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笛MAGI]炎語

第3章 Chapter2

Chapter 2

洛公主子娴私下面見煌帝國第一皇子、東征統帥練紅炎，被練紅炎收于麾下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天華都沸騰了。

燕和楚有民衆表示“洛原來還有個公主嗎”，有民衆對洛子娴未戰先降的怯懦行徑不屑一顧，也有民衆從洛公主主動歸降轉而擔憂本國的未來。

洛的民衆一方面嚴厲聲讨初來天華戰場就染指他們公主、厚顏無恥如斯的練紅炎，一方面對公主的歸降表達出極度的憤慨。

然而民衆的呼聲終歸只是情緒化的，更加嚴重的戰略性問題則擺在洛、燕、楚三國國君和将領面前。他們才是真的憂心如焚。

洛已經習慣了依賴魔法，突然聽聞給予魔法輔助的公主搖身一變成了敵人，昔日他們的助力即将變成收割他們生命的利器，洛的将領們信心士氣先散了大半。一旦開戰，士兵們必然會發現他們的戰鬥力不及往日，若是膽怯軍心渙散，後果更是可怕。

燕和楚原先各自打着小算盤，指望把有洛子娴魔法輔助的洛先推出去與煌帝國大軍厮殺、而後漁翁得利。如今不僅是沒有便宜可占，他們恐怕也自身難保。

深切感受到濃濃的威脅，洛、燕、楚各是焦頭爛額。終于，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方法。

天華三國的震驚沒有感染駐紮在天華的煌帝國軍隊，洛公主歸降于他們的皇子大人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遠不如今天午飯是什麽來得重要。不知是不是練紅炎的人品太過可靠，又或者将士們覺得對象是他們的皇子大人，不放心也沒什麽關系。

洛子娴被分配了一個單獨的小帳篷，每天的飯食用品按軍中規格分配，沒有優待也沒有苛待。雖然會被士兵們好奇地打量，但比起洛子娴先前設想的境遇已經好之又好。

在那一天的談判結束、練紅炎答應收留她之後，洛子娴已經三天沒見着練紅炎的影子，每天就窩在帳篷裏無事可做。想來也是，練紅炎必是要确定了天華三國對她歸降的反應才會召見她，讓她去實現她“最快速度平定天華”的價值。

“洛殿下，少主要見你。”這不，周黑惇來傳令了。

“是，我這就來。”

練紅炎不在帳中，洛子娴跟着周黑惇爬上一個小土坡，練紅炎正站在最高處向遠處俯瞰。

天華是一片平原，地勢起伏都不大，站在坡頂倒是能望見前方一片開闊的地界。但臨近天華與煌帝國的交界，因為多年戰亂這裏早已無人居住，只有荒廢的土地，洛子娴真不知道練紅炎專心致志目不斜視地看個什麽勁。

或許練紅炎透過眼前的一小方土地，心中正矚目着不可丈量的天下。

洛子娴有些自嘲的想。

是啊，她不正是因為這個男人有野心，又有與他的野心匹配的能力，才不惜與父兄斷絕關系、不惜背上罵名，也要趕在事态明朗之前，保下洛族上上下下數萬條性命嗎？

周黑惇咳了一聲，打斷了洛子娴的思緒，也讓前方的練紅炎回過身來。

看着練紅炎閑散的不在狀态的表情，洛子娴一口氣郁結在胸口。

這男人只是在發呆嗎！

洛子娴開始深切地懷疑自己對練紅炎的認知，那些事跡在反複傳遞後或許已經失真，她不能根據自己臆想的印象來判斷練紅炎。就像談判的時候，她以為他行事謹慎缜密，一定會搜羅天華各國大大小小的情報，結果卻讓自己鬧了笑話。

不管天華平定以後，練紅炎會如何處置她，既然這段時間作為臣下，她就得真正認識這個男人才行。

整理好思緒，洛子娴恭敬地行禮，單膝跪拜。

練紅炎從發呆狀态切換回來，定了定神，讓洛子娴起來，又吩咐周黑惇退下。

“洛公主是否想過，你的歸順會讓天華三國團結起來，統一戰線對抗煌帝國？”

“妾身想過，而且妾身以為，除非願意直接歸降，否則這就是洛、燕、楚不得不走的唯一選擇。單憑一國，誰都無法與煌帝國抗衡。”

“這麽說來，洛公主說自己是最快平定天華的方法，就是認為三國聯合比起各自為營，煌帝國能贏得更快？”

“沒錯。洛、燕、楚征戰已久，所謂的聯合也是面和心不合，單是誰來統領恐怕就争執不下。比起逐個擊破，一舉拿下天華不僅減少了征戰的次數，也避免了深入天華腹地後後方不穩的危險。”

練紅炎不可能沒考慮過這些就簡單地留下她，但練紅炎不點出而要她來說明，洛子娴權當他在試她的深淺，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那洛公主可知，被推出來統領天華的，是洛王。”

“妾身……也曾想過。妾身父兄以及燕、楚族王還看不清形勢，以為先消耗別國，最後可以漁翁得利。父親怕是被燕王、楚王聯合施壓，又因為妾身之故，才不得不應下吧。”

“你又怎知不是洛王所願？”

“擊退煌帝國自然即可一統天華嗎？這時候，這種空想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如果洛王有洛公主看的通透，現在站在這裏的就不是洛公主了。你祈願不傷百姓、不屠戮無辜，但戰場之上我不會留情。”

練紅炎居高臨下地俯視洛子娴，淩人的氣勢像是利劍刺穿心髒，把她那點兒小心思都剖開了攤出來。

洛子娴雙手握拳相扣橫于胸前，垂頭不去對上練紅炎的視線，重重答了一聲“是”，出口的聲音低沉的不像她。

練紅炎收斂了殺伐之氣，沒有下一步的命令，走過洛子娴身邊時，披風揚起的一角擦過洛子娴的胳膊，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深深躬下了身體，脊背僵直，驚出一身的冷汗。

想要為父親開脫，終究還是失敗了。她只求留父兄一命，因為他們的身份，練紅炎不願意啊……

兩個家人和數萬的族人，她已經做出了選擇，練紅炎不允許她魚與熊掌兼得的貪心。掌握着那樣的魔法也于事無補，這天下之事，她終究無能為力。

大概是相信了洛子娴的意志足夠堅定，第二天，練紅炎召見洛子娴，跟她探讨關于洛國的布防。

洛的幾個重要關卡上都設有魔法陣，根據煌帝國軍隊中的魔導士所言，那些魔法陣都有上百的命令式，除非一舉破壞，否則很難解開。

這些魔法陣曾經給煌帝國的軍隊造成很大麻煩，練紅炎本打算下一次進攻時派周黑惇作為先鋒，破壞魔法陣，現在倒好，設下陣法的洛子娴本人倒戈，一切都好說了。

洛的國土與煌帝國接壤，三國的軍隊大半集中在洛與煌帝國開戰，這讓洛子娴發揮了比練紅炎預計的大得多的作用。

明明應該是養尊處優的公主，洛子娴卻對整個洛的地形非常熟悉，甚至連哪個村子已經荒廢都一清二楚。巧用地形，加上洛子娴頗有計謀，練紅炎對她改觀重用，本就強勢的煌帝國大軍更是如虎添翼，一路進軍勢如破竹，“煌”的旗幟轉眼間席卷整個天華。

洛子娴的确是以最快速度平定天華的方法。方法奉上，會不會用、用的效果好不好、究竟能用多快的速度拿下天華，還要看練紅炎的本事。

而練紅炎就用短短的五個月證明了他的實力。

來到天華戰場之前，練紅炎成功攻略第了29迷宮【亞斯塔祿】，但他都沒用上魔神的強大力量，天華就已經匍匐在了他的腳下。

洛子娴站在洛王宮的城牆上，看着王宮廣場上陳列的屍體，以及伏在屍體上顫抖痛哭的人群。

練紅炎遵守了承諾，除非戰場上無法顧及和必要之時，沒有傷害洛的任何一個人，即使如此，依然有過千數的将士死去了。

一具一具屍體排列在廣場上，黑壓壓地，氣氛沉重得要壓死人。

不知是誰眼尖地注意到，喊了一聲：“是公主！公主在宮牆上！”

伏在屍體上痛哭的人群紛紛擡頭看向洛子娴，然後，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悲鳴與憤怒的責罵。

洛子娴聽了聽，左右不過是怪她害死了這麽多“無辜”的姓名，是她害得他們國破家亡。

嗤笑一聲，洛子娴用魔法放大聲音，對着憤怒的人群開口：“你們真的是洛的子民嗎？”

人群因為洛子娴的發話和莫名其妙的提問漸漸安靜下來。

“我問你們，燕死了多少人？楚又死了多少人？不能回答我嗎，是不知道還是不敢回答？我向煌帝國倒戈，才交換來你們的性命，否則你們連在這裏哭別親人的機會都沒有！我能體會你們的悲傷痛苦，因為我父王也死了！他的屍體與你們的家人只隔了一道宮牆，就放在內院。如果他是為洛戰死，這筆賬可以算在我這個通敵叛國的不肖女頭上，可他是被燕王和楚王暗算，目的是拿我父王的人頭交換他們投降後的安逸！

“我勸過父王和皇兄，對抗煌帝國的這場戰争沒有勝算，他們不聽勸，還是說你們認為我不倒戈洛就有勝算？如果你們要說即使殉國也不能投敵，我倒要問問，你們現在有什麽資格和立場指責要求我！

“你們寧可死去也不要現在的結果嗎？你們寧可洛再死十倍之數也不要現在的結果嗎？還是說如果死去的是別人的親人而不是自己的，你們就願意承認這個結果？你們看到自己的痛苦，忽視別人的，沒關系，因為你們是子民，守護好自己的家庭是首要的；但我不行，我不能只看到個別人的痛苦而忽視整個國家，我是洛的公主，守護整個洛才是我首要的任務！

“煌帝國的皇子練紅炎殿下答應了我，也切實地做到了不傷百姓、不屠戮無辜。但戰場上的傷亡無法避開，我從一開始就做好這種覺悟了！開戰之前我要他們歸降被拒，他們也做好了覺悟，即使死亡也要堅持他們認為正确的道路。我也貫徹了我的信念，洛的生命得到了最大的保護。曾經強極一時的黃牙帝國最終也成了傳說，洛國只是個形式，就算洛消亡，只要洛的子民還堅強的活着，我們就不算死亡。我洛子娴要救的不是只會怨聲載道、把痛苦都發洩給別人的鼠輩，戰争結束了卻不敢站起來活下去的，我不承認你們是我洛的子民！”

洛子娴根本不管下面的人群如何反應，也不管陷在失去親人的傷痛之中、容易偏激的民衆們是不是接受她的話，不間斷地說完，轉身徑自離開。

回到王宮大殿，正在處理軍務的練紅炎擡頭看了洛子娴一眼，說：“不錯。”

洛子娴莞爾，“紅炎大人，您就別笑話我了，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仍覺得頭腦不清醒，暈乎乎的呢。”

“我寫下來了，你看嗎？”練紅炎拿起一張本應是軍務文件的羊皮紙，背面已經被他密密麻麻寫滿了流暢的草書。

“紅炎大人！”洛子娴面上一窘，上前搶過羊皮紙。跟練紅炎共同謀劃了多場戰役，混熟以後，練紅炎還是比較随和的，一些小事并不計較。

“您批改軍務累了就出去走走，洛王宮在您看來可能簡陋了些，但比起軍營總是好的，別再做這種事情捉弄我了！”洛子娴一邊半真半假地抱怨，一邊真的把練紅炎的手稿看了一遍；她越看越沮喪，垂頭坐到了一邊。

“怎麽，不好？”

“不好，紅炎大人。”洛子娴搖了搖頭，“是我主動向您投誠的，代表我舍棄了洛的一切，如今卻以公主自居，大言不慚地說守護了洛，不承認他們是洛的子民什麽的，真是厚顏無恥。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意願做出的決定，強加給他們這種強盜邏輯，太說不過去了。”

“如果你真的舍棄了洛，你就不會愧疚了。你選了最正确的路，并做得很好，子娴。”

洛子娴微怔，練紅炎這是在安慰她？

抿起嘴，洛子娴淺淺一笑。

“承蒙您誇獎，紅炎大人。”

練紅炎揮了揮手，洛子娴會意地退下，但走到門口又被練紅炎叫了回去。

“安定民心、設縣立府、安穩他們生活那些事情需要一段時間和過程，我會讓紅明過來處理，最遲一個月，我就會回煌帝國。你對今後怎麽打算？”

“紅炎大人……”

洛子娴頓了頓，在練紅炎的座前單膝跪下，雙手握拳相扣橫于胸前，低下頭恭敬地行禮。

“子娴但憑紅炎大人吩咐。”

練紅炎沉默片刻，雖然不是很想開口但還是決定開口之時，下方傳來洛子娴清晰而堅定的話語。

“若是紅炎大人沒有安排，子娴懇請紅炎大人垂愛，允了子娴所願。”

洛子娴擡頭，眼神清明地對上練紅炎的視線。

練紅炎心底驀地松了口氣。

“子娴願追随紅炎大人左右，為紅炎大人效犬馬之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