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完)
黑發的少年趴在電腦桌前,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微微皺眉。
桃川睜開眼睛。
中國萬千宅男,桃川也只是其中的最普通不過的一員。
他站起來,走進衛生間,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黑發,黑瞳,偏白的膚色,熟悉而又陌生的臉,習慣穿的衣服。
他真的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桃川突然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幽幽:你是高悅,不是桃川臯月。
夢醒了,所有的一切都該結束了。
包括那些讓人回想就忍不住心跳的溫暖。
只是,他走得太匆忙了。甚至還沒來得及和桃井告別。
即便是那麽努力的想要拉開和大家的距離,卻還是敗給了桃井那個家夥。
親人的關系……太近了啊,桃井。
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差點歪還是歪在自己的二次元本命的手上的桃井拍了拍臉,努力讓自己顯得有精神一點:“回來了,不是很好嗎?”
回來了,不是很好嗎?
明明這麽期待回來,明明這麽迫不及待的想擺脫他們,明明這麽畏縮的不敢伸手。
明明已經這麽做了,應該沒有留戀了啊,高悅。
你在難過什麽?
他反複的對着自己說,內心的悲哀卻仿佛要溢出來一般。
失神的走出衛生間的高悅不知道為什麽,打開了電腦。
屏幕發出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恍惚中似乎又看見桃井的微笑。
左下的窗口不斷閃動,高悅心情低落的點開一個人的聊天窗口,看都不看他之前說什麽就抛上一句——
桃川臯月:
有一個故事我看完後覺得很難過,怎麽辦。
是在下輸了:
天啦撸你竟然還活着?
桃川臯月:
嗯
是在下輸了:
故事只是故事,它能影響你多久?哥上次看了一篇QD文,最喜歡的那個妹子就這麽慘死了哥當時差點沒掀翻桌子
是在下輸了:
但是現在,如果不是你說起來,我都快忘記自己曾經也有這樣的經歷了
桃川臯月:
……換個提問方式,有一個人你很喜歡,但是欺騙了他,連告別都沒說就走了,現在心裏很難過,怎麽辦
是在下輸了:
你這提問方式略……渣啊。這年頭像哥一樣的好男人真的少了,哎
桃川臯月:
呵呵
是在下輸了:
生活有時候就這麽狗血,你怕什麽
是在下輸了:
你既然選擇了離開,現在的難過就應該早有預料
是在下輸了:
但畢竟朋友一場,我勸你一句,快找個妹子吧桃川
桃川臯月:
……
桃川臯月:
我日,我媽又對你說了什麽!你別信啊!
不想聽後續的高悅粗暴的關了電腦,發呆似的看着桌子上被擦拭的很幹淨的桃井手辦,半晌後才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人就是這樣犯賤。
他感嘆了一下,套上外套,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走出家門。
他想見父母,現在。
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會對自己的選擇而感到後悔的他,此刻卻不得不承認。
他很遺憾。
沒有來由的遺憾,沒有來由的難過。
似乎是在惋惜一段曾經如此近的愛戀。
……我勒個擦在想什麽!
被自己的想法狠狠的一震的高悅,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上了出租車。
他渾渾噩噩的抱了地名,心中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平靜。
仿佛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吶……桃井君。
似乎從來沒有叫過你的名字,十分抱歉啊。
五月。
20XX年五月X日。
高悅的父母在品嘗了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後,最終還是在葬禮上淚流滿面。
他們只有這麽一個孩子,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孩子。
獨子死去,父母又有什麽活的心思。
就像是一個詛咒,在高悅死後的一年,高悅父母也雙雙斃命,在五月。
當時差點就登上報紙的這則消息,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蒼白。
還有誰記得這個悲劇?
直到一個來到中國的日本商人之後。
他來到這裏,卻偶然得知這個故事,興起前往墓園。
黑白照上的少年,笑容熟悉的和某張臉龐重疊在一起。
蒼白的手拂過照片的邊緣,按着墓碑主人的名字許久。
“我終于還是見到你了。”那個人微微鞠了一躬,“父親。”
被定格在少年期間的靈魂,恐怕永遠也聽不到這聲父親。
也将永遠看不見那個時代。
但是,幸好你看不見。
只要你看不見,你就會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會為了這個世界而陷入絕望。
這樣就好。
“如果那個人能活在世上。”商人低聲着喃喃,“他一定會給你燒上一臺游戲機吧。”
可惜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
商人轉過身,黑色帽檐下的粉發也随之飄起。
——如果你能看見。
——不,你還是別看見最好。
墓園裏人很少,遠處看密密麻麻令人害怕的墓碑,近處看卻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肅穆。
商人也忍不住快走了幾步,想要離開這個給他極大壓抑感的地方。
走出墓園的那一刻,商人的腳步驀地頓住。他回頭,就像有個人站在他身後微笑。他只是回頭打聲招呼。
“母親。”他接起從剛才就閃個不停的電話,聲音多了絲暖意。
“桃川君,怎麽樣了?”
“他死了。”
“……”對面的人微微嘆了口氣,“快點回來。桃井君,要撐不住了。”
“是。”
商人放下電話,擡頭看着天空。
母親安室軟子從中學就暗戀那個叫桃井五月的人,直到大學才終于在一起,然後有了他。
如果是中國現在流行的小說套路,估計就是溫柔學妹倒追冷酷學長的模板。雖然桃井那個家夥并不冷酷。
商人很讨厭自己的父親。比起那個父親,他更希望母親的情敵當自己的父親。這個想法他甚至當面和母親提過。
母親只是微笑,有時還會摸摸商人的頭,對他說你說的太晚了。
然後桃井得了重病。
他曾去探望過桃井,對方已經消瘦的和之前完全不同,但表情卻一如往常一般的平靜而遙遠。
商人站在門口,沉默的看着病床上的,從來沒有真正愛過自己的男人。
他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是如此的憧憬着這個父親。
然後他輕輕的離開,想着以後不要再來。
但現在,商人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聽着他的父親說他自己當年。
從那個人口中,他得知帝光中學的那次奇跡的時代的最後比賽其實是早有預測。
那個人他能看透一切,卻從來沒有看透桃川臯月這個人。
像是一個莫大的嘲諷,他想。
“那場婚禮,和你,都不是我想要的。”桃井終于談起了當年的那場婚禮,“牽着安室桑的手的時候,我心裏一點實感都沒有。我不愛她,也不愛你,但我卻能說出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商人低頭注視着他自從那次起就不願意承認的父親,不得不認同母親的話——桃井真的很有氣質。
“您覺得,您的一生怎麽樣?”商人問道。
“不留遺憾。”
——不留遺憾。
這大概是這個男人能做出的最坦然的态度了。
桃井不見得多愛桃川,桃川也不見得多愛桃井,他們只是互相感到遺憾,遺憾這一段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觸到的如同愛戀般的感情。
但是這麽多年,桃川已經做出了選擇,桃井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們都已經不留遺憾。
商人如上一次一般,輕輕離開。他的身後,那個人終于肯閉上眼睛,陷入深沉的夢魇。
他知道,他們知道。
屬于桃井五月的一生,已經結束了。
屬于上一輩的糾葛,也已經消失了。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他走出醫院的門,看見自己的母親坐在陽光裏,和一個黑發的少年交談。此時母親的微笑是他只在照片上見過的,帶着青澀的意味;黑發的少年,像極了那張照片上的人。
他們交談着,臉上的微笑又帶着一種釋然。
但這個場面只是一閃而過。商人再看過去,那片陽光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他擡起頭,想讓眼淚不要流出來。
商人知道,他摯愛的母親,和他母親的那個情敵,已經真正的,徹底的死去了。
從此世上,只剩下他一個獨自行走。
寂寞的感覺,侵襲了所有的神經。
心中的某個角落空蕩蕩的,已經再也填不滿了。
但即便這樣,他還是動了動嘴唇。
一路好走。
母親。
整理安室軟子的遺物的時候,商人看見了一張照片,照片後是母親娟秀的字跡:
桃川臯月,桃井五月。
從相遇就是個錯。
但是,如果可以,我多希望,這個錯誤能永遠錯下去。
至少在我的一生裏,我能看見這兩個人走下去。
——安室軟子
謝謝安室桑,但是,我想回家,想要去見父母。
我想,如果能在現實裏見到桃井君,我一定會……他的吧。
——桃川臯月
他沉默許久,才知道桃川臯月的真正想法。
桃川臯月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不是他所在的世界,所以他不會放任自己在這個世界沉淪的。
如果能在桃川所認為的現實裏相遇。
是不是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我又可以開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