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搏心揖志 揖本就為一
文韻的背叛帶給蘇未然的憤怒, 不比蘇家夫婦的少。
區別只在于,蘇未然早已明晰蘇家二人的本質,對他們并無過多期待。
憤怒的點僅僅是自己沒有提前知道那場宴會的存在。
她了解蘇家二人的本質, 如果能早些知道, 不過一句“果真如此”的嘲諷罷了。
蘇未然惱怒的是“突然”,這害得她沒有提前做好準備, 落得那般尴尬無助的下場。
因為身世風波本來可以被引導着降到最低傷害的, 甚至說完全可以被化解。
而不是現在這樣,過了一個月,網絡上依舊對此事津津樂道。
還有一撮人追着她罵,鸠占鵲巢心機婊……什麽都出來了,黑子勢力一時間空前暴漲。
陳安為了輿論和商務合作, 最近忙得腳不沾地。
【蘇槿好絕一女的】
【槿槿子的美貌今天也在營業啊】
【麻鴨, 蘇槿的廣場什麽時候變成飯圈風格了,她不是退圈了嗎】
【這琵琶這手這技術,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着玩手機】
【sj不是窮地方出來的嗎, 怎麽會琵琶啊?不是嫌棄貧困人士,只是覺得這不合理啊!】
【也不是不可能,我二大爺從沒上過學只去過掃盲班, 但是人家的唢吶吹得比我厲害多了】
《國樂探索》播出, 網上對蘇槿贊譽一片,與之相對的就是蘇未然這邊, 輿論簡直被壓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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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宴會以來,陳安在網上的輿論傾向是“假千金無辜沒錯她很可憐”、“蘇未然當前的成就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的”、“蘇未然已經離開了蘇家”。
粉絲對她親親抱抱舉高高,心疼姐姐攤上這樣的事情。
對外殺氣騰騰,跟那群來罵蘇未然的人撕逼,戰火一不留神就會燒到蘇槿那邊。
蘇未然的黑子也不都是黑粉, 還有無聊的路人、被她粉絲激起來的正常人、故意來搗亂的有病之人……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網絡又是戾氣的放大鏡,形形色色的人都能遇見。
這也導致,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真假千金的風波從未停歇。
只待某一刻,再度被掀起。
不論是人為,還是大衆自發。
陳安推門而進,蘇未然正低頭看手機。
陳安放緩了腳步,本來怒氣沖沖,這會兒收斂了神色。
蘇未然恍若未聞,沒有給他半分反應。
陳安:“……”
他走近一看,手機界面上赫然是微博評論區。
【hhhhh還假設蘇槿在蘇家長大也遠比不上蘇未然呢,就這?人家都當導師評委了,蘇未然還跟那群業餘明星同等次比試呢】
【這拉踩水平我也是服,哎你們到底是蘇未然粉絲還是她黑粉啊】
【在看bot總結的蘇未然粉絲翻車言論,笑死爹了】
哪怕是“我們然然第一”、“蘇槿肯定走後門找的文韻”,都打不過大家的嘲諷。
無他,一句“蘇槿跟文韻同臺”就能壓死蘇未然。
真是成也師父,敗也師父。
蘇未然起初看到這些的時候還會生氣,等看到現在,已經沒有表情了。
陳安沒料到她會上網搜這些,急急忙忙地用手背擋在手機上。
“然然,這些都是營銷手段,別看了。”
其實那日錄制結束,就有人把現場情況發到了網上。
不過那會兒沒有播出節目,所以只有這一小部分人知道,人數少到可以忽略。
可現在節目組在大力推廣《國樂探索》,這個本就被當做主推項目的綜藝,營銷費用不知道批了多少,那是鋪天蓋地地投廣告。
陳安一邊覺得當初選節目果然沒錯,一邊又懊惱蘇槿居然會出現。
蘇未然表現得很差嗎?
不,她很好,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在臉和硬本事上,陳安從來不為蘇未然擔心。
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身世曝光——不,不對,應該說——自從蘇槿出現在蘇家,蘇未然這邊就跟趟雷區似的,不定何時就踩中了東西,然後“嘭”地全炸開。
把周圍人落個灰頭土臉。
蘇未然:“我知道。”
她擡頭看着陳安,冷靜道:“她有沈揖,又有什麽做不到的?”
陳安嘆着氣:“大不了避開她,好在目前跟她也沒有直接的利益競争。”
蘇未然反問:“就算我讓開,她可能會放過我嗎?”
陳安設想了一番,覺得不會。
蘇未然:“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出什麽招數,我問過老師了,這一次的合作蘇槿本來沒有想要參加。”
文韻說蘇槿最初有點拒絕之意,後來才應下的。
蘇未然旁敲側擊,故意引導,知道了蘇槿是聽說自己名字以後更改的決定。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嗎?
她分明是把我當做敵人了!
蘇未然咬牙。
陳安皺眉:“她這麽過分?你也不欠她什麽,要真說虧欠,得是你家那兩位長輩。”
蘇未然跟他提過,一開始知道真相,蘇海不樂意認親。
要不是蘇未然,恐怕蘇槿是真的不會被認回來。
想到這兒,陳安又覺得蘇槿狼心狗肺:“不是你的話,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老板的懷裏喂酒呢!真是恩将仇報!”
這話就很沒道理了,還龌龊。
蘇未然有點後悔,她沒想到蘇槿回來後會認識沈揖,可以說,就是依靠這個男人,蘇槿迅速獲得了現在的一切。
是她沒考慮全面,只以為蘇槿會被來自父母的嫌棄打擊到,而忽略了依托蘇家的平臺,蘇槿會跨越階層,認識到很多人。
陳安這句話,可謂是戳到了蘇未然的心裏。
她羨慕嫉妒蘇槿結識沈揖的同時,也多多少少有一種“如果不是我你怎麽可能有機會遇見他”的悔恨。
這段時間,蘇未然不止一次地假想,如果蘇槿沒有跟沈揖見面的機會呢?
是不是她就還跟之前一樣,在一個小破娛樂公司裏,被那個垃圾經紀人欺辱?
也許再等等,一個月兩個月,蘇槿就真的會被扔到油膩金主的床上。
一杯酒,一份藥,她的人生就會被毀掉。
想到這兒,蘇未然更恨了。
是她沒拖住蘇家這邊,讓蘇海呂音得知了真相。
原以為拖了一年左右就夠了,沒想到還是不夠。
其實這也是因為,蘇槿在回蘇家前半個月,剛鬧出被正室捉·奸大鬧酒店的緋聞。
而這類拉皮條的行為,小蘇瑾進圈不足兩年的時間裏,經紀人沒少幹。
剛簽約沒一個月的時候,第一任經紀人就帶着她到過KTV陪客。
小蘇槿警惕性很高,這麽長的時間裏,沒有讓經紀人得手。
不過也是讨了兩任經紀人的厭,才害得她總是趕不入流的通告,行程單很滿卻沒多少錢,還會被扣工資,等經紀人生氣的時候又不給她工作,令她沒有收入。
蘇未然知道這些。
她看蘇槿又沒有出事,估摸着警惕性太高,以後興許也不會被人得逞。
蘇未然等不及了。
于是在例行體檢的時候,就不打算再隐瞞,想從心理層面入手,讓蘇槿先回來。
反正蘇槿也到了崩潰之際,差點被人侵犯,周圍的人對她虎視眈眈,等回到蘇家,發現自己原來是千金大小姐,卻遭受了這樣的磨難。
她會崩潰的吧?
——這是蘇未然的設想。
但現在蘇未然後悔了,她覺得留蘇槿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一輩子無望,會比現在要好很多。
誰知道事态發展會這麽詭異呢?
可惜,天底下沒有後悔藥賣。
正在思考的時候,蘇未然手機響了。
陳安停下了罵蘇槿的話,等着蘇未然接,怕影響到她。
蘇未然低頭一看,呂音。
她不想接,幹脆把手機扔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任憑鈴聲在室內回響。
陳安:“怎麽不接電話呀?誰呀?”
蘇未然是倒扣屏幕的,陳安沒看到來電顯示。
“最近的騷擾電話,”她笑着解釋,“不知道誰把我手機號洩露了,這兩天有粉絲和黑粉給我打電話發信息,很煩。”
陳安一驚,這事兒太重要了!
“我這就去處理!實在不行咱們再換號碼!一兩個知道了以後,成百上千的人就會知道!黃牛指不定還拿着你手機號賣錢呢!”
蘇未然攔了攔:“不用!沒事,這是對外的那張卡,我跟粉絲說過不要再打了,她們答應了,就是黑粉麻煩點,不過我有說會追究法律責任,她們也不敢太過分。”
雙卡雙待,一張私人卡,一張對外的卡。
後者是專門給那些不怎麽想搭理的外人的,社會人嘛,難免要給點面子。
陳安放下心來:“那還行。”
這卡也好壞,都不綁定賬號的,到時候拿一張新卡出來就可以了。
蘇未然:“嗯。”
陳安:“那行,你忙着。我這兒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蘇未然:“好。”
人走了以後,這裏又只剩下了蘇未然自己。
手機鈴聲已經沒有了,她拿回來看,未開鎖界面上,是一個未接來電的提示。
片刻後,有新消息到來。
微信上,呂音問她為什麽不接電話。
蘇未然:“接了做什麽呢?既然說了不再有關系,你真當我是在敷衍嗎?”
你們在我這裏,已經毫無作用了。
蘇槿不在乎你們,真是連半分刺激都給不了她。
呵,還真是親生女兒。
蘇未然翻了個白眼:“現在想起來我了?辦宴會的時候怎麽不為我考慮呢?”
公司出事了,沈揖要對付你們了,所以想到了我,讓我去沈夫人那邊求情。
蘇未然:“憑什麽呢?”
你們配讓我這樣做嗎?
·
蘇海皺眉看着呂音:“還沒打通?”
呂音搖搖頭,為難道:“沒有……興許在忙,然然工作多又不準時,忙起來顧不上拿手機的。”
蘇海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我看她是在埋怨我們。”
呂音極力否認:“怎麽可能?!然然最孝順了,還那麽懂事,蘇海,你別這樣想她。要是被然然知道了,她得多傷心啊!”
蘇海說這話也只是一時之氣,怒蘇未然不接電話,實際上沒有真的以為是這樣。
上一次打電話,呂音跟蘇未然說,沈揖在對潮海集團出手,讓她多跟沈夫人見見面,說說此事。
沒辦法,只能從沈夫人入手,強迫沈揖停止這種行為。
蘇未然嗯嗯啊啊地答應下來,說話的語氣和內容還是以往那樣,雖然好久沒回家了,不過在電話裏很關心蘇海和呂音。
但都過了一周多,沈家那邊還是沒有停手。
蘇海早就急了。
他這段時間催着呂音給蘇未然打電話,一天好幾個,只是總沒打通。
經紀人和助理那邊,一打倒是能直接接通,可是公司的事情能跟外人說嗎?
萬一被曝光影響股價怎麽辦?
蘇未然只是給呂音回消息,說她最近忙,給沈夫人打過電話了,但是對方沒有回複。
實際上蘇未然壓根就沒跟沈夫人說這事。
鍋全推沈夫人頭上,蘇海能怎麽辦?他難道要親自到沈夫人面前質問嗎?
不可能的,這人死要面子,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呂音:“怎麽辦?”
蘇海:“我哪兒知道!”
呂音:“你沖我發什麽脾氣?”
蘇海氣呼呼看她一眼,站起身來,腳步邦邦地走了出去。
呂音才覺得自己無辜呢,做錯事的是蘇海,公司出事也是因為他,怎麽在家裏被罵的卻是自己?
“啊啊啊——”
她也不高興。
·
蘇槿:“資金流出現問題,然後呢?公司就破産了嗎?”
她躺在沈揖的腿上玩戒指,從下往上看,死亡角度的沈揖也沒半點醜态。
沈揖給蘇槿剝橘子,還把上面的白色筋絡細致地摘了個幹淨,然後才小心地塞到蘇槿嘴邊。
蘇槿不喜歡這橘絡。
“資金鏈斷裂,對一個企業而言是很危險的事情。”曉得她不了解這些,沈揖盡量用淺顯的話語解釋,“不論後續是借貸、融資,又或者其他,只要被迫持續下去,最後只會經營不下去。”
蘇槿:“哦。”
沈揖:“張嘴。”
又是一瓣幹淨的橘子,味道還挺甜。
“對了,”蘇槿把戒指戴回去,“你今天給我的那個藍寶石有點問題。”
沈揖回來的時候帶了幾個首飾給蘇槿,她現在把玩的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沈揖的動作頓了頓。
蘇槿道:“估計是個假貨,反正沒說的那麽好。”
沈揖緩慢地把橘子喂給她,問了句:“假的?”
蘇槿嚼着橘子,含糊不清地道:“手感不太對。”
藍寶石造假不在少數,有的以真混更有價值的名頭,有的以假混真,騙人的事常有。
但不該出現在沈家面前。
蘇槿說手感不對,就真的只是指手感。
寶石經過幾百上千萬年的地質作用才得以形成,鑒定真假和性質方面常以其物理特性等,經過檢測,得出結論。
依靠的是科學。
蘇槿這邊靠的是神學。
“摸着不太對,你要是問我原理,那我也說不出來。”蘇槿随口道,“找機構檢測一下。”
死了又活也不是沒好處的,在地下埋了多年,又或者她其實一覺睡了千百多年也說不準,反正蘇槿今天發現,她摸這種帶有時間沉澱的物件時,會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就好像手上的這塊祖母綠戒指,摸着冰冰涼。
跟普通人感觸到的冰涼不同,那是一種能讓她打心底裏覺得冰涼爽快的感覺。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同為地底生物之間的隐隐聯系吧!
可能跟她一樣,經歷過很長時間的不曬太陽月亮,使得自帶特殊性了。
蘇槿之前沒注意到這點,不過今天摸那塊藍寶石的時候,感覺跟摸了個塑料似的。
這不應該,也不能夠。
她肯定沒錯,錯的絕對是那塊藍色石頭。
蘇槿如是說。
沈揖自然是相信蘇槿的,二話不說就點了頭:“我明天讓人送去檢測。”
不過這事兒得知會他媽一聲,今天帶回來的幾件東西都是郁竹給他的。
蘇槿:“嗯。”
“對了,”她仰了仰脖子,看着沈揖,“你說我要不要給你媽買點東西啊?老給我送,次數多了我有點不好意思。”
沈揖:“可以,有想法嗎?”
蘇槿還真的認真想了想:“我現在比較窮,沒有錢。花你的錢就太沒有誠意了一點,你說,我給她做個扇子怎麽樣?”
沈揖還真不知道蘇槿會這個:“什麽扇子?”
蘇槿:“以前做過幾種,不過都不太好,許久未做估計也生疏不少。團扇褶扇都行,繪畫和刺繡的話,我喜歡畫上去的,刺繡我技術一般。至于缂絲……這個選項還是排除吧。”
她是真的在仔細忖度,說着說着就偏做法上去了。
缂絲太難,要做好更不容易,蘇槿會織布不假,但那只限于裝裝樣子。
當皇後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一年到頭各種祭祀禮制,蘇槿會的還挺多。
她書法好,畫畫也不錯,刺繡經過名師指點也在靈都城裏排頭幾號。
但很久沒做了,都有點生疏。
沈揖抽了濕紙巾擦手,一根根把手指擦幹淨。
他慢條斯理地道:“你做的,她都會喜歡。”
蘇槿嘆氣:“這話就是騙小孩的。”
沈揖:“……”
你這話讓我沒法接。
将濕紙巾丢到旁邊的垃圾桶裏,沈揖無奈地低頭與蘇槿對視。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着蘇槿的臉頰,還順勢将她耳邊的碎發攏在後面。
“不是騙小孩,我媽很任性,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蘇槿哼哼:“要是不喜歡,就沒第二次了。”
她不接受批評!
蘇槿又道:“不過我可以為了你,忍一下,再讨好一次。”
就這兩次了!要是都被嫌棄,就真的沒有以後了!
沈揖看着她在假想之中氣得臉頰鼓鼓,眼尾流露出濃濃的笑意。
“不會,她肯定喜歡。”
争論第三人的意見,實在是有點幼稚。
蘇槿:“算了,先做出來再說。”
沈揖的喉結滾動:“嗯。”
蘇槿:“對了……唔……!”
沈揖沒等她說完,單手托着蘇槿的後背,将她從腿上半擡起,俯身向下。
“我也想吃橘子。”
他的話于唇縫間若有若無地流出,氣音缱绻,寸步不離,呼吸帶着濕熱,觸碰輕柔。
蘇槿一瞬怔愣,反手勾着他脖子,幹脆地輕咬兩下。
這大概是一個信號。
沈揖變得不再那麽禮讓。
搏心揖志,揖字作解,本就為“一”。
專一,篤志,純粹。
一如既往。
一如此刻。