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
Chapter 4
煌帝國第一皇子練紅炎殿下統一極東平原得勝回朝,在旁人看來正是該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時候,可偏偏皇子殿下自慶功宴後,就放着安逸舒适的王府不住,回了軍營再不出來,讓一幹想要結識皇子殿下、一睹皇子殿下尊容的大小權貴鞭長莫及。人們摸不着頭腦,只好道是皇子殿下勤勉自律。
(自以為)知曉內情的好部下周黑惇和李青秀看着自家少主每天在軍營裏無所事事,把他那些古怪的托蘭文竹簡翻來翻去,不由地為自己不能替少主分憂而心生慚愧。于是兩人湊在一起,商量着怎麽才能讓少主解開心結。
樂禁看周黑惇和李青秀面有虛色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就把他們糾了出來。兩人一合計,樂禁的腦子比他們好用,就把他們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了樂禁。
“少主跟洛殿下?”樂禁摸着圓潤的下巴皺起眉,“要說洛殿下對少主有心我信,但少主不像會憂心這點小事的人。他想納就納又不會被說三道四,更別說洛殿下隸屬少主,本來就是少主的人。”
樂禁對周黑惇和李青秀的看法表示出極大的質疑。聽樂禁這麽一分析,兩人也覺得有道理,但他們少主确實是回了趟王府後開始變得異常的,這又要怎麽說?
“不會去王府打聽一下嗎兩個蠢貨!”樂禁雖然這麽教訓周黑惇和李青秀,其實自己也有些底氣不足。少主的行跡豈是他們可以打探的。
一同開始心虛的三人最後想出一個“好辦法”,打着替他們少主尋找丢失的劍飾這個幌子騙老實人炎彰去了王府,并再三交待他要留意洛殿下的表現。
洛子娴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醒來把頭天晚上的各種無禮行徑忘了個幹淨,連心情都豁然開朗不少。雖然她發現侍女們的态度似乎更加微妙了些,但她把原因都歸結于回了軍營再不出來的練紅炎。
然而炎彰的出現讓洛子娴意識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發生了一些事态嚴峻的狀況。
炎彰為人忠厚不善掩飾,洛子娴拐彎抹角地問了兩句,就把他不是受命于練紅炎、而是被樂禁囑托等情況探聽清楚。假裝沒有注意到炎彰觀察她的舉動,洛子娴不動聲色地送走炎彰,然後叫來分配在她住的別苑負責照顧她起居的侍女汀蘭。
“慶功宴那天晚上……”洛子娴刻意放緩了語速,果然,汀蘭聽到後神色一緊,把頭垂得更低。
“我似乎喝多了,掉了東西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
“不知洛殿下掉了什麽?”
“是紅炎大人的劍飾,紅炎大人交給我代他保管,弄丢的話我會很過意不去。”
“奴婢不曾見過……”汀蘭很是糾結了片刻,才一狠心一咬牙說了出來,“洛殿下當晚一直在庭院喝酒,皇子殿下回府後也去了庭院,奴婢等都退下了,是皇子殿下将洛殿下送回屋的,所以……”
“當時弄掉的話紅炎大人會發現啊,我知道了,謝謝你,你去忙吧。”洛子娴柔柔一笑,一聲“謝謝”讓汀蘭惶恐地連聲道不敢當。
待汀蘭退下,洛子娴才敢卸下強自鎮定的僞裝。
洛子娴撫額嘆息。太糟糕了,糟糕的她不敢去猜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她該怎麽做才能讓事情收場?
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男人,真要說他只是為了避開她才躲在軍營不出來,洛子娴也不敢信。她不過是個用着順手的屬下,不敢托大以為自己能左右練紅炎,練紅炎也沒有重視她到會考慮她的想法、以她為先自己後動的程度。
練紅炎滞留軍營必然有他自己的考慮,但洛子娴只能說大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她不敢斷言練紅炎一點沒受她的影響。
酒後吐真言。不一定說中,卻又不能不多想。若她把那點兒自己不願承認、不敢承認、無數次想扼殺在心底的小心思說了出來,她又該怎麽去面對練紅炎?
該躲起來逃避的人不是她才對麽?可她反而得去勸那個自有主張難以說動的男人。
罷了,誰讓她是這種立場,不管多想退縮,她都必須去見練紅炎。早晚要面對的,又何必拖延。
洛子娴将那些頹唐的情緒整理好藏起來,拍拍臉頰振奮精神,脫下王府裏華麗卻繁複的衣裙,換上平日裏穿慣的簡潔裝束,出門對驚訝不已的汀蘭明豔一笑。
“給我備馬。”
“诶?等等,洛殿下!已經過酉正(下午六點)了,您明天再出門……”汀蘭小跑着趕上快步向前走的洛子娴,想勸住突然着魔似的她。
“我有急事找紅炎大人,不必多問,立即去備馬。”
“……是。”
果然練紅炎的名頭就是好用!
話分兩頭,這邊炎彰離開王府回到位于帝都西郊的軍營,立即被樂禁、周黑惇、李青秀拖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圍住,詢問他觀察出的情況。
炎彰誠懇地表明洛殿下很正常,和平時在軍營裏見到的一樣正常。
“那女人沒問題,少主又是怎麽回事?我們該怎麽辦?”李青秀對這理不清頭緒的事态有些焦躁。
“我告訴你們怎麽辦如何?”帶着怒意的聲音突然出現,讓四人俱是一悚,立即退開站成一排,在發怒的練紅炎跟前跪地行禮。
借着炎彰高大魁梧的身軀掩過自己,聽到幾個忠心的部下無視軍紀假傳他的命令,練紅炎不是一般的惱怒。僭越可定死罪,這是他帶出來的部下該犯的事嗎!
“炎彰留下,你們三個,四十軍棍,滾!”
樂禁、周黑惇、李青秀乖乖滾去受罰,炎彰惶恐地獨自面對陰沉不語的練紅炎。
“少主……”您給個痛快如何?
“你見了子娴?”
“是。”炎彰把整個經過據實交代,交代完發覺少主淩人的殺氣減退了些。
敦厚老實的炎彰把腦袋裏快要浮上表面的想法按了下去,他不應該明白太多。
“雖然不知者無罪,但終究也犯了軍紀,減半吧。”
洛子娴到達軍營時,四人的軍棍剛打完。
執行杖刑的士兵們根本不知道四位大人犯了什麽,依然盡職盡責地把他們打了個狠。
洛子娴看見這場面一驚。合謀三人加上執行一人都在,才跟她有所交集就被打了,這是給她的下馬威?
難道她向練紅炎傾訴的是破國之恨?她好像沒那麽恨練紅炎,練紅炎也不至于計較這種他以前從不在意的東西吧?
不對不對,她來軍營只是臨時起意,練紅炎怎麽可能料中,這個跟她沒關系的。
洛子娴晃了晃腦袋,把多餘的慌亂丢掉,不作他想直接去了演武場。按照慣例,這個時間練紅炎是在演武場,結果洛子娴卻撲了空。
在房間看竹簡嗎?
洛子娴退縮了一下。要去嗎……練紅炎的房間。
洛子娴還是去了。既然來了,她想一鼓作氣,這一次逃開,下一次……她哪還有勇氣再來下一次。
練紅炎的房間在他處理軍務用的節堂旁邊,獨立成院,從後門進可以繞過軍事重地閑人禁止的節堂。洛子娴在門口站了片刻,又一次整理情緒,把紛亂的思緒都摒棄,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然後那口氣就憋在胸口,把洛子娴的臉漲了個通紅。
“紅紅紅紅……紅炎大人!您在幹什麽!”
練紅炎赤着上身,正提着水桶從頭往下澆水,結實勻稱的身體被水打濕,顯出異樣的精壯與陽剛之氣。
洛子娴迅速轉身掩面。她若是沒換衣服就好了,宮裝寬大的衣袖能讓她把整個腦袋都藏起來,逃掉這尴尬的場面。
練紅炎倒是反應平淡,實話實說回答洛子娴的問題:“我在洗澡。”
“洗、洗澡為什麽要在院子裏啊!”
“離水井近。”
“诶?冷水洗嗎?不對不是這種問題啊,在院子裏會、會、會……”洛子娴說話哆嗦,打了好幾個磕兒也沒說出來。
“你覺得還有別人敢直接闖進來?”
練紅炎話裏帶着調侃的味道,讓洛子娴一個恍惚,這個談話的走向是不是不太對?
雖然心裏有些發毛,但洛子娴此時沒有餘力顧及那麽多,臉想要燒起來似的發燙,而練紅炎還揶揄她。
“對、對不起,紅炎大人!平時都是紅炎大人傳召我,養成這種不敲門的惡習,我會注意改正的!”
“嗯。”練紅炎應下,看着還傻站在門口只顧羞澀不知道逃走的洛子娴,在腦中盤桓數日的念頭比以往都要清晰的浮了上來。
“子娴。”練紅炎的聲音突然放低,讓洛子娴打了個激靈,連忙應“是”。
“出去。”
“诶?對不起,紅炎大人!”經練紅炎提醒,洛子娴才悔悟她早就該逃了。
“過一刻鐘再進來。”練紅炎在洛子娴開逃之前又補了一句。
“還要進來嗎?”洛子娴的聲音又開始打顫了。
“你不是有事找我?”
“我、我稍後再來跟紅炎大人請罪!”洛子娴落荒而逃。
看着洛子娴驚慌逃竄的背影,練紅炎突然覺得近日的煩悶一掃而空,心情甚是暢快。
于是跑出門還不到二十米的洛子娴就聽後方傳來一陣痛快淋漓的大笑,她覺得她好像也挨了軍棍,整個人都不好了。
練紅炎戲弄人,太可怕了。
一刻鐘後,練紅炎換了身簡單随意的常服,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看竹簡。洛子娴坐在下首,拼命地用喝茶來掩飾自己的緊張不安;她一看向練紅炎,腦子裏就滿滿都是他被水打濕的身體,仿佛有着蠱惑她的魔力,灼燒着她的理智,讓她無法思考,別提冷靜下來跟練紅炎交談。
“子娴,你亂了方寸。”
洛子娴心頭一顫,猛地擡頭看向練紅炎。練紅炎沒有看她,仍低着頭氣定神閑地看竹簡。
不知怎的,練紅炎簡單一句話,竟讓洛子娴心中怎麽也控制不了的浮躁漸漸平息。
“紅炎大人說的是,子娴今天的表現确實很混亂很糟糕。”
洛子娴不由苦笑了一下。
“害怕是嗎?”
“是呢,今天對自己用了很多個‘不敢’。還以為真的鼓起勇氣了,沒想到騙過自己,卻被紅炎大人一眼識破。”
洛子娴清楚的感覺到,她正在慢慢找回平日裏內心安定的自己。
她害怕自己醉酒後将心事抖露給練紅炎,害怕跟練紅炎把事情說開,因為她害怕不得不與練紅炎分道揚镳,害怕,失去練紅炎。
洛子娴終于肯向自己承認,她愛練紅炎,愛這個自己幫着一手毀滅祖國的男人。
從一開始洛子娴就沒有期待過什麽,練紅炎的态度也讓她堅定了不能抱有期待,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被這個男人吸引,一點一點的,直到無法自拔。
作為謀士為練紅炎排憂解難,在他身邊,被他信任着,洛子娴對這種現狀是滿足的,她害怕失去這一切。知道自己很可能在練紅炎面前醉酒失言,洛子娴惶恐不安,以至于行事慌張亂了陣腳。
可她沉溺于考慮自己,忽略了練紅炎不是她能糊弄過去的。
她跟本不需要胡思亂想那麽多,沒頭蒼蠅似的亂撞。練紅炎自有他的決定,無論是已經知情還是現在聽她坦白,都不會改變練紅炎的決斷,她明白的。
這個男人擁有明晰的決斷力和牢不可破的意志,她愛着他這一點,并為此安心不已。
“是子娴作繭自縛了,紅炎大人。”
洛子娴雙手握拳相扣橫于胸前,單膝跪地鄭重地給練紅炎行禮拜謝。
“起來吧。既然能好好說話了,我就開門見山地問。”練紅炎擡頭看了洛子娴一眼,見她淺笑着等他發話,複又低頭将視線收回竹簡上。
“子娴,做我的女人,你可願意。”
“诶?”洛子娴眨眨眼睛,“紅炎……大人?”
這是哪裏不對?
“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回王府?”練紅炎終于把那卷他根本沒放心思的竹簡收起來,支起下巴看向洛子娴,“在王府看着你,我會忍不住對你出手。”
“不,等等,紅炎大人……”您是要把我今天所有推斷和猜測全盤否定嗎?不對現在已經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了!
洛子娴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她這個小動作練紅炎看在眼裏,起身繞過書桌朝她走去。
“等等,紅炎大人,我……”
這一次,洛子娴有意識地主動向後退,可練紅炎步步緊逼,眼看退到門邊,洛子娴果斷決定先逃走再說。
她愛練紅炎,但這麽糊裏糊塗跟了練紅炎,她無法認可。
只是,逃得掉嗎?從練紅炎手裏?
練紅炎動作流暢到洛子娴沒看清楚,總之她現在被練紅炎用右手扣着下颌,脊背抵上前一秒才重重關上的半扇木門,門上的窗格和雕刻硌得她生疼。
“我這些天考慮好了,子娴。”練紅炎左手按在洛子娴耳邊,微微俯身靠近。
“我很想要你,如果你不願意,趁我現在還冷靜,逃到我追不到的地方去,記得逃快一點,我不會計較,随後我會為你安排生計。”
“紅炎大人還真能用這麽平淡的語調和面無表情的臉色說‘想要你’這種話。”洛子娴無奈莞爾,“若紅炎大人真心願意放我走,剛才讓我逃就好了,何必抓我。”
“因為我話沒說完。”
“……”她能不能給他一巴掌?
“那現在呢,說完了?我可以問問題嗎,紅炎大人?”
“可以。”
“紅炎大人是什麽時候對我産生想法的?”
“你醉酒那次。”
“是我說了什麽,才讓紅炎大人……”
“你醉酒的樣子很誘人。”
練紅炎的直白讓洛子娴紅了臉,羞赧地別開頭。練紅炎也不在意,放開洛子娴的下颌掌心覆上她的臉頰,再次靠近了些。
“但你說了在我身邊很痛苦,所以我讓你選。”
“啊?”洛子娴哭笑不得,這男人不打仗的時候真是呆得沒譜。
“紅炎大人,您以為我在痛苦什麽?”
“我毀了洛。”
“那個時候我不就說過了,國家只是一種形式,若要憎恨您這個,我得先憎恨自己。讓洛毀滅的只會是洛的民衆,只要他們還頑強的活着,洛就不會死亡。”
練紅炎盯着洛子娴看了片刻,就在洛子娴以為說動了他他肯松手的時候,練紅炎強硬地把她的臉扭轉,俯身貼到不能再近的程度,四目相對。
“你不反對是嗎?”
轉移不了他的視線啊!
那就承認吧。該說的都說清楚,想知道的也都有了答案,雖然有些倉促,心理準備稍有不足,但也只能是這樣了吧。
洛子娴雙手搭上練紅炎的肩,仍有羞澀地妩媚一笑,嫣然無方。
“子娴心甘情願。”
作者有話要說: 雖說更的晚,好歹比較肥= =
子娴的情緒波動幅度比較大,寫的很糾結,希望不會突兀
雖然配這一章氣氛不搭,但我一定要放出來
大高手書的這張小小的炎哥快把我心疼哭了,差一點寫不下去甜的想寫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