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懷念的
栗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唯一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店門口才轉移回來,疑惑地在思睿的對面坐了下來,她敏感地覺得兩人之間像是發生了什麽,但又不知如何開口,醞釀了半天,才語氣輕柔地問:“師兄,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她弓着背趴在桌子上,用那種無辜的眼神關切地盯住他。
眼前的人依舊沉默,栗子瞟了一眼被他壓在手下的策劃案,一塊空白的地方早已被他塗成了黑壓壓一片,留下幾道顯眼的筆痕。
他終于開口了,依舊低着頭,可是那語氣無精打采的:“我一會兒臨時有事,你晚一些直接發我郵箱吧?我幫你看。”
這聲音低沉無力,跟他往日裏中氣十足的聲線完全不符,這哪是平時熱情開朗的張思睿,栗子心中默默地犯嘀咕,但也不去說一些毫無用處的寬慰話,“好,沒問題。”
她覺得在這個時候讓他靜一靜也好,便隔着桌子伸手探到了自己的書包,斜挎在肩上,徑直出了咖啡店。
而心情低落的唯一這時正漫無目的地在大馬路上溜達,她腦海裏反複回憶起張思睿剛才的舉止神态,心裏蠻不是滋味的,別看他往日裏嘻嘻哈哈得沒個正形,其實一直都很重情重義,腦子裏裝了許多事,難過了也不喜歡罵罵咧咧去發洩,只是一個人在心裏不停地積壓消化,等到新鮮的事情将原有的怨氣驅逐出去。
她看到前方不遠處擺放了一排石凳,便不緊不慢地踱過去舒服地坐下來,雙手撐在凳子兩端,将雙腿懸在半空中晃啊晃,晃啊晃,過往的記憶也仿佛在她眼前緩緩地鋪展開來……
唯一生于1995年,自記事時,就從未親眼見過自己的父母,只是在家中老式高低櫃的公文袋裏無意間看到過父母的黑白結婚照,兩人的相貌經過腐蝕都已經模糊不清了,但這是從小到大她唯一堅信自己和外公外婆有血緣關系的證據。
當然,每年過了除夕,她都會收到一份來自素未謀面的爸爸媽媽的新年禮物,一個系着粉色蝴蝶結的巨大禮盒裏,安靜地躺着一身漂亮的新衣,內附一封字跡隽秀的卡片:祝我的唯一新年快樂!落款:愛你的爸爸。寄件人和地址總是無一例外被有心人抹掉,但唯一從未過度追問,她也像是早有預感似的,才不願讓自己去親手摧毀那個美麗的夢。
所以唯一從小到大都是外公外婆撫養長大的,她跟了外公的姓,而名字中的“夏”是奶奶的姓,兩位老人只是想要告訴全世界,他們唯一的外孫女是自己心目中的“獨一無二”,即使沒有父母的庇佑,兩位老人也會給她最好的關懷。
唯一跟張思睿高中同班三年,也僅僅只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他家境富裕,父親是一名建築師,畢竟在信息技術還未風靡的八零年代,國內能考上大學的人寥寥無幾,而張爸爸就是其中一位,這也恰恰改變了他的命運,一出來便在深圳一家聲譽較好的建築公司入職。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張爸爸不得不常年奔波各地,張媽媽一年有四分之三的時間跟着他在各地跑工程,主要是為了能讓他下班之後吃到熱乎飯。
思睿的小學是在大城市讀的,但是因為戶口暫時沒轉正,再加上父母一來二去一忙起來也沒時間照顧他,于是他初中便轉回到市裏的私立中學就讀,跟爺爺奶奶和弟弟一起生活,可那個時候唯一和思睿還不怎麽認識。
等到他上了高中不久,也算是機遇巧合,爸爸剛好在本地有一項大工程,便在高二時在小鎮裏住了大半年,也就是高二那年除夕,她第一次正式見到張爸張媽。兩位大人十分喜歡唯一,對她也是贊不絕口。
思睿不同于唯一這種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他平日裏穿着講究,講着一口粵語味兒的蹩腳普通話,在外人看來,他像是鄰居婆婆口中花錢大手大腳的小公子,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而自己的外婆也恰恰多少受了別人的影響,時常對思睿沒好氣,反倒是外公,每次在馬路上偶遇思睿,都會柱着拐杖艱難地邁着小碎步踱到他的面前,笑嘻嘻地摸摸他的頭,引得思睿都有些害羞了,事後常常在唯一面前誇贊老人的和藹可親。
可是稀奇的是,瑾瑜是外孫女的朋友中唯一一位兩位老人同時認可的小男孩。那個比唯一大兩歲卻只高一屆的男孩,從小到大都是小鎮上的中年人口中出了名的“別人家的孩子”,乖巧紳士,這幾乎是所有家長渴望擁有的下一代,這估計跟他出生于書香門第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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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夏季午後,剛剛午睡醒來的外公時常會柱着拐杖到街上散步,就在十字路口附近的小廣場,他會跟十多個年紀相仿的老頭老太太坐在臺階上閑聊。
那時候小鎮上基本都是獨家院,頂多蓋兩層小樓,街道寬闊幹淨,熱鬧非凡,兩旁種植着蒼翠挺拔的青松,有不少騎着自行車在行人裏穿梭的小女孩,時常露出戰戰兢兢的驚恐模樣,生怕撞到別人身上,也有滾着鐵圈在大街道上橫沖直撞的小男孩,一不小心就将鐵環滾到過往的行人腿上了,只能飛快地跑過去撓着頭弓着腰偷笑着說“抱歉”。
每到周末,思睿就會跟外公在街道拐角的石頭堆裏撿兩塊磚頭,拿出他塞在口袋中的象棋下起棋來,這一待就是一下午,而唯一有時會坐在邊上聚精會神地看書,時不時地聽聞他們倆或懊悔或興奮的聲音,無奈地搖搖頭。
所以對于思睿來說,唯一的外公是特殊的存在,像忘年之交一樣的存在。
這一晃就五年了,過去單純幸福的歲月轉瞬即逝,一絲一點的幸福感撲面而來,讓唯一的內心卻不知覺地被17歲的思睿一點一滴侵占,有些好,時不時都講求後知後覺啊!
兀的,一輛卡車從唯一面前駛過,輪胎與地面摩擦着發出刺耳的噪聲,唯一轉過身來掃了一眼操場,即使到了寒冷的大冬天,還有男生穿着一件單薄的毛衫在球場上打球,籃球架旁的大白熾燈前飄着細細碎碎的灰塵,将他們額前帶着汗水的面龐照得略顯昏黃,北風在耳邊“呼呼”咆哮着,唯一拽了拽大衣,将扣子扣起來,嘴角微微揚起,現在她覺得,她跟外公外婆、跟張思睿、甚至跟顧瑾瑜和廖錦熙在一起的細碎時光,都值得被一再地咀嚼緬懷。
所以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要感謝相遇一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