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希望破滅)
見林喬胸腹還有起伏，顧華垣放了心，走近了兩步，“林小喬同志，你不舒服嗎？我送你去衛生所。”
“不用了，醫生救不了我。”林喬聲音蒼涼道。
是真的涼。她覺得剛那個廁所就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忍不了了，這種日子她一天都忍不了了。算了，死就死吧，總比這生不如死的活着強多了。
那狗策劃可真是太厲害了，游戲剛開局，她就認輸了。
不過林喬不覺得丢人，這苦換誰來吃都吃不下去啊。
“你到底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的，你先說說。”顧華垣耐着性子問道。
林喬這才偏頭看他。那雙圓潤的大眼睛直直的看了他片刻，一下子發光一樣有了神采，騰的一下坐了起來，“結婚！”
顧華垣：“……”
“對，沒錯，我們馬上結婚。”林喬覺得自己這靈機一動，終于想通了。
幹嘛等死啊，結婚不就完事兒了？
顧華垣看她活蹦亂跳的從炕上跳下來，就知道這人完全沒事兒。
轉過身不理他，過來将吃的擺放好，“既然沒事，就過來吃飯吧。”
林喬正興奮呢，哪裏吃得下。而且她剛還惡心呢，更不想吃了，“不行，先結婚，現在什麽都沒有結婚重要。”
顧華垣坐在桌子邊上，也沒管她，拿起一個黑面馍就啃了起來，邊吃邊看她。
“說話啊，什麽時候結婚。”林喬也坐在他對面，大眼看着他。
顧華垣将食物咽下去，然後問道，“怎麽突然着急結婚。”
林喬道，“不突然，我就是奔着結婚來的。”
“……”饒是顧華垣心裏想法多，這會兒也有些難以招架。
他大概從來沒見過這樣奔放的女同志了。
輕輕咳了一聲，“先吃飯，吃完我們談談。”
林喬不滿的噘嘴。談結婚竟然還講條件。
這要是在現實裏，她要是說和誰結婚，誰還不趕緊兒過來排隊等着？
果然npc沒有眼光。
她委委屈屈的，伸手拿吃的。手伸出來，卻愣住了。
她看看顧華垣手裏的黑馍，再看看桌上盤子裏剩下的兩個。
還有顏色複雜的雜糧粥。那是粥吧……
這些是吃的？吃了不會鬧肚子嗎？她現在可不想去廁所了。
林喬表示拒絕。而且在剛剛被惡心的嘔吐之後，她現在需要一些能夠打開胃口的東西來開開胃。
而不是倒胃口的東西。
那種肚子餓，但是又還覺得很想吐的感覺，這會兒讓她對事物比更加的挑剔。
她提示道，“其實人不舒服的時候，需要吃點好吃的東西才能恢複的更快。”
顧華垣看她滿臉嫌棄的樣子，頓時皺了皺眉頭，“中午就這些。你吃不慣？”
據他所知，現在很多老百姓都吃不飽肚子。去年困難的時候，還有人吃玉米杆磨成的粉呢。連紅薯皮都是好東西。
遠安雖然不是最困難的，卻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這位林小喬同志在資本家家裏工作，總不能指望和資本家家裏吃的一樣。
看到吃的哪怕覺得不好吃，總不會這麽嫌棄。
這看起來倒不像是資本家家裏的丫鬟，反而像是資本家家裏的千金小姐了。
顧華垣心裏一咯噔。
林喬道，“我之前在遠安招待所，他們都給我吃青菜肉片，喝蛋花湯，還有蔥油餅。”意思是你好歹也是未婚夫，就給吃這些？
顧華垣心道，人家那估摸着是最高的接待水平了。
安靜的喝了口雜糧粥，指了指黑馍裏面的雞蛋。“這個總能吃吧。”
林喬勉勉強強，“還行。”其實她不大喜歡吃水煮蛋，覺得沒什麽味道。除非鹵一下，鹵水還需要是那種老鹵才香。家裏之前的廚師做過一次，她覺得好吃，連吃了兩個。人總在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這會兒如果讓她再吃，她能連吃三個。
她回味着之前那種鹵蛋，邊咽口水，邊捏着蘭花指，小心翼翼的剝。
剝完之後，将蛋白剝開吃了，剩下蛋黃往裝饅頭的碗裏一放。砸吧砸吧嘴巴，總算是嘗到點熟悉的味道了。
可能是最近吃的好東西少了，這會兒哪怕是吃平時不怎麽吃的水煮蛋，竟然都比想象中的美味幾分。
然後眼巴巴的又看着顧華垣。
顧華垣道，“沒了。”
事實上一周也就只能分這麽一個雞蛋。
畢竟兵團人多，雞蛋又是稀罕物。平時攢好些天，才能吃上一回。
其他時間，都是打了蛋花湯，大家分着吃。
林喬面露失望。剛嘗了味道，這就沒了。頓時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顧華垣見她不動蛋黃了，問道，“這個怎麽不吃？”
“不愛吃。”林喬小時候吃雞蛋，被蛋黃噎過一次，從此以後只要吃蛋黃，就覺得一種被噎着的感覺。
第一次見到吃雞蛋不吃蛋黃的。
顧華垣以一種稀奇古怪的眼神看了眼林喬，然後将碗裏的蛋黃拿出來吃掉。
林喬：“……那是我剩下的。”頭一次被人吃剩下的東西，她覺得很別扭。
顧華垣喝了口粥，“總不能浪費。”
然後好奇問道，“你以前蛋黃不吃都扔掉？”
“那當然……那當然沒有。”林喬剛想肯定的回答，好在女人的第六直覺讓她猛的轉過彎來。
但是顯然在顧華垣面前，她那點小心思是藏不住的。
顧華垣開始覺得林喬像資本家家裏養的千金小姐，現在他覺得又不像。資本家家裏都養不出這號人物來。
林喬吃了點蛋白之後，肚子反而有了感覺，覺得更餓了。問道，“晚上吃什麽，下午還有吃的嗎？”
顧華垣搖頭，指着桌上剩下的東西，“就這些，晚上還不知道吃什麽。不過一般我們午飯是最豐盛的。”
聽到這話，林喬睜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東西。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就這，就這……這還算豐富？
“你不是連長嗎？”連長就吃這個？好歹也是個當幹部的，為什麽吃的還不如她在縣城招待所吃的好。
那會兒她可還是被懷疑的嫌犯。
顧華垣嚴肅道，“我們人民解放軍吃的都一樣。就是首都的司令員，也是吃一樣的。”
“……”
林喬不敢相信，軍官都過這日子，那她這個軍官家的未婚妻能過什麽好日子？
顧華垣吃完自己這份，看着桌上這份，問道，“你真不吃？”
林喬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饑餓戰勝了一切。
好歹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她可不能餓死了。等成功了，回去就好好吃東西。
再也不節食了。
她拿起一只黑馍咬了一小口，一點味道都沒有幹巴巴的，咽下去的時候，她感覺卡嗓子。完全咽不下去。胃裏的酸水還沒吐幹淨，這會兒又有了一股反胃的感覺。
但是在桌上吐東西實在不雅觀，她強忍着還是咽下去了，只不過還是幹嘔了幾下。
顧華垣：“……”
“不吃了，我不吃了。我真不吃了。”林喬紅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因為噎出來的，還是委屈了。也許兩樣都有。
特別是想到，別的軍官和未婚妻吃牛排看電影，她和軍官未婚夫坐在這裏吃黑饅頭。心裏就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這會兒她是真覺得自己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沒法過了。回家，她要回家。她保證以後再也不浪費糧食了。每頓一定吃的幹幹淨淨的。
顧華垣也沒再勸她吃東西，将剩下的東西拿過來吃了。
邊吃邊打量了一下林喬。
林喬安安靜靜的等他吃完最後一口粥，立馬問道，“現在可以談結婚的事情嗎？”
顧華垣站起來收拾碗筷，“現在還沒到時候。”
“那什麽時候到時候？”林喬急忙道。“明天？”多等一天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就當減肥了。
顧華垣看着她微笑，“最起碼要等你吃飯不想吐的時候。你身體現在不大好，養好身體再談其他。”
“我很健康！”林喬不高興的反駁道。
“吃飯吃吐了，全國都找不到一個。我聽說有一種病，叫做厭食症。和你這個症狀很像。”顧華垣認真道。
林喬心虛道，“這不是我的原因，這是東西太難吃了。”
“是嗎，林小喬同志，按照你的标準，可能你以前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我……”
林喬想起之前看的報紙。全國人都限量供應……她要是說是，會不會顯得很奇怪？“我當然不是。我們實行限量供應的！但是味道沒這麽難吃。”
這題她會。
顧華垣抿唇看她片刻，點頭道，“那也許是我們食堂的師傅做的不好吃。這樣，等我明天找時間去縣裏，給你買點糧食回來。你自己做。”
林喬：“……”這個大魔王太過分了！
等顧華垣端着碗筷走了，林喬就對肥貓道，“我不換號，我能換個未婚夫嗎？”
肥貓：“……”
顧華垣端着碗筷在外面借了隔壁家的水沖洗。
現在這邊吃水還是人工提的。他今天忙，還沒有存水，連洗碗的水都沒有。
王營長媳婦道，“小喬同志是不是很嚴重。要不怎麽還讓你出來洗碗。”
作為一名傳統思想的婦女同志，在她眼裏，上竈臺洗碗這事兒，那都是女人幹的事兒。只要身體還能下床，就不能讓男人操心。要不然大老遠的跑過來做什麽所以她認為，林喬肯定是病的下不來床了。
顧華垣道，“她暈車太厲害了，剛飯都沒吃一口。現在躺在床上呢。我待會去衛生所給她拿藥回來。”
“我就說了，肯定很嚴重。”王營長媳婦馬上道，“我家裏還有點梅子，讓她吃着緩緩。”
“這怎麽好意思呢。那都是你家小虎子的零嘴。”
“那混小子少吃點沒事。”王營長媳婦說着就進屋裏包了幾顆梅子出來。
顧華垣道了謝，然後将梅子揣兜裏。轉身又進了林喬這屋，将梅子放桌上。也沒喊林喬吃。就轉身離開。
林喬這會兒正繼續在床上躺着，聽到動靜眯眼看了眼，然後繼續躺着。
她現在就一個想法，少動，少吃，少上廁所。
……辦公室裏，顧華垣将正在看最近的開荒計劃書。
李文天問道，“和那位相處怎麽樣？聽說長的特別精神。”
“這麽短時間，也沒怎麽相處。”顧華垣道，又想到了中午那些事兒，他笑道，“給你講個笑話。她告訴我，她之前幹活的那家資本家家裏，人家千金小姐吃雞蛋只吃蛋白，蛋黃給扔了。”
李文天當即就被茶水嗆到了，“咳咳咳，就這做派，得被槍斃。乖乖，難怪要跑路。跑了也好，省的霍霍了糧食。”
顧華垣點頭，“說的對。”
下午，林喬又強忍着惡心，憋不住的去上了一次廁所。回來連酸水都沒得吐了。
她虛弱的抹着眼淚，“我忍了！”
“不就是要吃飯才能結婚嗎？我吃還不成嗎？”
她說着，鼻子吸了吸，聞到了一股酸甜的味道。然後發現味道是從桌上的紙包裏面發出來的。
她趕緊打開一看，是酸梅。
雖然做工粗糙，可好歹是零嘴。對于嘴裏沒味道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驚喜。
林喬趕緊含了一顆在嘴裏，酸甜的味道讓她心裏好受許多，想着這人還算不錯，還知道給她弄零食吃。
這麽一想，林喬突然又有些沒法接受，“完了，我堕落了。我竟然被一個男人用幾顆梅子給收買了。”不行不行，再待一下去，她可能都要一點底線都沒了。
等下午工作完成，顧華垣就端着一菜糊糊來了這邊的時候，林喬毫不猶豫端着碗，一邊強忍着流着眼淚，一邊喝了好幾口味道怪異的粥。
顧華垣道，“你現在胃口好許多了。”
林喬抹了把眼睛。“我好了，什麽時候結婚？”
顧華垣：“……”
他想了想，放下碗筷，一臉認真的看着林喬。
林喬也眼巴巴的看着他，等他回答。
顧華垣認真道，“林小喬同志，我不覺得你對我有感情，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一直要和我結婚？”
林喬想着，這是她能選擇的嗎？嘴裏還得回答道，“咱兩不是未婚夫妻嗎？不應該結婚？”
顧華垣道，“現在是新社會，講究自由戀愛結婚。當然，我也很尊重我母親為我定下的婚事。只不過，我認為，我們需要在互相了解，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礎之後，再慎重的做出結婚的決定。”
林喬立馬道，“我已經很慎重了。”她突然眯着眼睛，“你不會是不想和我結婚吧。”她被嫌棄了？！
突然有一種被雷劈的感覺。
自認為人見人愛的林喬沒法接受自己被人嫌棄的事實。
顧華垣搖頭，“我只是覺得還需要一點時間相處。這是對婚姻的負責。”
林喬無力的趴在桌上擺手，“不能相處了，”再相處幾天，她得玩完了。
“你必須給我一個準确的時間，要不然我，我撐不下去了。”林喬下巴擱在桌上，繼續一臉生無可戀。
俗話說望梅止渴，現在梅子都看不到了，林喬覺得自己可能會渴死了。
顧華垣依然搖頭，“抱歉。我還是保留之前的意見。”
林喬：“……！！！”所以，她這是被人騙了。
她都下定決心，忍着将這個硌喉嚨的東西吃下去了，這人竟然還不算話。這游戲boss是打定主意要把她逼死啊。
林喬實在忍不住了，扁嘴流下了一顆顆金豆豆。控訴道，“騙子，說好了我好好吃飯了就和我好好談婚事。騙子！”
紅彤彤的眼神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顧華垣：“……”想了想，站起來端着碗筷出門離開。走之前還叮囑道，“晚上早點休息，我明早給你送飯。如果有什麽事情，可以到隔壁找王嫂子。”
林喬都不想理他，大騙子！
顧華垣也沒繼續說什麽，關上門離開。
在知道有這麽一門婚事的時候，他并不抗拒母親為他定下的這門婚事。單位裏也不是沒有人經人介紹結婚。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
但是在互相了解，以及磨合之前，他并不準備接受這段婚姻。
特別是眼前這個林小喬有太多讓人可疑的地方了。在弄清楚之前，就更不可能談結婚的事情了。
哪怕是後面調查清楚她沒什麽問題，顧華垣也覺得還是要先磨合好。
他父親和繼母的這段婚姻，就讓他明白，在婚姻上面一定不能夠将就。
當初母親過世的時候，他才八歲。兩個男人把日子過的一團糟。繼母張文娟就是這會兒經人介紹出現在他父親面前的。
一個想着找一個依靠，一個想着找一個照顧家庭的，就這麽湊合在了一起。
但是沒想到，沒多久就發現十分不合适。
兩人在思想上，觀念上面時常碰撞。以至于他父親都很少回家。寧願在指揮室裏睡覺。
争吵，冷戰，是顧華垣對于這段婚姻最深刻的印象。
他覺得如果和林小喬結婚，婚後生活不會比他們好多少。這是沒法接受的。
至于之前他打算着沒磨合好，就給林小喬另外做出合适的安排，找工作，或者介紹合适的對象都行。現在他倒是沒考慮這個問題了。
只想着先調查清楚，然後再好好磨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