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青年(十六)
向三爺報了備,淩曉自然就能放開手腳去做了。當然,她是不打算将自己賠進去的,只是充當一根掉在蠢驢面前的胡蘿蔔,勾引着它一直向前走,卻無論如何也吃不到口。
對于這一項技術,淩曉顯然是熟能生巧的,上輩子她勾.引過不少男人,連流連花叢的花間浪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更何況是沈随钰這般自持身份,一看就鮮少經歷過女人的“正人君子”?
只可惜一時的迷戀卻不等于一世的守護,淩曉有自信抓住男人一時,卻無法抓住一世。
當然,關于沈随钰的事情,也只是淩曉忙碌生活中微小的調劑罷了。只是偶爾一個回眸、一個微笑,幾句關懷的話語,淩曉就能将沈随钰牽得牢牢的,而她本身卻因為沒有做出任何不檢點的事情而不會受到任何苛責,畢竟,被一個優秀的男士追求是身為女性的自豪。
同時,在牽制沈家與沈随钰這方面,也少不了淩父的功勞與大環境的逼迫。
沈随钰是淩父先前看中的女婿,就算淩曉對他冷淡至極,也一直私底下鼓動、支持沈随钰,率先引起了他對淩曉的念頭,可以說,淩父本身的算計卻反而幫了淩曉一把,助她的計劃開展順遂,也算是陰差陽錯。
而大環境的逼迫,則讓沈家敦促着沈随钰緊緊抓住淩曉,以期能幫家族度過這一道難關。
沈家在滬市事事不暢,更希望能有個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姻親,權衡再三,淩曉顯然是最佳人選,而淩父的支持與淩曉逐漸“軟化”的态度也無疑助長了他們的信心。再加上背後三爺的動作,滬市中凡是耳聰目明的家族都對沈家不着痕跡地退避三舍,間接切斷了沈家搭上其餘家族的可能,讓他們也只能選擇淩曉。
已經将沈家抓進手掌心裏的淩曉如今需要做的,只是與沈随钰保持不親不疏的關系就足夠了,自然能看着他自發主動地往陷阱裏跳,估計別人連攔都要費些力氣。
下一步動作,則是散播出一些傳言,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她曾經與宋文斌、白霞的那一段往事。
淩曉要借助別人之口讓沈随钰了解到,她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女孩子。
淩曉的強勢幾乎在滬市人盡皆知,她并不僅僅靠父輩蔭蔽,反而有着自己的門路,就算是淩父也要參考她的意見。同樣,淩曉的眼睛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當年她的未婚夫宋文斌便是與另一個女人有了首尾,而被淩曉雷厲風行、自作主張地斷絕了關系,自然,強勢、且有能力如此強勢的淩曉絕對不會甘願與別的女子共享自己的丈夫。
一系列的動作、傳言放了出去,剩下的就要等沈随钰的決斷了。
到底是放棄絕對不可能與陳怡共處的淩曉,還是被家人與形勢逼迫着放棄陳怡,淩曉便坐等他的選擇了。
除了沈随钰的事情以外,淩曉在生意上也有了長足的進展。如今,她雖然還沒有能力行使商會會長的職權,卻已經逐漸成為了商會中的一份子,同時開始經手三爺交給她的貿易線,在其餘大商人們的指點下,真正踏上了海貿一途。
商會的事情逐步走上正軌,淩曉也終于有了點時間去她已經很久沒踏足的學校露露面。淩曉步入社會、有了自己的事業的消息已經在學校內一傳十、十傳百地廣為流傳,迎接她的自然是少年少女們羨慕與崇拜的目光——淩曉永遠走在他們的前面,并離着他們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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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學校內的朋友們交流了一下感情,忙碌的淩曉并未呆多久就打算離開,卻沒想到在校門口見到了陳怡。
淩曉一直在等着沈随钰表态,卻不曾想最先坐不住的卻是他的青梅竹馬。
不過,看最近一段時間沈随钰的模樣,大概也已經昭示了他的選擇。因為聽到傳言後,沈随钰并沒有疏遠淩曉,反而仍舊像是先前那般對她殷勤備至,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陳怡才開始坐立不安,直接找到了淩曉。
“你是……?”淩曉遲疑着上下打量着陳怡,顯然已經“忘記”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她。
如今的陳怡穿着打扮時尚了很多,想必跟着沈随钰,受到了頗為細致的照顧,只不過她的面色卻依然不算好,憔悴而焦慮,大概已經心煩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叫陳怡,曾經見過您一次的……”陳怡低聲說道,總感覺一段時間不見,淩曉的氣勢更勝了,簡直壓得她擡不起頭來,“上次,我和……沈大哥在一起……”
淩曉側頭思考了一下,若有所悟:“我似乎想起來了,那麽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我……”陳怡欲言又止,見淩曉在等候片刻後露出有些不耐的神情,不由有些焦急,壯起膽子剛想說話,卻被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打斷。
淩曉看向聲音的方向,毫不意外地見到了沈随钰,他有些氣喘籲籲得,顯然是接到陳怡私自來找淩曉的消息後緊趕慢趕才匆匆趕過來,看上去很是狼狽。
淩曉心裏了然,卻面露恰到好處的疑惑:“沈少校,出了什麽事?這麽焦急。”
沈随钰不等喘勻了氣,就擠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迅速将淩曉與陳怡隔開:“沒事,就是……世交的妹妹突然不見,有些着急罷了。”
淩曉眼眸輕轉,在沈随钰與陳怡身上掃了一眼,微笑中透出了幾分的不悅:“沈少校與這位陳小姐的關系真好,只不過是不見了一會兒罷了,就如此關心,實在是令人羨慕不已。”
沈随钰噎了一下,半晌才有些磕磕絆絆地解釋道:“她是個可憐人,又是我的世交,剛來滬市人生地不熟,我難免會擔心一下,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淩曉目光閃了閃,隐藏起其下的失望與冷厲,轉而看向沈随钰身後聽到他的解釋有些面色灰敗的陳怡:“對了,陳小姐方才還沒說,來找我是為了何事呢?”
陳怡張了張口,看了一眼沈随钰隐含急躁與警告的目光,想到自己一家老小不得不依仗着沈家,終究不再敢将真心話說出口——況且,就算她說了,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陳怡已經不是年輕沖動的女孩了,她逐漸學會了世故與妥協。
“……我不過是人生地不熟,終于見到一個認識的人,便想要問一下路罷了……”陳怡垂下視線,輕聲回答,“現在沈大哥已經找到我了,就不需要了,多謝淩小姐相詢……”
“原來如此。”淩曉緩緩點頭,沒有進一步追問。看着沈随钰與陳怡早已不複最先見到時的融洽暧昧,淩曉即使不問也能猜得到,這一段時間內兩人之間發生的沖突與矛盾。
沈随钰最終迫于壓力放棄了陳怡,而陳怡自然無法輕易接受這樣的結果,卻對該如何讓沈随钰回心轉意束手無策。
陳怡并不是那類烈性的女子,況且她如今也只能依靠沈随钰,一時沖動來到淩曉面前,大概已經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而沈随钰的到來,無疑戳破了這虛幻的勇氣,将她徹底打回原型。
所謂的“真愛”也不過如此,沒有了物質上的支撐,一切都不過是空談。
看着沈随钰身側唯唯諾諾、似乎已經失去一切色彩的陳怡,淩曉不由得有些怒其不争,就像是看到曾經的自己那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
同樣一個男人,在萬事無憂的時候選擇了“真愛”,而又在內憂外患之下選擇了“助力”,如此的搖擺不定又懦弱無能——這就是男人。
原本以為這個選擇與掙紮的游戲能夠玩很久,卻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落下了帷幕,淩曉很是意興闌珊,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陳怡,又冷漠地掃了一眼沈随钰,扯出一抹淡笑後點了點頭,連告別都懶得說,便轉身離開。
本就心虛的沈随钰遭遇冷對,自然更加忐忑,他早就聽說了淩曉的聰慧,雖然抱着渺茫的希望能夠蒙混過關,卻顯然被她銳利地一眼看透了真相。
沈随钰的後背滿是冷汗,心底也有些發寒,他不知道該怎樣挽回,而倘若沒有成功,接下來又該怎麽辦。
得罪了淩曉,就是得罪了劉銘,得罪了他目前在滬市唯一的依仗,沈随钰的腦子微微有些眩暈,緩緩扭頭,看了眼努力想要将自己縮得更小的陳怡。
有時候,也要壯士斷腕,即使不知道能否成功,也值得一試。
看着沈随钰眼底的痛惜與愧疚,陳怡的心覺得更冷了……
“小姐,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嗎?”當淩曉坐上車的時候,司機恭敬地請示道。
“去商會。”淩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行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
“我指的是,對他們的安排。”司機以眼神示意,掃向不遠處仍舊尚未離開的沈随钰和陳怡。
“我有些懶得管了。”淩曉撐着下巴,語氣夾雜着顯而易見的冷淡,“沈随钰随你們的便吧,看三爺怎麽想,至于陳怡……”淩曉頓了頓,為嘆了口氣,“就別太難為她了,随她去吧。”
“明白了。”司機回答道,頓了頓,又叮囑道,“三爺說,最近形式可能有點緊,劉先生太過激進了,沖得太猛,大概會受點挫,滬市可能也有些危險。”
淩曉望着車窗外,默默點了點頭,就算司機不說,她也知道。
——那一天,軍隊攻進滬市的那一天,她可是記憶猶新,不僅一輩子,連兩輩子也忘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