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是關于誘導型演員的正式訓練
第三章就是關于誘導型演員的正式訓練。(1)
通過特殊的表演方式,使表演者本身形成一個磁場,在觀衆觀看時受到暗示吸引,産生共鳴,深入電影。這在電影中屬于軟實力,如果硬件再合格,就是初步的全息電影。但如果只有一個誘導型演員,就會形成一個磁場圈,性格演員和本色演員就是正負兩極,圍繞誘導型演員形成引力。可以說,一部電影,從誘導型演員出鏡時,觀衆的注意力就會得到空前集中,視聽兩感接受面擴大,就好像原本在視網膜播放的畫面直接印到腦子裏心裏,喜怒哀樂皆被牽動。
這種影響力成波狀往後擴散,哪怕演員不再出鏡,與其相關的情節,對戲的演員引發的情節也必會受到牽連,觀衆就像原本觀棋的局外人變成站在棋盤邊看棋子厮殺,雖然沒有身臨其境,卻也和棋子置身同一視角,不會再質疑棋子的存在感。
一本細細研讀完,付丞雪有些累地看着小橋流水琢磨一會兒,又翻開第二本。
用書簽打開上次看過的進度。
《誘導型演員一百天速成》
前一本多是理論,這一本就要通俗實際。
誘導型演員并非是比普通演員要多幾個動作,或者感情再富有多少層次,就像神筆馬良,他繪畫的手法并無改變,而富于平面靈魂的只是一個不屬于世間的神筆。而誘導型的表演也只是在表演方式時,造成精神力外放。
精神力是通過鍛煉産生的,就像誘導型演員雖然神奇,但在藍星也不是人人都能成功。
短時間內付丞雪無法鍛煉精神力,但精神能源和精神力殊途同歸,可以互相轉換,灰貓的存在就是給付丞雪提供了這個便利,他唯一要訓練的,也不過是熟悉系統本身的循環路徑,釋放信力,形成感染力。
這就要說了,外星泛生命體那麽多,難道就沒有其他人這樣成為誘導型演員?
首先泛生命是依存在假體中,當假體破裂,泛生命如果無法盡快找到新的容器,就會随時間消散,且普通藍星人與泛生命并不兼容,強制寄生會造成兩敗俱傷。
灰貓收集付丞雪靈魂時出于三大鐵律,傳送靈魂也是不得不為之。
可沒想到的是,灰貓穿越時空中造成假體破裂,沒有足夠能量和時間尋找新的容器,選擇強制寄生也是無奈之舉。
本身付丞雪和灰貓也無法兼容,但灰貓的自保程序使兩人的生命波段不斷磨合,融合,如果是在正常流速的世界,這種不兼容的磨合會産生強烈沖擊,可時空風暴更加巨大的沖擊反而沖散了融合沖擊,再者時空流中時間是虛幻不定的,萬年如一,一如萬年,使磨合度的變化也被時間分解,渾然一體。
灰貓循環系統是排洩精神垃圾與碎片,讓能源外放非常艱難,灰貓本身無法逆轉這種設定,付丞雪不能奢望自動化,只能獨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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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耗費了巨量信力構建循環系統,是因為他可以通過皮膚毛孔的呼吸瀉出,途徑五髒,神經。整個循環如網,多如繁星的細胞代謝,血管條條交錯,骨架肌肉,但凡在造夢空間和系統平臺支配過身體,就會作用影響與全身,循環路徑也會與之呼應。
誘導型演員要一心兩用。
比如:哭戲。
哭的同時,精神力要先借鑒循環的路徑彙聚在眼球上方,随淚水途經淚腺中排出,進入位于結膜內的淚囊,經過淚管,這要是在眼中盈盈不落,精神力就一直凝集在眼眶中;淚如泉湧,就要讓精神力奔瀉;淚水細細劃過,就讓精神力凝聚成線,游走下去。
觀影者注意力随精神力聚焦,看到表演者想哭,自己也感覺好像想哭。
但這還只是初層表演,它作用與觀衆只能是一個“呀,真哭了啊,看着都讓人想跟着哭一場”的信號,但淚水背後的含義并不深刻,比如:
滑進嘴中的淚水的鹹澀。
要把精神力從味覺感受器,也就是味蕾釋放,模拟淚水滲透味蕾的程度,将感覺由味神經傳送到大腦味覺中樞。這樣受到精神力牽引的觀衆即使無法看到,也會産生種:好像嘴裏嘗到了點什麽類似鹹澀的味道。
——這也只是再進一步。
淚水的起源可能是喜悅,傷懷,抑或痛徹心扉。
如果哭得心痛難忍,就要讓精神力作用于心髒,讓觀衆感覺到心裏沉甸甸有點窒息的塞悶,或者精神力引導毛孔舒展,讓人感到好似神清氣爽的喜悅。怒時精神力順肝氣上逆,随血脈随氣而上溢,達到氣血充頭之感,其他情緒以此類推。
可能會有疑惑,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悲傷肺、恐傷腎、驚傷心膽,這樣不是對身體有害?
其實不然,精神力只是讓觀者似有所感,而非真正感同身受。
全息電影發展的最初,也因為這種真正感同身受的漏洞造成過失,但随後就制訂了相關法規,對于各種尺度加以規範,全息度角色也只限定真善美的角色或者對負面角色·降低全息感受度。
研讀完書本,一整夜就在造夢空間的實踐中悄然走過……
作者有話要說: ——會客室采訪——
綠江大神:“最怕神馬?”
一紙情書:“趕腳一到理論篇就會有小天使不耐煩地戳鍵盤。”
☆、——042——
馬賽評書二:
演員分類很多。
男性、女性;偶像派、實力派;喜劇、戲劇、舞臺劇、音樂劇、雜技、小品、gg、電視、電影、AV、武打、童星等等。
我們這裏單從演繹性質劃分:為“本色”和“性格”兩種。
教父的出現,成全了第三種分類,“誘導型”演員,也成“靈性”演員——他是前兩者橫生的那根喉骨,飛蛾逐火般吸引前後兩種演員以第三種為支架建立新的結構。他吸附性格演員,又講究人有千面的多樣化性格,為本色演員的創造性鋪路。而它的危險之處,就在于恒星與行星的引力,一旦被吸引到領地內,就再也無法脫離環繞的軌跡。
于他人來說,這是幸與不幸的追逐,無異于飲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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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的場景是在山腰上。
場地已經布置好,付丞雪還沒跟演對手戲的容白打聲招呼,就被急急忙忙送去化妝。
今天有場哭戲,不需要在眼妝上多做功夫,哪怕是防水的。為凸顯稚嫩年少,高光和陰影也都省略,只在眉上描繪,化妝師本意是唇色畫淡一些,他卻在化妝師驚異的眼神中指向一款相當粉嫩的顏色——淺桃色。
很少有男生能駕馭住這種顏色。
威力等同穿粉衣粉褲,不稱顯醜,稱又顯娘,可這是他要的感覺——他要上演一場史上最驚豔的哭戲,難得前世受外貌局限從不敢嘗試。
畫完妝,吳導只問句準備好沒,連戲都不講就讓走進搭好的場景中,完全是自由發揮的節奏。
吳導坐在導演席,戴上耳機,一臉嚴肅地盯緊監視器的屏幕,伴随着打板師的打板聲,發出與文弱外表完全不搭調的響亮吼聲:
“秦門,第一百三十七幕,第一場,舊時回憶,ACTION!”
再次站在焦點中——
備受矚目的感覺會讓人上瘾。
如跗骨之毒,使無數人摸爬滾打甘之如饴,他也是毒素深入心肺,戒不掉,離不了,整個靈魂都為之傾倒。他瞬間把精神力在周身一裹,半秒,旁人放在周邊的視線都被齊刷刷吸引過來。
吳導全身一緊,只覺得少年一下子就變了!
明明臉還是那張臉,但除開超然的神态氣度,莫名讓人全身震撼,好像少年就真是天仙下凡,赫赫然出現在俗世前,從照面的瞬間就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付丞雪飛快掃過燈光攝影的方位,在腦海中快速預演了下情節,改變站位角度,鏡頭感敏銳地超乎預料。
精神力消散後,旁人這才開始關注少年的臉。
——那欲飛于天的淡眉。
——那高寒流波的冷眼。
——那嬌嫩如花的唇色。
少年漫不經心的一眼,就在鏡頭上烙印出最唯美的痕跡。
喝!還真是好看地說不出的感覺!
吹風機呼嚕嚕在袖子前使勁,噪音大,破壞畫面感十足,偏還讓人覺得衣袂飄飄,仙氣十足!真了不得!
…………
春秋戰國,秦皇十六年,史記公元前231年,秦國打響統一大業的第一炮。
而在這之前,樂徐與平陰的中軸線上有一名山,名曰“浮圖”,連綿七座高峰,呈環繞狀交谷,常年雲霧缭繞不散,四季花開如春,頻有獵戶迷路。就在這山谷中,居住着一對超然物外的父子,仙隐宗江寒與其子江水。
在千米不到的山外是路有餓死骨的亂世,而山中卻一派幽靜寧和。
時間擦着風從樹間劃過,江寒沉默地坐在墓碑邊,高大的身軀被寒風包裹。
少年站在樹後,露出一個衣角,表情隐忍地注視着那個稱之為“父親”的男人——獨自在夜中緬懷故去的母親。鏡頭從後方拍攝,只照到少年蒼白圓潤的耳朵,在風中瑟瑟發抖,下巴繃緊,看不出半分表情,可手上抓着樹皮的力度,幾乎摳爛自己的指甲。
——這個生性驕傲倔強的天之驕子,最不屑于把感情暴露人前,任他人觀賞評估。
男人坐了一夜。
他就站了一夜。
黎明的微光驅散了男人的哀思,這才看見樹後的孩子,清晨寒露結滿衣衫,他握上孩子冰涼的雙手,偏偏注意到參差斷裂的指甲,混着外翻的血肉,讓人不忍睹視。
“這是怎麽弄的?”
“這不重要。”
少年淡漠地掙開父親的手,語氣不含多餘的感情,把手背到身後,嘴唇自虐般咬得蒼白,水嫩鮮亮中那抹刺目的黯然,反差中的別致,有種心頭一顫的驚魂之感。
……還真怕他不小心咬破了。
一時間工作人員心底都紛紛劃過這種古怪的感覺。
少年擡眼,千言萬語中盛滿清晨的薄光,是冰塊下暗流的河水,讓人如履薄冰又無法觸及,說話的聲音輕得似乎連陽光的重量都不堪承受。
“重要的是……父親您是要離開了,對麽?”
“吾兒怎會這樣想?”男人分外詫異。
少年的目光漂移到母親的墳墓上,始終沉寂着,那靜默中有什麽悄然發酵,眷戀與怨念在眼底交織,欲脫口而出,卻終化成喉間苦澀的嘆息,轉瞬消失在挺起的脊梁中,背對江寒問道:
“在父親心裏,是不是只有母親,才是重要的?”咬住唇瓣,“如果不是……”
——您是否願意,為我留下?
這一颦一動都是千愁百緒,藏在呼吸交織的心知肚明中。
這也是誘導型演員表現方法的第一次合理安排。
誘導型演員發揮演技并非時時刻刻,起碼面對普通型演員就要注意度量。當鏡頭中的畫面有兩個人時,為了不破壞協調性,付丞雪只能通過演技磨合,當鏡頭特寫時,就是發揮所長順便引導對手演員的時刻。
在藍星,每部電影誘導型演員有使用限制的。
常人對精神力的感受有承受上限,過于頻繁會造成精神輻射,影響五感的靈敏度,而在規定限度內的接收,反而有助于五感不靈敏的人修複五感。所以在藍星拍電影,誘導型演員是熱門的主演選擇,卻在選配角時超乎想象的艱難。
在本土這個誘導型演員的荒漠,付丞雪作為絕對龍套,簡直可以說是拿主演來當墊腳石。
對于對手戲的容白,亦是不幸與幸。
容白是國內一線演員,屬于貪玩愛鬧的大男孩性格,如今二十三歲生日剛過,女友分手還未結婚,第一次出演父親的身份還真有點摸不準感覺,一晚一早兩個場戲,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牽着走,光是握住對方慘不忍睹的手,因太過心痛表情管理不當,就被舅舅吳導數次喊卡。這會,聽見小少年發顫的聲線,近距離精神力沖擊,使脊背竄起一股讓人顫栗的驚魂動魄。
——心魂都被網羅殆盡。
他忘了演戲忘了自己,只注意少年的聲音,如瀕死哀嚎的鳥兒,又如被震動的琴弦驚起的塵埃,劃過耳道,挑撥神經,濡慕又隐忍,卑微到塵埃裏的挽留,僞裝在看似平靜的淡然裏。
讓人感受少年心裏的窒悶與酸澀怨尤,可眼前稚嫩的臉上卻依然平淡。
平淡得像在僞裝。
容白呼吸艱澀,所有百轉千回咽回嗓子眼。
撲通——
又一下,沉進心底!
少年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放縱,快速壓抑住表情,小心翼翼地放輕呼吸。
那睫毛不斷顫動,被晨光勾勒出邊角,打亂空氣,宛如膽戰心驚躲在草叢中的小動物,發出欲蓋彌彰的簌簌聲響。低垂着臉,抿緊唇線,臉上被照出細絨的汗毛,烏黑的頭發順服地貼上臉頰,展露在視野裏的瘦白細長頸項,纖細脆弱,仿佛單手就可以輕易折斷。
兄弟姐妹家不是沒有長相讨喜的小輩,但一個個都是混世魔王的小皇帝小公主。容白看着小孩尖尖的下巴,小嘴嚴謹地抿起,連發稍都緊張到發顫,偏偏咬緊牙關保留最後尊嚴的小模樣,才第一次發現,兒童這種存在,是如此惹人憐愛。
連這麽不讨人喜歡的性格,都讓他心動、心顫、心軟得一塌糊塗。
随着少年眼中的波瀾起伏瞬息萬變。
容白眼底一變再變,歸于沉寂,竟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那是全然開闊的一步,從未體驗的玄妙感覺。
似乎把游離在江寒之外的容白拉入皮囊中,魂魄相融的沖擊感洗刷過全身的經脈,連血液都因此沸騰,他彎下腰用高大的身子把小孩整個擁入懷中,隔着衣物皮肉相貼,緊緊的,似要融入彼此骨血。低垂目光與少年的驚愕交纏,情不自禁地落下吻,輕輕的,憐惜不已地落在發頂。
那似乎是江寒的吻,也似乎屬于容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胸腔中激蕩。
吳導的喊“卡”聲拉回容白飄遠的思緒,只是感情似乎還無法從戲中掙脫,抱着付丞雪仿佛就是抱着自己疼寵愛憐入骨的孩子。
付丞雪看對方似乎受精神沖擊過度,只好掙了掙被勒緊的肩膀。
“前輩,導演讓休息了。”
見對方還沒有松手,露出尴尬中混着腼腆的羞澀笑容。
“再說,您抱得我有點疼了。”
容白這才如夢驚醒,趕緊松手,平複下感情,轉身領着小孩走向暫代休息區的農房,掩飾地抹了把臉,不敢再多看少年的眼睛,那黑瞳下的眼波流轉似乎能把的心都一起吸走。方一坐下,旁邊助理立刻遞來熱好的飲料,容白給了付丞雪一杯,誇道:
“小家夥演技真不錯。”
付丞雪感謝地接過,笑笑沒有多說。
容白的經紀人徐景文這時拿着通告單走過來,調笑容白:“作為國內雙冠影帝,被一個剛入圈的孩子全程牽着走,你說你丢不丢人?”
付丞雪心中一淩,不動神色地把目光移向容白的臉。
容白貌似毫無所覺,不在意地做出無奈聳肩的樣子,拖長尾音感嘆道,“後生可謂,我也沒辦法啊。”轉頭看向裝作咕咚咕咚大口灌水來遮掩視線的少年,伸手攔下瓶子。
“這會兒別喝太多,省得尿急,等會拍戲可沒讓你中場喊停的功夫……冷就放肚子上暖暖。”
付丞雪把心裝回肚子,也把杯子放回桌面。
徐景文詫異地多看容白幾眼。
帶了好幾年的藝人,容白什麽德行他可比誰都清楚。我行我素,只顧自己玩樂,心比鋼管都粗硬。每次被女友抱怨太過冷淡都會更加變本加厲地游戲人間,要讓他學會關心體諒別人,那幾率跟海水倒流、旭日西升一樣,不存在可考性,若不是付丞雪年齡小又是男孩,他都以為一向熱愛大胸長腿的狂野肉食男終于突破下限,向蘿莉伸出魔爪了……
壓下所有多餘的心思,試探般調侃道:“這才演了一出父子,就真把自己當奶爸了?”
容白不予理會,反而淳淳教導付丞雪。
“小家夥,你以後進了這行挑選經紀人,可千萬慎重小心!要是挑到比演員還大牌的經紀人,就等着像為父這樣被欺壓到底了……唉,說多了都是淚!”
徐景文嘴角抽搐,抽起劇本敲上容白腦門,罵道:
“你還來勁是吧?還‘為父’?我真要虐待你就不會特地讓助理跑到山下買熱飲了,凍死你這不省心的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愚人節啊,感覺又到了騙人不用負責任的時候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今天三更哦~
☆、——043——
“秦門,第一百三十七幕,第一場,父子分別,ACTION!”
江寒本打算趁江水睡覺時偷偷下山。
高大健碩的男人把留書的玉簡放在床頭,僞裝成周游列國的游者,仗劍背包,站在門口躊躇半天,始終沒有踏出腳步,眷戀不舍的目光一次次劃過少年的睡顏,幾次都忍不住走回床邊,盯着兒子稚嫩恬靜的臉癡癡發呆,把頰邊亂掉地發撥回耳後,從來沒有的優柔寡斷。
臨到頭來才發現——邁出這一步,竟比想象中艱難。
他愛他的兒子,更甚他的妻子。
這種血脈相承的朝朝暮暮,遠比一見鐘情的剎那花火更能牽動他的心跳。
裝睡的人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直直看向父親,黑眸中透不出一絲光亮,似乎看着男人,又仿佛目中一無所有,宛如冬季夜晚的冰湖,水光隐動中夾着冷漠,暗潮洶湧被壓抑在脆弱的防備之下,折射出讓人驚心的凜然隔閡,男人此時就有種被直擊胸口的感覺。
——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目光,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呼吸變得粗重,說:
“吾已寄信給師叔,不過數日就會有人入谷來接,汝且在山中安心等上幾日。”他狠狠心,咬牙說道,“百年輪回于吾等轉瞬即逝,為父很快就會回來,阿水如此優秀,即使沒有為父相伴,也必能過得很好。”
少年拽緊被子,臉色剎那慘白如紙,竟再也不願多看江寒一眼。
話已至此——“不用說了……”
倔強地擡起下巴,“你走吧。”
再次看向江寒的視線已然歸于一片冷寂,傲慢的,不容任何輕言侮辱。
“阿父既心意已決,大可随心而為。只是——這并非阿父抛下江水,而是江水不屑再與您這般優柔寡斷的長輩日夜相對!”
少年的話擲地有聲,把男人心砸得一沉再沉,有剎那閃過茫然,心髒如同破洞般拉扯着血肉,他張嘴還要解釋,卻被江水果決地出聲打斷,“您不要——讓我更加失望了。”
江寒深深一嘆,轉身奔向他拯救蒼生的夙願。
江寒走了很久,江水都沒有擡頭。
這個生而高貴的小少年身負太多榮光,耀眼地遮住所有試探的鋒芒,讓人不敢小窺這幅纖弱的皮囊,也讓人早已忘記,這個小小年紀就能蹋劍飛仙,縱橫雲霄的天才,其實也不過十來歲,漫漫仙途中的滄海一粟,不過彈指。
鏡頭中充斥着讓人壓抑的沉默。
周身越來越繃不住的脆弱傷痛伴随精神力在時間中逐漸鋪展,哪怕隔着屏幕,都能從那一幀幀的畫面中觸摸到氣若游絲的屢屢哀恸,在蜷縮的身體中慢慢流瀉,揪緊心髒。
走出鏡頭的容白來到導演席邊看着屏幕。
吳起屏住呼吸,揮手讓攝影師截取一個長鏡頭,由遠拉近,拍出那種天地蒼茫唯一的孤寂渺小。
少年低垂着頭,一動不動地坐着。
像被時光凝固的雕像,靜止在滾動的膠片上,垂下的黑發遮住他的眼睛,包括其中所能透露出的所有感情,被封閉在呼吸之中,那種感覺有點像氣球禁锢空氣的張力。一瞬間五感都被隔離,沒有喜,沒有怒,沒有哀,沒有樂。仿佛世界都從鏡頭中消失,所有景色都褪色,唯有少年蓬勃鮮活。
這是精神表演法最難的一點。
精神力無處不在,好像所有感官都被調動,卻有反而覺得什麽都沒感覺到,難點就在于平均分配精神力,哪怕某一感官多了一絲,都無法體會滿心蓬勃思緒卻又理不出痕跡的壓抑。
這時,少年的精神力開始消散了。
先從牙齒開始,随之蔓延……于是少年緊咬牙關而不時顫動的下巴,就在精神波動下顯眼了,如同牽動在天空無所依憑的氣球那根線,洩露了不為人知的脆弱。
精神力突然一崩。
一滴液體,突如其來地劃過小孩的下巴——
少年擡手遮上眼睛,鏡頭對準他的側面,細弱的手腕,瘦削的肩膀,蒼白過分的皮膚,透出一種脆弱而決絕的氣息。
“不值得的……”待命一旁的精神力卻散發出心中的不舍與挽留。
特寫中,少年緊緊蓋住雙眼,露出充滿堅毅的鼻梁和呢喃自語的唇,沾着淚水的淺桃色唇成了滿鏡頭最潋滟的景色。
“不要再掉下來了……”
精神力卻使眼中酸澀欲哭一波波沖擊淚囊,膨脹欲出。
竭盡全力地仰起頭,讓晶瑩的液體倒灌回眼睛裏,下巴和脖頸拉出近乎筆直的線條,像仰頸的天鵝,優美的弧度透出不願低頭的傲氣。可貼合緊密的手掌下滑出的液體卻怎麽也無法止住……
一滴。
一滴。
一滴。
……劃過下巴,仿佛滴落在容白心尖。
容白腳下移動,要不是被眼疾手快的經紀人拉住,差點忍不住再次跑到鏡頭內,安慰那個倔強的少年,對他說,“別哭,孩子。”告訴他,他再也不會離開。容白瞪了眼徐景文,心髒蜷縮一團的窒悶,讓他揪住衣領呼吸不暢,這是對戲精神能量牽動情緒殘留的感覺。
還好導演及時喊卡,打破了容白的忍耐。
不由自主地奔進場景內一把抱住少年,付丞雪奇怪地放下手掌,除了眼眶有些發紅,哪還有什麽悲痛欲絕,直到這時,容白的一整顆心才總算落回原處。
今天最後一場是毀掉護山結界。
年幼的江水在極悲極怒中犯下滔天罪行。
…………
公元231年趙國地震。
自樂徐以西,北至平陰,震區涉及邯鄲,這是滅國的成因之一。
江水一劍劈開山脈的那一下,滔天銳意斬斷國脈,城牆坍塌,臺屋牆垣多壞,地裂東西百三十步,綿延死傷無數。
轟然傾倒的高山在眼前崩落,少年的發和衣擺被風扯開,如破繭而出,枷鎖纏身地藕斷絲連,仰視的眼底,冷漠地看着飛灰淹沒的生命,那是真正視人命如蝼蟻的霸氣,睥睨天下的涼薄入骨。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罪孽的苦果,終究要讓少年自己咽下,無怨他人。
少年紅潤的薄唇抿出冷徹的弧度,瀕臨極限的悲與狠辣裝飾在唇角,冷笑道:
“你不是打算拯救蒼生——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填補這生命骨血堆就的滿目蒼夷!”
那語氣,竟是恨入骨髓!
片場圍觀的群衆都因此有些膽寒,搓搓胳膊感覺山裏更冷了。
真是零NG的人才啊,連龜毛獅王的成名絕技都沒了發揮餘地,嗓子癢的老頭只能對着看不順眼自家的外甥狠命喊卡,補拍鏡頭拖拖拉拉到第二天中午才暫時收工。
容白能有今天成就,除了家族拿着資源死命地捧,本身越挫越勇的職業精神也必不可少。
中場休息,劇組開飯,容白仍帶着一副無框眼鏡翻閱劇本,偶爾拉着別人對戲。付丞雪被他拉在旁邊坐下吃盒飯,容白用備用筷子把肉夾給付丞雪,皺眉看着少年冒出尖的下巴,“你太瘦了,寶貝!”一臉自來熟的表現。
如今付丞雪的演技在劇組備受肯定,但也不是沒人找麻煩。
拍舊時回憶那幕後,劇務讓他幫忙搬道具。一般不會遇到這種沒眼色的要求,但若故意刁難,初來乍到也不好拒絕,容易撂下把柄,比如“牌子大”“不好相處”“舉手之勞都不願意”。那場是容白和別人的戲,大家都在忙,沒人注意到。
他看箱子不大,也就同意了,搬起來也不重,距離車子五十多米,也并不遠,只是走了一半時箱子突然破開,本該是未開封的劍卻生生劃破服裝,那一瞬,他就知道道具是開了封的,要不是躲得快,必傷到腿腳,後面的追逐戲因此拍不了指不定就要換人。
劇務語氣刻薄地讓他賠償服裝費用,被下戲的容白解圍。
等到他再去翻箱子,卻發現開封的道具消失。容白約莫是看出點苗頭,才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只不過劇務手段隐蔽,沒留下可指摘的蛛絲馬跡,才沒法把人辭掉。而這些小矛盾,只要沒鬧到眼前,吳導這個總領全局的大忙人是向來不管的。
下午沒戲,付丞雪就坐在一邊看別人演。
等到晚上收工,吳導來找付丞雪談談工作感受。
看着對方一本正經的表情,付丞雪內心十分想吐糟兩句:早幹嘛去了。默默無語半天,認命豎起耳朵聽講。
“你今天表現很好,希望你的狀态保持到下一幕戲中……接下來是整部戲的重點,也是江寒性格改變的催化劑,更是至關重要的轉折點。不是我給你施加壓力,這部電影的成敗全在此一舉了。”
其實不然。
吳導最慣用的伎倆就是誇大其詞造成演員壓力,壞得冒水。
用吳導的話說,這叫:有壓力才有動力嘛!
在之前吳起完全是打算弱化這場戲的重要性,縮短成十秒,分擔小演員的責任,只是看少年表現太讓人驚豔,才突然重視起來,睜眼說瞎話。內心何嘗不是冒出賭一把的念頭:甚至有沖動把少年所有的鏡頭一點都不剪地搬上熒屏——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不過也可以當成珍藏贈品贈送。
比如集齊十張影票換一張小碟什麽的。
原定五分鐘出鏡內容也加到七分鐘,為此全劇增加了十分鐘的時長來保證整體平衡。
不能否認這是吳起對付丞雪的肯定,因此少年也一臉純善地乖乖點頭。結束和吳起的談話,付丞雪就被容白拉去簡陋的民宅同住,還美其名曰:“培養父子感情”“擔心寶貝兒子想家”。
付丞雪無所謂地拉過棉被翻身睡覺,實則是進入系統長廊的學習室。
容白關了臺燈,等少年安睡後,反而拉開了距離躺在角落。
黑暗中,少年發絲散亂,鋪展在荞麥枕頭上,少年下意識移動腦袋使受到擠壓的荞麥咯吱咯吱作響,在深夜裏異常清晰。
沉默好久,容白伸出手觸摸少年的臉——從光潔的額頭,到戲中哭過的眼,指尖輕柔的劃過細瘦的下巴。最後,在額頭上落下溫柔的一吻,嘆氣離遠了睡下。
今天看到吳起拉着少年談話,就知道那個糟老頭肯定又惡趣味地胡說八道亂給人施加壓力。
少年演技超群讓人即喜也驚,連被帶着跑的他都被壓制得無法喘息,幸虧少年還有分寸,喜多于驚,否則配角與主角氣場颠倒,這種隐性搶鏡,還是搶自己外甥的戲,吳起這種護短性格肯定要敲打一下。
吳起并非小肚雞腸的人,雖然擔心少年的零NG給容白壓力過大會導致發揮失常,但也沒故意給少年NG。
當然,也是怕丢了好鏡頭舍不得NG,要不然也不會給少年加了那麽多特寫。
作者有話要說:
☆、——044——
第七百六十四幕,仙山遇刺。
獨居已久的江水脫去眉眼的稚嫩,筆直的鼻梁,挺立如松的身骨,高高豎起的頭發,穿着銀白色長袍,正是驚豔衆人的定妝造型。
腰間束枚通訊玉牌,走路的姿勢穩、平、直,不急不徐。
他漫不經心地遠眺——漫山的靈植,花朵與蝴蝶共舞,微風在山林間肆意游走,光如粉塵,星星點點撒在林間草地上——桃源仙境中,少年的臉瑩潤如玉,映着日光與樹影,眼角眉梢洩着清冷,與風華。烏黑的眼在長而低垂的睫毛下深不可測,如冰下琥珀,泛着悠悠的冷,與徹骨的疏離。
高不可攀的疏離。
他走着,衣擺在風中搖曳,飄渺,空靈。
——真真風華正茂,驚豔絕倫!
江水并不知道,父親的政敵此刻夥同數位通曉奇門陣甲或巫毒之數的異人跨越山險尋來。
或許知道,也不以為意。
這位年少心高的小仙人心性至純至烈,卻不了解人心險惡是連最厲害的術法都不及的。
感受到百裏外腳步異動,小少年尋聲走去,發現幾名侍衛打扮的凡人背着一位衣着富貴的胖子。
“來者何人?”
悠悠聲響如鐘,凜然砸向衆人心頭,可那聲音并不大,也不淩厲,反而清泠悅耳,如山澗溪流,只是水勢兇猛,讓語言裏席卷着雷霆萬鈞地威懾之感,精神力游走,讓人心頭一鎮,脊背發麻!
幾名僞裝的侍衛差點露出馬腳,倒是那位富貴胖人從侍衛背上爬下,慢悠悠地施了一禮,恭恭敬敬道:
“寡人乃凡間君主,因戰局混亂樹敵頗多,特聽從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