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本田前輩的女兒?誰管本田前輩怎麽樣……
幽靈先生頂着太宰治嘲諷的目光, 口氣不穩地質問:“你這是詭辯!為什麽不問妖怪僞裝成了哪個人?為什麽不問關于安倍晴明相關的問題?”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因為問那些, 幽靈先生一定答得上來,但本田前輩的事,幽靈先生八成都會忽略。”佐藤廣帶着征詢的意味看向太宰治,得到他肯定的颔首。
幽靈先生難以接受,“……你怎麽能确定我會忽略?”
“很明顯啊,幽靈先生就是故事當中安倍晴明那一類人。”佐藤廣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而我就屬于本田前輩那類人, 所以能深刻的感受到。”
感受到幽靈先生對平凡人的輕視。
太宰治略感驚訝,短暫的接觸中,佐藤廣始終表現出超乎常人的溫柔與耐心, 還以為他壓根沒有脾氣, 沒想到, 被踩到雷點時,也是會表現出反抗的。
為佐藤廣語焉不詳的話而心煩意亂,幽靈先生忍不住硬聲道:“安倍晴明是什麽樣的人,你又是什麽樣的人,把話說清楚。”
“嗯……大約就是精英和普通人的區別吧。”佐藤廣想了想回答, “看得出來,幽靈先生也好, 太宰也好,都是天生就很厲害的人吧。”
一人一幽靈都沒有反駁。
“但是我就不一樣了, 從出生起, 無論哪一方面,我都是不起眼的那一批人。”佐藤廣臉上挂着微笑,卻用着自嘲的語氣:“學習永遠考中等, 運動也一般,臉長的普通,身高不突出,總之,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所以?這有什麽關系?”幽靈冷眼看他。
“所以才會被幽靈先生稱呼為猴子!”佐藤廣不滿,“我又不是傻瓜,幽靈先生看太宰的目光和看我的目光是完全不同的。”
幽靈先生微怔,忍不住望向太宰治,被看者卻嫌棄地避開兩目相對。
“區別……我并未……”
“有的!”佐藤廣盤腿坐着,雙手杵在腿上,上半身稍稍前傾,“幽靈先生請誠實回答我,你所說的猴子,包括太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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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先生語窒,雖沒有明确表示過,但他下意識覺得太宰治、織田作之助等人與佐藤廣、村民們是不同的。
“看吧!”佐藤廣撇撇嘴,“幽靈先生就像一個身高特別高的人,像我這樣普通的人們在你的眼裏就只是一個發旋兒而已,至于我是叫佐藤廣、鈴木廣還是高橋廣,幽靈先生根本就不在意。”
佐藤廣一語切中要害,把幽靈先生自己都形容不出來的感受掰開揉碎,攤在面前。
動了動嘴唇,幽靈先生心情複雜地道:“你說得……算不上錯,我承認,對非能力者存在不喜,但我不會改變這一點。”
能力者本就該比非能力者更珍貴,世界是由優秀的人維持運轉,非能力者得認清自身的界限,聽從能力者的指揮,接受能力者的庇護。
幽靈先生如此堅信着,“……難道你認為不管人的素材如何,都該平等?”
太宰治神色沉下來,剛想要開口,被佐藤廣攔住。
“對我說這樣的話,幽靈先生可真殘酷……”佐藤廣半真半假地抱怨,随即正色直言:“在這個問題上,我自認為比兩位更有發言權。”
幽靈先生靜待他的回答。
“我,真的很——努力學習了,”佐藤廣沒頭沒腦地說道,為強調程度,拖長了字眼,“想要打好棒球,很——拼命練習了!但是,沒辦法,就算付出了很多,最終也只能得到普通的成果。而且,我很明白,今生恐怕都是這樣,用盡全力只能活成個普通人。”
“我會特別羨慕有天分的人,運動神經好的人,頭腦聰明的人,甚至是長得好看的人。幽靈先生覺得我沒有自知之明,察覺不到自己與太宰的差別嗎?”
幽靈先生回答不上來,太宰治深深地凝視着佐藤廣。
“我不喜歡被幽靈先生稱呼為猴子,不是覺得自己應該享受和太宰同樣的待遇……”佐藤廣低頭笑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自身的平庸,但即便平庸如我,也有為人生付出了全部熱情啊。”
“所以,我不想自己在幽靈先生眼中只顯示為一個發旋兒,而是希望顯示為我自己——佐藤廣而已。”
幽靈先生久久未動,“……抱歉。”
“不不不,是我投機取巧罷了。”佐藤廣撓撓頭,“還有一點,我總覺得站在高處的幽靈先生和太宰,都很可憐。”
這回出聲的是太宰治,“我?很可憐?”
“是啊,你們的眼中看到的,只有黎明時幾顆星辰,哪怕他們很閃亮,也沒有漫天繁星來得熱鬧呀。”佐藤廣指着天空漸漸出現的星星,“就像是岡垣村的村民們,還有我,我們看上去都只是個發旋兒,可若你們願意靠近一些看,每一顆都是不一樣的,比如本田前輩的女兒莉莉,就是個下巴尖尖的可愛女孩啊。”
一人一幽靈順着他的手指望去,點點璀璨嵌在穹頂之上,宛如無數只明亮的眼睛,好奇地觀察着人間。
太宰治心中的郁氣不知不覺散開了些,想要對佐藤廣說些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該道聲歉吧。
幽靈先生怔怔出神,“猴子也為人生努力過嗎……”
佐藤廣笑道:“對啊,幽靈先生沒有聽說過那句話嗎,村民B也有村民B的帥氣之處啊。”【注】
“……什麽話。”幽靈先生失笑,笑完後輕嘆一聲,“猴子們都如你這樣通透,我就不會痛恨他們了。”
太宰治眼中飛快閃過一絲警覺,開玩笑的語氣道:“幽靈先生這話,倒讓人以為,你回憶起了過去的事。”
幽靈先生不置可否,對佐藤廣道:“若你是故事中的安倍晴明,寫字樓裏的非咒術師不辨是非,不但不幫你,還要暗中謀害你,你會如何?”
太宰治目光逐漸冰冷,佐藤廣托着下巴思考,半晌才擡頭道:“看程度吧。”
“什麽意思?”幽靈先生不解。
“這還不簡單?就是看他們對你的侵害程度啊,法律上該怎麽說來着……哎呀不重要,反正意思就是,想打你的,你打回去,正當防衛嘛,想殺你的,那就嚴重了,屬于殺人未遂,得報警抓他們,讓他們坐牢好好悔改……”
太宰治驚訝地側頭,盯着身邊的人。
“……”幽靈先是一陣無語,接着突然開始爆笑,眼淚都笑出來了,“我以為你會寬恕他們……”
佐藤廣攤手,“都說了,你們別總把自己開除出人籍好嗎,大家都是人,你們也擁有不原諒的權利啊。”
如醍醐灌頂,經年的死胡同終于破開了前方的道路。
“不原諒……的權利……”幽靈先生癡癡地重複,“我也有不原諒的權利……”
媽呀,幽靈先生有點奇怪……佐藤廣忐忑地靠近太宰治,耳語道:“太宰,我是不是刺激到它了?”
太宰治含笑道:“現在才反應過來,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佐藤廣緊張兮兮地拽着太宰治的衣袖,“那怎麽辦?要不然,我背着你跑吧……”
“佐藤真過分,剛說過我們三個一起逃跑,怎麽轉眼間就要把我撇開?”幽靈先生打趣道。
被抓了個正着,佐藤廣幹笑着:“……啊哈哈,我說笑的,說笑的。”
“是嘛。”幽靈先生意義不明地道,面上不複之前的陰郁,取而代之的是種難題得到解答的暢快感,“佐藤廣,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夏油傑,是一名咒術師。”
啊,咒術師,多麽熟悉的稱謂……
佐藤廣深吸一口氣,把吐槽的沖動壓回心底,“夏油先生,很榮幸認識你,我是PK學園高三學生,佐藤廣。”
太宰治心中默默記下學校的名字。
咕嚕嚕嚕嚕……
腸胃哀鳴聲打破兩人重新自我介紹的溫馨場景,佐藤廣臉頰通紅,捂着肚子道:“對不起,我實在太餓了。”
想來也是,他們從中午就逃到樹林來,一直待到天黑,水米未進,不餓才怪,不過其中一個是幽靈,不用吃喝,一個常年餐不定時,習慣了忍饑挨餓,于是只有佐藤廣一個因腹饑苦惱。
太宰治靠着樹幹站起來,“怎麽能讓你餓肚子,我們回村子裏去,已經沒事了。”
佐藤廣用力搖頭,“那不行,村子裏的人都瘋了,回去會被打。”
幽靈先生起身,“不用怕,他們傷不到你。”
佐藤廣可信不過他們的大話,拽着太宰治的衣袖,“我不餓了,真的,就那一陣兒,過去就……”
咕嚕嚕嚕嚕……
“……就……就還是能忍。”佐藤廣恨自己肚子不給面子,主人都把牛吹出去了,聽話點能死啊。
太宰治垂眸盯着佐藤廣的碎發,忽然生出想要摸一把的念頭,“佐藤,我保證,村子裏已經安全了。”
幽靈先生補充道:“就算有不安全,等我們回去,也能讓它變安全。”
你們在這兒給我演《一拳超人》嗎……
神态裏透着的“敵人再強大,一拳就能解決”的強大自信,是漫畫給你們的嗎?
佐藤廣拍着胸口安慰自己,“原諒他們,佐藤廣,他們只是中二病而已……”
站着的人和幽靈對視一眼,結果兩看相厭,同時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與此同時,村子裏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織田作之助和國木田獨步在被墓地被村民們圍攻,好不容易在不傷害村民的情況下逃離現場,回到住處就碰上了中原中也與中島敦。
雙方為了尋找太宰治而決定暫時合作。
然而,被中原中也放走的村民卻不懂得就坡下驢的道理,回去之後反倒集結全村的人,又一次把偵探社的臨時住所給包圍了。
那時天已擦黑,村民們有的帶着燈,對着房子亂照一通。
坐在起居室談話的四人同時沉默下來,中原中也身上冒起一層紅光,滿臉的煩躁,“敦……”
“請等一下!”國木田獨步搶先一步,“我們的敵人是屍鬼,傷害村民們只會徒增罪惡……”
“罪惡?”中原中也下巴擡起,“你當在對誰對話?”
港口Mafia就是罪惡的代名詞。
國木田獨步提起心,“但是,殺了他們并沒什麽好處……”
“啊?他們吵得我心煩。”中原中也眯着眼睛望向窗戶射進來的光斑。
中島敦起身往外走,“中原大人,我會立刻處理好。”
國木田獨步立即追了過去,中原中也坐着不動,對面的織田作之助也不動。
十數秒後,外面兩人同時喊道:
“中原大人!”
“織田前輩!”
室內兩人不約而同奔向外面,趕到下屬/後輩身邊。
眼前的場景令人震驚。
黑夜中走來許多身穿麻布白衣的人,膚色慘白不似活人,陸陸續續走近,露出村民們十分熟悉的相貌來。
“爸爸……”
“奶奶……”
“寶寶……”
村民們反應各不相同,有的驚喜交加,沖上去與親人抱在一起,有的惶恐不安,步步後退想要逃離。
“你已經死了……別來找我……”
“鬼!有鬼!”
中原中也蹙眉望着面前的鬧劇,“屍鬼?”
國木田獨步被它們驚人的數量吓得臉色不好,“恐怕就是它們,沒想到有這麽多……”
“哼!挨個兒幹掉就是。”中原中也硬邦邦道。
中島敦俯身前躍,落地時化作巨大的白虎,大吼一聲沖進人群。
村民們驚叫着逃竄開來,白虎瞅準白衣服的,一爪撓得那人皮開肉綻。
幾乎是下一刻,屍鬼身上的傷口開始恢複,幾息之間就變回完好無損。
“啧!”中原中也表現出不悅。
織田作之助舉槍瞄準最近的屍鬼,天衣無縫發動,腦海中瞬間變幻出數種可能性,然後一槍正中屍鬼的心髒部位。
屍鬼仰面倒下,再也沒有動彈。
“原來如此,只有擊穿心髒才能徹底殺死它們。”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