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虞河的手套上沾了一些黑色的泥土。
他正細心修剪在工作臺上擺放的花枝,“咔嚓”一聲,又将另一支的莖剪斷,在白色的臺子上留下了不少的碎枝枯葉。
周圍下完雨,天邊瀉出一絲的光線,蒙着灰陰陰的雲彩,打在這一塊花園的地面上。
正當沈虞河準備把修剪好的這一株花盆移到旁邊時,他突然聽見了往這裏來的腳步聲。
腳步很輕,交錯有序,堅定不移地朝他走過來。
有一個柔和的聲音喊他:“先生。”
沈虞河微微側頭,漫不經心地朝他看過去。
郁玉站在離他的不遠處,腳下踩着不規則的鵝卵石小徑。穿着睡衣,披了一件外套,頭發有些亂,手上有一個青色的針孔,頭上還貼着退燒貼。
看來是滴完水了。
沈虞河摘下手套,對着他點了點頭。
他腳上還蹬着那種老土的防水靴,把小腿包裹住,自身氣質使然,不顯得醜陋,反而更襯得雙腿修長筆直。
沈虞河看見郁玉要過來之後,立刻阻止道,“你別過來,這裏有水。”
地上積攢了很多水坑,而郁玉的腳上踩着從別墅裏穿來的拖鞋。會把拖鞋弄濕。
于是郁玉呆在原地。
有風吹過,他不小心打了一個寒顫,鼻子紅紅的。
從脖子到胳膊起了一溜兒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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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
那雙偏淡色的眼睛看人時眼簾會略略垂下,有時含着一些細碎的光。而當郁玉注視沈虞河時,琥珀色眼睛的眼尾微微上挑,整個都瞪大了,眼睛圓了一圈。
然後在他沒有防備之下,沈虞河的手掌貼近了他的臉頰,不留縫隙,掌心的溫度順着皮肉傳過來。
鼻翼間呼吸交錯,沈虞河笑了笑道,“看來不燒了。”
他把手放下,站直身子的時候順便把郁玉身上披的那件外套拉上拉鏈。
外套夠大,從下往上一拉,郁玉的兩條胳膊都被包在裏面。
郁玉慶幸自己低頭夠快,假裝整理衣服道,“先生都把我的胳膊包住,伸不出來了。”
落下的碎發擋住了他一下子紅起來的耳朵,讓他不至于露餡。
郁玉抿了抿唇想,真是……太犯規了。他的心被一根絲線拉扯着,搖擺不定,甜意一絲絲漫上來。
但沈虞河絲毫沒有感覺。
他深色的眼睛朝郁玉一掃,示意他跟上,“走了,既然不燒了,你該去吃飯了。郁玉。”
他出來沒帶表,但時間肯定不早。
醫生在郁玉好了之後離開這棟別墅,客廳裏又擺上了新的飯菜,阿姨早做好了中午飯。
沈虞河吃飯時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
但他平時大多是一個人吃飯,別墅裏沒有第二個人。在公司裏也是這樣,秘書會把午餐送到辦公室,沈虞河靜靜地解決完然後開始工作。
而今天的情況不同,現在郁玉和他面對面坐着。
他們不知道怎麽聊到了戀愛的話題。
沈虞河奇怪地看了郁玉一眼,問,“你想談戀愛了?”
還沒等回答,他道,“确實,都上大學了。是該好好地談一場戀愛。”
雖然自己沒有。但是他很樂意看別人談戀愛。
找到對的伴侶是一件提升幸福感的事。
郁玉沒回答,他咽下嘴裏的粥反問道,“難道先生不想談戀愛嗎?”
沈虞河誠懇道:“說實話,不太想。”
找到對的伴侶是一件提升幸福感的事。前提是,找到對的。
這對目前的沈虞河來說有點太奢侈了。他需要完成任務。
郁玉點頭贊同道:“我也不想。”
沈虞河奇怪:“為什麽不想?”
郁玉想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
沈虞河了然,他用公筷給郁玉夾了一片菜,安慰道,“沒關系,天涯何處無芳草。”
他想,或許郁玉應該像主角受郁清學習。天涯何處無芳草,哪裏都是我備胎。
郁玉低下頭,把沈虞河投喂的飯吃下去含糊道,“沒事,我會等他的。”
“他現在也不喜歡別人。”他又扒了一口飯,沒看沈虞河。
沈虞河是個沒有談過戀愛的苦手。
現在的話題拐到這種程度,他怕說什麽傷到郁玉的心,于是斟酌道,“或許那個女生性格比較腼腆,要不然你可以試試主動出擊。”
“當然。”沈虞河想到自己主動當“備胎”的情況,他的聲音淡淡,又給郁玉補充道,“前提是那個女生的人品好。”
像郁清那樣的就糟糕了,誰遇上誰倒黴。想到這裏,沈虞河一下子好奇起來,在原書的結局中,郁清和沈四安幸福地結婚,之後呢?
會發生什麽劇情書裏沒有再贅述。
郁玉突然一下子笑了,剛才的郁悶一掃而空,“我知道的。我喜歡的那個人人品很好。”
他想,沈虞河知道自己被自己變成了“女生”嗎?郁玉又看了沈虞河一眼。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我喜歡他好多年。
有渺茫的歌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從打開的窗戶裏随風一起鑽進來。
郁玉側耳聽了一會,他一直聽不出來是什麽歌,只覺得調調很熟悉。
“這是哪裏傳來的?”他問。
沈虞河正巧吃完飯了,他看着郁玉,對他輕輕哼唱道:
“O my luve is like a red,red rose,
(我的愛人是一朵紅色的玫瑰)
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
(他在盛夏之中開放)
……
So deep in luve am I;
(我愛你是那樣的真切)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
(我是如此的愛你,親愛的)①
時間仿佛停滞在這裏,窗戶上的薄紗被吹起。
郁玉真的聞到了紅玫瑰的味道。
是從沈虞河的身上傳來的。
郁玉出神地想,對了,沈虞河在剛才去過花房。
不然身上怎麽會那麽香。
他淺色的瞳孔裏,映出沈虞河英俊的臉。
郁玉的心中泛起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開。
沈虞河唱完最後一句,
“Till a' the seas gang dry.”
(直到四海涸竭)②
他的臉上終于浮現出笑意,對着郁玉道,“是一首詩。”
“叫什麽?”郁玉輕聲問。
“我的愛人像朵紅紅的玫瑰。”沈虞河說。
郁玉一字一句念道:“我的愛人……像朵紅紅的玫瑰。”
他知道,沈虞河只是在唱歌,但他還是很開心。
那麽那麽大——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