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93——
第95章——093——
為了新劇,付丞雪在網上查着資料。
不同于《秦門》半仙俠半史實的改編,也不同于《一笑傾城》的架空杜撰,這次要出演的,是歷史上記載有名的真正古人:
愛新覺羅·胤礽。
現今盛行清宮劇,在九龍奪嫡中被兩立兩廢的悲劇太子之名如雷貫耳。
在各種資料,清太子的記載還是有些争議的。
比如:
劇本中“保成”這個作為乳名存在的昵稱,有說是太子原名,但改名時間始終無法明确,但這不是重點。此劇的編劇是個軍二代,最迷戀的角色就是清太子,因此有了這個正名劇。主講康熙和太子間父子感情逐漸走向不可回頭的懸崖,“保成”是在觀衆面前展示親密的道具。
康熙十三年,仁孝赫舍裏皇後誕下皇嫡子,崩。時值撤藩,且感念其兄早夭,取名“保成”,有“保證削藩之舉一舉成功”“保佑我兒健康成長”兩意。
康熙十四年,剛滿周歲的皇次子被立為太子,從此被康熙親自教養。
史料中太子于康熙四十七年被首次廢除榮寵,隔年三月複立,卻于康熙五十一年再次廢除。在劇本中,付丞雪擔演的就是清太子最受榮寵的十三歲,到恩斷義絕的三十九歲,跨度二十六年。
付丞雪出場前,有一整集是用來描述父子幼時溫情,為後面做鋪墊。
京都游覽勝地紫禁城裏,游客被拉出的隔離線阻擋在外,為了拍攝電視劇,部分宮殿都短暫封閉,這是沒有多少劇組能做到的,大多古裝宮廷劇都在影視城拍攝。
片場,付丞雪坐在一邊翻着劇本,看別人表演。
從冊封大典開始。
第一個鏡頭是太和殿。
古漠有滿族血統,熱愛騎射運動,生得高大俊朗,畫了二十多歲的年輕妝容,目中卻是人到中年錘煉的閱歷與睿智,明黃龍袍勾勒出他偉岸的身影,站在臺階之上,氣勢弘渾。
付丞雪真沒見過比他更像的皇帝了!
旭日東升照亮了這個天下間最尊貴的宮殿的金色房頂——這裏同樣是玄烨難以忘懷的地方。
虛歲龆年,玄烨跟在皇祖母身後,用瘦小的雙手接過傳國玉玺。
那時滿堂朝臣叩拜,他能看清鳌拜,那個屢建奇功被委任輔政的男人跪在其中,在那一圈垂下的腦袋中擡起頭,目若野狼,那是蓬勃而出的野心。他那時就明白,若是不能征服這頭野狼,他和皇祖母和這執掌這大清江山的權利,都會被這個桀骜的男人一口吞掉。
脫離總角之年,他再次踏足這裏,舉行親政大典,那時鳌拜之心昭然若揭,大殿之內公然放肆,四大輔臣中他只手遮天,兩人勢同水火。這是頭無法征服的虎狼,即使強制圈養也會被反咬一口。他羽翼還未豐滿,鳌拜卻到了必死的時候。
皇祖母卻認為鳌拜罪不至死,雖然弄權,卻是戰功赫赫的忠臣。
但玄烨告訴她,大清的皇室血脈,不能成為傀儡,若他退讓,他之後的大清子孫又要如何自處?
寧可承擔罪殺一人,卻也不能罪了大清千秋萬代的帝業。
孝莊是經歷過清軍入關的,在皇太極稱帝前,滿族是賊首,而在之後,卻是天命所歸。政權之下,無關對錯。泯滅掉最後一點愧疚,孝莊就答應了玄烨。
四大輔臣中,玄烨先娶了索尼之孫赫舍裏為後,又娶遏必隆女兒為皇妃。然後同侍衛索額圖招來數十年輕氣盛的滿洲少年,整日玩摔跤麻痹鳌拜。直到武英殿六連環計,生擒鳌拜,細數三十罪!
鳌拜脫衣露疤時,玄烨動了恻隐之心,把淩遲改為終身監·禁。
但不到兩個月,鳌拜就死在監獄。
玄烨知道,鳌拜是氣死的。
鳌拜矯勇,不可能在布庫少年手中毫無還手之力,鳌拜掌兵,就是揭竿造反都不為過。但鳌拜至始至終都未反抗,鳌拜要的是權傾朝野,卻不是七尺龍椅,他甚至為了愛新覺羅家的江山撒過無數熱血,他覺得他只是拿來他該享有的部分。
但在玄烨眼中,這就是他最最不該的地方。
于是,他赦免鳌拜後代,卻永遠不會為鳌拜平反。
那時他年僅十六。
如今玄烨站在臺階上,親自檢視桌上的金冊、寶玺、禦杖,他要把它們交到還只會含着口水把汗阿瑪叫得七零八落的小胤礽手上,雖是為穩固皇權,卻不代表他不愛這個孩子,壓下慈父心腸,把帝王之色擺于臉上,在龍座落下,衆人三跪九叩,齊呼萬歲。
屈成光喊“卡”,中場休息。
演太子乳母的婦女安撫哭鬧的嬰孩準備“太和殿冊封”的第三場。
重新布置場景,禦桌上禦杖取下,冊寶放到太監手上,導演“”後,場記打板,演乳母的婦女抱着哭睡的孩子走在前面,扮演太監的演員随在身後,手捧道具至禦座前複命。
第一幕第二場和第三場都要換場景。
景仁宮已經布置好了。
宮門放着桌子,上鋪明黃綢緞,擺金冊、寶玺、禦杖。
從太和殿來了兩正兩副四使,分別為輔國公、都統大學士,戶部、兵部尚書。虛兩歲的小肉球被叫醒,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乳母抱着他跪在桌前。
輔國公授冊、戶部尚書授寶。
保成不知這兩樣何其燙手,只覺不好玩,掰着手指搖着頭。可強權之下,容不得他不願,母乳抱不樂意的肉球對禦杖三跪九叩,謝皇恩。四使也向小肉球叩頭,可臉上表情微妙……幼儲幼帝就象征命運波折,雖前有漢武帝四歲封王七歲封儲,平亂收僵;後有康熙大帝八歲登基,平鳌滅藩——雖然現在還是三藩未滅。
但世上又有多少個劉徹玄烨人生多艱仍建不世偉業?大多還不是晚景凄涼?
這榮譽就是寶劍,開了雙刃。康熙明白,他的心腹朝臣又如何不明白?
最後一幕是使臣送禦杖至帝宮,向康熙禀報,慶典完成。
前幾幕付丞雪都一直待在片場看別人表演。
是保成的生活軌跡,康熙親自為他啓蒙。史書上一句“親自撫養”,但當皇帝的康熙當然不可能給他喂奶、穿衣、弄尿布。但不能否定的是,玄烨把一個父親所能表達的愛都給了保成,也唯有保成,這其中不能說沒有對發妻和承祜的移情。
鏡頭裏的玄烨對大臣說過一句話:
“朕,是為了這個江山而活,但玄烨,是為了示孝與保成而活。”
玄烨的孝有兩位:仁憲太後和孝莊太皇太後,但他慈父心腸也就傾覆了這麽一回,無論後來有多少皇子,無論時光扭轉,他與保成間被世事染上多少龌龊。
六歲的保成,被內侍舉着跨越上書房的門檻,在門內放下。
——幼年父子記事就從這裏結束。
付丞雪出場是第一集後半段,在熒幕上這一段的轉變,是鏡頭從上書房緩緩移到天空,掃過太和殿的天空,響起隐隐約約的聲音,是太子冊封時的诏書。
“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還區,必建立元儲……嫡子胤礽,日表英奇,天資粹美……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隐隐約約的宣诏聲逐漸變淡,另一個聲韻清遠,字字铿锵的少年男聲逐漸響起,越見明晰。
鏡頭緩緩下降,停留在剛剛建成的文華殿房頂。
鏡頭一轉,回到殿內,正是付丞雪出場,十三歲的太子胤礽在文華殿講學。
一殿的滿漢大臣,身如玉樹的胤礽沐浴着衆人目光,鎮定非常,兩片唇瓣一張,就言辭犀利地把儒家經典論述地頭頭是道,引人嘆服。此時的清太子自小被“煦妪愛惜”,不負衆望地文武兼備,聰慧好學。
十幾歲的芳華,一張俊臉,頂着皇帝的“重視有加”“寵愛非常”,是所有人眼中的未來名君。
鏡頭裏聽講學的大臣臉上,就把這個想法表現地淋漓盡致。
連胤礽自己,也信以為真。
所以這時,他溫善恭良、謙和有禮,卻也難掩骨子裏的矜貴與傲慢。所以當付丞雪演繹“禦花園兄弟偶遇”那幕時,也把不自知地高人一等表現出來。
劇本中受編劇傾愛,胤礽顯得太無辜,完全是皇權争奪的犧牲品,但付丞雪使這個角色悲劇一面添加了更為豐滿的元素。
副導皺着眉看向屈成光,遲疑地說:“這……”
“不,繼續看。”屈成光盯緊鏡頭,向一邊揮揮手,“上特寫!”
絢麗的光線被水面折射地如夢似幻,付丞雪臉上索然無味的表情也被勾勒得深入人心。
“讓給皇兄吧。”
皇長子胤褆未必是沖着湖中涼亭來的,或只是習慣地總想跟明明年幼卻身份高貴壓他一頭的清太子争一争,原本只是發洩內心不平衡的手段,因為年輕氣盛無法收斂,顯得蠻橫莽撞。
清太子悠悠起身,招呼侍從收拾書籍果盤準備回宮,旁邊侍妾不滿地輕聲嘟囔:“明明是殿下先來——”
被胤礽不緊不慢地看上一眼,立時瑟縮噤聲。
就是那清清淡淡的一眼所蘊含的威壓,讓女子仿若面對康熙。
這是被摯愛的皇父捧在手心,用太和殿四千七百一十八塊金磚堆起來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幼儲之氣。滿座紫荊城,唯二人可穿黃色,其父五爪龍袍,他着四爪蟒袍,光這一點,就在衆兄弟面前劃下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一個涼亭而已。”
胤礽的語氣與表情也沒有絲毫在意,可就是這無心之舉所隐藏的含義才讓人更加自慚形穢。
所有卑劣的心思都是被正直高尚所對比出來的。
胤禔沒有發現,胤礽不屑發現。
但鏡頭裏可以清楚地看見胤褆白了臉,或許終于認識到這個一向針鋒相對的弟弟,與他身份的不同,剛想服軟告辭,胤礽轉回視線對他說,“愚婦不懂事,還請皇兄不要見怪。”而後轉身離去。
那不經意的一眼,透着被嬌寵出的清傲,眉眼如夜間高懸的明月,躍于雲層之上,讓他面前所有事物都成渺小的蝼蟻。
那淡淡一讓胤褆感覺遭受了莫大的屈辱。
連監視器後的屈成光都訝異他能把這種輕飄飄拉仇恨的眼神演繹地淋漓盡致。殊不知付丞雪前世已經用這種清傲的眼神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實在是熟練工。
涼亭中胤褆漲紅臉瞪着離去的那人。
胤礽的背影挺拔瘦削,最是風采非凡的年齡。
明黃色的衣服在盛夏中好似一抹刺眼的光輝,讓旁的人都成了陪襯——歷朝歷代唯九五之尊可着明黃,可康熙愛子,允之明黃。玄烨的拳拳父愛之心,一腔傾注一人,為他立威,為他鋪路。
文華殿建成,太子第一個進去講學,胤褆連邊都沒沾上,胤礽卻已經講了一次又一次。
胤褆自認為是除了胤礽以外,康熙最寵愛的孩子——在他之前,康熙連喪四子,唯他健康長大,兩年後才有了二弟出生。他亦自認學富五車,才華橫溢。但他私底下跟康熙提起要去講學的事,卻一次次被敷衍過去,只說胤礽年幼,需要多磨煉!
——那難道他這個年長的,連鍛煉都不需要?
鏡頭又給了胤礽的背影。
款款而行,衣袂在風中翻飛,漫不經心地看着周身景致,傲慢深藏,好像這些凡間俗景早已入不了他眼。
遠遠還聽見侍妾在抱怨,“天這麽熱,回宮幹什麽?”
就見那人随意扶了扶發,柔聲笑語:“父皇昨個剛送了十車冰來,這會兒趕回去豈不正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
玄烨的溺愛,何嘗不是溺殺!
胤褆極為俊美的臉陰成一團,或許既生瑜何生亮的不死不休就是從這個被忽視的眼神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