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沒了
“長清？長清你去哪裏了？放我出去！”
洛櫻看着眼前的結界幹着急。
白天的時候裴長清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就變了臉？
今日裴長清過來邀她一起去孤芳崖賞花，還說想看她跳舞，特意帶了天玉琴給她伴奏，她歡喜得眉眼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裴長清人如其名，性子冷清，洛櫻嫁給他這五年，都是她主動去他跟前兒晃，他雖不避着她，卻少有像今天這樣主動來找她，跟她一起賞花彈琴。
櫻花樹下，裴長清一襲白衣宛若仙人，修長的手指波動琴弦，悠揚缥缈的曲調婉轉而來，洛櫻随之起舞。
情到深處便是滿心滿眼裏都是他，洛櫻這舞跳得不是很認真。
她顧着去看裴長清為她彈琴的模樣，從半空中飛落下來時腳下踩到一個石子兒，整個人都往後仰了去，眼看着就要摔倒，裴長清一個閃身便到了她身邊，将她接了個滿懷。
漫天的櫻花落下，洛櫻望着那張清冷俊逸的臉心砰砰直跳，她做了千年的狐貍精，沒想到被他一抱竟會像個小姑娘一樣紅了臉。
裴長清卻是二話不說将她打橫抱起，直接從孤芳崖一直抱進了卧房，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見，洛櫻似乎聽到那些人驚訝的聲音：“那是掌門和那個狐貍精？”
“什麽狐貍精？那是咱們掌門明媒正娶的夫人，爾等便是見不慣她，也不該叫得如此難聽，損了咱們掌門的面子。”
“掌門不是不待見那狐......那夫人嗎？怎的今日這般親密的抱着她？”
“誰知道呢？許是咱們夫人長得好看，掌門也動心了吧。”
“快別說這話，要是叫聘婷師姐聽到了，看你一頓好打。”
“......”
那會兒洛櫻靠在裴長清懷裏，想着她捂了這塊大石頭這麽多年，總算是要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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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想到從入夜吃過飯開始，裴長清就将她困在了房間裏，他人卻不知道去了哪兒。
洛櫻撇了撇嘴，在房間走來走去，呆得無聊。
等了大半個時辰還不見裴長清的身影，洛櫻總覺得心頭像是有事一般堵得慌，她想出去散散心，試圖打開結界卻無果。
洛櫻倒在床上，生氣的踢了踢腿，這個裴長清到底什麽意思嘛，忽冷忽熱的吊人胃口。
可他越是不讓她得逞，她越喜歡，想起裴長清那清冷禁欲的樣子，要是讓那樣一個無欲無求的男人對她愛得死去活來......
洛櫻忍不住捂着臉笑了起來。
傳音鈴在桌上不停抖動，洛櫻還以為自己傻笑的樣子被人瞧見了，吓了一跳，她呼了口氣把傳音鈴拿了起來，風聲，慘叫聲，厮殺聲轟然傳入耳朵。
洛櫻腦袋一懵。
“三姐！”
洛昭的聲音顫抖着帶着哭腔：“三姐！你快回來！四大仙門打到了雪丘雲宮，大哥二哥沒了，阿爹阿娘快要撐不住了！”
“什麽？！你說什麽？”
大哥，二哥，沒了......
洛櫻僵在原地，腦袋像是炸裂了一般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一瞬間她只感覺心像是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連呼吸都在痛，眼眶熱熱的，像是有溫泉要從眼眶裏噴湧出來。
“三姐！他們放火燒了雪丘雲宮。”
洛昭邊跑邊哭：“我們的家沒了。”
那邊的風聲很大，鬼哭狼嚎般夾雜着不知道是誰的慘叫，洛櫻的心揪到了一處，她稍微回了神，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小五，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馬上回來找你。”
睜眼時，洛櫻的眼睛變得血紅，妖風吹動她的裙擺和長發，她将凝聚的妖力彙聚到手心，擊向裴長清的結界，但是妖力一碰到結界就像是溪水入了大江被收納了，她試了三次都沒能打破結界。
以她千年的修為，絕不可能破不了裴長清的結界。
洛櫻眉頭皺到了一處，只一瞬她便猛地反應過來，除非......這是以裴長清的性命做的結界！
電光火石之間，洛櫻想到了什麽，她一手扶住旁邊的石桌，幾乎要站不穩。
不、不會的……長清不會這樣對她的，不會的！
洛櫻搖着頭，不願去想那個殘酷的事實，可種種跡象表明裴長清是知道這件事的。
難怪、難怪今日他對她格外的耐心，格外的溫柔體貼，許是怕她忽然回了雪丘雲宮誤了他們的大計！
可笑她竟然還想着裴長清這塊石頭終于要被她捂熱了。
洛櫻笑着，眼角流出淚來，她看着手腕上的姻緣鎖，這是她和裴長清成親時候戴上的，以血成契，代表着此生他們都将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想來若非如此，他今夜必然不會将她困在這裏，應該是怕她出去送了死，連累了他的性命。
他應是忍了她很久，早就想解開這姻緣鎖，好早日與她恩斷義絕罷。
洛櫻閉眼，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裴長清，”洛櫻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來，“我知道你在，出來吧。今日，我們把這姻緣鎖解了。”
她剛說完，門外便吹來一陣風，裴長清出現在她眼前。
他如今已經是無妄山的掌門，應當穿金絲鶴紋長袍，卻仍舊穿着洛櫻喜歡的月白素袍，甚至束發的絲帶都還是洛櫻送的那條，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中的淡漠比往日更甚，仿佛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的結發妻子，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洛櫻到底愛了他這五年，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飾的淡漠心頭驟然一痛，可是她的心再痛，也比不過狐族之痛！
洛櫻拽住姻緣鎖，像是要生生将它從手腕上扯下來，裴長清開了口：“即便是解了姻緣鎖，你今日也出不了無妄山。”
聞言，洛櫻猛地一怔，他果然是沒有打算放過她。
既然如此，與其這樣茍且的活着，她寧願和狐族死在一起！
洛櫻伸出左手，用右手在左手手心畫了一個解契的符咒，看向他聲音微微顫抖：“裴長清，我問你一句，狐族今日之禍，你參與了多少？”
裴長清如她一般畫了一個符咒在手心，兩人的手扣在一起，他看着她，面無表情道：“從頭到尾。”
從頭到尾......
從頭到尾！
洛櫻整個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五年，她嫁給他五年竟不知他有這樣的心思，她又怒又痛，大叫一聲現出九條白色狐尾。
姻緣鎖發出刺眼的光芒，化成一縷光萦繞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而後消失不見。
在姻緣鎖解了的一瞬間，洛櫻的指尖長出鋒利的指甲，她趁着裴長清失神的瞬間在他手腕上抓出幾道血痕。
察覺到她的意圖，裴長清眉頭輕皺，目光變得冷冽。
洛櫻将裴長清的血灑向結界，他用性命做的結界在碰到他自己的血時逐漸潰散，裴長清下意識的做法想要将洛櫻困住，只可惜有了縫隙的結界根本關不住洛櫻，她化作一縷白煙飛了出去。
裴長清閃身追到門口，看到穆娉婷滿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她摔在裴長清懷裏，抓住他的胳膊：“師兄，救我！”
“聘婷你怎麽回事？”
他看了一眼穆娉婷，又看了一眼已經朝着無妄宮門口飛出去的洛櫻，眉頭皺到了一起。
穆娉婷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師兄舍不得那妖女不肯去為爹娘報仇，聘婷只好自己去了，只可惜聘婷修為不高，沒能殺了狐王狐後為爹娘報仇。”
她确實帶人去了雪丘雲宮，不過不是為了給爹娘報仇，她只是想讓自己受點兒傷，好讓裴長清心疼她，就連身上的血也不是她的。
前方傳來打鬥的聲音，緊接着裴長清設的結界一道道被打破。
這不可能！
裴長清的眼睛瞬間睜大，他立馬就想起身。
見狀，穆娉婷一把摟住了他的腰身慘叫起來：“師兄，我的腿傷了，好痛啊師兄，你幫我療傷好不好？”
擡眼看見裴長清還在糾結，穆娉婷裝模作樣的哭了起來：“師兄~你我的爹娘都被狐妖所害，事到如今，你竟還想着那妖女嗎？”
“沒有。”
裴長清的眉頭緊皺着，頓了片刻，他将穆娉婷扶了起來：“我帶你回去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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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櫻趕到雪丘雲宮的時候，漫天的大火燒紅了半邊天，雲宮屍橫遍野，昔日美輪美奂的宮殿現下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鮮血染紅了白雪，猶如一朵朵開在寒冬的血玫瑰，看得洛櫻心驚肉跳。
她的眼眶湧上淚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牡丹，芙菊，青柳......”
洛櫻跪在地上，一個個看過去，她去喊她們，去搖她們，可是沒有一個人應，沒有一個人回答她。
她們一個個都變成了熒光，漸漸的升上了天空，慢慢消失在眼前。
耳邊好像又聽到她成親那天，牡丹幫她蓋上紅蓋頭說：“三公主啊，是咱們狐族最美的新娘子了。”
芙菊哭着跟她揮手：“三公主，要常回來看我們啊！”
青柳跟在她的花轎後面追了一路：“三公主，你一定要幸福啊！”
洛櫻想要抓住那一點點的熒光，可是她們快速的消失在了黑夜裏，她們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洛櫻只覺得心口劇痛，眼淚像是決堤了一般，控制不住的一直流。
她邊哭邊往雲宮裏面跑，跑到初雲殿門口的時候，她看到門口挂着兩個人，他們白色的長袍被染得血紅，破破爛爛的随着呼嘯的風晃動。
火光映在他們的身上，洛櫻看清楚了他們的臉，也看清了他們滿身的傷痕。
洛櫻搖着頭，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大哥！二哥！”
“小哭包，鼻子都哭紅了。來，二哥帶你去摘果子。”
洛櫻看到眼前的小女孩兒跟在小男孩兒身後歡快的跑着，邊跑還邊喊着：“二哥，我要吃最大的那個！”
畫面一轉，小女孩兒在祠堂門口張望了一陣，噠噠噠的跑了進去，她從懷裏掏出果子遞給跪在地上的少年：“大哥，給你吃果子，最大的一個。”
她雖然很舍不得，可是大哥是因為她和二哥才被罰跪的，所以她想把最大的一個給大哥吃。
少年看她的眼睛都落在了果子身上，一副舍不得的樣子，他笑了，溫柔道：“小妹吃。”
小女孩兒的眼睛一亮：“可以嗎？”
少年摸了摸她的頭：“當然可以。”
“那我吃了哦。”她開心的捧着果子咬了一口。
少年問她：“甜嗎？”
小女孩兒點點頭：“甜！”
風吹散了少年和小女孩兒的笑臉，洛櫻伸手去抓，只抓到了帶血的衣袍。
“三姐！三姐！”
聽到洛昭的喊聲，洛櫻清醒過來：“小五？小五你們在哪裏？”
“三姐，我們在清渠洞，他們要找過來了，怎麽辦？三姐怎麽辦！”
“你把清渠洞的結界打開，藏起來，等我過來。”
洛櫻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抹了兩把眼淚，把大哥二哥的屍體收了起來，快速朝着清渠洞趕了過去。
經過長華殿的時候，洛櫻看到阿爹阿娘和老四洛央被幾十個修仙者用陣法困在殿前，她剛想過去，遠遠的看到阿爹用嘴型說：“救小五，保狐族。”
洛櫻緊咬着嘴唇，眼淚不住的流，她硬生生讓自己不去看他們，不去聽他們被陣法傷害的聲音。
到清渠洞的時候，有十多個仙門弟子正在洞口試圖點火，洛櫻飛身過去将他們掀開。
那些人立馬爬了起來，起了陣法，洛櫻站在陣中，只覺得這陣法很熟悉，直到陣法在她腳下完全成型，她才想起來這是裴長清之前做過的陣法。
裴長清從小天資卓絕，不僅劍法高超，對陣法的領悟也是十分厲害，無妄山的陣法幾乎全部出自他的設計。
她從前去找裴長清的時候，總是會被他設下的陣法困住，她修為高，大多時候她都能自己破解，只有一次，她被困在陣法裏，直到裴長清來了才将她救出。
而之前困住她的陣法，就是腳下這個，十二星金鐘陣！
洛櫻腳下生風，長裙和頭發都被吹得飛揚起來，臉被陣法發出的光芒照得雪白。
那些仙門弟子都在等她痛苦慘叫，但是洛櫻站在原地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怎麽回事兒？”
“難道金鐘陣失效了？”
“不可能！之前那麽多狐妖都被金鐘陣困住了。”
“那她怎麽......”
“她是洛櫻！”
“裴掌門竟然将破陣之法告訴了他的妖妻？”
要破十二星金鐘陣只有兩個辦法，要麽從裏面打破，要麽從外面打破。
這些人的修為不高，這金鐘陣還未完全成型便被洛櫻打破，仙門弟子大驚失色，轉身就跑。
洛櫻朝着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首領的弟子沖了過去，一把捏住了這個弟子的脖子，将他舉了起來，其他人眼看陣法困不住洛櫻，瞬間吓得屁滾尿流，一個個都朝着長華殿跑。
洛櫻施法将那些人全都抓了過來，用一條繩子把那些人全栓在一處。
當務之急是先去找洛昭。
清渠洞裏面一片漆黑，洛櫻點了一支燭火，裏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她剛往裏面走了兩步，正奇怪就看到一個罐子從側面飛了過來，她躲開喊了一聲：“小五，是我！”
“三姐？！”
洛昭從側面的小坑裏冒出一個腦袋，緊接着，他的旁邊又冒出幾個腦袋，他們不過人類的十一二歲的模樣，最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卻要遭受生離死別。
洛昭從坑裏爬了出來，撲過去一頭紮進洛櫻懷裏哭了起來：“三姐你可算是回來了！大哥二哥還有好多好多族人都沒了，阿爹阿娘還有四姐為了護我被困在長華殿前，你要是再不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嗚嗚嗚......”
“你做得很好，”洛櫻捧着他的臉，替他擦了眼淚，“小五，你是我們狐族的希望，我要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振興狐族，好不好？”
洛昭滿臉淚痕，茫然的看着她：“三姐？”
“阿爹阿娘還有你四姐快要撐不住了，我必須去救他們，所以小五，你帶着他們離開，找個地方好好躲起來。”
“三姐！”
洛昭撲進她懷裏：“你們一定要活着回來，我等你們來找我。”
“好，三姐答應你，一定去找你。”
清渠洞後面就是通往凡世的路，洛櫻開啓陣法将他們送出了雪丘雲宮，随後抹了一把眼淚向着長華殿走去，她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她答應小五要去找他，所以她不能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