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饒她一命
“掌門!”
山朗見着裴長清來了,欣喜的同時心裏松了口氣。
裴長清淡淡掃了一眼在地上調息的三大掌門和衆長老,清冷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洛櫻身上,她平日最愛幹淨,身上從來一層不染,此刻卻衣裳破爛渾身是血的靠在狐王懷裏,連喘口氣都在皺眉,她傷得很重,裴長清輕皺着眉:“你不該出來的。”
語畢,他挾帶着一陣強勁的風朝着狐王沖了過來,劍端一瞬便到了眼前,洛櫻忍着痛楚一把推開狐王狐後,奮力起身擋下了裴長清的劍:“你們快走!”
她若是沒有受傷,裴長清不見得是她的對手,可如今她深受重傷,根本擋不住裴長清的天霄劍,她的妖力就像是即将燃完的燈燭越來越弱,她被逼得不停後退,口中溢出鮮血,裴長清的劍也已經逼近了她的胸口,他只需稍微用力,天霄劍便會刺穿她的胸膛。
裴長清的臉色越發深沉,他揮劍一掀,洛櫻便被他的劍氣震蕩出去摔在石柱上,摔在地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懵的,渾身都在痛。
“洛櫻!”
狐王狐後見狀,又折返回來,凝聚妖力朝着裴長清打了過去。
裴長清從容不迫接下了他們打過來的妖力,一個騰空後翻,順勢一揮劍,劍氣攜帶着他強勁的靈力直奔他們三人而去。
狐王擋下他的劍氣,被震蕩得摔倒在地上吐了血。
“爹!”洛櫻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
裴長清随手一揮,她被掀得再次摔倒在地上,身體像是要散架一般的疼。
“原本念在你曾救過我的份上,不想叫你看到這副場景,”裴長清踏着破碎的瓦片走了過來,聲音清冷而絕情,“你既這般不聽話,便怪不得我了。”
黑色長靴從她面前經過,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洛櫻抓住裴長清的腳踝,擡手拉着他的衣角:“裴長清,不要……求求你,不要……”
裴長清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初見時她便美貌出衆,一雙眼睛永遠亮着,有無盡的希望和光明,笑起來時像有星辰閃爍一般耀眼,他雖不愛她,卻并不反感她在身邊。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永遠都留在無妄山,不要出來,不要像現在這樣趴在他腳下卑微的求他。
Advertisement
沉默片刻,裴長清輕輕揮了揮衣袖,放輕了語氣:“你若不想看,可以閉上眼。”
洛櫻的指尖從他的腳踝滑落,她趴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裴長清走向了阿爹阿娘。
洛央從角落裏沖出來擋在他們身前:“不許你傷害我阿爹阿娘!”
她顫抖着惶恐的看着裴長清。
“不要……”
洛櫻沒有辦法了,她渾身疼得像是要散架,手肘撐在地上,一點點的爬過去:“裴長清,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裴長清不為所動。
狐王催動妖丹:“洛央,帶你娘和洛櫻走!快!”
在裴長清的劍揮過來的瞬間,狐王沖上前用妖丹擋住了他,兩道強力相擊迸發出刺眼的光芒,他的青絲一瞬變成了白發,洛央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去拉狐後:“阿娘,阿娘我們走!”
“不,”狐後此刻異常的冷靜,她推開洛央的手,“洛央,我和你爹過了一輩子,如今老了,沒有理由分開,即便是死也不能。”
“阿娘?”
洛央茫然的看着她,忽然感到一陣心慌:“阿娘你要做什麽?”
她看着阿娘調出了妖丹,意識到她打算和阿爹一起死,洛央抓着她的手臂:“阿娘不要,不要丢下我們……”
“走!”狐後大喊一聲:“你們快走!”
長華殿燃了起來,屋檐燃燒斷落在地上被雪水浸濕冒出白煙。
天上下起了雨,遠方的夜黑得無邊際,雪丘雲宮上空被大火映得火紅,洛櫻跟在洛央身後邊跑邊哭。
她回頭時看到裴長清的天霄劍貫穿了阿娘的胸膛,阿爹被他掀開摔在地上,他頭發蒼白臉上布滿皺紋,艱難的朝着阿娘爬過去,他伸手想去抓阿娘的手,裴長清幹淨利落抽出天霄劍,阿娘倒在了阿爹懷裏。
“爹!娘!”
長華殿轟然坍塌,火舌席卷了他們,洛櫻腳下一軟跪在地上,冰冷刺骨的雪水讓她如墜冰窖,渾身都更加的痛。
前面就是清渠洞了,從那裏可以逃到凡世。
洛央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扶着她站起來:“快走。”
到了清渠洞,洛央開啓了傳送門,她拉了一下洛櫻,沒有拉動,她回頭看着洛櫻:“走啊,裴長清就要追過來了!”
是啊,裴長清已經朝着這邊過來了,若是讓他找到清渠洞的傳送門很快就可以找到她們。
洛櫻把懷裏的袋子遞給她:“好好安葬大哥二哥,找到小五,好好活下去。”
“你要做什麽?”
洛央眼裏閃着淚:“要走一起走!”
“來不及了。”
洛櫻一把将她推進了傳送門:“走!”
“洛櫻!!!”
洛央眼睜睜的看着她關上了傳送門:“三姐!!!”
洛櫻用盡最後的妖力将清渠洞掩埋,一回頭便看到了裴長清,幾乎是一瞬裴長清就到了她的跟前兒,和她貼面站着,她們一個身負重傷渾身是血,一個卻完好無損幹淨整潔。
他挾帶而來的風揚起洛櫻的長發,四目相對時洛櫻看到了裴長清眼底的冷意,若是從前,她必定要傷心一番,可此刻她卻十分的淡然,她的心在父母兄長死去的時候也跟着死了,她再不會再為裴長清傷半點兒心。
她已經身受重傷逃不了了,裴長清無意和她周旋,剛想略過她,洛櫻卻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裴、裴長清,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一開口血就順着嘴角往下流,渾身痛得不行,她快要站不穩了,身體靠在牆上,慢慢的往下滑,手卻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他走。
裴長清清冷的目光變得焦急,他也不知道是因為着急去抓洛央,還是因為洛櫻快要死掉,他皺着眉頭:“你問。”
“你可曾......你可曾有一點點的喜歡過我?”
他回答得幹淨利落:“不曾。”
夠了,洛櫻輕輕笑着,洛央已經走遠了,他再怎麽追也追不上了。
裴長清收回被她拽住的袖子,凝聚靈力打在門口的碎石上,洞□□炸掀起煙塵。
裴長清掩面飛身後退,看着已經被掩埋的山洞,他凝神查探了附近,沒有洛央的氣息,她已經逃走了。
他睜眼時看到洛櫻靠坐在門口,她一直都是天之驕子,受到狐族衆妖的喜愛,與他下山歷練百姓對她也是多有喜歡,似乎她走到哪裏都是會被人喜歡的存在。
可是現在,她像個被人丢棄的破布娃娃一樣安靜坐在那裏,低着頭一動不動,有那麽一瞬,裴長清以為她已經死了。
洛櫻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是她沒想到裴長清居然連死都不讓她死。
四大仙門元氣大傷都想拿她出氣,大戰後的第二天,她被關在籠子裏,像畜生一樣被人擡到了衆人面前。
“就是她殺了我們的師兄弟!”
“這個心狠手辣的妖女!”
“殺了她!殺了她!”
流陽山損失最為慘重,楚東陽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道:“此妖女殺我仙門弟子無數,罪孽深重,千刀萬剮都不解恨!”
洛櫻笑了,好像發動大戰的不是他們,好像就他們最清白無辜最委屈,真是好笑。
她笑着,越笑越大聲,把周圍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看她還笑!哪裏有半分悔過之心!果然妖就是妖,斷不能對她們有絲毫的心軟,否則待他日他們卷土重來,定要害人無數!”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一群人吵吵嚷嚷了一陣,坐在上首的裴長清放下茶盞,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所有人聽到,這無聲的警示讓所有人都自覺噤了聲望向他。
獨離島的掌門獨孤炀略一思量,扯了個看戲的笑容:“這妖女說來算是無妄山的人,裴掌門覺得應當如何處置這妖女?”
“獨孤掌門這話可就錯了,”穆娉婷站出來指着洛櫻道,“此妖女已經與我師兄解了姻緣鎖,現下已經不是我們無妄山的人了。”
穆娉婷說完這話心裏無比的舒坦,她之前還想着怎麽讓所有人知道師兄已經跟這妖女沒了關系,現在正好昭告天下,她的師兄裴長清已經是單身了,以後要是她們在一起,便是理所當然,別人說不得半分閑話。
“哦?那正好。”
獨孤炀把折扇往手裏一敲,笑道:“既然此妖女已經和無妄山沒了關系,不如将她交給我們獨離島,我定有千百種方法叫她生不如死,替各位解氣。”
他這話一出,其他掌門便有些不同意了,洛櫻的妖丹即便是碎了,拿出來作為煉丹的輔助材料也是不可多得的。
他們獨離島最擅長煉丹,這次大戰中,他們給自家弟子吃了不少保命的丹藥,損失不像其他門派慘重,現在才能悠閑的在這兒說話。
而且他們已經奪了一個大狐妖的妖丹,現在還想拿洛櫻的妖丹,其他兩派自然是不肯。
雲虛門這次在大戰中只收了些低級的妖丹,損失卻只比流陽山好一點點,朝峰冷哼一聲:“我雲虛門受的氣,不用別人來幫忙解!”
言下之意便是不肯把洛櫻交給他們獨離島了。
獨孤炀略一挑眉,打開折扇賠笑道:“朝掌門莫生氣,在下也只是一番好意。”
朝峰冷着臉沒有應聲,場面有些尴尬。
楚東陽沒有搞懂朝掌門為什麽生氣,見大家都拿不定主意,便開口問裴長清的意思。
“裴掌門,這妖女不管怎麽說都跟你做了五年的夫妻,怎麽處置她,你最有發言權,你說說吧,怎麽辦?”
此言一出,場面比剛才還要尴尬幾分,其餘的掌門和長老,喝水的喝水,低頭拍衣袖的拍衣袖,大家都裝作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
仙門弟子最恨妖,更別說娶妖了。
從前裴長清被逼着娶了洛櫻,被四大仙門的人嘲笑了個遍,如今他身為無妄山的掌門,誰也不敢再嘲笑他,大家明面兒上不敢說什麽,但背地裏大都看不起他娶妖這件事,沒想到楚東陽這個直腦筋的人居然當着大家的面兒給裴長清難堪。
大家都安靜的等着裴長清的反應,也不知道是想看到他惱羞成怒将洛櫻親手斬殺一雪前恥,還是想看他念及舊情把洛櫻留下。
或許他們更願意看到裴長清把洛櫻留下,畢竟一劍殺了就沒意思了,如今裴長清越來越厲害,幾個掌門都要看他的臉色,要是裴長清留下洛櫻,遲早她是要找裴長清讨債的,到時候他們坐山觀虎鬥,說不定還能從中得利。
“如何處置?自然是就地斬殺!師兄你說是不是?”
穆娉婷看向裴長清,見他半點兒也不生氣別人說洛櫻是他的妻,心中升起不悅,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師兄?”
她有時候真的很搞不懂裴長清的心思,若說他對洛櫻有意,又怎麽會滅了她幾乎全族,可若要說對她無意,又為何不一劍結果了她,反到留到現在讓人看他笑話。
洛櫻靠在鐵籠裏,偏頭看向坐在上首的裴長清,他從來都是一副淡漠疏離的模樣,叫人看不出情緒猜不透心思。
她從前迷戀他這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總想拉他一起趟這世間的渾水,跟她做一對快活夫妻。
沒成想到頭來卻是這樣一番結果,她扯着嘴角嘲笑自己真是可笑至極,又搖搖頭,悔不當初。
若是當初在雪丘山下,她沒有救下身受重傷的裴長清,就不會對他一見鐘情,舍了修道成仙的機會嫁了他做妖妻。
也就不會落到如今家破人亡凄慘狼狽的境地。
裴長清飲盡了杯中茶,站起身來,看向下方:“洛櫻曾救過裴某一命,今日望諸位看在裴某的薄面,饒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