緩緩綻放的菊花,“小皇子很快就會來接您出去的,咱們的苦日子熬到頭了!”
衛姝神情麻木的聽完了嬷嬷的消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想要牽出一抹喜悅的微笑,但動了幾次都沒成功。
是了,自從來到這冷宮,她就不會笑,也不會哭了,臉上更沒有任何表示喜怒哀樂的表情,一顆心随着皇兒的死亡而成了枯木。
可現在嬷嬷的話就像是能讓枯木逢春的仙雨甘霖,滋潤了心田,讓朽木開出了翠綠的枝芽。
“還........活着啊。”
許久後,一道沙啞粗粝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無盡的辛酸和欣喜,繼而那聲音悄悄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就是隐忍又放縱的啜泣聲。
聲聲啼血,卻有帶着釋然。
像是雨過天晴,像是撥雲見日,像是苦盡甘來。
嬷嬷也忍不住的抹眼淚。
三王爺在聽到皇上下令提審盛家父子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收拾了金銀細軟想要逃,卻被李德海帶着人堵在了家門口。
“三王爺。”李德海皮笑肉不笑的對着他拱了拱手,動作一絲不差卻沒了往常的恭敬尊重,“皇上有旨,讓您在家好好反省,以後沒什麽事就不要出來了。”
三王爺頓時癱在了地上。
這是要将他軟禁在這一方天地到死嗎?
“哦,還有清華郡主。”聽到李德海提起女兒,三王爺灰敗的眼睛裏猛然亮出一道希冀的光,皇兄想來喜歡女兒,會不會,會不會,他擡起了頭,緊緊的盯着李德海,等着他後面的話。
李德海看到了三王爺眼中的希翼,不由暗嗤了一聲,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嘛去了?
皇上是短他吃還是短他喝了?
他對他們一家這麽好,他們卻聯合外人想要皇上的命和江山,真是一群白眼狼!
“至于清華郡主,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看着三王爺越來越亮的目光,李德海撇了撇嘴,打破了他的幻想,“命她去皇覺寺修身養性,抄經念佛,為寧國祈福。”
也好好的在佛光下洗洗一身的七情六欲,省的不識好歹不辨是非的跑到宮裏嚷嚷着讓皇上饒了盛寒風!
也不想想盛寒風幹的都是什麽事,也敢大言不慚的開這個口!
真是不知羞恥!!
枉費皇上平日裏那麽疼她!
一家的白眼狼!!!
李德海傳達完了皇上的旨意後,看都沒看蔫巴在地上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三王爺就走了。
他還要趕着回去照顧皇上呢。
這兩天因為大皇子的事情可是被衛長青那個老頑石氣的不清,關鍵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還不站在皇上這邊,孤家寡人的看着分外可憐。
哦,還要加上一個從冷宮出來的先皇後。
妻子兒子岳丈都不理解他,吃個飯都是孤零零的,別提多可憐了。
........
陰冷潮濕的刑部大牢內,時不時的響起犯人的哀嚎和痛呼聲,伴随着一陣陣的血腥味,更為這陰森濕冷的大牢添了幾分可怖。
白芷走在黏膩的土地上,來到了關押盛家父子的牢房。
隔着牢門,她看見了那個被繁重的鎖鏈鎖住的男人。
披頭散發,滿身狼藉,俊朗溫和的面容上盡是髒污,深情脈脈的眼睛裏全是冷鸷和麻木,再不複往日如玉公子的半分模樣。
“盛寒風,有人來看你了。”牢頭對着裏面喊了一聲,想到裏面的人所做的事,語氣裏滿是鄙夷不屑,他朝着裏面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這才回過頭對着白芷谄媚的笑道,“原姑娘,人就在裏面,您有什麽需要的就叫小的。”
白芷點了的點頭,目光撞上那個聽到聲音望過來的男人的視線。
“是你?”嘶啞粗粝的聲音從男人口中傳來,像是牽動了什麽傷口,緊跟着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咳咳。”
白芷也不煩躁,好整以暇的等他咳嗽完了,才對着裏面的男人笑了笑,“是我。”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盛寒風低下頭,不想讓女孩看到他臉上此刻的狼狽,雖然自欺欺人,但他就是不想。
“不。”白芷搖了搖頭,在男人驚訝的望過來時,笑的分外燦爛,“我是來落井下石的。”
☆、第 172 章
聽着牢房外面的女孩用着甜美的聲音說着惡毒的話,盛寒風此刻沒有一絲意外, “你都知道了?”
白芷反問:“不然呢?你還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嗎?”
盛寒風低着頭, 整個人埋在陰影裏, 半晌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白芷道:“西北赈災銀在你手上丢了的時候。”
她說的是原主開始懷疑他的時候,這次的任務是為原主逆襲,自然說話辦事要站在她的角度上來。
“原來如此。”像是想通了什麽, 盛寒風聲音苦澀幹啞,全然沒有以往的清潤低磁,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芷不置可否,卻并不想這麽簡單的放過他。
“你不是自作多情, 而是自視過高。”想到原主的心願和殘留在體內的情緒, 白芷看向裏面的人的目光愈發憎惡, “你以為原白芷會因為對你的情義而蒙蔽了雙眼,看不清藏在迷霧中帶着面具的你。”
“你以為原白芷會因為愛你而放棄滿門的仇恨,甚至為了救你而不惜生命。”
“你以為她會舍不得動手, 任由自己悔恨愧疚纏身而不會動你分毫。”
“憑什麽呢?”白芷冷笑,“多大的臉!”
人生在世, 生養之恩大于天, 教導之義重于山。
一個人該是多狼心狗肺自私自利才會放着殺父之仇不報,為了自己那可憐的愛情委曲求全隐忍度日?
最後來一句,“這都是愛情啊,我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呀。”
要真的控制不住,還不如直接挖出來, 也省得留在那身體內惡心人。
盛寒風被她說了一愣,不由的睜大了眼睛,仔細的看了女孩一眼,“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白芷實在是看不慣他這副深情款款佯做對原主了解很深的樣子,當下毫不猶豫的拆穿他的假象,“不是我變了,而是你從未真正了解過我。”
“你吝啬于對別人的感情,不肯多付出一分真心,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對你諄諄教導的師父,在阻礙了你路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的踢掉。”
“有什麽不對?”撕破了臉,盛寒風也不想再戴着面具裝溫良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要不是最後出了纰漏,我就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
“所以才說你可憐。”白芷雙手環在胸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出落到這個地步。”
盛寒風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白芷道:“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白嗎?你會功虧一篑是因為我。”
“不可能!”盛寒風想也不想的道,“你沒有這個本事。”
他下意識的否定了女孩的話,卻在看到她的眼神時動搖了,“真的是你?可是你是怎麽做到的?”
“是誰幫了你?”他像是被戳到痛腳的猛獸,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鐵鏈被他拖在地上甩的“嘩嘩”響。
盛寒風從來都不是蠢人,神智正常的時候,他的思維比常人要快捷和敏銳的多,是以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白芷也不吝啬回答,“是大皇子。”繼而還好心的解釋了一句,“也就是惡人谷的老四修言。”
老四現在已經是太子了,皇上當着滿朝文武百官親口冊封的。
本來他因為雙生子和當年的舊事還是有些猶豫的,但老四拿出了她給的聖旨,又拿出了國公夫人藏在地道中的賬本和信件,兩大利器在手,加之衛家的支持,皇上還是承認了他繼承人的身份。
不承認也不行啊。
說到底他就他們兩個孩子,不給他們難道還能留給隔了一層的侄子嗎?
至于雙生的事情,修言那孩子都不擔憂弟弟頂着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混淆視聽,李代桃僵,那他就更不在乎了。
年紀大了,還受了玉皇蠱多年的侵蝕,為了能多活兩年,他決定修身養性。
白芷的這話對處心積慮的謀求皇位的盛寒風來講不異于是場重擊,他搖着頭,表情錯愕,眼神瘋癫,“怎麽會........”
“怎麽不會?”白芷并不想這麽結束對他的折磨,“不過我能認識太子,還要多虧你呢。”
“要不是你讓我成為了孤兒無家可歸,也不會被惡人谷收留,更不會結識太子。單論這一點,我該謝謝你呢。”
“噗!”盛寒風吐出了一口黑血,眼中的清明漸漸被渾濁代替,他看着自己的手,大叫了一聲,“啊——”
早知道如此,他當初就留下原家了。
可要是留下他們,誰又來作為替罪的羔羊來轉移朝中的視線,擺脫自己的嫌疑呢?
盛寒風陷入了無解的執拗中。
白芷卻不想給他解釋了,達到了理想中的效果,翩然轉身離開了牢房。
她是不會告訴他,即使沒有她,他的陰謀也不會得逞的。
因為這個世界的皇上并不是昏庸無道,平庸無能的廢材,而是一個雄才大略有勇有謀的帝王。
他早在第一批赈災銀失蹤的時候就懷疑上了他,只是當時盛家勢大,沒有足夠的證據他并不能輕舉妄動,再加上後來原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被動的承擔了一切污名,在沒有能一擊致命的證據前,皇上就更不會輕易行動了。
之所以懷疑,則是因為這些年盛家的所作所為被他查覺,繼而多了注意罷了。
上一世,沒有白芷的出現,惡人谷的老四仍舊成為了寧國的新帝,不過比這一世晚了兩年。
是皇上臨終前終于通過蛛絲馬跡找到的。
而皇上同樣用裝病的計策引出了盛家,不過他那是真病,沒人給他醫治,終究是心力不足,給了盛家一線生機,讓他們逃了。
盛寒風帶着一批盛家人逃到了深山,靠着這些年貪污的銀兩慢慢的在暗地裏壯大自己,五十年後,在老四死的時候一舉攻下了京城。
可以說,盛寒風在上一世最終還是拿着男主的劇本走完了全程。
但在白芷看來,盛寒風之所以能那麽輕易的拿下了京城,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歸根結底在于老四的不作為。
老四被認回皇家的時候,皇上病重,只剩下一口氣,交代完了重要事項後就挂了,而皇後也在他回到皇家之前就死了。
衛老将軍白發人送黑發人,沒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