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是爸爸嗎?
江少卿一瞬不瞬地凝視那個小小的自己,心跳呼吸全數停止。
小男孩歪着脖子研究江少卿的表情,心下暗忖,這人比照片上的爸爸瘦了些,不過樣子很像啊?難道他認錯人了?
郭拉拉望着沉默不語的一大一小,視線在兩人臉上轉了又轉,倏地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這帥哥眼熟得緊,這不就是言言給自己看過的“爸爸”嗎?
郭拉拉捂住險些脫口而出的驚叫,仔仔細細地把兩人端詳了一遍,這越看越發現他們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嘛,江少卿是正常版,言言是縮小版。
大中小三個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靜默着,午後的大堂,只有空調機發出的呼呼風聲顯示時間仍在流淌。
最後打破沉默的還是小男孩。
“你不是爸爸嗎?”他重複問道。
處于呆滞狀态的江少卿被問得一驚,他注視着一臉淡定的“兒子”,嗓子裏就像擠碎了一個檸檬,酸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男孩對他的呆滞似乎有些失望,不過仍舊不死心,于是換了一個問題,“你是叫江少卿嗎?”
聽到兒子這樣問,江少卿眼眶倏地紅了,一滴眼淚啪嗒砸到地上。這一生,他從未有過這樣一刻,想跪地感激上蒼,感激他的仁慈讓自己不僅找到了妻子,還有幸擁有一個兒子。
江少卿緩緩蹲下-身子,半跪在兒子面前,用盡全力點了點頭,“我是江少卿,是你……”他頓了頓,緊咬牙關憋出兩個字,“爸爸。”
男孩抿着唇,眨了眨眼睛,好似做了一番思考後才緩緩伸出手,“你好,我叫宋拙言。”
江少卿愣了一瞬才明白兒子是要跟自己“握手”做自我介紹,忙不跌伸出未受傷的手,可遞到一半又仿佛是怕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他怔怔地盯着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極度渴望能感受它的軟度和溫暖,可害怕這一切只是個夢,就像那些關于宋楚的夢一樣,一旦他試圖靠近,就會撲一個空。
男孩不解地望着父親臉上糾結、猶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見到我,你不高興嗎?”
兒子一閃而過的受傷神情如一把錐子鑿進他已血肉模糊的心中,顧不得手上的傷,江少卿猛展開雙臂将孩子抱進懷裏,顫顫地說,“怎麽會?爸爸很高興、從沒像現在這樣高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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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拙言小朋友窩在他懷裏,感受着那抑不住的顫抖,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原來這就是爸爸的懷抱,跟顧叔叔比起來真的有點不一樣,好像更暖和,更舒服。想到這裏,宋拙言輕輕擡起了小手,環上父親的背。
江少卿感受着兒子肉乎乎的小胳膊上傳來的滾燙溫度,心裏軟得一踏糊塗,他更用力地摟住兒子,眼淚洶湧而出。
一旁的郭拉拉也被父子相諧的畫面感動得熱淚盈眶,捏着幾張已被浸濕紙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以至于有人進門了她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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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的畫面,一個男人抱着個小孩兒,而自家服務生則站在一旁淚眼汪汪。
由于江少卿是背對他,加上宋拙言整個埋在父親懷裏,所以後面看過來的宋楚一時沒認出他們,她剛想走過去問郭拉拉出了什麽事,緊跟其後進來的顧淮揚倒是先開口了,“這是幹嘛?”
聽到問話,店堂中央的三個人紛紛循聲望向他們這邊。這一看,宋楚全身的細胞瞬間僵硬發麻。她石化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模糊不清的身影,連呼吸都忘記了。
五年多沒見,他依然帥氣逼人,只是比原來消瘦了許多,兩頰有些凹陷,精神也有些憔悴,一雙黝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裏面有濃得化不開的複雜情緒。
這些年,江少卿得不到她的丁點消息,宋楚卻從潘辰有意無意的話題裏獲悉了許多關于他的內容,她知道他過得不好,但沒想到會如此糟糕。想起潘辰說他靠藥物和酒精麻痹自己,宋楚的心像被針紮似的,細細密密的疼。
不敢再迎視他飽含情誼的眼神,宋楚倉惶地別開頭,望着門邊的盆栽。
一旁的顧淮揚睨了一眼江少卿,當即明白楚宋失态的原因,他暗暗嘆了口氣,湊到宋楚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想見他嗎?不想我幫你打發掉。”
兩人親昵的模樣落在江少卿眼裏成為最刺目的光,他幽深的眸子劇烈緊縮,抱住宋拙言的指節越來越緊,眼底有抹不去的痛苦神色。
他不是沒想過宋楚身邊會有人,但真正看到時才嘗到了那種滋味,就像數九寒天被人扔在冰水裏,連血液都透着冷意。
被扣得死緊的宋拙言小朋友再也受不了手臂上的力道,忍不住發出低低的抗議,“疼。”
江少卿吓得趕緊松開手,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嗎?”
宋拙言搖了搖頭,龇牙裝男子漢,“還好了,一點點小感覺。”
這副成熟穩重的樣子讓江少卿胸臆一酸,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他用手摸了摸兒子的手臂,扯出一抹笑,“言言真乖。”
宋拙言被表揚得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後腦勺腼腆地笑了笑。笑過後才想起媽媽還站在不遠處。他看了眼面露傷心的父親,再看看媽媽紅紅的眼眶,小小的黑眸滴溜溜地轉動,唇角露出狡黠的笑。
他稍稍往後退一步,離開江少卿的懷抱,然後邁開步子朝宋楚跑去。
“媽媽,你是哭了嗎?”小家夥抱住宋楚的腿,仰起脖子問。
他洪亮的聲音傳到江少卿耳朵裏,令他渾身一震,成拳的手握得更緊。
宋楚吸了吸鼻子,蹲下來,遷就兒子的身高,“媽媽沒哭,只是剛剛剝了洋蔥,有點刺眼睛。”
言言摸了摸宋楚的臉,乖巧地問,“媽媽疼嗎?我給你呼呼吧。”
“言言乖,媽媽沒事。”宋楚将兒子抱在懷裏,視線卻忍不住流轉在不遠處僵硬的身軀上。他手上的繃帶是怎麽回事?是傷了骨頭嗎?還有他動來動去做什麽,繃帶上都有浸出紅色了。
言言越過媽媽的肩膀,瞄了一眼觀戰的顧淮揚,無比鎮定地說,“媽媽要是不想讓言言呼呼,就讓顧叔叔給媽媽呼呼吧。”
顧淮揚一怔,随即明白過來,他一邊偷偷給小家夥豎起大拇指,一邊如言走過來,将宋楚一把攬起來,圈在懷裏,用手點了一下她的腦袋,“怎麽那麽笨呢?都跟你說切過洋蔥的手不能揉眼睛。”
那寵溺的語氣和親密的姿态讓江少卿險些提不上氣,他死死地盯着一對璧人,看到他們出奇的般配,五髒六腑都好像被一把利器攪動着,不只心髒,全身每一個部位都開始隐隐疼痛。
不明就裏的宋楚以為顧淮揚是為了給自己圓謊,也沒掙紮,只垂下頭,輕聲說,“我沒事兒,已經不疼了。”
“真不疼了?”顧淮揚挑起她的下巴,無限深情地凝視着她,“你呀,總叫人不放心!”
江少卿沉默地看着相擁的兩人,太陽穴突突的直跳,握緊的手因為太用力骨節已泛白。他的妻子被一個男人親昵地摟在懷裏,他卻連沖過去将她搶回來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像個白癡一般,傻傻地站在原地。
顧淮揚瞄了眼臉色發青的男人,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用手指揩拭掉宋楚腮邊的眼淚,柔聲說,“晚上別做飯了,我帶你和言言出去吃吧。”
“好呀,我要吃必勝客。”言言配合道。
“好。”顧淮揚笑着抱起他,“乖兒子,你想吃什麽,我就帶你吃什麽。”
嘭,就像被人從後面抽了一悶棍,江少卿腦子嗡嗡直響,兒子?這個男人難道是……呼之欲出的答案讓他心髒一陣劇烈緊縮,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痛得厲害,連四肢百骸都麻木得無法動彈。
被抱起的言言扭過頭睨了眼呆若木雞的父親,然後湊到顧淮揚耳邊嘀咕了幾句。
顧淮揚唇角扯出一抹弧線,轉過頭問,“江先生是吧?要一起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